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序则那时思考了片刻,决定与梁幸先一起回家接他的舅母,再把他的舅妈一起带回霍序则家里。
“我跟你一起回家接阿姨并不是纯粹为了帮你们。”双手插兜用一个闲适姿势半靠在阳台边缘的人摇了摇头。
白金色的发丝在阳台的微风中被吹拂得有些凌乱,霍序则垂下眼,在浅色的发丝掩护下,淡声说:“我有私心,我们一起撞见过丧尸,你的体力、武力都很好,我如果和你一起上路,对我来说安全性也会更高。”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
等霍序则带着梁幸和他的舅妈返回自己家中,看到的会只有父母家人冰冷的尸首……
“如果那天我没有在你家睡一晚,如果我坚持夜间航行回家……”霍序则不再往下说下去。
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为了安全起见,他和梁幸没有选择冒险赶夜路飞行,他临睡前还与父母打过电话互报平安,可第二天清早醒来,一切都变了。
当家里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进去时,霍序则就已经有了预感。
这是他的报应。
上天对他迟到的惩罚。
霍序则与梁幸在阳台谈话谈了很久,待他们从刑厄的房间出去,发现客厅里的饭菜都已经上了桌。
刘磊承下午跟着自家老大回家蹭饭时还咋咋呼呼的,这会儿霍序则走出去,只见小副官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让霍序则脚步微顿。
“小刘这是怎么了?”霍序则看着明明是坐在沙发上,却直挺挺像在罚站军姿的刘磊承。
刘磊承朝客厅角落努了努下巴,小声说:“我被老大赶出厨房了,狮兄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狮兄?”霍序则顺着刘磊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刑厄将自己的精神体放了出来,此刻庞然大物的白狮正一动不动窝在客厅的角落。
在霍序则看过去前,白狮似乎在闭目休息,而霍序则的目光才落到白狮身上,白狮也仿佛似有所感,一瞬间睁眼看向霍序则。
那一瞬,霍序则好似通过一只不会说话,甚至并不真实存在的雄狮看进了这只狮子背后主人的心里。
对视一刹后,白狮极其罕见而别扭地转动狮头,避开了霍序则的目光。
霍序则一愣,随即失笑。
他走进厨房,厨房中刑厄还站在灶台边,灶台上只有一个燃气灶还开着,上面有一个砂锅汤盅,霍序则胃不好,这些天他在刑厄家吃饭,每顿饭必会配备一个汤。
“还不出去吃饭?”霍序则从后方张开双臂揽住刑厄劲瘦的腰身。
刑厄身前围着围裙,他大概觉得围裙有些脏,拦了一下霍序则的手。
不过霍序则没领情,手上用了些力气环抱紧对方。
刑厄从来无法拒绝霍序则,没挣,静了两秒回答:“汤好了就出去。”
霍序则将下巴搁到刑厄的肩头,凑近刑厄耳廓边,低语说:“要不再弄几个菜?”
刑厄不带丝毫迟疑,点头直接问:“想吃什么?我做。”
肩头的霍序则“唔”了一声,随即报出一系列小吃名:“拔丝香蕉、脆皮香蕉、香蕉蛋挞、香蕉煎饼、香蕉奶昔、香蕉酥、香蕉派、香蕉……”
刑厄怔了怔,听霍序则笑着说:“一会儿把这些做出来,然后让梁幸放出他的精神体,只给他的精神体看,不给它吃,馋死它气死它怎么样?”
梁幸的精神体是素食动物中骁勇善战、凶猛异常的大猩猩,而他的大猩猩看见香蕉就走不动道。
“……”刑厄沉默了会儿,张了张嘴,想解释,“我……”
“他霸占你男朋友这么久,你生他气应该的啊,必须惩罚他!”霍序则的气息温柔地轻拂刑厄的耳际。
霍序则进厨房前,梁幸手欠想撸一把窝在角落看起来很好rua的白狮,结果被白狮的利爪差点拍断手。
“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这么强悍的异能,看谁不爽为什么还要忍着?”霍序则靠在刑厄侧颈,认真跟环抱着的人咬耳朵。
“干他呀!刑刑。”
闻言,灶台前的刑厄终于转过身,他不自觉回抱住霍序则,低着头没有看霍序则,只问:“很明显吗?”
