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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是棵草(一林修竹)


楚祁大惊:“怎么回事?”
杜霰喝道:“乔柏根本没有乾坤袋这东西!快退后!”
闻言,“乔柏”原本如常的神色变得诡异起来,他大吼一声,一股气劲瞬间震退杜霰的剑,连带着整间屋子一震,将肉体凡胎的楚祁震出几步之远,摔在墙上。
叶遥回头对丘天翊脱口而出:“快来帮忙!”
然而他发现,丘天翊此时正站在被开启的后窗前面,抱着双臂欣赏这混乱的场面。
见叶遥催他,他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冲叶遥挑眉:“跟我没关系啊,我走喽!”
接着,仿佛早已预谋好的一样,他身形巧妙一翻,从窗户翻出了屋外,半片衣角迅速收回去,不带一丝犹豫。
只扔下最后一句话:“再见!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说】
抱歉,前面小修了一下,把楚祁的原名改成了“黎曜”。

“他娘的,这个丘天翊!”叶遥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骂,只听一声巨响,屋子四方顿时土崩瓦解,“乔柏”的脸和全身逐渐膨胀、放大,最后变成了一只骨人。
杜霰三两下利落地刺穿骨人的头颅,骨人倒在地上化作一团雾气飘向屋外。叶遥不禁道:“干得不错!”
杜霰收剑,脸上浮起笑意。
楚祈从墙上摔下来之后便昏死过去,叶遥将这滩烂泥扶起靠在自己背上,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他又道,“这个地方肯定会暴露,不能再躲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杜霰立刻架住楚祈:“师尊,我来背他吧。”
“为何?”
杜霰顿了顿,道:“他会弄脏你的衣服。”
叶遥忍俊不禁,道:“你比他还小两岁,如何有力气背他?况且,我不是让你历练么?你可不能偷懒,得在前面带路。”
杜霰垂眼弯起嘴角,小声道:“师尊,我们……是不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叶遥一怔。
他眉心舒展:“是。”
杜霰的剑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
叶遥背着昏迷的楚祁在狭窄的过巷中游走,一遇上路过的骨人,杜霰便开始抽剑闪身上前,他的剑越来越快,剑刃的光越来越冷。每次杀完一次骨人,他便会提剑继续走,并回头看一眼叶遥,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一个骄傲讨赏的孩子。
直到走进一道小巷,装点精雅的侧门独立一边,往上看是一座高高的楼阁,杜霰没有多犹豫,推门而入。
等完全进入里头,景象却变得离奇。明明还是白天,但周围四处都是烛架,新烛上的火光活跃盛亮,照得整间楼阁灿烂如昼。每走几步就有两片未被挂起的帷幔,轻纱朦胧,贴着微风舞动柔软的腰肢。
杜霰陷入错愕:“这里是……”
叶遥扫了一眼:“应当是城里的花粉楼。无妨,只要能藏身就好。”
他把楚祁横躺在地上,自己盘腿而坐,开始为楚祈疗伤。
杜霰守在他身边,忽然道:“师尊,你觉得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是谁?刺豪么?”
“嗯。他对幻境如此了解,还能催动骨人,八成是他。”叶遥顿了顿,抬眼看杜霰,“你还怀疑谁?”
杜霰迟疑道:“方才临阵脱逃的丘天翊。”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楚祈,补充,“还有这个人。”
虽然楚祁像死人一样摊在地上,但凡事皆有可能。叶遥沉思片刻,点头:“有道理,总之谁都不能相信,除了我们自己。”
不知是哪里传来一股奇特的香味,慢悠悠穿过帷幔萦绕在厅堂内,那香闻着不仅让人莫名心境和暖,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叶遥蹙起眉头感受身上的异样,见眼前的杜霰重重点头,强调:“除了你和我。”
叶遥只觉香气带来的异样更明显了。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杜霰立刻警戒地站起来。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叶遥隔着层层帷幔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款步走来,每走两步便笑一声,笑里带着丝丝甜腻和暧昧。
杜霰道:“你是谁?”
纤指撩开帷幔,现出一张女子妖艳的脸:“小道长怎么如此凶?是你们闯进奴家闺楼的,却还质问起奴家是谁来了!”
