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实在没菜,艾弛把明早要煮的挂面都用上了。
忙完乱完,窦管事这才姗姗来迟。
他前脚刚来,方炎后脚就吹着口哨进了厨房。
“方教授。”
不急不缓的人看到方炎后猛地一变,背在身后的手立即抽出拱手,恭敬十足。
“窦管事不去甲膳堂,来乙膳堂作甚?”
方炎开口就很不客气,眸光中轻蔑毫不掩饰,语气更是冰凉。
“是艾掌勺请我来瞧瞧。”
一个管书堂教授,一个管后厨管事。
两人之间的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少爷训仆从似的。
后来艾弛才知道,他的感觉还真没错。
窦管事曾经是方炎府中的管事,后来说是请辞回乡养老,没成想就与旧时主子在飞虹书院碰了个正着。
“出何事了?”方炎看向艾弛。
艾弛便把今日中午的事如实一说,并且无奈表示夕食和明早都没食材可煮。
窦管事有丝诧异很快消失。
“我还没吃午饭呢!”方炎怒,望了眼艾弛,修长食指食指一挑竟朝窦管事发起了火:“你是如何做事的,竟会有如此大漏洞。”
艾弛:“……”
窦管事:“是奴……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处理。”
差点脱口而出的奴才让艾弛诧异挑眉,方炎却好像饿得失去耐心,朝窦管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用!”
“反正也到月底了,日后这乙膳堂和甲膳堂采取一样的方式经营。”
“……”
艾弛不解。
窦管事神色一僵,艾弛见他低垂着的头牙关都要咬碎了。
好半晌,才似是生出勇气反抗。
“乙膳堂是朝廷专门为贫苦学子们安排的膳堂,若是和甲膳堂一样,日后学生们要去何处吃饭。”
“何处吃饭?”
方炎似笑非笑地望着。
“难道以往那些学生就吃饱过?”
“……”
“窦全,本少爷不耐烦跟你兜圈子,以往那些掌勺贪污的钱有没有你一份想必都心知肚明,还有朝廷的拨款,想查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窦管事神色在这一句句带笑的警告中逐渐褪去最后一丝血色。
午饭之时艾奕辰去请被打发,之后艾弛又亲自去了趟。
窦管事只推脱说每日采购食材的钱都有定数,让艾弛控制食材使用。
艾弛无奈只说去寻山长说此事,这才答应饭后来膳堂瞧瞧。
“山长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我方炎可喜欢管闲事,谁让我吃不饱……”冷冰冰的眸光转向窦管事,最后一字一句的吐出:“那我就让谁不得安宁。”
咕咚——
艾弛看到窦管事喉结动了动,目光中不仅没半分恨意,反倒全是恐惧。
“方教授说得是,书院膳堂是该好好整顿整顿。”态度理解来了个大转变。
“山长那我自会去说,你速去将今年朝廷下拨的银钱和账本全送到乙膳堂来,我会亲自与艾掌勺说接下来的事。”
方炎沉着脸,不耐烦地挥手。
窦管事仓皇地转身跑远,期间踩到下摆还差点摔倒。
人很快消失在石梯上。
艾弛不知此刻该感谢还是该问方炎什么意思?
“不用谢我!”
好吧,人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艾弛张嘴,方炎立即抬手打断:“先给我吃的,我真不能饿肚子。”
剩的面条煮了碗清汤阳春面。
就这,方炎还吃得狼吞虎咽,看似真的饿得失去了理智般毫无仪态。
“怎么你这煮的白水面都比饭馆里好吃。”
吃饱喝足,好心情终于重回方炎面上,笑呵呵地拍着吃撑的肚皮感慨。
“饿了吃甚都好吃。”艾弛很违心的回。
净灵石净化过的水,味道确实不俗。
肚子填饱,开始说正事。
方炎将账本和一包银子推到方炎面前:“日后乙膳堂就由你说了算。”
账本是每年朝廷拨款与书院下发的银款记录。
翻看完账本,艾弛觉着与这两处补贴的银钱相比学生们每月六百文饭钱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苍岚国国富可见一斑。
朝廷每月下拨白银五十两于改善书院膳堂,飞虹书院一百五十两。
更何论县衙每月还要送肉菜前来。
艾弛按照昨日食材价格估算,一个月下来最多百两顶天、
“两百六十两,有大半进了管事兜里。”艾弛叹。
方炎轻笑,神色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苍岚国律,贪墨百两以上者……斩!”
