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鹿从上了阁楼之后就沉默了,心脏闷疼,仿佛还能看见被关进这里的小林煊,手电筒转了一圈,停在了角落,那里杂乱堆叠着泛黄陈旧的画纸,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他曾经在林煊的画本上看过许多他画的纤细秀美的少年,他们一开始没有五官,林煊就用画不好人物的脸做借口请求他做他的灵感缪斯,所以他画本上的所有少年都是他的脸。后来林煊手受伤,就没怎么碰过画笔。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林煊的动机,就算觉得奇怪也没有怀疑过林煊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山的真实性。
直到现在他看见这张被尘封在阁楼的泛黄画纸上,似乎因寒冷蜷缩起来的少年,就算眼睫被冻上了寒霜,他也能看出他的五官和他有九分相似,稍显不同。
他认出这就是他。
在发现这个世界是虚假前的他,就算偶尔被朋友忽视也从来没觉得奇怪,眉眼没有缺乏安全感的忧虑和不安。
最重要的是,少年腰间还有一双紧抱的、属于另一个少年的手,身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紧紧抱着他,几乎将他勒进骨子里。
和林煊后来经常画的隐隐色情露骨的少年和透明人相比,这张画纯情正经了许多,笔触浸透浓烈的爱意。
江鹿指腹轻轻捻过纸张的一角,那里脆弱地发出一声轻响,似乎再加一点点力它就要碎了。
……他还是想不起来。
指尖画纸发出薄脆的撕裂声, 江鹿回过神,重新看向那叠纸,最上面的那张画依旧是他。
一个看不见的人视角里的他。
他跪在漫天雪地里, 登山杖匆忙扔在一旁,面罩遮住半张脸, 露出来的双眼明亮, 糅杂着关切、担忧、胆怯和恐惧几种情绪,紧皱着眉, 似乎在说些什么。
笔触生动,人物神情和肢体动作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会眨眼说话一般, 和林煊说过的不会画完全不一样。
被骗了。
江鹿垂着眼睛心说, 大骗子。
这些画纸在这里放了许久,已经积了许多灰,但这张明显好一些,除了边框泛黄, 其余地方倒还都是白的, 只不过他刚碰过灰尘最重的第一张纸,白色的画纸上留下几枚褐色指纹。
屋顶低矮,江鹿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翻看每幅画,西装面料沾上灰尘变得灰扑扑。
他知道林煊看着他。从进入杂物间之后, 对方就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潮湿、黏腻, 令人焦灼,强烈到他完全没有办法无视。
门外光线将小小的杂物间切割成明暗两个空间。
林煊恰好就在明暗的交汇处, 微弓着身蹲在江鹿旁边,三角形的光柱只笼住他半个身体,明暗交界线落在他右眼,他掀起眼皮注视江鹿,眸底半明半昧。
江鹿心知肚明,却没有转头。
霎时,狭窄空间只有他们的呼吸,以及画纸被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些画似乎比林煊给他看的那些纯洁了很多,除了拥抱,没有任何其它亲密的互动。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江鹿看了许久,没有明知故问这是不是林煊想给他看的东西,侧头看向林煊,直视他直白的眼神。
林煊下颌紧绷,喉结攒动了两下,声音低哑:“和你分开之后。”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那个时候,没人相信你的存在。”
“所以你就把我画下来了。”江鹿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话,想了想替他补充,“担心你也会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虚假的?”
