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蓝颓靡地坐到床边,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只能先这样装着了,”荀听与她同步叹了一口气。
荀听把乌耳墨斯的黑夜耳钉还给弥尔蓝,说道:“你凑合用这个耳钉,回忆战止序的战斗方式,然后驱动它,它至少可以短暂地复刻战将军的身法……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以后可是要替战将军完成伐火的任务的……”
“啊?”弥尔蓝指着自己,“我吗?”
荀听耸肩。
却杀回来的时机刚好,他敲门时,弥尔蓝立马恢复了正形,却杀的蓝眼眸静静地盯着她,问:“将军身体怎么样了。”
弥尔蓝立即入戏,冷冰冰地吐出:“无碍。”
却杀的目光悄然从她身上移开,道:“阿波罗镇的镇长准备去祭祀熔炉山。”
自从腐烂熔炉形成之后,镇上就养成了祭祀这座“活山”的习惯。
伏火烧出了腐烂熔炉,那里面的脓疮与臭液滋养了许多恶心的怪物,时不时便出来作祟。
镇长从古老的文献中查询到,熔炉山和原住民是一体的,原住民吃饱喝足后,营养也会流向熔炉山。所以他们坚信只要时不时给它们喂食一些牛羊肉品,熔炉山上那道巨大的伤口深壑就会慢慢愈合。这种喂养活动逐渐变成了一种仪式。
镇长听说了伐火失败的事,勃然大怒。他认为是没有信仰的卡佩斯贸然行动所造成的,这群鲁莽的佣兵们不仅伤害了原住民,还戳痛了熔炉山病灶,让祂痛苦、反抗。
他认为,需要先进行一次祭祀仪式,向熔炉山道歉,让山明白居民没有恶意,祂才会停止插手伐火任务。
卡佩斯觉得这并没有道理。卡佩斯不屑道:“制定计划前也没见他说有‘祭山仪式’,事后却跳出来多嘴。怎么?他的信仰起效还需要触发特定事件吗?”
不过她目前还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其他方法,既然镇长一定要祭祀,那就让他去祭,聊胜于无。
阿波罗镇开阔的地面上,祭祀的牛羊一共装了两车,还有一车蒙着黑布,里面不如其他车中的牲畜那样吵闹。
恶名薄站在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一直盯着那黑布笼罩的车笼。
趁荀听不留神,祂竟然偷偷地掀开马车的蒙布的一角,往里看去。
祂与几双覆着灰翳的眼睛对视了。其中有一双坚毅的棕色眼眸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直愣愣地盯着自由的笼外,她的怀里同样有一双棕眼睛。
恶名簿一歪头,露出了一种疑惑的神色。
祭祀的老人着急地叫道:“不要乱动!”
身旁的人立马离闯祸的恶名薄远远的,荀听见状将恶名薄拉过来,迎上镇长凶神恶煞的一句:“看好自家的小孩!”
荀听无奈道:“本子,好好待着。”
“小溪……”恶名薄指着车子,道,“里面有人类,一个妈妈人抱着很小的人,他们要去哪儿?”
荀听不解道:“人类?”
华顿解释道:“阿波罗镇牢狱里羁押的死刑犯们也会通过这种方式处理掉——当然不会活喂,是处刑之后投喂尸体。”
“可是那只人类还很小呀。”恶名薄用手比画着,对华顿说道,“人为什么要处理掉很小的人?”
华顿哄孩子讲故事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恶名薄:“可能他是母亲在牢狱中生下的吧,西德尼恩家族的执法官可不会给牢狱里诞生的罪犯后代豁免权,算那个小孩倒霉了。”
恶名薄想了一会儿,他理解不了什么是“执法官”和“豁免权”,经过华顿一番解释之后,他仍然不懂为什么很小的人类要被运走。
祂不想了,思维跳脱的他问荀听:“小溪,你之前和我说的谜题的答案是什么?我也想不出来。”
那谜题只是荀听随口一说,他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了,问道:“哪个?”
