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序则触摸了他眉心的疤。
刑厄握紧拳,难堪地闭上眼:“难看,别摸了。”却怎么也躲不开霍序则的手。
他没办法拒绝霍序则,他做不到,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避免看到霍序则眼中的怜悯也好、惋惜也罢。
可霍序则却靠近过来,亲了自己眉心那道丑陋的长疤,很轻,很温柔。
刑厄浑身剧颤,猛地睁眼,霍序则的唇描摹着他那块凸起丑陋的长疤,说:“不难看,很帅,像二郎神。”
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离自己实在太近了,霍序则的睫毛很长,带着迷醉花纹的灰色瞳孔中雾蒙蒙的,缥缈又捉摸不定。
刑厄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有胸腔急速震动的心跳如鼓,震得他头晕目眩,手脚发麻。
刑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个下午,霍序则的家半个月没有住人需要打扫,刑厄不可能让手上有伤的霍序则碰水,所以他包揽下了所有的打扫任务。
霍序则最初一直跟在刑厄身边,刑厄进哪个房间打扫,他就靠在门边看着他。
刑厄只要一抬头,看过去,就会看到霍序则弯着那双雾灰色的眼对他笑。
刑厄只能快速低下头继续打扫、擦洗、换床单、被套,他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不知道霍序则今天为什么……
后来,快到了晚餐时间,霍序则进厨房做饭,刑厄想帮忙被霍序则拒绝了。
“就做个简餐。”霍序则温柔地拦住他,“辛苦了,去洗个澡吧。”
对方的手不知是有意无意擦过刑厄的额角,别墅这么大,刑厄上上下下打扫卫生出了些汗,霍序则的指腹蹭到了一抹晶莹。
后来,刑厄被霍序则推进浴室,霍序则拿出一套衣服给刑厄换洗,正是差不多一个月前,霍序则淋雨去到刑厄家时穿走的那套。
霍序则穿过的,他的衣服……
刑厄盯着那套衣服有些发怔,霍序则笑了下问:“不喜欢?要不穿我的?”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霍序则的调笑,刑厄只能狼狈接下衣服进了浴室。
等刑厄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霍序则竟还等在门外。
他拿着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往刑厄的头上慢慢揉搓,他对他说:“刑厄,低头。”
刑厄机械地执行了霍序则的指令,后来霍序则大概嫌举着手累,又干脆把他推到自己卧室的床上坐着。
刑厄的脑子也可能是被浴室的水蒸气熏昏了,他浑浑噩噩地想,霍序则在给他擦头发。
自己的头发那么短,霍序则给他擦起来一定觉得不好摸,又硬又扎手。
而霍序则的头发……他的头发养得有些长,黑发在他进厨房做东西时被他随手用那条蒙眼的丝巾绑了起来。
霍序则流畅利落的下颚线就在头发扎起来后露出来,血气显得不太好,皮肤被衬得冷白,可俊美的五官轮廓却又在这种对比强烈的黑白中更耀眼了,就像从前西方故事里那些有着高贵血统的吸血鬼贵族……
霍序则总是那么耀眼。
白色的半透的丝巾,黑色柔软的长发,霍序则的头发,霍序则……
刑厄混沌的大脑里乱成一锅浆糊,喉结不自觉上下一滚一滚,直到一条白色丝巾垂到双目放空走神的刑厄面前。
霍序则不知何时解掉了绑着的头发,白色的丝巾若有似无拂过刑厄的喉结,霍序则歪着脑袋,黑发末端送到刑厄手上,对他眨了眨眼。
“要摸一下吗?礼尚往来。”
想到这里,背靠着家门席地而坐的刑厄迟钝地摊开两只现在还不停渗出汗水的手掌。
他摸到了霍序则的头发。
临走前,霍序则送他出别墅花园,塞了两个食盒给他,还……
还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霍序则最后说了什么?
霍序则在他的耳边问:“刑厄,你要不要追我?或者,我追你也行?”
霍序则松开他,又冲他笑。
“你考虑一下,不过也不能太长时间,明天给我答案好不好?”
他是做梦了吗?
现在还在梦里?