“……是。”
江鹿唇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万一真的是呢——万一他真的是林煊幻想出来的怎么办?毕竟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那段记忆,但转念又想到其实没有这个假设的必要,如果他们没有遇到,林煊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会有这些画。
现在这些画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这个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江鹿垂眸看着手中的画,突兀开口,“那天之后,我什么都没梦到过,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们在雪山的相遇,也想不起来那几天相互扶持求生的任何细节,他的脑中只有他被救出雪山之后的经历。
但就算是这样,有关那段经历的记忆他都有点模糊了,他只是隐约记得他和朋友们一起去雪山时不小心被遗忘落下了而已。
对于他来说这件事其实没有发生多久,以他的记忆力来说应该不会这样,但他的记忆仿佛还是经过了十几年时间的冲刷,如果不是林煊提起,他都不会特意想起来这件事。
江鹿想了想说:“抱歉。”
“不要道歉。”林煊的声音在狭窄空荡的杂物间带起很轻的回音,“小鹿同学想不起来没关系,只有我记得也没有关系。”
江鹿眼睫低垂,此时手中的画视角从上往下,他闭着眼蜷缩在一个看不见的人的怀中,发丝凌乱遮住半张脸,缩着肩膀,脸颊肉挤出了萌萌的肉感,眉眼依赖。
没有任何其他露骨的动作,也没有任何涟漪,甚至还隐隐露着圣洁,像极了每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白月光,由此可见当时画这幅画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这幅画让他想到了那天让他惊醒的梦。
在那个梦中,他确实是救了林煊的命。
“人体体温的最低极限是13.7摄氏度。”
林煊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画上,很快又抬起,落在他清丽秀美的侧脸,目光宛如节肢动物腕足的吸盘密不透风缠着他,丝丝密密露着渴望和痴迷:“那个山洞很冷,即使穿上所有衣服抱在一起,也很难维持体温。”
其实仔细回忆,林煊除了最开始没忍住提起他们的初遇以外,他很少提起过那段记忆,就算那天江鹿被惊醒,他也只是安慰。
这会他突然主动说起来,江鹿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体温持续下降,很危险。”林煊微微垂睫,沉沉目光透过浓密眼睫落在他脸上,“我们差点一起死在那个山洞。”
江鹿险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忍着没转回去:“但我们都活下来了。”
“嗯。”林煊喉结轻动,没忍住般,“可是小鹿同学,我觉得那样很,”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像是又忍住了,江鹿歪了歪头,尾调轻扬,“嗯?”
“浪漫。”
林煊沉默了一会吐出两个字,垂着眼睫望着他,顿了顿重复,“那段时间,我没有想过是生是死哪个对我更重要。但如果能和小鹿同学死在一起的话,会很浪漫。”
“……”江鹿保持缄默,心里清楚他没有开玩笑,他看得见林煊眼底发自内心的真诚,他是真的觉得和他一块儿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虽然这样有点不正常,但好在他并不介意。
江鹿拷问自己内心,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不过他没有立即回应林煊,只是低下头,从那堆陈旧画纸最底下抽了几张出来。
这些画纸显而易见年代更为久远,即使放在最下面,画纸也已经泛黄。上面没有人物,只有一只鸟。
一只死去的鸟。
即使是素描,笔触稚嫩,也能清楚看出场面的血腥,和那个论坛描述一模一样。而这样的画还有很多张,这些都是导致林煊被关起来的直接原因。
江鹿保持着沉默注视了许久,终于缓缓抬头,脸上扬起一抹笑:“好啊,”他看着林煊的眼睛,缓慢地说,“那就死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他就明显感觉到林煊眼神的变化。
林煊眼底划过痴迷的暗光,不可言说的丑陋欲.望迸发沉浮,张牙舞爪,悄无声息蔓延,藤蔓般缠上他,如同一尾发.情中摇尾觊觎心仪雌性的蛇。
本就狭窄闷热的阁楼忽然间变得粘稠潮热,顷刻间就将江鹿吞没。
江鹿没有发现林煊是怎么动起来的,只是眼底压下一片黑影,很快天旋地转,他被林煊压倒在地板上。
地板坚硬,没有任何适应,嘴唇和呼吸很快被林煊攫夺,江鹿快要呼吸不畅,林煊亲他的力气很大,他几乎应付不了,脖子被压得仿佛快要折断,后脑勺抵在他的掌心。
画纸洒落一地,他抱住林煊的脖子,指尖将他的西装勾起了褶皱,身体发热得厉害,汗水几乎浸透了里面的内衬。
手机被摔在一旁,自带的手电筒光直射天花板,光柱中浮尘静谧沉浮。
两人身上都滚上了灰。
江鹿眼睛里覆上了一层莹亮的泪膜,衣襟散乱,林煊双臂撑在他身侧,他张着嘴压着呼吸细细喘..息,眼睛湿漉漉瞧着他,呼吸像吸饱了蜜水,软绵、潮热又甜腻,十分缠绵,像能拉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煊,也没有松开挽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在晦暗的光线中微抿着唇,满脸绯色,眼中盈满期待。
“小鹿同学,……老婆。”林煊眼底的痴迷几乎将他埋没,细细吻着他的唇角,吞咽的声音十分明显,“我们回家,好不好?”