霍序则:“什么明显?”
“……”刑厄又不说话了。
霍序则心知逗人得有限度,轻轻一笑,主动说:“你问吃醋吗?”
“……”刑厄继续沉默。
霍序则自顾自说:“还好,如果你之前多夸上我的发色几句,我可能就发现不了了。”
刑厄回家进门时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霍序则看得出,刑厄之前就喜欢他的长发,现在也喜欢这个发色。
刑厄的喉结动了动,有些难耐地抬头,右手也没忍住抚上霍序则如今白金色的头发。
一下一下,很是珍惜珍重的模样。
霍序则趁机告状:“梁幸那家伙刚骂我非主流!”
刑厄说:“好看。”
停顿一秒,他又强调了一遍:“很好看,像月光。”
像月光的颜色,清冷、皎洁。
霍序则笑:“嗯,我知道刑刑肯定会支持我。”
刑厄当然会支持霍序则,霍序则想做什么,刑厄都只会无条件支持。
他的掌心很轻很小心地在霍序则的头发上几乎是悬空式地抚了抚,才问:“怎么想起染头发了?”还是这样少见的颜色。
正面抱着人的霍序则在刑厄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微弯的弧度有一瞬不见了,下一刻又重新抬起。
因为在某个霍序则趴在面前人的精神体身上闭眼小憩,而精神体的主人陪坐在他身边轻轻为他按摩太阳穴的时刻。
有那么一刻、一个瞬间、一刹那,霍序则从未有过那么强烈的愿望——
想与身边的人一道共白头。
可他已经来不及等白头了……
霍序则与刑厄在厨房待了许久。
刑厄喜欢霍序则的头发,两人在霍序则住的独栋别墅里,霍序则席地而坐抱着刑厄的精神体尽情享受rua毛茸茸的快乐时,刑厄偶尔也会陪坐在一旁摸摸霍序则的头发。
只是刑厄每次碰触霍序则都很小心翼翼,就像触摸一件什么古董瓷器生怕力气大了就会碰坏。
霍序则自觉礼尚往来,他rua了人家的精神体那么多次,总不能让人吃亏。
于是从那以后,每次刑厄有悬空触碰霍序则头发的动作,霍序则都会积极附赠自动被摸服务。
他将头发主动送到刑厄的掌心,自己晃晃脑袋在刑厄的掌心里轻蹭。
每当这个时候,刑厄那张面无表情的酷哥脸就再也维持不住,会露出他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的柔和神情。
霍序则偷偷会心一笑,他喜欢刑厄露出这种表情。
今晚为了哄默默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醋的刑厄,霍序则自然不会吝啬自助摸头服务。
只不过,霍序则白金色柔软的发丝才送进刑厄掌心,厨房门忽然从外被敲响。
霍序则动作顿住,与刑厄对视一眼,无奈地走过去开门。
正打算看看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这个时候跑来打扰人,厨房门刚打开,梁幸皱着眉,直接问:“刑厄,你妹妹腿疼,你家有没有药?”
刑厄闻言一怔。
刑运……腿疼?
霍序则第一个反应过来,扭头立即对刑厄道:“是小运的腿部神经有反应了。”
说完,霍序则先走出厨房,而刑厄在消化了一秒这个消息后,紧随其后。
霍序则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疼得几乎瘫在轮椅上的刑运。
刑运从小独立,刑厄有多坚韧努力,刑运就有多勇敢坚强,能让刑运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一定是疼极了实在忍耐不了才会如此。
霍序则快步走到刑运轮椅边,他这时也顾不得有外人在,男女有别什么的问题。
他单膝跪地,伸手检查刑运的腿。
霍序则先在刑运毛毯下瘦弱枯槁的小腿处捏了捏,抬头问:“小腿痛,还是大腿?怎么个痛法,形容给序则哥听听?痛多久了?”
坐在轮椅上的刑运疼得脸色苍白:“分不清具体哪里痛……最开始只有一点酸痛的感觉,我的腿太久没知觉了……以为是错觉……现在变成了针刺,很多根针……到处都痛……”
听了回答,霍序则沉吟了会儿,从地上起身,果断抱起轮椅上的刑运。
“我得检查一下小运的腿,谁都不要进来,在外面等我。”
霍序则看着清瘦,真正抱起刑运来却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他路过刑厄时简单交代了句,连轮椅都没管,抱着刑运就关上了刑运房间的门。
刘磊承站在客厅好半晌没回过神:“刑哥妹妹的腿……有知觉了?”
