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鑫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秦源面无表情,看着这头小牛犊子挎着个包路过。
他已经习惯被人抛弃了,就算是平日里腆着脸扑上来的人,这种时候也只会明哲保身,当做无事发生。
可是甘鑫却冲过来了,他甚至没关心被欺负的人是谁。
他只是单纯的见不得自己校友被欺负,就这么莽撞的冲上来了。
那天甘鑫像一个英雄。
独属于他的英雄。
——————
“源儿!”
甘鑫一声惊呼,把秦源从那一天的夕阳和少年意气的回忆中拽了回来。
“在!”
甘鑫一副半死不活样子捂着腰趴前台那儿痛苦不已,眉毛眼睛挤在一起。
“我腰痛。”
“腰突犯了?”
异口同声的默契,也是岁月不饶人了。
这是他当年开网约车落下的病根。
没办法,那时候二十出头,总觉得身体是铁打的,能扛能忍,每天除了洗漱休息,其他时间全放在开车上。
每天光是听着订单叮叮叮的有钱到账,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
那个时候开网约车的还不算多,挣钱相对后头轻松不少,他一天又足够拼,每个月到手都能有三万多,好的时候还能过四万。
甘鑫本来觉得这行还不错,可以咬着牙干下去,反正只要能挣到钱,累点也就累点,没多大关系。
结果秦源远在异国他乡就开始投反对票了。
“甘鑫,你每天的休息时间太短了。”
秦源那时候和他天各一方,光是时差就有快十个小时。他这边天大亮,那头已经漆黑,他这边太阳西沉,视频那头晨曦微亮。
好在那时候已经有视频通话,有了网络,哪怕天涯也是咫尺。
“你每天坐着的时间太长了。”
秦源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绷成一张弓。
他的脸上都是不赞同。
“换个作息正常的工作,现在这个挣得多也换。我这边不差钱,你不用每个月汇款。”
甘鑫那时候听了就笑。
嘴上说的是好的好的,其实根本不听,还觉得这个挣钱多的行业好得很呢。
——————
“嘶!”甘鑫趴着,被按摩秦师傅按得满头冷汗,“你轻点捏,我……靠!”
“谁叫你这两天吹了风,都叫你降温穿厚点了。”
秦源双膝落在甘鑫两侧腰边,整个人跨跪,臭着脸按摩。
就他这手艺也不知道都是为了谁,才去他们学校医学院的康复中心学的。
“我以为没……啊事!”甘鑫为了风度自己不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属于自作自受,活该差点被按到垫子里头去,“轻点,你可别把我按断了。”
“老实点。”
秦源反手给了甘鑫一下,拍得一弹。
“叫你嚣张。”
秦博心疼,但嘴硬。
秦源没防备被戳了个正着。
他的弱点甘鑫最清楚了,秦大博士看着冷冷冰冰,实则是个敏感肌,挨不得碰不得,哪怕就这么一戳,都得把人缩成虾米。
“叫你欺负……哎!”
甘鑫正想刺他一句呢,就给秦源身形不稳,眼看着就快失去重心往外偏,给吓了一跳,腰疼都顾不上了,连忙去拉,“源儿!”
这下好了,秦源本来能稳住的也稳不住了。
他本是双膝跪着,脚趾支撑身体,为了避免压到某人的病躯,没敢多用力,怕挤着人。
被甘鑫这么猛不丁一戳,本来偏一下还能用手撑住维持平衡,可甘鑫这么奋不顾身拉他一把,秦源就只能往前倒了。
好在他这么多年锻炼身体,肌肉控制能力还行,无论如何是没有压实,终归撑住了身体,没把某个躺着腰痛的病号压扁。
“吓死我了你。”
甘鑫长吁一口气,他刚吓了一跳,玩闹归玩闹,真要伤到人,可是真不行的。
旁边就是床头柜,这要是磕到头了怎么得了。秦源这个闷瓜,也就是这个脑子聪明了。
甘鑫手还抓在秦源腰侧的家居服上,就听到耳边心脏跳声扑通作响,一半是他刚刚吓得,另一半却不是属于他了。
“……源儿。”
甘鑫抬眼看过去,却又一下子愣住。
秦源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毛毛的。
秦源也听不见甘鑫的呼唤,他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糊涂。
他好像模糊看到了湿润的唇角和红痕渐生的脖颈,但是这只是一瞬而过,快得像是跑马灯。
他回过神,目光却又集中在甘鑫的颈窝上。
前些天那些“过敏”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了。
但如果,他亲上去呢?
他低下头,却被甘鑫一巴掌推开了脑袋。
“属狗的啊,还拱人。”
甘鑫呵斥,指尖却扣紧了床单。
啊,鑫鑫紧张。
秦源的目光如芒在背,他连目光对视都闪烁。
秦源的眼神太亮,好像正午的艳阳,光是看着就快让甘鑫要汗流浃背了。
说起来,平日里他本来就很少和秦源目光接触。
这么一动不动的四目相对更是少之又少。
好端端的,干嘛要对视呢?