按照律法,窦管事的罪行足以每个月都砍一次头。
难怪他如此惧怕方炎,确实是一句话就能让其掉头。
“日后乙膳堂我说了算?”艾弛再问一遍。
“在你未变成第二个窦管事之前,乙膳堂都归你管……”
“朝廷拨下的银钱……”
“只要每日都能准备出今日这般的饭食,其余银就当你的月钱。”方炎抬手打断。
深谙做事得留余的道理,方炎还真没奢望艾弛是那等大公无私每一分钱都用到膳堂上的人。
学生们吃饱,艾弛能拿到些好处。
两边皆大欢喜就已是圆满。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艾弛终于满意下来。
至于钱袋子里。
是窦管事吐出来的上两月补贴,共有白银二百两。
“每月初一,我会将补贴银两送到膳堂来,这于这些碎银子就当成这个月你们的月钱吧……”
离开前,方炎随手将钱袋子往艾弛怀里抛去。
距离下月初一还剩十日。
艾弛:“……”
经由此变故,乙膳堂正式由艾弛说了算。
一家子面对这两百两白银都很是感慨。
艾弛却好似没多少变化,拿到银钱就将家人全喊来开了个“会”
艾柱和艾奕辰回家去接家人。
吃饭的学生一多起来,厨房人手肯定不够。
趁此机会将家人们接来团圆。
方炎说空置的院子随便他们住,全家人都来也都有住处。
在此之前,得处理好家中田地和牲畜。
艾弛与艾逸云留在书院。
夜饭结束后,趁夜下山去寻宁瓦匠与木匠,顺道还要去拜访新的菜农。
安排好一切,四人各自分开行事。
艾奕辰恍恍惚惚地离开,好像又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艾弛看在眼里,但碍于此刻没空与之谈心,便将此事按下记在了心里。
春末的风已然夹杂着夏日即将来临的燥意。
荷塘边柳树上蝉鸣此起彼伏,不少书生旁腿坐在荷塘边,就在如此吵杂的水流声和蝉声中背着书。
“艾俞兄,艾掌勺昨日真回书院了?”
书中内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杜佳泽抬头看向另一边闭眼默书的艾俞。
昨日膳堂闭门三日,艾掌勺领艾家两个孙儿去参加县试第一场去了。
今早这些早起背书的同窗,其实全都是估算着时辰要往膳堂去的人。
艾俞点头,被打断后也无法再专心,干脆起身伸了个懒腰。
“两个堂弟考得如何?”纪明问。
“大堂弟头名,而堂弟三十五。”艾俞笑,虽说两人都榜上有名,可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二爷爷接手乙膳堂,两个堂弟考入书院仿佛都还是昨日的事。
可回头看看,已过三载,乙膳堂的名号早已传遍了灯泉县所有书院。
“艾掌勺进厨房了!”
