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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天子(有酒)


“……”却杀说,“不是。”
“哦,小男朋友。”
“不。”
止心师迷惑地看了俩人几秒,道:“那你们刚才在外面,亲成那样。”
却杀面无表情道:“他溺水了,渡气。”
“你骗不了我,我明明看到他压在你身上。”
“……”多年重逢的第一段话,差点让却杀生出了“欺师灭祖”的念头,为了防止“理论付诸实践”,却杀道:“别问了。”
止心师撇嘴,把椅子转回去,边操作边调侃道:“爻副司竟然养了个这么漂亮的地下情人,多新鲜的事……哦,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转正了吧,爻司长。”
却杀不回答他,直接将问题的矛转向止心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朽神啊。”止心师说,“你们来不也是这个目的么。”
“……你也在调查三阶梯朽神之锁?”
止心师说:“什么……什么之锁?”
看来是不知情。
却杀说:“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三阶梯朽神。”
却杀与这位年龄大自己一轮的教授之间,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性格直率”。
“听说这个朽神有消除神赐、剥夺神明化身的能力。”止心师说,“我来找祂帮个忙。”
却杀一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还用说么,徒弟?这乌耳墨斯化身爱谁要谁要,反正我是不当了。”止心师直接说,“我这些年过得一点儿也不安定,让信徒会的人烦都快烦死。”
“……”
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不惜孤注一掷、剑走偏锋去争夺的神明之力,在止心师三言两语间,变成了可弃之如粪土的东西。
太安城有俗语道:“君子善假于物。”正因为止心师对于蒸汽技术的运用上有旁人不可匹及的天赋和能力,就算他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凭此技能与神明信徒平起平坐。
他的追求太纯粹,神明之力对他来说反倒成了累赘。
却杀道:“扶愚,他有找过你吗。”
“哦,还有这小鬼,”止心师头疼道,“就是因为他,蔚维达尔信徒会也跟着一块烦我。”
却杀说:“他一直没说,他找过你。”
“他恨我吧。”止心师感叹道,“从小到大,我瞒了他太多事,包括他和我的身份,他的来历……我独自离开时都没有告知他。”
“……你倒是解释。”
“解释什么,我不在乎这些。我的化身身份一消失,他就自己认清现实了,说不定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面,就算见面了也无话可说。”止心师漫不经心地说,“徒弟,有些事就适合埋土里,解释清楚了麻烦会更多……”
却杀望了望潜艇驶往的方向,正是他们的聚集地,说:“扶愚现在就在岸上。”
话落,潜艇猛地转了一个大于九十度的向。惯性让却杀的身形一歪,他伸手将荀听扶住。
“他来这儿干什么……”止心师面不改色地操作着机械,说道,“我们从灯塔处靠岸吧,跟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打个招呼。”
“……”却杀皱眉,凝视着这个人,道,“你不在乎么?”
“徒弟,”止心师扯开话题,说,“你小男朋友醒了。”
止心师口中认识的“新朋友”,是指守夜。
灯塔和废弃的守塔人小屋已经成了菲尼人的聚集地。守夜见到止心师在雨中登陆,还热情地帮他们搬运东西,带他们去小屋的壁炉旁烤火。
荀听像喝断片了似的,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无意识时干过的事,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荀听醒来时,脑海里残留着一丝梦里对却杀的“亵渎”画面,他心如乱麻,又不能浮于面色,在却杀面前装得一脸平静。
却杀似乎也料到了荀听不会记得无意识状态发生的事,所以对于两人在上岸后一时冲动做的事儿只字未提。
沉默又再次催生了荀听心底的内疚与自责。却杀竭力将他从深海救出来,他不仅在关键时刻昏迷,还对救命恩人产生了那样的臆想。
荀听了解一下目前的状况,向营救自己的却杀道谢,并将朽神“深歌”的信息如实告诉了却杀。
听完,却杀若有所思。
却杀问道:“如果要开锁,必须让扶愚亲自忏悔,并献出化身之力,是吗?”