杜霰并未放下防备,依旧冷脸看着女子。
叶遥面上和气道:“那请问姑娘是何人,为何也在幻境里?”
女子掩嘴一笑:“奴家叫纺嬛。”
叶遥继续礼貌道:“我们借此地疗伤,叨扰纺嬛姑娘片刻,实在抱歉。”
纺嬛摇曳着裙摆挪到他们面前,嬉笑道:“这有什么?奴家还巴不得郎君叨扰一个晚上呢。”
“……”
这句话明显带了暗示意味,叶遥立刻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好惹。
纺嬛目光攀上杜霰的脸又移开,转而直直盯着叶遥,咯咯地笑:“可惜了,刺豪那家伙连同他的小喽啰皆是毫不留情,弄得如此好看的几位郎君,倒了一个,否则……”
叶遥内心一提。
下一刻,纺嬛的手摸了上来:“三个一起来,我还能享用不少……”
叶遥呼吸一滞。
“铿锵!”
纺嬛的手还未触到叶遥的脸颊,一道剑锋便已横穿过来,意欲斩断那只图谋不轨的手,纺嬛闪身躲过,脸上骤然升起怒意,瞪向杜霰。
叶遥起身捏诀,突然手掌一顿。
糟糕!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了。
纺嬛哈哈大笑,手指勾了勾,四周的帏帽瞬间被抽离下来,化作道道锋绫,打落杜霰再度刺上来的剑,接着绕过二人周身,将人从上到下缚住。
周围形式巨变,叶遥还未反应过来,全身已经绑成一团,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着坐到了一把藤椅上。
杜霰同样被五花大绑摁在另一把藤椅上,拼命挣扎大叫:“放开我!”
摇曳的裙裾经过杜霰,停在叶遥面前。
纺嬛媚眼如丝,弯下腰:“叶仙君,你可知道什么是魅魔?”
魅魔……
比魅妖还恐怖的一种生物,生时折磨人,死后还会折磨人。
纺嬛的指背肆无忌惮游离在叶遥脸上:“中了我的情丝香,蚀骨销魂,万般难忍,法力全失,需得鱼水酣畅一番,才能解这魅术。古往今来我遇到的男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中了魅术后脱裤子的,另一种是一见到我、还未中魅术就迫不及待脱了裤子的。”
手指游离而下,钳住叶遥的下巴。
“放开我师尊!”
厅堂的另一边传来杜霰的怒吼,叶遥心中不觉痒了几分。
他终于知道这痒意从何而来,方才萦绕在室内的那股所谓情丝香便是纺嬛的魅术,只要吸进体内,便中了纺嬛的圈套。
“人有七情六欲,只要心中本有杂念,就必定中这情丝香,这是逃不掉的。”纺嬛咯咯地笑,指尖勾住叶遥胸前的绑带,把人拽了起来。
叶遥问:“姑娘要带我去哪里?”
纺嬛不答,勾着叶遥,在杜霰面前经过,又随手褪去身上的袖衫,露出赤条条的肩膀和双臂。她回身抿嘴一笑:“当然是奴家的鸾榻啦。”
前方就是一张装饰旖旎的床榻。叶遥强忍住心中紊乱的思绪,偏头与杜霰撞上目光。
杜霰应当也是中了情丝香的,只是不确定中术深浅,叶遥见他脸上一片错愕,似乎还在消化纺嬛所说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师尊……”
叶遥对他微微一笑,安抚他不要慌张。
下一刻,他被拽到床榻前坐下,身上的绫缚婻沨一松,纺嬛顺势坐到他的大腿上。
“师尊!”杜霰在怒吼,“妖怪,放开我师尊!”
纺嬛充耳不闻,只是抚着叶遥的脸娇笑:“叶仙君,你是第三种男人,竟然还能忍到现在,不愧是我看上的。”
“师尊……”
杜霰还在喊着,叶遥听得不免心烦意乱,只觉身上的气血更加不稳。但他面上仍然装得一派淡然,问:“姑娘何出此言?”
纺嬛像水蛇一样在他腿上来回磨蹭,亲昵道:“我在楼上见仙君与刺豪激战,好不英勇,于是心生恋慕,一见钟情,想与仙君共赴云雨之欢,仙君觉得如何?”
“你……”身后传来杜霰不可思议的声音,“师尊!”