车队扬尘上路了,镇长的祭祀仪式和荀听一行并无关系。在进行第三次伐火之前,他们可以休息一会儿。
荀听家的那位王子忙于事务,并没有空闲陪他。他又不想再演一只大门不出的金丝雀。于是约了希什去逛阿波罗镇——约上希什的主要目的还是他的雪山狼毛会制冷。
怕弥尔蓝身份泄露,他们这一行没有带上她。弥尔蓝顶着战止序那张帅气冷酷的脸,幽怨地吐槽两个人出行就像是“纨绔公子和皇室夫人的茶话会”。
荀听:“?”
恶名薄见到蜉蝣的时候很开心,一回生二回熟地打招呼:“小跟班你好!”
蜉蝣往希什的背后躲了躲,或许是习惯了,希什没再呵斥,他对蜉蝣的态度逐渐转为无视。
见蜉蝣不回话,恶名薄自己给自己补了一句:“小跟班我也好。”
阿波罗镇的美人很多,他们的头和上身裹着纱衣,华丽的珠宝装饰叮当响,他们向容貌尚好的过路人抛出一种长着椭圆形硬叶的红果穗,它学名叫做连理山楂,甘甜多汁,是阿波罗镇用来榨降温饮品的原材料之一。抛连理山楂是西德尼恩人表示好感的一种习俗。
但第一公子并不解风情,被叶子抛烦了的希什朝人群吼道:“你们有病吗?!”
美人们见状悻悻地遮上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听把收集到的果穗在无人处默默地扔掉,他问希什:“希什,你有喜欢的人吗?”
希什直接道:“废话,当然是母亲。”
“不是亲情,我是说其他层面的。”
“……”希什嫌弃地看着他,面容扭曲道,“荀听,我就算死,也不会喜欢你的。”
荀听白了他一眼。
“你真的……”荀听默默地看了一眼他身后乖巧的蜉蝣——
蜉蝣似乎很喜欢甜食,但他不会像恶名薄似的主动去要。他擦干净一颗从希什领子里捡来的连理山楂,不吭声地咬了一小口。
荀听摇了摇头,小声说:“你真的……对别人的好意太迟钝了。”
赫伊曾那样敏感到一碰就炸的人,怎么会孕育出希什这个“感情废物”的。好像他敏锐的知觉全都堆到了危险感知力上了。
他们找了个还算凉快的地儿坐下,他问希什:“关于战将军,你知道多少?”
“战止序?”希什道,“挺厉害的,她的能力强大,母亲很看好她。她活了很久,在奥维拉家族做了几十年家臣,自我记事起见到她,她就这副容貌了——刹门化身的寿命都很长,信徒的平均寿命却反过来,人们都说是神明榨干了信徒的命数。”
“那是因为刹门神赐用起来本身就很危险的缘故吧……”荀听问,“你了解战止序的过去吗?”
“这你应该去问麦蒂。她一直冷冰冰的,不和人说话。她看上去也只对麦蒂友好。”
希什被一只南方沙漠豹吸引了目光,这是阿波罗镇常养的宠物品类,这人牵的这只格外漂亮,希什把雪山递给荀听抱着,召那主人过来,挠了挠豹的下巴,问:“这一只多少钱?”
雪山狼看着“拈花惹草”的主人,见怪不怪,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把头钻进荀听怀里。
荀听百无聊赖时,听见熟悉的声音唤了他一声。他抬眼望去,只见却杀靠在楼梯拐角处的栏柱上。
“……爻?”
他身穿乜伽王子的日常服饰,一片隐隐约约的红纱把他的露背和脸都裹了起来。
“……”荀听一手遮在嘴边,问,“你不是说一天都要与总统商量对策吗?怎么在这儿?”
却杀把一件东西抛给了他,荀听低头一看,是一只结了三颗穗的连理山楂。却杀说:“临时取消了。”
荀听奇怪道:“啊?临时……取消?”
“嗯,”却杀的蓝眸静静地盯着他,说,“陪你。”
“……”荀听蹭了蹭鼻尖,平时却杀可是时间规划极其严格的人,这种突袭并不多见。他只好道:“可我是和希什一起出来的,我得……”
“荀听,你在跟谁说话,”希什看过来,哼道,“哦,日理万机的乜伽王子忙完了?”
