可阴差阳错之间,他们把这条路走得太歪曲和离奇了……
陆温乔委婉地对陈母说:“这里面,大概有很多来自我的原因,所以不是陈乐筝有问题。”
“哎呀,”陈母走去关上大门,“你们年轻人之间总会吵吵闹闹的,我知道,乐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我太放心了。”
“不管什么问题什么矛盾,你们好好解决了就好。”
陈母和陆温乔聊完,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让陆温乔赶紧去楼上洗澡。
她看陆温乔今天特地风尘仆仆赶来,有些累了的样子,便说明天再叫上陈乐筝去镇里也不迟,今晚可以早点休息。
偌大的屋子里的灯换成了偏暗的那盏开着。
农村里到了八九点,外面更是一片幽暗寂静。
陈乐筝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拎着洗过的内裤和衣服走出来时,客厅里静悄悄的,和往常一样,只留着给晚归的其他家庭成员照明的过道灯。
唯一在家的他妈大概回了自己房里追剧。
陈乐筝走到外面树枝上支着的竹竿旁,一边晾晒湿衣服一边抬头往二楼窗户口看。自己的房间里居然黑漆漆的,没开灯,陆温乔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他按了按自己发痛的手心,没想到才干了下午那一会儿的活,他的手掌上就被磨出了两个水泡。
陈乐筝感觉自己好脆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天塌了,明明要跟陆温乔说再见,现在却只想出来窥探陆温乔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乐筝默默走了回去,半拖半扛地把竹篾床弄回了房间。
房间里有正常的床铺,但上面半边堆了衣服和杂物,只有另一边能睡人。陈乐筝又喜欢躺在硬硬的竹条床上,图个凉快清爽,于是还是摆好床铺关上灯,一个人躺下了。
外面的风呼呼的,旺财偶尔会汪汪两声,陈乐筝闭上眼又睁开,不是因为怕鬼才睡不着。
他一直这么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很晚,他忽然翻身起来,打开门对着客厅,客厅里的灯都已经关了。
陈乐筝听见了雨声,想起自己在外面晾晒了东西,这才连忙起来,撑着把破破烂烂应急的伞跑去收衣服。
他弄出了点动静,惹得旺财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又汪汪起来。
陈乐筝总算将衣服收进来,睡眼惺忪地重新拿去车库里晾晒……他干完这一切,几乎是闭着眼摸回了房间。
房间里似乎亮着灯,略有刺眼,但陈乐筝只眯了条缝隙,反手便“啪”地关掉了灯源开关。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他一屁股坐在竹篾床上,往旁边一倒,连脑袋在往墙上直直撞去都没发现。
一双手忽然冒出来,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稳稳扶住。
陈乐筝瞬间睁开眼,只见周围黑得厉害,而比夜色更黑的是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只黑影。
他“啊啊啊”一声,以弹射起步的速度和姿势往后退去,站起来瞪大眼睛的一瞬间,借着窗外浅浅的光亮,然后就和陆温乔对视了。
陆温乔似乎也被他吓到了,动了动嘴唇,看着他说:“我刚刚开了灯,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乐筝终于清醒,也反应了过来,灵魂重新归位。
他却不敢继续开灯。
他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笑话,却控制不住地嘀咕道:“你……你不是睡在上面了吗,干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温乔在楼上听见了他出来收衣服时弄出的动静,便一路下楼,过来找了他。
陆温乔说:“我刚好下来看看。”
“是吗,”陈乐筝显然不信,还略微自嘲地笑笑,懒懒说,“你之前就希望我跟你一起睡在上面,陆温乔学长,你是不是想跟我重新开始?”