人堆里突然传出道惊喜的叫声,大家都顺着他手指看去,厨房烛光果然亮了起来。
“每日不吃乙膳堂的饭食,白日里都无法专心读书。”
随着一高瘦书生略有些夸张的打趣,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
谁会料到,有朝一日膳堂竟能成为书院招收学生的一个隐形条件。
厨房内。
艾俞先将厨房四处的煤油灯点燃。
随即将净灵石扔进灶旁水桶,而后掀开布巾查看昨夜发的面团。
上千天时间,他每日早晨都重复着这个流程。
方炎说乙膳堂全权交给他打理,至此之后还真一点都不再过问。
艾弛在当月最后一天张贴出了改革乙膳堂的新告示。
每月六百文伙食费依然不变,交钱之后可领饭牌,有饭牌者才可入膳堂用饭。
也可花银钱买单顿,一顿四十文。
刚开始实行时有人钻空子,一人买多人用,很快便被验名牌的艾奕辰看出。
也就是从那时起,艾弛才发现这个长子的记忆力超群。
木牌上刻有名字,他只两三眼便能记下持牌的人与名字究竟是不是一个。
艾弛私下便想出了个奖励的招。
只要抓到个冒充的人,可得十文钱奖励。
艾奕辰做得兴致勃勃,而且肉眼可见自信起来,不用艾弛再多言便自动揽过许多杂事。
“爹,送河虾的人来了。”
正想着,艾奕辰神采奕奕地领着个老农从膳堂侧门钻进厨房。
一身褐色短打,裤腿卷起,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似的变了副模样。
艾弛只笑着点点头。
艾奕辰仿佛立刻领会了他心中所想般,从怀里取出银子付钱,再将账目记录在账本上。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那你去膳堂门口加道虾粥。”艾弛说。
艾奕辰立即转身,后门处长孙艾轩背着刚睡醒的艾冬梅走了进来。
小姑娘前几日偷跑去玩溪水受了寒气刚好,这两日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爷爷,妹妹想吃糖包子。”艾轩无奈地开口,艾冬梅见兄长没说清楚,立即伸出双手比划:“就是用豆子做的那种糖包子。”
“豆沙包?”艾弛笑问。
艾冬梅笑着连连点头。
艾弛往艾轩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最贪吃的艾凌跟来,忍不住眉心一跳:“艾凌呢?”
“三弟和表妹带着香菱去山上捡柴了。”
“捡柴?谁让他们天没亮就进山去捡柴!”艾弛皱眉,接过艾冬梅放到地上:“叫上你二叔去山里把人找回来。”
奖励机制不仅在艾奕辰身上有效,对几个孙女孙子同样极具诱惑。
艾弛不让大家白忙活,不管大人小孩儿帮忙都有钱可拿。
估摸着是尝到了甜头,这些日子孩子们天天进山捡柴,家里打扫鸡圈的活计都得抢。
“二叔和二弟刚才已经去找了。”艾轩心里有些庆幸早上没让小妹跟着去。
“爹,可以烧火了不?”
艾香兰卷着袖子走进厨房,头发用布巾围得严严实实,遮了大半张脸。
艾弛点头,带着丝担忧转身回到灶台前。
天色渐明,乙膳堂的大门打开。
门上挂了块木牌,进去的人都会下意识望上一眼,随即就会与同伴低声交谈两句。
牌子上是今日菜单。
“老师您看如何?”
人群中,方教授与一白发老者也在低声交谈着。
老者须眉皆白,身形挺拔,气质如远山清水般沉静浩瀚。
只是站在那,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字还算不错。”老者抬手捋须,笑意盈盈。
“您知道弟子不是说这个。”方炎急,抬手指向乙膳堂:“我是让您来看这个膳堂掌勺。”
“素未蒙面,为师如何评价?”老者似是故意逗方炎,就是不肯说。
方炎:“……”
好似有些道理。
“为师平日里就是如此教你的?做事如此急躁。”老者神色猛然一变,幽深目光看不出任何波动。
“是弟子的错。”
面对老者,方炎就像是换了个人,火急火燎抓耳挠腮就是不敢有半点不敬。
认错间隙,还要小心瞄一眼老者神色。
生怕真惹怒老师,下一瞬便被当众一脚踹飞。
老者神色如常,神色实在叫人看不穿是喜是悲。
“为师倒要看看,让你小子日日念叨的神厨究竟有何妙处?”
终于,老者提步往膳堂里走去。
方炎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今日的急躁实在不像他平日作风。
……确实失态。
可要问后悔与否,他肯定想都不想就立即摇头。
被老师骂一顿,总也好过往后腹中饥饿时日日后悔。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膳堂,眼前情景终于让老者眸中闪过丝异色。
看到尽头的人,看衣袍只有大半是书院弟子,穿其他样式狍子的明显是别家书院学生。
“怎会有如此多其他书院的学生?”