两人严丝合缝滚在一起,他的反应显而易见,江鹿耳红面赤,却摇了摇头:“不。”
“……这里好脏。”
“不。”江鹿拒绝,抬起下颌重新吻住他,强调般重复,“就在这儿。”
林煊定定注视了他许久,终于狂风骤雨般吻他。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即使江鹿依旧不清楚两个男人应该怎么做,但林煊一直主导、教他如何剖开自己青涩的身体接\\\纳他。
江鹿身体几乎颤抖,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呼吸声,以及林煊在耳畔的低喃:“好可爱,小鹿同学。”
“……喜欢你。”
“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
“好爱你。”
江鹿无法回应,小鹿吊坠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心脏鼓胀狂跳。他扒住林煊握在腰间的手,几颗晶莹汗珠低落,啪嗒在衣服面料上砸出水坑,很快洇进柔软的面料,只剩下淡淡水迹。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回应,只是在最后快累晕的时候脑中忽然划过一个极其隐秘、骇人的念头——
刚认识的时候林煊曾经说过他会让他想起他养过的小鸟,那只漂亮臭美的紫罗兰牡丹鹦鹉。
它意外死去,林煊却把那些惨死的画和他的画像放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在说——如果不能爱他,那就去死吧。
这个想法让江鹿心脏漏了一拍,即将陷入黑甜梦乡的身体颤了一下,心脏重新飞快跳了起来。
好变态。
……但是他好喜欢。
第48章
燕大附近的酒吧除了干净以外, 别的和其他酒吧没什么不同。谢遇在角落的卡座,对面的人赫然是虞景荣。
这个卡座不止他们两个人,不管认不认识, 十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喝酒。
酒吧嘈杂的dj和暧昧的灯光交织成一场幻梦,虞景荣已经醉倒趴在桌上, 谢遇敛眸将酒杯递到唇前, 掩住晦暗神色。半分钟后,桌上的手机亮起。
谢遇拿起手机和卡座上的外套, 点头向其他人示意,先离开了。
直到站在酒吧门口, 谢遇才放下手机, 面无表情抬头站定了一会儿, 举步离开。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这次是真正来自室友的消息:
陈风:[你小子去哪儿了?]
[直播也没开,你那些小粉丝都问到我这儿来了。]
陈风不是up主, 但有时候谢遇会艾特他的账号互动, 粉丝们也知道了他们的室友关系,有时候找不到谢遇就会来找陈风。
谢遇低头回复:[今天回。]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两下手机的金属边框:[小鹿宝贝呢?]