陆温乔拧着眉,听他说着最错误又忽然变得最正确的话,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做出的此番理解。
不等陆温乔开口,陈乐筝就继续说:“好吧,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也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非常符合他设计的剧本,没想到陆温乔正有此意,这么晚了也能让他发挥出来。
重新开始之后陆温乔就可以甩掉他了。
“我们是不是还要上一次床,那就现在,行吗?”陈乐筝问道,还是会觉得难堪,“不过……能不能别在门口,别被发现了。”
陆温乔果然站了起来,走向他,伸手一把将他握住。
还挺用力的。
也许是陈乐筝说得太直白了,陆温乔又生气了。这大概意味着陈乐筝今晚不会度过得太轻松。
陆温乔紧紧握着他的胳膊,触摸到他飘过雨的凉凉的皮肤,陆温乔咬着牙齿,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剖开来看看,最后却叹了口气,又卸了力气,低声说:“陈乐筝,你不是说一个人睡在这里会怕鬼吗。”
陈乐筝愣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嗯”了一声,说:“我是这么说了……”
“你以为我找来你家,要跟你重新开始的方式是让你服务,为了跟你上.床,然后呢?再像你说的那样把你甩了?”陆温乔尽量放缓了语气,但仍然面无表情地问他。
陈乐筝低着头,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陈乐筝喉头哽咽,欲言又止,仿佛默认。
可是陆温乔只是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忽然拉了拉他,让他坐回来。
他们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陆温乔沉默良久,接着陈述道:“陈乐筝,你怕的不是鬼,而是不想再见我了。”
陈乐筝蹙着眉心,惶然转头看向陆温乔。
陆温乔这些年有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吗?陈乐筝难以想象,任何人都难以想象。
陈乐筝只想到那一年,在那个充满离别的夏天,他当时默念,苍天啊,能不能让他放在心底偷偷喜欢的人永远不要蹙眉伤心。
“陈乐筝,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再喜欢我了?”陆温乔异常平静,透过沉沉的夜色问了出来。
陈乐筝忘了眨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几乎遵循着程序代码一般的本能,抬手摸到陆温乔的眉骨。
他几不可察地摇头,叫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发出卡壳的声音:“我……”
陆温乔目光深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点包进掌心,然后说:“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不用今晚回答,之后再好好告诉我。”
“但是无论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仿佛和当年那个第一天认识就来找人道歉的陈乐筝一样,声音轻缓低沉地问道,“陈乐筝,我用someone的身份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陈乐筝抽噎两下,鼻音重重的,立即说:“嗯……可以……我没怪你这个了,别再说对不起了。”
陆温乔拉着他的手臂,终于笑了笑,很轻地抱住他。
“那,那……”陈乐筝想不明白,靠在陆温乔肩膀上说,“你到底为什么还来找我,这么远,想让我接受你的道歉,想有始有终的话,之后我肯定还会回去的。”
他继续想了想,说:“因为你想让我继续喜欢你吗?”
陆温乔松开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微捏着他的下巴,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
他已经不能再调笑下去了,因为陈乐筝一定听不懂,只会得出错误的答案。
陈乐筝连追人都不会追,谈了恋爱只敢要最简单的拥抱,就算想着不要喜欢陆温乔了,也不知道喜欢别的人。而从一开始,喜欢陆温乔注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陆温乔只能好好教他,神色严肃而认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陈乐筝,我喜欢上你了,这是在追你。”
【作者有话说】
算了不如躺平……
感谢阅读,感谢评论(ì _ í)可以夸我有点努力……
像是一阵风吹了过来,将陈乐筝这只不会飞的风筝吹得找不着北了。
陈乐筝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听见似的,好像也并不相信,所以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企图蒙混过关。
深夜通常是人们的脑子不够清醒的时候,他的迟钝与沉默像一剂专属于陆温乔的后悔药,能给陆温乔一次收回成命的机会,让陆温乔别突然这么糊涂。
陈乐筝如此善解人意。
然后他就困了。
“你听见了,也已经知道了,那就先睡吧。”陆温乔没有逼他,也知道逼不得他。
陆温乔不需要陈乐筝左右为难、仓促之下的回答。
他从来都不需要来自他人的廉价的爱,更不想要陈乐筝只是来源于习惯的仰望和喜欢。
如果,决定回应陈乐筝长达十多年的暗恋,同意和陈乐筝体验谈一场恋爱时,陆温乔靠的是模糊的感觉和冲动;后来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上陈乐筝了,陆温乔靠的是切实的慌张和失去。
所以他们可以慢慢来,把那些难以自抑的感觉变成具象,让一切触手可及。
陈乐筝栽着迷糊的脑袋,不用再像面对一场人生大考一样,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局促窘迫,他顺利地躺下了,头下枕着抱枕,肚脐上盖着薄毯,有天大的事也留给明天再说吧。
但忽然,陈乐筝被翻了个面,他碰到一堵结实热乎的身体。
陆温乔挤上了这张摇摇晃晃的竹篾床,将陈乐筝揽紧在怀中,两人前胸贴着后背,一丁点儿空隙都没有。
因为这床实在太窄了。
幸好竹床这边靠着墙,但陈乐筝像是在面壁思过。
他整个人都被陆温乔控制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点儿不畅,含糊地咳嗽哼哼了两声。
“嗯,”陈乐筝睁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学长,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挤呢?”
