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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天子(有酒)


希什愤怒地扬起一只手。荀听忍不住上去拦住他,抓住了希什落下的手腕——历史的一幕再次重演,只是荀听现在没有主教身份撑腰了。
希什的怒火被迫卡在了嗓子眼,他看清了荀听的脸后,皱起眉来,问道:“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荀听先把显色液放到了桌子上,谨慎地将柯德拉的轮椅拉远了一段距离。他朝希什乱七八糟地打了一堆手语,试图让这兄弟俩冷静下来。但是效果适得其反,希什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开!”
荀听摆了摆手。他没想和希什硬碰硬,他的策略是拖延时间,一直等到却杀过来。
他决定先摸着希什的脾气“哄”,他指了指柯德拉的白银徽,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一个伸手赠予的动作,反复比划了好几遍,仿佛在说:“我的那枚徽章可以借给你。”
“……”
在招募聚会上,希什可是亲眼看着母亲将乌金徽赠予荀听的,在明白这动作代表的意思之后,希什脸色瞬间一变,道:“你在羞辱我?”
“啊……啊?”荀听蹙起眉,憋了一口气,用力摇头,在心里吐槽了一万句。
“你不必这样,客人。”柯德拉还不认识荀听,只是礼貌地称呼他为“客人”。
柯德拉拽住了荀听的手臂,他扭过头去,不看去希什的神色,声音温和且沉重地说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会如实……”他顿了顿,说,“如实告知母亲。”
听到这一句,希什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他吼道:“柯德拉!”
忽然,有东西扔了过来,荀听下意识地替柯德拉一挡,“砰”得一声,瓶盖弹开,泼洒出来的显色液将荀听的半个身子都染成了深绿色。
“你就一辈子躲在母亲背后当个懦夫吧,没用的废物!”希什暴怒地扔下这一句,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无法抗拒自己心中对卡佩斯的畏惧,这一句仿佛也是在痛骂自己。
希什深呼了一口气,心情一团乱麻地把桌旁的盆栽踢碎,忿然离去。
“对不起……叫你受惊了。”柯德拉的声音还在发颤,他抓着荀听的手,担忧道,“客人……您没有受伤吧?”
荀听不表态,也没有动作,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柯德拉突然发现荀听有点不对劲,问道:“客人?”
荀听用破碎的声带“啊”了几声。柯德拉虽然不明其意,还是替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盥洗室……”
荀听紧紧地捂住手臂,一声不吭地跑向那个方向,顺手把地上那瓶洒了一半的绿色瓶罐捡了起来。正巧这时,却杀上楼了,在拐弯处和荀听肩膀撞了一下。
却杀看到荀听衣服上泼溅的绿色,察觉到他神色难堪,于是皱眉问道:“怎么了?”
荀听用力摇头,向下拉了拉衣袖,匆匆向盥洗室走去。
到了那个狭窄的空间之后,荀听快速地锁上门。这时,他紧绷着的手缓缓松开,自己被染绿的手臂露了出来,那绿色的液体之上竟浮现出一丝白色的字迹。
“杀了……”
“杀……卡……”
“仇……”
荀听头皮发麻,他先尝试着用水冲去了手上的绿色液体,字迹很快就消失了——显色剂清洗起来很容易。
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镜中自己的脸颊染上了一点深绿。而那一点深绿之中,一个“杀”字显示了一半。
荀听盯着自己的脸背后发凉。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瓶中剩下的显色液抹满了肌肤的裸露之处。
荀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双颊、脖子、手臂、胸膛……上面的痕迹随着他的涂抹显露了出来。
他的肌肤原来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杀了代号爻,杀了代号爻……”
“杀了卡佩斯,杀了卡佩斯……”
“复仇,为伟大的黑太阳复仇,黑太阳万岁……”
“复仇……”
这恍如中邪的口号弯弯曲曲地在他身上爬着,因为镜面的翻转,字迹显得歪扭、颠倒、狂乱。衬着显色液绿色的光芒,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爬上荀听的后背。
荀听缓缓地回忆起了自己的个人任务的名称——送葬人的仇恨。
他的心脏仿佛被拴到了悬崖边上。
送葬人的复仇……原来是和却杀有关吗?