刑厄不由自主抬起右手摸向自己军装外套衣领下,脖颈连接胸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条麻绳编织成的颈链,编织这条颈链的麻绳一共有二十条,是刑厄仔仔细细从二十个粽子叶外拆解下来,又一条一条编成一体的。
他拥有的霍序则的东西很少,末世刚爆发那年,刑厄觉醒异能时发了场凶险的高烧,他持续不间断地烧了一周,期间因为丧尸入侵了他们的暂时落脚点,他还脚步不稳地提着长刀出门扫荡过丧尸。
他在砍伤一只丧尸时,看到那人的眼睛也是灰色的,从那天后刑厄就再吃不下东西,高烧让他昏昏沉沉,罕见地做了个梦。
从前睡眠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奢望,连做梦都没有时间。而高烧的那几天,刑厄做了梦,他梦见了霍序则。
梦里,霍序则穿着英俊标致的飞行制服意气风发跳下飞机,他与刑厄擦身而过,给每个机务组成员都分发了一杯咖啡,但没有认出刑厄。
刑厄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飞机情况,确认飞机状况良好后,霍序则与一名容色清丽,一看就与他十分登对的空姐有说有笑重新一起上了飞机。
再然后,刑厄捧着那杯霍序则分发的咖啡,看着那架飞机慢慢攀上云霄,变成一个小点终于消失不见。
刑厄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刚刚转身,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凄厉尖叫,接着此起彼伏的警报警笛响彻了整个机场上空。
“飞机掉下来了,飞机掉下来了……”
刑厄猛地回头,那架他看着升空,看着慢慢变成一点的飞机重新出现,如同一只失去羽翼的鸟、断了线的风筝,垂直从高空坠落而下。
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过后。
刑厄僵硬地站在原地,滚烫的咖啡不小心洒进了他的胸口,粘黏着心脏一起灼疼。
很多人从他的身边跑过,救护车、消防车、机场工作人员,所有人蜂拥向冒出火光浓烟的地方跑去。
而只有刑厄仍然僵立原地。
他听到那些人从他身边跑过,他们高喊着:“机械故障,是飞机机械故障引起的飞机失事。”
怎么可能机械故障?
他努力恶补机械知识,没日没夜练习零件组装、拆卸、保养、修理,他检查了三遍飞机的每个机械零部件。
刑厄的手脚如同被什么荆棘牢牢束缚住,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他站在那里从白天站到黑夜,手脚灌铅只能徒劳地睁大酸涩的眼,企图看到那架掉下天空的飞机从那团浓雾黑烟中再次奇迹起飞。
只是到最后,连梦中那团黑烟都快要消散不见,刑厄还是站在原地,奇迹没有出现。
直到,梦,终于醒了。
刑厄还记得他被妹妹摇醒,刑运担忧的眸子凝望着他,抹去他眼角的湿凉。
刑厄撇了下头,不习惯展现脆弱,他的手中紧攥着一件蓝白校服,校服被他发烧时无意识揉得起了褶皱,他将校服整齐叠好,想站起身。
但那一刻,刚从高烧梦境中醒来的刑厄,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他站起来,又重新跪倒在地,膝盖直直砸到地上时,骨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的脆响。
他就那样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刑运想扶他起来,他挡开了妹妹的手,然后干脆将头也重重磕到地上,第一次向大概不太喜欢他的上天许了个愿。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明,他那么好,神明不喜欢自己,也该爱他。
他祈求,神明爱护……霍序则。
刑厄现在仍觉得今天的自己也还是在做梦,在做另一场与觉醒异能高烧时截然不同的梦境。
梦里的霍序则挽过他的手,那双骨节匀称冷感的修长手指轻抚过他的精神体、喉结、眉心,他吃过那双手做出来的排骨、烤鸭、粽子、麻辣小龙虾……
那双手的主人揉搓过他的头发,笑着和他告别,还抱了他……
他说,刑厄,你要不要追我?或者,我追你也行。
所以当刑厄如同从前那场梦境一样感到手脚灌铅麻木,仿佛一步都走不动,他还是咬牙没有在霍序则家门外停留。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不想亲眼看着霍序则、住着霍序则的那栋别墅、养着霍序则浇过水的娇艳花朵的花园……
无法看着有关霍序则的一切,在他眼前一点点消弭。
第二天清晨,刑厄按时出门晨跑。
他打开门,门外单手插兜靠在走廊墙壁上的人闻声抬起头,二人对上视线那一刻,那人冲他笑了下,左侧颊边的酒窝浮现出来,晃了晃一只手上拎着的一个牛皮纸袋。
刑厄站在玄关愣住,半晌,喉结微动,由于起床还没出过声,开口嗓音沙哑:“你怎么会……”
霍序则弯着眼睛,自然接话:“来送早餐,你出门好早。”
刑厄快步走出去,连门都没有忘了关:“你到多久了?什么时候来的?”