陆温乔闭着眼,在他耳畔淡淡说:“不觉得。”
“这个床很旧了,我觉得等会儿,万一床被睡塌了……怎么办?”陈乐筝望着黑不溜秋的天花板,忧心忡忡。
“不上床就不会塌。”陆温乔回答。
“……”
“陈乐筝,”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垂,陆温乔声音平和而充满疑惑,窃窃私语,“你刚刚就问我要不要做,还说分手了也可以上床,是憋着了吗?”
陈乐筝“啊”了一声,一口咬定:“没有。”
他有对陆温乔说过这样的话吗?他确实说了类似重新开始上床的内容。
可那都是因为陆温乔先对他动手动脚了,他摸了他的脸,半夜来了他的房间,现在还挤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我问你要不要睡楼上,是想把你的房间让给你,下楼来找你,是以为你一个人会怕鬼,”陆温乔说道,“陈乐筝,你是不是想得太歪了。”
陈乐筝的大脑早已短路。
他感觉自己中的不止是陆温乔的魔咒,其实还被一双可怕的魔爪抓住了。
如果那股自由的风真的被他缠上了,愿意为他而停留的话……他竟然不是很想逃跑了。
他用力闭上眼,装死般小声说:“我好困啊,我要睡了。”
陆温乔扣着他的肩膀和前胸,一只手摸在他的肚皮上。但手上并没有其他动作。
渐渐的,陈乐筝松懈下来,变得毫不设防。随着两人呼吸渐缓,睡意变浓,陆温乔很轻地拍着陈乐筝平坦又柔软的肚子,不禁阖着眼失笑了一下。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而这一晚陈乐筝觉得很热。
有了陆温乔的存在,他睡竹床的意义荡然无存。
但他依然睡得很沉,可能因为白天锄了半天的地,太累了,这成了他回乡以来睡到的第一个好觉。
真是奇怪,他们分明是已经分手的关系,居然能就这么相拥而眠一整晚。
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令惊醒的陈乐筝睁大了眼睛,不过幸好,没有人开门闯进来,敲门声也没有再响起。
应该是他爸妈来叫他起床了。
陈乐筝有些不敢细想,更不能回忆昨晚陆温乔说过的那些话,他挪了挪屁股,满头大汗、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一溜烟溜进了里面的厕所。
陆温乔缓缓睁开眼,起身就看见屋外陈父陈母骑着摩托车出了门。
他弯腰折好那床毯子,忍不住按了按左边肩膀。
也不知道陈乐筝为什么爱睡这么硬的床铺,难不成真有受虐体质?