荀听道:“深歌需要的是蔚维达尔信徒或是兰德维帝遗民的道歉,扶愚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若是普通信徒,恐怕深歌不会认。”
“明白了,”却杀说,“辛苦你涉险调查。”
荀听轻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啊,你可是救了我。”
“你的身份,是‘异乡者’吗?”却杀凝视着他,道,“深歌居然会因你的到来而现身。”
荀听一噎,这句话又触碰到了他身份泄露的警告,他只能说:“爻,你说过,不会过问我不想说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却杀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会有一天,主动向我开口吗?”
荀听垂眸道:“一定会。”
“嗯,”得到这三字承诺之后,却杀说,“我等着。”
他将随身包裹递给荀听,里面装的荀听昏迷前收集的“沉痛灵魂”,可以让荀听回忆起身体原主记忆的工具,这在以后会有相当大的用处——至少能够避免像第二命那样无法辨别原主真正身份的事情。
荀听将其收好。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静。
荀听自醒来时就发现身上披着一件不知谁给的毛毯,他揉了揉眉心,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偷偷瞥了一眼却杀。
却杀正在闭目养神,因为火光的映照效果,他的影子正在颤动。荀听察觉出来,这次任务的消耗量对他来说太大了。
荀听轻轻地褪下毛毯,给却杀盖在身上。却杀的眼睛朦胧地睁开一条缝,摁住了荀听伸来的手,说道:“别动,就这样,我休息一会儿。”
“好,”荀听单手将毯子的褶皱抚平,轻声问道,“要去找个地方躺着吗,我去给你热点东西……”
忽然,却杀借了他的右肩倚靠了一下——只是肩膀相触,连亲昵的垂头依偎都没有,就让荀听的心脏跳了一次崖。
却杀声音有点疲倦,重复道:“……别动,就这样。”
荀听低头,看到却杀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他不太敢动弹,怕吵到身旁之人,呼气也降低到“气若游丝”的程度。
不知多久,荀听感到呼吸困难了。却杀轻哼了一声,似乎是笑,他的食指在荀听的手背点了一下,淡淡道:“你可以呼吸,不吵。”
“……”
荀听尴尬地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额头,耳朵染上了一片红晕。
大概是憋的。
大雨未停,自然的白噪音与壁炉中“噼啪”的火焰声交织,给劫后余生的人们一份温暖的慰藉。
时间流逝,却杀从简单的小憩中苏醒,看到身边的荀听正在单手阅读一份手稿,十分安静,他的右手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手掌的覆盖之下。咫尺间,却杀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还有一根白色的。
守夜正端来三碗热汤。止心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他正咬着一个掉漆烟斗,打量着手中一个器件。看到守夜递上来的蔬菜浓汤,道了声谢,从腰间储物包里拿出一个调料筒管,往里面“沙沙”地撒了一些佐料。
很奇怪,却杀感觉自己的焦躁莫名消失了。
荀听察觉到却杀的呼吸轨迹改变,他扭头,问道:“你……”他刚吐一个字时声音有点颤哑,咳了声清痰,才轻声说出:“……醒了吗?”
却杀活动了一下肩臂,“嗯”了一声。他的手从荀听手背上撤走,没察觉到那只当了半天垫板的爪子轻轻蜷了一下手指。
却杀看着守夜和止心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守夜也给了却杀一份汤,说:“止心好多天前就到这里来了,还帮我们修好了小屋和灯塔一些重要器件。”
“举手之劳而已,灯塔的照明和小屋的供暖还正在修,还有道安防工程——这可得花不少时间。”止心师舀了一勺子汤,说道,“如果我不下水,我会把潜艇和交通工具停到守夜这里来,菲尼族人会帮我看着,比较放心。”
守夜热心地说:“是我们应该做的!”
却杀似乎从他言语中听出了一些什么,问道:“你打算长居这里?”