叶遥越过纺嬛的肩膀,看向藤椅上的杜霰。
室内仍然弥漫着浓郁的甜香,斑驳陆离的烛光之下,杜霰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似是沉潭内翻滚的风暴,正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应当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叶遥想。
于是,叶遥朝他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杜霰明显愣住。
“仙君。”
纺嬛轻唤,接着扒开叶遥的衣领,扯了下来,“在外面与刺豪相斗,倒不如入我这温柔乡与我缠绵……”
肩膀和锁骨下的一片皮肤瞬间暴露在朦胧烛光下,叶遥蹙眉,不禁轻喘一声,中了情丝香的身体颤了颤。
他移开目光,恰巧见杜霰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掩藏的风暴更加浓郁。他下意识感到心慌,立即收回目光。
纺嬛仍旧抱着叶遥,焦急嗔怪:“仙君怎么还没有反应啊,奴家快急死了!”
叶遥:“……”
他斟酌着道:“姑娘,还是不太合适吧,在场还有其他人,做这样的事实在有失体统。”
纺嬛扭头看楚祁,嗤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半死不活,另一个……”她目光转向杜霰,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是仙君的徒弟吧?这不正好,我们魅魔一族有个传统,师父在魅术中与男人交构时,徒弟要在一旁看着,学习如何在男人身上吸取精气,下次自己上阵实操才不紧张。此番不正好让你徒弟好好看看,我们是如何欢快的?”
“……”叶遥第一次听说如此炸裂的事情。
他又去看杜霰,见杜霰的瞳孔也在地震,嘴唇紧抿,估计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纺嬛哈哈大笑:“小道长,你可看好了,我与你师尊是如何双修的哦!”
叶遥心口一颤。
只听杜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放开他……”
叶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摁下体内翻涌的气血,重新聚起一股灵力,猛地抬手扼住纺嬛的脖子,翻身将人制在床上。
纺嬛脸上升起不可思议的震惊。
叶遥居高临下道:“姑娘方才说人心中有杂念,便会中魅术法力全失,如果我说,我没有半分杂念呢?”
纺嬛的表情渐渐扭曲:“怎么可能?你对女人没有情欲?!”
“那你说我的法力怎么还在?”叶遥勾起嘴角冲她笑,笑得温和友善,手上力道却骤然加重。
纺嬛的脖子开始咯咯作响,嘴里立刻求饶讨好:“仙君莫生气,我只是倾慕仙君,才借刺豪的幻境一用,想与仙君成就露水情缘。既然仙君不愿,我不强求便是了!”
她姿态放得很低,双手拼命抓挠叶遥的手腕。
但叶遥掌心的灵力并未消减半分:“果真如此么?”
纺嬛目光一滞。
“此前我一直在猜谁才是幻境之主,刺豪要取我的神格,而且能指挥骨人,方才你也几次提醒我它是施幻者,说得我都要信了。”
叶遥俯下身直直望入纺嬛眼底,轻声道,“但如果……你才是幻境的主人呢?”

“啊——!”
随着女子凄厉的尖叫,叶遥身下的那具身体逐渐溃散,化作齑粉,又散为一团浓黑的雾气。
顷刻间,周围的东西都开始震动起来,整个空间晃荡不止,屋顶的尘屑簌簌飘落。叶遥知道,他猜对了,幻境果然要破了。
与此同时,地上躺着的楚祈悠悠转醒,坐起来茫然看着周围。
纺嬛一死,绑在杜霰身上的绫缚自然消失。叶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快走,到空旷的地方去。”
杜霰身体抖了一抖,立即缩回手,目光定在他的胸膛处。
叶遥差点忘了,他的衣领还敞着,能依稀看得见裸露的锁骨和胸膛。但时间紧急,他只能草草单手遮住。
杜霰也中了纺嬛的情丝香,此刻身体应当很不舒服。叶遥不知怎么安抚他,只能关切地看着那幽深的眼睛:“你……”
话未说完,头上的屋顶轰然塌了下来。
叶遥立刻捏起一个仙罩朝楚祁丢过去。
然而这么一会儿工夫,却来不及给自己捏一个诀,电光火石之间,叶遥猛地扑向杜霰,将人揽在自己怀中。
屋顶的木梁瞬间逼压下来,叶遥眼前一黑。
“主祭大人请神上身——”
头顶传来一声高呼,叶遥猛然睁开眼睛。
周围仍然是华光宫的祭场,数不清的拱案前跪着芸芸众生,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叶遥立即偏头寻杜霰,见杜霰也仍然跪在自己身边,刚刚睁开眼睛。
叶遥立即握住他的手,问:“没事吧?”