陈乐筝在卫生间里舒服地伸着懒腰,一不留神,还哼起了小曲。
但他隐约听见外面有动静,便立即压制着声响,慢吞吞洗漱。
当他心中忐忑地走出来时,却发现陆温乔已经不在这里了。
陈乐筝松了口气,打开房门,对着静悄悄的客厅探头探脑一阵,一边把竹篾床拖出来,一边在心中默念,希望没有人发现昨晚他是和陆温乔睡在一起的。
否则他的清白就彻底没有了。
日上三竿的时间点,只有旺财摇着尾巴蹿到了他的脚边。
陈乐筝这才想起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除了像他这样的懒鬼,家里人都到镇上去了。在往常,他们中午还会留在他哥的店里一起吃中饭。
眼下家里只剩陈乐筝和陆温乔。
不过陈乐筝在厨房里看到了爸妈留好的早餐。
他简直惊呆了,因为有陆温乔这个贵客的存在,这一桌子早餐可谓前所未有的丰盛,除了面点和粥,还有各种小炒和饭菜。
农村有早上也吃米饭的习俗,但做起来麻烦,近年来只逢年过节和在重要的日子才这么做。
陈乐筝站在餐桌前看着,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吃了一口,转头就看见陆温乔已经洗漱完,从楼上下来了。
饭菜还热腾腾的,揭开桌罩香气四溢,陈乐筝和陆温乔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诡异地开始吃早餐。
“早上好像是我爸妈来敲了门,”陈乐筝继续吃着那个包子,为了打破令人头皮发毛的寂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幸好他们没有开门,不然我和你,我们那样就会被看见了!真是的……”
他看起来是在埋怨,不高兴了,但也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是在撒娇:“你上次就这样,可上次我们至少还在谈着,这次都分手……”他忽然收了声,发现氛围被他弄得更加该死的诡异。
“我锁门了,”陆温乔盛了碗粥,看着陈乐筝解释道,“不会被看见。”
陈乐筝抱歉地“哦”了一声,终于放心,往嘴里塞了口咸菜。
“你昨晚睡得好吗?”陆温乔问他。
“挺好的啊——”陈乐筝脱口而出,紧接着撇了撇嘴,“还行,挺热呢。”
陆温乔点了点头,嘴边带着和煦的微笑,又问:“那今晚还要继续睡下面吗?”
“你今晚还打算住在这里啊,”陈乐筝不敢相信,“多难受啊,要不然……”
他在想要不然他今天就回宁市算了,反正他逃回老家的目的已经落空。
就在这时,陈乐筝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接连几天的雨水将世界浸泡,陈父陈母去镇上时走的是能通汽车的大路,结果半路被村里人劝回去走另一条需要绕远的路,因为前方有山体发生了塌方,路被堵了。
他们安全到达镇上后,不忘打电话回来提醒陈乐筝,让他们注意安全。
“塌方了?路都被泥巴堵上了?”陈乐筝惊讶不已,一边接电话,一边眼睛呆呆地看向桌面,“汽车走不了,那岂不是回不去宁市了……”
陈母听着以为他又情绪大发作想赶客了,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哎呀,妈妈,”陈乐筝连忙捂嘴,小声说,“我知道的,我没发脾气了,只是我们这破地方……不过我这种时候肯定也不会让别人冒死回去啊。”
陆温乔垂着眼,一直在喝粥吃东西,看起来有条不紊,喜怒不明。
这时陈母给了他新的建议,他犯难道:“要我带学长去镇上玩吗?可是我骑电动车带不了人,会冲进田里的。”
而且,既然现在陆温乔回不去宁市,他也回不去了,那他们俩还不如就待在村子里。
大张旗鼓地把陆温乔带去镇上,能有什么可玩的?反而容易让陈乐筝翻车丢脸。
再说了,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陆温乔要是再对他动手动脚,那得多不方便,多叫人不好意思。
陈乐筝向陆温乔投去询问的目光,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奇特,但总归是自己被克制得死死的,如果作为客人的陆温乔说要去,他根本没理由拒绝。
陆温乔像是感应到了,微微抬眼,朝他摇了摇头。
“学长说他不想去!太累了,”陈乐筝犹如得了大赦,立即积极地对他妈说,“妈妈,你们也注意安全,今天不回来没关系,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客人,照顾学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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