“有打算,”止心师说,“守夜说想建个菲尼族的聚集地,我最近正好在想一个悬崖建筑的设计图……哦,就把它命名为‘菲尼克斯鸟巢’了,生长在海岸悬崖上的不死鸟,寓意正好。”
他继续说:“现在我们缺大量资金和原材料……守夜比我勤奋又靠谱多了,这些天一直在筹备这些。”
守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天真的守夜还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谁的相助——止心师的想法若真能实现,这“菲尼克斯鸟巢”大概又会成为如“菩提树空中花园”那般被世人流传的奇迹。
不过因为他们的资金太短缺,这想法目前只是个海市蜃楼。
“海鞘镇是奥维拉家族管辖的区域……”荀听突然想到一个人,说,“或许你们可以将想法告诉麦蒂,他对这种新奇之物可能会很感兴趣,若是能够得到他的资助,一定能行的。”
却杀暗暗地瞥了荀听一眼。
“麦蒂奥维拉?那个奥维拉家族的小少爷?”止心师道,“你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呢。”
却杀道:“奥维拉家族和南希伯已经交好,两方往来很频繁——这是在你走后发生的。”
“哦,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止心师一摆手,道,“嗨,再说吧,什么时候遇见还不一定呢。”
却杀道:“他现在,也在海鞘镇上。”
“那太好了!”守夜是个行动派,他说道,“使者能告诉我这位小少爷的住处在哪里吗?我立刻去请求他……”
却杀朝荀听的方向一扬下巴,幽幽道:“跟他去吧。他是麦蒂的‘宝物’,正好也有话对麦蒂说。”
荀听懵然道:“……啊?”
“宝物”是麦蒂在招募会上叫他的昵称,他总觉得却杀在此刻提及,暗含着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不是,我……”荀听道,“我是要去和他说明我要留在你身边,没有其他意思。”
“我当然知道,”却杀淡然道,“你不用解释。”
“可……”
却杀又对守夜说道:“如果你有什么紧缺的必需品,也可以告诉我,我能尽力给你提供。”
荀听:“……”
荀听好像明白了,现场就有一个“大腿”——活的南希伯国防司司长就站在他们面前,而他遇到困难却首先想到的却是“千里迢迢”地去找前队友。
荀听有些吃惊地看着却杀,心想,他是在介意么……
止心师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帮助我可收不了……你要是给我出钱出资,卡佩斯不察觉才怪呢。我可不想被总统逮回去。”
却杀是相当理性的,他说道:“所以说我只能尽力,你们还是需要找一个无所顾忌的资金来源,寻求麦蒂的帮助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试试吧。”
看着却杀的神色如常,荀听觉得又是自己多虑了,却杀根本没理由介意这种鸡毛蒜皮。
守夜真诚地和他们挨个道谢,有个族人前来告诉他,到时间敲钟了,于是守夜先行离开。
“这孩子心性很好,”止心师问却杀,道,“他们菲尼族有什么来源吗?我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民族……不过也没差了。”
却杀只说道:“他们都是信仰怀霏的子民。”
止心师说:“怀霏?那个乜伽晟国的王子?他现在已经当上乜伽教皇了么?”