这么直勾勾看着,好像不管什么心思都显露无疑,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让人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才好彻底隐藏起来。
秦源明明是个人,怎么会跟个暖炉一样,这么烫啊。
他的目光是烫的,呼吸是烫的,指尖也是烫的。
目光落在甘鑫的脸上,烫出了眼里的水汽;呼吸拍在甘鑫的耳侧,烫红了耳垂的粉色;指尖抚在甘鑫的颈窝,烫颤了他躲闪的喉结。
秦源的拇指碰到甘鑫颈侧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了无数迷乱的场景。
那是温热的,滚烫的,甜腻的,湿滑的,他仿佛化成了一条小龙缠绕着眼前人,吐露着所有的爱与欲。
——————
“我腰疼。”
甘鑫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古怪。
他好像一只委屈的可怜猫崽,翻着软乎毛绒的肚皮,撒娇恳求着主人不要欺负他。
他的腰哪里还是疼,他是软了个够呛。
好像腰以下都是棉花糖做的,统统化成了糖水,捞都捞不起来。
他看着秦源如梦初醒的眼神闪烁,看着秦源松开了摸着他脖子的手掌,看着秦源重重的吞咽了一下,总算是觉着逃出生天。
“看你还有劲头整人,看来是没多痛。”秦源终于换了姿势,不再禁锢着可怜的甘鑫,他坐在床沿上,双腿交替,是一个很倨傲的坐姿。
甘鑫这才强装镇定坐起,脸上带着刻意的夸张笑容。
“你平时还说我翘腿,你还不是翘腿,对腰不好不是你说的?”
“嗯。”
秦源应了一声,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却依旧维持着翘腿的坐姿。
“哎哟,说你装样还不……”
甘鑫的刻意调侃僵在脸上。
此时此刻他真想把昨天那个穿羽绒服不拉拉链的自己胖揍一顿。
不是挨冻就不会腰疼,不腰痛就不会按摩,不按摩他们就不会尴尬成这样。
甘鑫的目光扫过那双修长交叠的腿,内心刮起狂风。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鑫鑫窒息。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甘鑫最终也没敢弄个明白。
反正他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身起来,一边连声高呼他腰椎间盘突出的老腰已经不药而愈,一边连滚带爬跟身后有鬼在啃他脚后跟一样夺门而出,完全忘记了这房间是他的卧室,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他呀。
甘鑫直接在客厅沙发躺倒,整个人都躺成一张饼。
还是刚出炉的,脸烫得绯红。
也不是他自己扭捏,主要是刚刚那个氛围实在是太奇怪了,跟那个什么泡沫剧似的。
他真的好害怕下一秒秦源一下子两腿大敞,挑他下巴再邪魅一笑。
【男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甘鑫用抱枕狠狠捂住了脑袋,在内心咆哮。
脑子!脑子!
他的脑子被小柳一天在店里看的那些古怪东西同化了。
其实根本就是他胡乱猜测的嘛。
搞不好一切都是他脑补太多,秦源之所以突然翘个二郎腿,坐得如此睥睨,是因为他脑子突然短路,根本不是因为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突发状况。
就是嘛,肯定是他多想了,甘鑫疯狂自我安慰。
而且他们俩个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哪怕是真有什么一时情急,也没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嘛。
就他们这关系,别说敬个礼了,就是伸出援手也……
算了,伸出援手还是免了。
——————
甘鑫自己都快把自己煮熟在沙发上,就听到脚步声。
秦源从卧室出来,一步一步走到鸵鸟身边,开了口:“刚刚隔壁店老板电话,帮你接了。”
“啊?什么事?”甘鑫恢复理智,抬起头伸手接过,“约我们团年吗?”
“对,约我们除夕一起吃饭。我还没回,说看你意思。”
甘鑫这下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连忙发消息约饭。
“行啊行啊,反正我们都在这儿,我回他。”
他一边回一边瞟,确认平静的湖面没有泛起一点涟漪,下意识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秦源就默默看着甘鑫顾左右而言他的耍宝,先前不合时宜的热浪通通退潮,只露出怪石嶙峋的海岸。
他的眼里只剩下浓黑的雾,组成的每一个水汽——
都叫做求而不得。
鑫鑫便利店隔壁的懂吃小饭店从腊月二十九开始休息到正月十五。
店面里早早收拾好,擦得窗明几净,最后开开心心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欢欢喜喜准备休假。
甘鑫撑着脑袋支在收银前台,看着热热闹闹买年货的隔壁两位老板露出嫉妒表情。
“这就开始休息了啊,简直要酸死我。”
他们便利店的生意这段时间是最好不过的,即使他想要休息也舍不得啊。
这世上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反正他不会。
“大过节的,常来的顾客放假的放假,回家的回家,咱们做饭的休息一下呗。”何老板乐乐呵呵,他性格一直外放,不管是看着谁都能搭上两句,“说好了明晚上过来吃饭哈。”
“记着记着。”
甘鑫从来不会和自己的嘴过不去,有好吃的绝对不会推辞。更何况他还挺喜欢这小两口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主外的口才好,主内的厨艺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好看。
甘鑫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要不是他色令智昏,十几年前怎么会就被秦源这个蘑菇头学霸给迷了眼,到现在都拔不出来。
想到秦源他又有点烦,这个大博士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又和他犯病。
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谁升杆起立的,现在还给他搞退避三舍那一套来了。
别扭也不该是他甘鑫别扭吗,秦源在这儿犯什么病。
一想到这儿,他就直皱眉。好在面前两位打乱了他的思路。
“甘老板。”
这次开口的是池老板,他人说话实在是不太利索,可偏偏又特别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咬得脆生生,加上他长期待在厨房里头不晒太阳,皮肤白脸又嫩,并不惹人心烦,反而瞧着还怪可爱的。
“忌口,有吗?”