他这一声阴阳怪气,让地下酒馆的一角都注目过来。
却杀蹙眉:“希什……”
希什转头道:“荀听,是你约我出来的,你事先说好的人里可没有爻,难道你想食言吗?”
荀听无奈道:“你能不能说话别像个孩子。”
“你不准跟他回去!”希什怒道,“你说谁像小孩?”
却杀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哦,你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好了。”
声音很小,但荀听捕捉到了,那听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却杀上到了地下酒馆的一层,朝荀听扔下一句:“过来。”
荀听只好对希什说:“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希什抱着他扔过来的雪山,道:“你……”
“爻,怎么了,是总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卡佩斯一直都这样,不容置喙,习惯了。”却杀坐在凳子上,说道。
荀听的角度可以看到却杀的侧腰衣物下的肌肤,那蜿蜒的蛇骨一角露了出来,还有那纹路避开的一颗痣。
荀听不自觉地游移了目光。
说起来,他没见过却杀穿这身衣服。
却杀平时的穿着比他本人还要“严谨”,到了炎热的阿波罗镇之后才有所减少。但穿日常服的却杀一直存在于自己梦或想象中。
他觉得却杀突然改变行程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坐到却杀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脸,问:“你有什么事情对我说吗?”
却杀说:“想问你,知不知道如何打开动力之锁。”
“我有钥匙,是当时……”荀听想说,动力钥匙是遇见深歌后开启规划盒子时得到的,但想到这信息似乎不能说,于是改口道,“那是我去一处海边古迹时,偶然得来的。”
荀听以为却杀会与他心有灵犀。但却杀只是“哦”了一声,那神情似乎不是理解,而是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很好,这样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卡佩斯……”却杀捕捉到了荀听的目光,道,“你在看哪儿?”
荀听立马把眼神从他腰上挪回来:“我在想一件事……”
却杀直白道:“想咬?”
“……”
荀听的下唇又被摁住,看着却杀淡漠的蓝眸,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却杀得一言一行都准确地踩中自己想要的。
……这相当不对劲。
却杀平时像只猫似的,虽然某个契机会触动到他,但这些契机绝对不会这样刻意而密集——就像是他为自己捏了一个理想梦境一样。
荀听又唤了一声:“……爻?”
这时,恶名薄又突然打开门,叫道:“小溪?下面那个绿眼睛人类好吵,他叫你走了。”
却杀皱起来长眉,看向恶名薄。那一瞬间他露出的神情不是被打断的不满,而是一种逼近于憎恨的厌恶。
荀听冷下脸来,从背后,把匕首轻轻横在了却杀的脖侧。
他道:“是你吗?赫伊曾。”
恶名薄歪了一下头,道:“小溪,你在喊我的恶名朋友吗?他不在这里。”
不知为何,恶名薄的这句话让荀听的心悬在了冷风口。
只见“却杀”的骨架快速变化,对方转过头来,道:“好久不见……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让荀听背后一凉,他的汗毛直竖,几乎刹那间,荀听的兽形转化,羽毛炸开。他的利爪和匕首不由分说地朝对方的脖颈摁去!
可是对方竟迎着冲击站起身来,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尽管皮肉被刺得鲜血淋漓,他还是镇定地抓住了荀听的脖子,将他重重地压倒在地。
力度足以让荀听的骨头折碎,把地面砸出一个豁口。
突变猝不及防,荀听瞪大眼睛,咳出一摊血来,他的余光看见恶名薄的赤瞳已经露出,艰难地喊了一声:“本子……站住!”
压在他身上的“却杀”已经朝恶名薄抬起了手,五指跃跃欲试,仿佛下一秒就要隔空将恶名薄那具的人类躯体拧在一起似的。
但两人都被荀听的一声提醒拉住了脚步。
恶名薄急切道:“小溪!”
“别和他打架,你先出去,听话……呃……”
脖子上的掐制更加用力了。
对方连第二阶梯的朽神殉都能够刺杀,更别说三阶梯的恶名薄。
他脱离了自己空间的束缚,甚至继承了朽神殉一部分可以扭曲空间的能力——如果他愿意,可以屠掉整个阿波罗镇的人,包括却杀。
荀听背后的冷汗涔涔,他盯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真实面孔,染着血迹的半边脸显得狰狞可怖。
荀听道:“496号……”
496号知道自己会问什么,于是没等荀听的话出口,就笑道:“我不会杀你们,捻蚂蚁有什么意思?上次只是你带着我讨厌的人进入我的居所,我生气了而已。这次我是来找你谈事情的,101号。”
荀听一想到他刚才装成了却杀,就一阵恶寒,咬牙切齿道:“你是变态吗?!”