“黑太阳”又是什么?
又是谁把这些文字用如此怪异的方式写到了自己身上……是他自己吗?
未知的疑问乱七八糟地涌现,把荀听的大脑塞得水泄不通。荀听揉了揉太阳穴,他开始无比怀念第二命那贴心的“事件合成”小助手,自从这功能禁用了之后,他就丧失了许多获得线索的机会。
忽然,清脆的敲门声和脑内的“叮铃声”惊醒了荀听。
荀听一悚,问道:“怎么了?”
是却杀在外面敲门。他在荀听脑海中说道:“还好吗?希什已经离开了。”
荀听立马将身上的绿色液体清洗干净,确认字迹一丝不留了之后,才慢慢开门,回答道:“我没事。”
却杀的胳膊盘在胸前,眉心的褶皱一直没有消散,看到荀听出来,无意间瞥到了他睫毛上垂着的水珠,怔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你哭了?”
“……?”
荀听心想,我在你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梨花带雨”的脆弱形象吗?
不过荀听正好缺一个解释的理由,只好顺着却杀的误会,轻声道:“嗯……”
“……”
却杀明显懵了半天,荀听仿佛能看见有个圆形加载条在他脑袋顶上转来转去。
荀听暗暗挑眉,估计这人是在大脑里找不到解决方案了。
作者有话说
“让荀听想起了大友克洋电影里的蒸汽巨城……”
指2004年大友克洋执导动画电影《蒸汽少年》。

一阵尴尬的宁静在二人之间扩散开来。
荀听拽他的衣袖,在他脑海中问道:“柯德拉小少爷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我一会儿送他回去休息。”却杀道,“他说多亏了你。”
荀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实际的忙。
“衣服……”却杀瞥了一眼他被染绿的外套和衬衫,说,“回去换身新的,我买给你。”
荀听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后,听却杀边走边说道:“希什养尊处优惯了,这次英雄招募没有他的名额,难免会心生埋怨,如果他之后去找你的麻烦,不必过多纠缠,及时通知我。”
荀听说:“谢谢……”他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该称呼你什么?爻,却杀……”
第一命遇到三十七时的那个称呼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荀听脑海,他道:“还是……哥哥?”
大概被共识里兀然出现的这声“哥哥”给腻歪到了,只见却杀明显激灵了一下。他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回头望向荀听,道:“不用,叫我代号。”
也不知怎么的,他越是这样反应,荀听就越想逗他一下,他一笑,干脆地回道:“好,爻哥哥。”
“……”却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荀听这个营业熟手又自然地摆出那“天真无害”的招牌眼神来。
之后“叮铃”一声,他的爻哥哥把“共识”给断掉了。
“……”
哑巴快步地跟在头也不回的却杀身后,一边比划着,一边委屈地吱了几声抗议:“啊?啊……”
接下来这几天并无大事发生。
荀听本绷着一根弦,却被安闲的休息日给磨软了——这三天大概是荀听穿越到晟洲大陆之后,过得最舒适的日子。
白日跟随却杀去柯德拉的花园里浇花、除草、松土,顺手逮一壶蚯蚓回去,让洛铁面和洛正直兄弟俩带去河边秋钓。
“铁面正直”兄弟就是洛雷的两个儿子,两人不拘小节的性格和洛雷别无二致。老大洛铁面较为沉稳,而老二洛正直则憨傻朴实。垂钓太久无鱼上钩时,耐心耗尽的洛正直像只大号鱼雷一眼冲进水里用铁叉“乱炸”,虽然也弄上几条小鱼来,代价却是惨重的——傍晚时分洛雷敞开门,看见五只落汤鸡狼狈地回家了。
“嗨哟哟,我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鱼喏!”洛雷见到那筐小鱼,故作隆重地从抽屉里掏出缝纫用的老花镜来,撇嘴嘲道,“你们去捅龙王家的幼儿园啦?这搁老渔民那是要放生的,你们咋侬缺德。”
洛正直面红耳赤地辩驳,轮椅上的柯德拉被洛雷的话逗得咯咯直笑。
却杀叹了一口气,甩了甩湿润的发丝,将两只干净毛巾各递给荀听和柯德拉。荀听接过毛巾擦脸,莫名觉得却杀刚才“甩毛”的样子像只大型猫。
钓鱼成果微薄,洛雷只好带荀去了“巨象集市”去买鱼。