刑厄一般惯例六点出门晨练,他今天一开门霍序则就已经站在了门外,那霍序则是什么时候起的床?又是多早出的门?
“怎么不敲门?”刑厄皱起眉,“打电话、身份手环都可以,我从不关机。”
“没有,我也才刚到。”霍序则不在意地笑了笑,又偏头问,“你准备出门?做什么去?”
刑厄定了下心神,点头回答:“跑步。”
霍序则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笑眯眯说:“难怪你身材那么好,原来每天保持锻炼呢。”
刑厄不知如何作答:“……”
霍序则毫不见外,将左手提着的牛皮纸袋塞给刑厄:“那正好,我好久没运动了,你先把早餐拿进去,我陪你一起跑跑。”
霍序则说着动了动手腕、脚腕,他今天身上原本穿了套飞行员制服的打底衬衣,两条长腿包裹在黑色简洁的西裤下,甚至还在左手腕上搭配了一款末世前大概价值不菲的手表。
这样的打扮衬得霍序则整个人身高腿长、气质卓越,也精英范十足,看得出霍序则出门前有过精心捯饬行头。
但这会儿他说要陪刑厄跑步,抬手便将那块价值连城的表从手腕上取下来一同交给刑厄,同时一边推着刑厄往回走,一边说:“借我双运动鞋穿穿?我们差不多高,你的鞋码我应该穿得正好。”
最后,为了一次突然兴起的陪同晨跑,霍序则一身行头几乎全部换成了刑厄的运动装。
刑厄第一次打开家门时,他是高不可攀、英俊气派的飞行员,现在与刑厄一同再次下楼,他穿着黑色冲锋衣、运动裤、运动鞋又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仿佛马上要与同学一起参加一场激烈热血的篮球对抗赛,满脸朝气蓬勃、斗志盎然。
只可惜……
刑厄停下脚步,扶住霍序则:“你怎么了?不舒服?”
他眉头紧锁盯着霍序则异常雪白的脸。
早上刚开门他就注意到了,穿得很帅,比梦境中更让人挪不开眼的霍序则在走廊昏黄的声控灯灭后,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只是霍序则的表现太正常了,以至于刑厄误以为那是晨光不够亮、没了灯光的走廊上光线照不进来引起的错觉。
可此刻,霍序则和他一同跑了十分钟步,他听着霍序则逐步跟不上的呼吸,鬓角渐渐渗出的冷汗,还有……
还有脚下每跑一步,踩实地面时,额角抽动难以掩饰的反应。
霍序则的腿受伤了吗?
刑厄从小话少,言语方面本就不擅长,面对霍序则更是经常大脑短路难以顺畅沟通。
但他行动力一等一,刑厄停步后当即蹲下就要查看霍序则的腿,霍序则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怎么了?”这会儿除了呼吸还有些急促,霍序则脸上再看不出端疑。
刑厄单膝蹲跪,抬起头,眉心的长疤折痕愈发深:“你腿怎么了?”
闻言,霍序则雾灰色的眸中泛出一丝涟漪,只是他的眼睛本就仿佛自带一层朦胧薄雾,情绪藏得太深,一闪而逝的情绪根本无从捕捉。
霍序则微微俯身,拉起刑厄:“腿没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霍序则面不改色朝刑厄眨眨眼,带着瑰丽花纹的眸子一闪一闪,有那么几分抛媚眼的意思,又像委屈埋怨。
“昨天下午发生那么多事,你还欠着我答案没给呢,我怎么睡得着?”