客厅里没人回话,刑厄皱眉等在刑运门外,刘磊承也不敢打扰老大,只是心中奇怪,霍哥竟在他们老大在场的情况下,直接公主抱走了刑哥的妹妹?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刘磊承看着老大的背影发呆,顺便发散思维,不知想到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乍现:难道霍哥和刑哥妹妹……
难怪刑哥当时一定要让霍哥照看妹妹呢?!
老大好眼光啊!霍哥人长得帅,脾气又好,做饭好吃还是个隐藏的异能大佬!简直就是妹夫的不二人选!
大约半小时后,当客厅餐桌上很早就端上了桌的菜都已经没了热气,刑运房间的门终于打开。
守在门外的刑厄立即迎上去。
刘磊承毕竟看顾了刑哥妹妹那么久,这时也十分关心刑运的情况,然而此时刑运房间门口发生的一幕,让刘磊承身形蓦地定住。
霍序则在房中为刑运又做了一次脊柱神经修复检查,半个月的时间,霍序则的异能飞速恢复到了八成,他现在用精神丝进出刑运的身体需要打起一万分的小心谨慎。
走出刑运房间时,霍序则原本飘逸柔软的白金色发丝因为汗水黏连了部分在前额、鬓角、耳际。
刑厄没有先开口询问妹妹的情况,而是十分自然地抬手用大拇指轻拭霍序则鬓角的汗水。
后方的刘磊承看得分明,眼睛倏然瞪得铜铃大。
看着旁若无人,周边氛围气场也根本插不进旁人的自家老大和霍哥,他无意识退后几步,慢慢挪到客厅中另一个和他一样是“外人”的梁幸身边。
像是下意识寻找同道中人,刘磊承喃喃不解:“大舅哥会这样给妹夫擦汗的吗?太……太亲密了吧……”
闻言,抱臂同样站在后方,正翻着白眼看“狗男男”秀恩爱的梁幸瞥了目光呆滞茫然的小副官。
他没忍住问:“听说你是你们高中年级第一?”
刘磊承不知道梁幸从哪儿知道的这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问起这个,不过还是下意识点头,回答:“是啊。”
梁幸“嗤”地一声,冷冷嘲讽:“贿赂老师了吧?还是提前偷到了考试题?”
“……”
刘磊承十分莫名其妙:这人怎么人身攻击呢!
对于刑厄忽然给自己擦汗,霍序则也是一愣。
他以为自己和刑厄确认恋爱关系半个月,刑厄的副官刘磊承一直不知道他们的事,是因为刑厄没打算公开他们的关系。
毕竟一个基地首席执行官承担着的责任沉重而不容差池,霍序则认为他们的关系不暴露在刑厄工作关系之中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也有尽量避免在家以外的场合与刑厄过度亲密。
然而现在……
霍序则认真对上刑厄的眼睛,刑厄在很专注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好哥哥,关心妹妹是他的本能,而对方眼神里透露出对他的在意也同样显而易见。
“小运没什么事,等过两天她适应了腿部的知觉恢复,就可以开始尝试复健了。”霍序则笑了下先告知刑运的身体情况。
随后抓住刑厄替他擦拭完额头,准备收回去的手。
霍序则抓着刑厄的手背放到唇前亲了下,朝刑厄眨眨眼,小声说:“谢谢刑刑替我擦汗。”
刚被梁幸嘲讽了一顿的刘磊承扭头恰好看见这幕,一时间神魂开裂,到离开时都还恍恍惚惚,差点一脚踩空楼梯摔了个狗吃屎……
由于刑运突发腿疼,霍序则在房间中给刑运检查时进行了催眠,所以原定五个人的聚餐少了个人,霍序则他们的晚餐也变得安静许多,吃完饭很快就散了场。
霍序则送完梁幸和刘磊承离开,刑厄也刚从刑运的房间中出来。
“还在睡?”霍序则询问。
刑厄点头:“晚饭我帮她留着,晚上醒了再吃。”
霍序则“嗯”了一声,刑厄转身收拾聚餐后一片狼藉的桌面,霍序则走过去帮忙,忽然说:“梁幸其实人不错。”
刑厄停下收碗的动作,抬头看向霍序则。
霍序则继续道:“梁幸算是孤儿出身,从小由他的舅妈带大,他和他舅妈感情很好,他舅妈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小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和梁幸接触接触。”
霍序则想撮合梁幸和刑运?