“巨象”是指设有固定移动路线的机械铁象,它的内部有房屋构造,下层是蒸汽动力室,中层是个百货菜市场,每天人来人往。上层则是几个商人摊主的居住地,以及蔬菜温室大棚——热气循环到顶层温室,被人们储存并利用了起来,那里可以种出大批的错季蔬菜。
这巨象是由一位与卡佩斯同期的天才机械师设计出来的。其中的能源循环系统相当完美,烧一块乌金能让巨象运行仨月。多年过去,也没有人能够复刻出一套巨象核心的运作系统,只能不断翻新改造巨象的外表。
同样出自这位天才设计师之手的还有南希伯主城的代表建筑——菩提树空中花园。南希伯新版五元硬币上刻印的便是这座建筑。
那是一座飘荡在南希伯主城上空的“飞岛”,中央一棵巨大的白银菩提树覆盖了整座机械浮岛,银色的粗状根系悬垂在空中,恍若天堂神址。
在熙熙攘攘的巨象集市内部,洛雷给荀听讲完空中花园故事,转头就跟熟人唠嗑去了。荀听则负责和小贩周旋,最后挑了三条实惠肥美的鱼。
买完东西之后,荀听拽了拽却杀的衣袖,像在请求什么,却杀不为所动,直到荀听妥协地在他手心里写:“我不叫哥哥了。”脑内“叮铃”一声,却杀这才与他连上共识。
荀听心想,他果然还在介意称呼的问题。他无奈一笑,问道:“奶奶说的故事是真的吗?”
“嗯,”却杀说,“设计巨象和菩提树浮岛的那位天才名叫‘止心师’,他是乌耳墨斯的化身。”
听到“化身”一词,守火人的职业本能让荀听眉心一动。
“不过止心师已经失踪很久了,是死是活,连乌耳墨斯信徒会也不知道。”
“失踪……那蔚维达尔信徒会没做什么举措吗?”或许是知道这两位神明之间有微妙的关系,扶愚那风流的身影自然地出现在荀听的脑海之中。
“不知道,”却杀怀抱在胸前的双臂松开,替荀听拎了一条鱼。他回答道,“虽然两神之间的神赐是促进共生的,但两位神明化身之间似乎冲突不断,信徒会也一直互相存在着矛盾,。”
荀听好奇道:“什么矛盾?”
却杀说:“他们一直在争辩,两位神明的亲密关系中,哪位神才是主导方。”
荀听懵了一下。
多亏了弥尔蓝“孜孜不倦”地耳濡目染,缓了一会儿之后,荀听竟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一直以来,乌耳墨斯和蔚维达尔的信徒会竟然都在为了神明的“攻受”问题打架,并以此为议题,写了无数的辩论文章。
“……”
荀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这个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荀听好奇道,“万一祂们只是柏拉图式呢?”
却杀疑惑地看向他,只见荀听在脑袋边比划了几下,试图解释这个名词,道:“就是精神上的恋爱。”
却杀似乎不太想阐述,但见他好奇,呼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这段关系单纯的发生在个人之间的,或许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但这段关系的存在已经牵扯到群体利益,性质早就发生变化了。毕竟很多人会将“性位”与地位尊卑联系在一起,而无论哪边的信徒会都不愿意落于下风。”
荀听想起来,自己在原世界做过一款西式神话题材的游戏,就在前期调研中,他稍微了解过古希腊同性之间“爱者”与“被爱者”的关系。
这两个称呼存在的本身就与年龄与社会地位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仿佛隐约间回应了却杀的结论。
荀听能够理解信徒会之间的矛盾缘由,但单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不太喜欢给一段关系打那么多社会标签。
他冥思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好奇却杀的想法,于是问道:“那你觉得呢?这种的争论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却杀毫不在乎道:“吃饱了撑的。”
荀听:“……”
他吐出这句话时,正好洛雷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声音之洪亮,以至于在集市的嘈杂中二人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而洛雷却浑然不觉,回头对荀听道:“乖乖,你买好鱼了吗——哎呦,你笑什么?”