“我追……”
刑厄被霍序则拉着站起身,与霍序则对面而立,刚开口,霍序则“嘘”了一声,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抵刑厄的上下唇畔。
“今天才刚开始,期限还没到,你再多考虑考虑。”
其实霍序则提的问题,刑厄根本不需要考虑,但霍序则似乎不想现在就听到刑厄的答案,刑厄以为霍序则同样也在考虑。
或许……霍序则后悔了吗?
刑厄悄然握紧身侧的拳,深吸一口气闭紧嘴。
霍序则当然有后悔的权利,他可以随时抽身,刑厄承诺过霍序则,这句话任何时候都有效。
霍序则全然不知刑厄的所思所想,他今天出门前对自己的精神体动了些手脚,此刻精神丝传导力大减并没有听到高等异能者刑厄的心声。
“不然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霍序则想了想,解释道,“我昨晚睡得不太好,早上有些低血糖,你跟我一起跑的话只会拖慢你的节奏。”
刑厄直接说:“今天不跑了,回……”
没给刑厄说完话的机会,霍序则轻叹了口气,截断对方的话:“刑厄,做你要做的事,不用顾着我。”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惯常带着的笑收了些,显出几分严肃认真,然而下一秒,霍序则又迅速重新扬起笑意:“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刑厄看着霍序则,他总是无法拒绝霍序则的,所以他最后只能依言离开,而停在了一处花坛边的霍序则身旁则多了一头庞然大物的白狮相伴。
霍序则目送刑厄跑步的背影越来越远,面上轻松自然的笑也随之渐渐转淡。
他背过身低低咳了两声,身旁的白狮立即敏锐地朝他扭头,狮眼紧紧盯着他的面色。
霍序则胸口翻腾有些抑制不住,试图走远几步避开白狮,然而白狮亦步亦趋紧跟霍序则身后,霍序则又是无奈又好笑,总觉得刑厄把精神体留在这里怕不是担心他走丢了来监护他的?
强行按捺下胸腔中横冲直撞的气息,霍序则清清嗓子,揉了下白狮茂盛鬃毛的脑袋,问:“你几岁了?你主人什么时候有的你呀?”
霍序则觉醒异能其实很早,在末世之初他就发过高烧觉醒了脑域异能,只是那时候脑域进化者还从未有过,没人知道脑域进化能带来什么,所以霍序则在末世的前两年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那么刑厄呢?他的异能等级如此之高,应该也是末世早期就觉醒了身体强化异能的吧?
只是一只主人精神力意志化身的精神体大白狮当然无法回答霍序则的话,霍序则毫不在意继续揉搓白狮头上连着脖子那一圈毛绒绒的鬃毛。
他喜欢毛绒绒的东西,白狮茂盛的鬃毛摸起来软乎乎像团巨大的毛绒被,霍序则自说自话与白狮玩了会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借我靠会儿呗?好困呐。”
明明他身边的是一只身高、身长都超过两米,哪怕是身在肉食动物界也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猛兽雄狮,但霍序则和白狮说话,每一句都爱带一些和小孩子聊天时才会带上的幼稚语气助词。
类似“哦”、“呀”、“呢”、“啦”,加之他懒洋洋的语调与低沉的嗓音加持,有股子说不出的撒娇调情意味。
欺负大白狮不会说话的霍序则问完白狮问题,也没给白狮拒绝的机会,干脆卸去全身力量,趴靠着大白狮,一头扎进白狮柔软浓密的鬃毛之中。
同一时刻,还在路上跑步的刑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腿软跪倒在地。
他的呼吸紊乱,胸膛剧烈起伏,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精神体与主人高度共感,刑厄又因为异能等级极高,精神体五感发达,视、听、嗅、触、味觉都接近100%真实还原,从霍序则对白狮说第一句话,第一下抚摸白狮,刑厄跑步的气息就已经乱了。
如今更是连绷得紧紧的面色都可疑地泛出酡红。
“你怎么这么老实,你要是头真狮子,这么乖,出去捕食会不会饿死呀?”
“不然我教你一招,你将来要饿了去捕猎,你就往地上一躺,露出白白软软的肚皮,你以为是降低猎物的警惕性吗?”
“唔,不对,你这么可爱,当然是要……”
磁性悦耳的嗓音如同近在耳边,声音的主人似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有意落了个悬念满满的停顿,下一秒,声音的主人低低坏坏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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