刑厄静静看着霍序则,没第一时间回应霍序则的这个提议。
霍序则认为作为哥哥挑妹夫,慎重一点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他只当刑厄还在考量权衡,霍序则想了想,大致将梁幸的家庭情况又展开说了说。
梁幸出生六个月,梁幸的舅舅与舅妈结婚,结婚摆酒那天,梁幸的爸爸开了辆迎亲的婚车,当时梁幸的妈妈也坐在车上,坐在了副驾位置。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从半夜起一直在下夜雨,早上雨停了会儿,到了上午接亲时,雨又大了起来。
小梁幸那时才六个多月,被梁幸的奶奶抱在怀里,早早等在了婚宴现场。
然而梁幸舅舅舅妈的婚礼车子却过了吉时,依旧迟迟未到。
婚车在来酒店的路上出了事故,在一个等红灯的十字路口,一辆重型卡车刹车不及追尾了他们的一辆迎亲婚车。
而那辆车子里,就坐着梁幸的爸爸妈妈。
梁幸的爸妈当时就被送进了医院,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小梁幸在刚出生的第六个月,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说不上有没有愧疚自责的成分,梁幸的舅舅舅妈在那以后领养了梁幸。
后来,梁幸三岁那年,梁幸的舅舅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参加完酒局应酬,回家后一睡不醒,等早上发现时,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那时候,梁幸的舅妈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为了不打扰孕妇休息,前一天梁幸的舅舅睡在了客卧,也间接导致出事后发现不及时,连一点抢救的机会都没留下。
在梁幸舅舅办完葬礼的一周后,梁幸的舅妈毅然决定去做了流产手术。
她的理由很简单直接,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养不活两个孩子,而已经三岁了的梁幸就是他们的孩子,她选择保梁幸。
“就是这样,梁幸的舅妈尽心竭力培养梁幸,家里不算富裕,但他的舅妈真的把他养得很好,梁幸也很孝顺。”
霍序则介绍完梁幸的家庭情况,想了想又补充:“梁幸这人也就嘴巴上毒一点,有时候还喜欢爆点粗口,但这也跟他小时候没爸妈,在学校遭受孤立和校园暴力有关,不过他人格发展得很健全,尊老爱幼,对家人、朋友有责任感,对女性也很尊重。”
刑厄沉默地听完霍序则的话,他回道:“我没怀疑过梁幸的人品,你选择的朋友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没有意见,都看刑运自己的想法。”
霍序则扯了下嘴角,摇头,雾蒙蒙的眼底掩藏着谁也看不明白的幽暗沉郁。
“还是别太相信我了,我也有走眼的时候。”
晚上刑厄照例送霍序则回家,快走到霍序则家别墅门口的时候,霍序则慢慢开口:“刑厄,要不我先一个人进观察中心吧。”
刑厄停下脚步。
霍序则也跟着停下来,他没看刑厄的眼睛,说:“小运腿部知觉刚刚恢复,她做复健总需要人陪着,你是她哥哥,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总得在她身边比较好。”
刑厄听后很久没有说话。
霍序则抬眼,又说:“我先进观察中心,我在南部基地有经验,不会有什么事,你没必要陪我进去,我……”
“你还会出来吗?”刑厄忽然打断霍序则。
霍序则一愣。
刑厄重复:“你想过出来吗?霍序则。”
霍序则沉默了。
刑厄看着霍序则,很安静很安静地凝视他,他看了他很久,双手紧握成拳,最后只硬邦邦说了句:“我陪你一起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说完,刑厄转身就走,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将霍序则送到别墅门口,也没有看着霍序则进了别墅再走。
刑厄了解霍序则,这段时间霍序则行为中的蛛丝马迹,刑厄关注他,关心他,在意他,就不可能毫无察觉。
霍序则在跟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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