“你说我用这张脸?还是穿这身衣服?脸是我让赫伊曾照着却杀上次出现在腐烂熔炉的模样,帮我捏的。”496号用着荀听的声线,声音十分温和,说,“你为什么这么惊讶?你没和却杀上过床吗?我每次干他的时候就给他穿这身王子服……”
“……”
496号的恶行涌入荀听的脑海:他为了制作陨石黑血,对那个空间的却杀做出了长达十年惨无人道的折磨。
愤怒的荀听张开橙瞳,猛然起身抓住了496号的下半张脸,496号的声音戛然而止。
五指的兽化利爪几乎刺穿了对方的双腮。496号荀听挑眉看着他。
荀听沉声道:“不要惹‘你自己’,你最清楚我会干出什么来。”
作者有话说
战将军并没有死不用担心
第150章 警示
496用力扯开荀听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来五道血痕。他说话时嘴里含着黏腻的血。
“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而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那叫什么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实际上,我在496号已经空间死了,你能见到我,是因为我把自己写在乜伽系统里的程序里。你永远都打不死我,这是系统的底层规则。我告诉你杀死我的方法:在乜伽宇计算中心,电脑后面的大树里有一段木芯,毁掉它,我会飞灰湮灭,同时,你的系统会不复存在,乜伽宇所有的装置也会瘫痪。”496号笑道,“你才不敢,你无法抛下现在所拥有的101号空间,你就杀不死我。”
“……”
“你最好不要惹怒我,”496号看着沉默不语的荀听,指了指门口,说道,“这里有两个我讨厌的人,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他们的脸撕碎吗?”
恶名薄已经听话地退出了门口,但荀听知道祂不会跑走的,祂一定还在。
“这个小畜_生怎么和你关系这么好的?祂明明是却杀的走狗,杀了我无数次。”496号摁住荀听的咽喉,道,“每次都从喉咙一剑贯穿,是却杀教祂的,你被刺过吗?这样可疼了。”
“还有希什卡佩斯……”496号脸上厌恶的神情愈甚,道,“他被我碎尸万段,做成朽蛊……真晦气,又看到了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
“海伦乔、希什、恶名薄都是我的朋友。”荀听突然说,“而你和我相反,所有人都不喜欢你。”
“……”
不顾脖子上的掐痕越来越重,荀听盯着496号,挑衅一样地说:“而且……我的爻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人,他还让我为他刻纹,而你从来都没有这些资格。”
荀听一字一顿道:“你嫉妒我。”
496号的眼神阴鸷起来,他伸手轻轻一攥,就把荀听的一双翅膀全部折断。
痛意如电流一样啃噬荀听的大脑,他眼前一片空白,但忍住没叫出声来。
“你怎么一点也不聪明?跟你说了不要激怒我,你明明知道不听话的后果,”496号莞尔,“我生气了,你也会失去这些人,你明白吗?”
这时,496号松开了他,变换了神色。
496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我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谁让你先动手的呢?”
荀听捂住后背的鲜血,站起身来。
496号在给自己威压,但他似乎并不想真正杀死自己——即使自己故意激怒他。
“不要相信乜伽宇的什么千年计划。”496号说,“我完成了所有的步骤,捷径送我去觐见‘黑太阳’,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496号说,“乜伽宇就是个骗子,我按照她的指令完成了一切,但没有‘拯救世界’,期限一到,厄婴从生命大胚胎处降临了。”
496号道:“我刺杀了朽神殉,用它的血肉做成‘蜃楼市’这个通道,在每个空间穿梭。结果在你的空间,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其实就是个实验品,这么多个空间的荀听,都是神明的小白鼠。我是最合格的那只,完成了所有任务。但是换来的实验结果,只有神谕上的一句:千年计划流程出现漏洞,成功率为0%,需要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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