荀听做了一道酱焖鲈鱼,另加两道松鼠桂鱼,洛氏兄弟俩钓回来的那一窝小鱼也难逃一劫。个头大点儿的被丢去煲汤,个头太小的则下了油锅,被荀听炸成了一盘酥脆金黄的饭后小吃。
忙碌了一下午的荀师父奉上的这顿鱼宴受到了四人极高的称赞,晚饭扫荡过后,锅碗的干净程度堪比清洗了一遍。
因这顿饭结缘,洛正直与洛铁面直接与荀听称兄道弟了起来。荀听的肩头分别被两只大手包裹着,拍来喝去。荀听则在中间,哭笑不得地听两兄弟酒后的豪言壮志。
洛正直要跟一伙队伍去昇塔,洛铁面则继续着去大荒跑腿的老营生,不过二人都要盘算要在朝闻台开启时期干出一番大事来。
只有荀听耐心听完了他们的侃侃宏图,洛雷被烦得够呛,眼不见心不烦地饭后遛鹰去了——却杀的那只名叫满月的铁背红鹰。
荀听瞄了一眼餐桌对面的却杀,见对方似乎也比平时吃得多了点,心满意足地举起比脸大的木杯,啜了一口洛雷酿的苹果醋。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不做主线任务跑去种田了,其实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荀听这样想着,喉结滚动着,将味道奇怪的果醋一饮而尽。
然后,“咚”得一声,一头栽到桌子上睡过去。
却杀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皱眉看着不省人事的荀听,和他身边那两个块头巨大的醉鬼,斥道:“你俩谁给他倒的酒!”
荀听其实没完全醉,在却杀把他扔到床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撑起身子,用食指勾住了却杀的袖口,却杀回头望向他,与他连上“共识”,问:“怎么了?”
荀听沉默。
荀听其实想说,朝闻台之旅过后,他想定居在附近。但仔细想了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掉重开都不确定,何况这话太像一句标准的flag,便没说出口。
静了一会儿之后,却杀把一块湿热的毛巾扔他额头上。在朦胧中,听不出来却杀的情绪,他说:“休息吧,明天该走了。”
翌日早上,送行仪式相当隆重,人们像欢庆什么重要的节日一样涌到大街上,夹道有号角与欢呼声。荀听换了一身全新的行装,被送到了麦蒂身边,没想到遇到了米莉亚。
“你好!好巧啊,”米莉亚朝荀听伸出手来,将背包带向上拽了拽,“我是阿呜蒙信徒,会和你们一起去大荒。”
荀听与她握手,这些日子他稍微学了一些简单的手语,他问米莉亚她去做什么。
“去做大荒研究系的调研作业,顺便赚一点钱啦。”米莉亚说道。
“米莉亚是个很厉害的信徒!”麦蒂凑过头来,说道,“是我把她雇佣来的哦!”
米莉亚留在南希伯本来就是为完成神学院给的任务,闲不下来的她决定继续兼职跑大荒来赚生活费,毕竟她没什么家人,学费全靠学院补助,需要提早就学会自食其力。
荀听担心地比划,告诉她大荒会很危险。
米莉亚说:“没关系,我是个老手,哈哈。”
或许因为荀听知道她的经历,才会察觉出她的笑声背后不是那么轻松。
“不要担心啦,我们有阿序在呢。”麦蒂说,“对了,荀,你昨天有问总统要什么好东西嘛?”
荀听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麦蒂。
“就是乌金徽的权限!”麦蒂一拍脑门,说道,“你还没有向总统申请权限补助啊!差点错过了这么难得的机会。”
卡佩斯答应每位佩戴胸徽的应召者,南希伯会无偿为他们提供金钱、技术等支持,徽章等级愈高,能申请东西的等级也就越高。其实荀听没忘,他有认真考虑过要向南希伯申请的东西,但他觉得,总统不一定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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