陈风:[有事跟林煊回家了,林煊他那个后妈过生。你没看热搜吗?我看咱们小鹿宝贝儿也在。]
谢遇点进微博,果然看见林夫人生日的那个热搜。
生日宴虽然没有特意交代, 但参加生日宴的媒体察言观色,在琢磨林宴荣对林夫人和林太子爷的态度之后,林夫人怀孕和林家太子爷带男朋友现身的事已经全都出现在了热搜下面, 还有一两个视频流出来,这条热搜十分热闹, 阅读量非常可观。
谢遇放大了其中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中只出现了一两秒江鹿的侧脸,但谢遇的眼神却落在不远处的几个人脸上。
他认出了江年和江鸣是前段时间在燕山遇到的那两个对江鹿恶语相向的陌生人,想起江鹿在遇到他们之后就不太对劲,眉心微皱,目光落到了他们旁边的几个人身上。
江镜明先生和秋漪女士。江鹿和他们长得最像,以至于谢遇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在谢遇的记忆中,江先生和秋女士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孩子,江鹿也从来没跟他们提起过父母,只有那次发烧他才提起过一点伤心事。
他的父母似乎觉得他是个麻烦,所以把他丢给保姆和司机。
——但是这个视频中,江先生和秋女士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并非完全不在意江鹿。
谢遇皱眉,收起手机,穿好外套低头点了支烟,帽子扣到头上,抬步往燕大的方向走去。
地板上的手机可怜呻.吟一声后,耗尽最后一丝电量归于沉寂。江鹿在杂物间陷入黑暗后不久睁开了眼。
杂物间的门掩着,只留了一丝缝,几乎阻拦外面所有光线。
小小的杂物间一片黑暗。
所有衣服几乎都在他身下垫着,江鹿感觉身边有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林煊就伸手搂住他,往他身旁带了带。
江鹿翻过身,和他面对面,抱住他埋在他胸前没说话,是很眷恋的姿势。
林煊也没开口,低头细细密密吻他的耳根和唇角,爱意缠绵,痴迷沉醉。
刚才做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接吻,林煊唇瓣发烫,贴着江鹿的皮肤仿佛烙下一个接一个的印子。
江鹿让他一路吻着偏过头,动了动喉咙,依旧不太舒服,乖顺阖着眼,脑袋轻搭在他胸肌上,感受到两人几乎融为一体的心跳声。
就算看不到手机,他也知道林煊此刻在手机上的心情指数和他一样是个傻笑的小黄脸,想到这儿,心脏不禁润上甜丝丝的蜜,江鹿悄悄抿唇笑了笑。
他蜷起腿,肌肤摩挲过林煊光滑健壮的小腿,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大概睡前太过劳累,睡意很快重新将他裹挟,江鹿再次陷入沉沉黑暗。
但他这次却做了梦。
还是那个漆黑的山洞,天寒地冻,依旧是相拥取暖的姿势。
他们尽力堵住了洞口,但冷峭的山风仍旧夹杂着雪粒钻进山洞。
“鹿鹿。”林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虚弱干哑。
江鹿偏过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食物已经用尽,水源早就结冰无法饮用,手电筒也即将耗尽最后一丝电,他们还是没有等来救援。
山里的雪无法食用,不知道这是被困在雪山的第几天,但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很虚弱了,抵抗力直降,直接食用山雪死亡的概率很高。
但完全没有水源也不是办法。
不吃不喝,他们也会死。
江鹿拆开腕上的绷带,将苍白细伶的腕子递到林煊面前。
“喝吧。”
没有办法了。
唯一的水源只有他们血管里的血。
只是为了活下去。
即使同类甜腥的血液让他们失去吞咽的能力,他们也不得不为了活下去强行吞咽下去。
山洞里看不见,林煊扶住了他的手腕,江鹿迟钝感觉到对方粗粝冰冷的唇瓣刮刺着肌肤,冰凉湿润的舌尖熟稔舔舐手腕内侧,尖利的虎牙咬开创口,吮吸的压力沉滞传达到脑部神经。
血离开身体就会结冰,以至于江鹿的大半个手腕都被林煊直接含住。
太冷了。
林煊的口腔也是冷的,冷到江鹿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只是用力抱着林煊的脑袋,以缓解内心的害怕。
距离太近,他甚至感觉到了林煊喉咙的吞咽。
一种正在被吃掉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江鹿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敛眸盯着黑暗中虚无的一点,仿佛要透过沉重的黑暗看见林煊埋在他身前的脑袋,没有抽回手。
事实上,是他主动喂林煊喝的血。
在不知道几个小时,还是十几个小时,亦或者是几十个小时之前,本就受伤的林煊一直处于缺水状态,一度晕厥。
江鹿对此毫无办法,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方法。
当时的林煊比现在还要穷凶极恶,低头埋在他手腕上,仿佛失去理智,发了疯似地按住他的手腕汲取。
那个时候手电筒还没这么暗淡,光柱晃过时甚至还能看见江鹿害怕到泫然欲泣的眼角。那么害怕,却没躲开。
好在林煊很快恢复理智,及时放开了他。
完全清醒状态的林煊十分克制,江鹿甚至没什么感觉他就抬起了头,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摸到江鹿的脸,小心翼翼碰了碰,将同样血肉模糊的手腕递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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