老者皱眉,略有些不喜。
“方式灯泉县的书院,谁不知咱们飞虹书院膳堂啊!”方炎笑,语气中竟还带着丝自豪。
得意的神色又招来老者一记眼风。
“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飞虹书院的山长呢!”老者冷飕飕地说道。
方炎立即收敛表情,端正立好。
老者转过头去,看见厨房里走出个眉目舒朗的中年男子,手里抱了个带盖的大桶。
“虾粥熟了,有要吃虾粥的来这边排队。”
男子话音一落,排队的人群里呼啦啦移过去几十人。
老者眉心微跳。
大堂里看似拥挤,但乱中有序,队伍从略有些简易的桌前弯弯绕绕排到门口。
下一瞬,一股子鲜香飘散开来,整个屋子中都弥漫着这气味。
“河虾?”
“是虾粥。”方炎眼睛大亮,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能用河虾熬粥之人,倒是让我有些另眼相看。”
河虾别说在这么个小小县城,就是都城也属稀品,寻常人家根本买不到此物。
能舍得用河虾熬汤,也不枉每月得到如此多的朝廷拨款。
老者乃是都城弘马书院的山长吕州。
此次前来飞虹书院,一是看望多年未见的老友,二便是来此将弟子带回都城。
方炎作为他门下最后一个入室弟子,吕州对其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
奈何此子生性叛逆,竟在宫宴之上当皇上的面殴打朝官之子。
哪怕圣上是方炎亲舅舅,也不可能当满朝文武百官偏袒外甥。
最后不轻不重地将人发配到这么个偏远县城做教授。
其实早在三年前圣上就写信唤方炎回都城,可这小子偏生发起牛脾气不肯回都城。
这一熬就是整整四年。
当然,来到灯泉县之前吕州觉着是煎熬,可真见到人之后却觉圣上和长公主多虑。
明显胖了圈的方炎简直是乐不思蜀。
方炎倒是答应回都城,可又提出个想让他请膳堂掌勺回弘马书院的请求。
吕州觉着荒唐,但弟子实在坚持,无奈只好前来一探究竟。
“老师,我带您去寻艾掌勺。”
方炎在前面带路,吕州在后面观察那些书院学生。
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并未见到一个面黄肌瘦的贫苦之相。
“方教授。”
就在这时,那负责打饭的中年人也看见方炎,朗声招呼了声。
“艾兄,今日这虾粥瞧着甚是不错。”
方炎凑上去,低头往木桶里看去。
艾奕辰哈哈一笑,问他:“后厨还有,你直接去厨房自取?”
“今日我不是来吃饭……也是来吃饭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寻艾掌说点事。”
吕州到这时算是知晓弟子为何胖了一圈。
说话时候眸光就没离开过那桶粥,若不是他在场,想必早已开吃。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吕州冷哼。
若是让皇上皇后知晓心心念念的外甥竟因个书院膳堂不肯回都城,不知会不会将御膳房的厨子全都责罚一顿。
“艾兄先忙,我们先去寻艾掌勺一趟。”方炎拱手。
厨房里很忙碌。
每个灶台前都有人,可唯独不见艾弛的身影。
厨房里有四口大灶,两口小灶。
靠近膳堂的那面墙开了个窗口,窗口后两口灶。
屋子正中两口灶中间有个架子,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少罐子。
小灶在窗边,同样有个木架子摆满瓶瓶罐罐。
屋里很干净,桌上菜肉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盆里。
吕州走过去细看,菜已经洗干净切好段,肉的颜色有些深,应是腌制过了。
“倒是干净。”
菜板,厨具,锅碗瓢盆都很干净。
而桌边那一捆褐色长条形,似是面条又不像是面条的吃食引得吕州好奇。
刚打算过去细瞧,余光中突然看到后门走进来个毫不起眼的老汉。
老汉身后还跟着串大大小小的孩子。
“艾掌勺。”方炎走向那个老汉。
吕州心中吃惊,面上瞧不出半分异色,背手慢慢朝两人走去。
“方教授。”艾弛冲这位“熟客”点点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方炎除了过年那半个月没法子来厨房,其余日子几乎每天都能见到。
过年艾家要回村过年,只要回到书院当天保准能见到他来蹭饭。
日子一久,方炎和艾家人都混得熟了。
“又挨训了?”
一看艾凌耷拉着的苦脸,方炎就知晓方才肯定又挨了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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