“……”却杀看着这个信息落后的“老年人”,道:“你脱离社会太久了,时政知识库该更新了。”
就在守夜离开不久,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
守夜说,他从附近居民的口中了解到,这个废弃的守塔小屋曾经的主人是一家三口。
这家人会定时在傍晚到海边的小教堂鸣钟,并在午夜时分启动灯塔为海上的船只照明。几十多年来无一例外,他们已经成为这片海域的隐形的守候者。
但自从他们一家搬走消失之后,钟鸣和光亮就不再了。
大概是为了感激守塔人一家为他们留下了可以居住的地方,善良的守夜与族人捡起了守塔人的老本行,开始每天定期敲钟。
钟声与海潮声入耳,忽然,令荀听的心中一动。
他怔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座灯塔小屋的屋顶是红瓦砌成的。
绵长的钟鸣飘进他的脑海,将原主的那段在“沉痛灵魂”中苏醒的回忆引了出来——
“即使年复一年地面临混沌癫狂的火焰,我仍然会想念清凉的晚潮钟声,母亲归来时的笑容,与父亲烤制的牡蛎……和我那回不去的,红屋顶下的童年。”
“……从黑太阳教会里偷运出来的文献,与记录手稿,全部藏在了我与父母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
海边、牡蛎、傍晚钟声与红屋顶。
……这里原来沉睡着这样的一家人的回忆。
原主努力逃离教会之人看管,将资料藏在了此处,同时他也将永远无法释然的仇恨与悲哀,与父母的骨灰一同抛进了大海。
荀听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沉眠于海底的父母灵魂化作了两条白鲸,将他们生存于世的唯一一个牵挂,安全地送回了海岸。
那也是他们看儿子的最后一眼,之后,灵魂轻盈的光芒心满意足地熄灭在了海底。
灵魂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备受煎熬之后,被强盗杀死在了送葬的路上,白木面具下的脸没有瞑目。他们眼里的“儿子”其实只是荀听。
可灵魂并没有那样复杂的辨识能力,他们看到的是:儿子生活得健康安好,他有一群结伴而行的朋友,愿意在危难时刻搭救他,他并非孤独一人。这满足了他们临终前的心愿,灵魂也因此可以消逝长眠。
而原主把骨灰抛向大海时许的愿望,就是让父母的灵魂安息。
巧合这东西鬼魅而悄无声息。
它又留下了一场荒谬而温柔的意外“骗局”。
荀听在钟声中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上那简单而清晰的纹路,这样被爱着的孩子,一定在出生时,手心就被父母欣喜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双鬓尚未花白的他们描摹着那些纹痕,在幻想未来的欢声、幻想牵着孩子学路时在沙滩留下的脚印,窥不见阻碍在命运中央的寂凉。
而从掌纹蔓延出来的那一条条通向未来的路,全部终结于被烈火焚烧过的灯塔与红顶房屋。
即使它们被守夜和止心师修复,也不再如从前了。
荀听沉默了半晌,缓缓地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有可能藏有一份记录文献,关于黑太阳的。”
在场人疑惑地看向他。
钟声似乎触发了这具身体的某种本能反应,让荀听的声音颤了一下,他说:“是一位英雄……不,三位英雄留下来的。”

第60章 未知遗信
他们最终在地下室积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掉漆的玩具盒,里面用羊皮卷包着几叠纸面发皱的纸。经过整理之后,荀听发现这些散落笔记上的字迹明显来自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份能够从内容中推断出属于原主,另一份的主人则身份成谜。
荀听看着那份内容“不相关”的奇怪手稿,说:“这风格像是旅行日志。”
原主既然会把这些笔记掺杂进去,说明这些日志是非常重要的,荀听问道,“能从内容辩识出写下它的人是谁吗?”
“我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感觉很熟悉。”止心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幅眼镜,他调节了一下右眼的镜片,架在鼻梁上,一张张翻阅着手稿,道,“小荀,这一份借我几天研究研究。”
止心师带走了那一份“不相关”杂稿。
却杀则重点关注来自于原主的内容。他粗略浅读了一遍黑太阳教会资料记录,眉间的褶皱久久不散。
“黑太阳教会也在试图打开三阶梯朽神之锁,”却杀道,“他们的‘日珥大父’——也就是教会的实际管理者,很早之前就派人蛰伏在了路远镇,一次又一次尝试打开‘捷径之锁’。”
“解锁失败的人都被孝碑吞噬了,变成了圣甘城天空上‘大生命胚胎’中的一员。”却杀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形态的孝碑,他们吃下的东西,最终都会通过消化,流动到云层上去,变成‘大生命胚胎’中的一只细胞。”
关于“大生命胚胎”,手稿里是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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