杜霰眼中有几分如梦初醒,猛地抽回叶遥的手,盯着叶遥好一会儿,目光又下移到他的衣领。
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现实里叶遥的衣领从未被扒开卸褪,遮得严严实实。
杜霰蹙着眉毛:“我没事。”
叶遥环顾四周,身边都是同样如梦初醒的民众。
“怎么回事?我感觉过了很长时间……”
“我好像做了个梦……”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幻境已破,所有人都回归现实,安然无恙。
“师尊。”杜霰唤道。
“怎么了?”
杜霰问:“你没有中那魅魔的魅术?”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叶遥没想太多,只点头:“嗯。”
“那为何不一开始就把她杀了,要等到她……”杜霰的手微微攥住叶遥的衣袖。
叶遥于是解释:“起初并不清楚她是否跟刺豪是一伙的,也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幻境之内,一切遇到的陌生人都不宜立即起冲突。你也是,一开始那一剑,出得太过着急。”
“她的手都要摸到你的……”杜霰顿住,蹙着眉改口,“师尊说的是,我记住了。”
叶遥道:“我本想与她多周旋些时间,想办法脱身,没想到……咳,事态越来越严重。再说了,你那么担心我,我也不好让你一直这么着急下去。”
说着,他笑眯眯地看着杜霰。
杜霰却耳根子一红,欲言又止。
周围的民众忽然一阵骚动。
叶遥仰头望向神像台上的楚祁,楚祁身体摇晃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奉上最后一炷香,神像上金光一闪。
请神大会才刚刚开始,所有民众一同高呼:“华光帝君!”
叶遥心中松了口气。
直到午后,继任大典结束,华光宫内的民众逐渐离开散去,叶遥才找到乔柏和黄裳。
乔柏和黄裳确实是一进华光宫便走散了,后来分别进入幻境内,一路又躲又逃,因南安城过大,三方始终没有碰上面,直到幻境坍塌。
乔柏哈哈大笑道:“化骨霖是什么东西?可真有你的,凭空捏造乾坤袋和化骨霖,就让那骨人露馅了!”
忽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侠士!侠士!”
几个人回头,见一个衣着高贵繁复的少年朝这边快步走来。
是楚祈。
待走近后,楚祁一脸春风得意,道:“方才幻境里的事情我都记得,是两位侠士救了我。我说到做到,请各位作为主祭宫的贵宾到府上小住几位,如何?”
“我们……”叶遥准备婉拒。
忽然,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黄裳正闪着大眼睛兴奋又期待地央求叶遥。
闽越国的主祭宫不输于皇宫,是闽越境内最气派奢华的建筑群,只有上上宾才有机会住进去。小姑娘想去见识见识,也是无可厚非。
叶遥转口:“好吧,多谢。”
四个人被楚祁安排在主祭宫东边的小别院内,每间厢房之间隔了好几个回廊那么远。
杜霰原本寸步不离跟在叶遥身边,同叶遥一起听楚祁说话,忽然被黄裳拉住道:“弟弟,我们一起去看你的厢房吧!”
杜霰心不在焉地被黄裳拉走了。
叶遥从乾坤袋中取出花箔灯,放置在临窗的香案上,窗外正好对着一林子的桃花和玲甲花,如今正是花落的季节,花瓣无风自落,随意铺成一地花席。
他心道奇怪,明明幻境已经结束,纺嬛的魅术也不起作用了,为何他身上还有一股奇特的痒意。应当是还有残留吧……
想着,他便对楚祈道:“楚大人,在下在幻境中了一点幻术,想洗一个清心浴,就不先留大人叙话了。”
“幻术?”楚祁想了想,立即道,“巧了,我们府上有一个叫净心泉的浴湖,泉水有清心养性的奇效,肯定对侠士身上的幻术有所帮助,我让人带你去。”
净心泉,听起来应当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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