池老板认认真真询问客人喜好,甚至掏出备忘录要记。这是他们家难得的客人,他当真挺重视的。
甘鑫笑答:“我百无禁忌,少麻一点就行。”
他说完,目送这两位贤伉俪大包小包离开,半晌才气呼呼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又不用少麻,要少麻的人闹脾气呢。
他可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秦源对着电脑文档发呆。
这要是被熟悉他的人看到,八成要开始疯狂咆哮,并用小木棍反复抽打。
“离开他的身体!离开他的身体!”
毕竟这场面太过罕见,秦源这个科研冷兵器的凶名可是如雷贯耳,怎么会有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是秦源当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他们安排在年后要交的结题报告已经写完,最近返修的两篇论文也搞定发了邮件,这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学术论文能看,就连实验记录他都写完了。
就连手底下那帮硕士们写的狗屁不通的论文他都审了个遍。
现在是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消磨时间。
按照平时的惯例,他早八百年就下楼去店里帮忙,可是他此时此刻还是坐在电脑桌前呆呆坐着。
他这几天实在忧愁。
忧他的情,愁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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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甘鑫相识至今,从他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读研读博,再到现在博后,都快十五年了。
他们认识的时间,马上就要超过生命的一半,再往后看,他们认识的时间就会占更大的比例。
他们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好像周遭再不会有比他们彼此更熟稔的对象。
世上也没有比他们更亲密的关系。
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就这么定格在友情的界碑,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知道甘鑫对他好,是全世界最在乎他爱护他的人。
也知道甘鑫有多重视他,自己在他心里有着无比重要的分量。
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家人,却从来不曾是爱人。
秦源一直以为他早就认命,根本不奢望又能再发展一步的可能。
他做惯了实验,早明白世上不可能有万无一失。
即便是做了再详尽的预实验,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的前功尽弃,也从不畏惧挫折,可偏偏在甘鑫这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明明他的理智清楚的告诉自己,甘鑫对他的好已经超乎常理,几乎是予取予求。
即使对自己没有额外的情愫,只要被他哄上几句也会彻底昏头,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他当真害怕。
即使他往前一步的成功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九,但终究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几率被拒绝推开。
他害怕自己失去甘鑫,害怕甘鑫厌恶他,最最害怕就是连现在的状态都维持不下去。
没有甘鑫在他身边,他就是个无心之人了。
秦源叹气。
黄澄澄的太阳挂在天上,像个圆滚滚的可爱咸蛋黄。
不过甘鑫不喜欢咸蛋黄,他以前没钱吃饭吃过两个月的咸鸭蛋下大白米饭,给他吃恶心了,现在看到蛋黄就难受。
你问他一直在打工挣钱,他的钱去哪儿了,怎么还会没钱吃饭?
当然是存起来给秦源念书用啊。
秦源可是一口气读了八年大学才博士毕业,整整八年几乎都是不能有规律收入,只能靠他支援的。
都这种情况了,甘鑫他要是不努力存钱,他们俩后面日子怎么办,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哟。
不都得是一分一厘存下来的嘛。
——————
甘鑫还记得秦源盯着直博通知书发愁的样子。
秦源很少露出那样的沉默表情。
虽然在一般人看来,无论是喜怒哀乐,秦源的脸上都没什么区别。不过甘鑫看得清楚,秦源那天的嘴角都往下了,一看就是忧愁得不行。
没办法,那个时候他们手头是真没存下几个钱。
之前的治疗几乎掏空了甘鑫手头所有的遗产,就连他父亲的合伙人给他的,把厂房公司买断的一锤子买卖钱都剩不了几个子儿了。
后面大学的生活更是捉襟见肘,甘鑫一直固执的认为,秦源之所以阑尾炎化脓,是因为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早些看病。
千头万绪,都集中在一个钱字上。
可即便是甘鑫辍学陪读,开始去打各种杂工,也只不过是堪堪能覆盖基础的生活支出。
吃饭要钱,租房要钱,水电气也得要钱。饶是甘鑫这么心态好的小狗,也不免耷拉起耳朵了。
本来他们之前商量着,秦源明年就要硕士毕业,可以进入职场,甘鑫身上的担子自然也会轻一些。
秦源已经拿了好几家生物公司的实习offer,研发的有,销售的也有,他们甚至都看好了后面搬家的地址,秦源却又突然得到了硕博连读的通知。
秦源的导师之前拿了他的资料替他申请,桩桩件件他都满足,理所应当的就申请上了。
他不是不高兴,只是太纠结。
甘鑫就是在这个时候拍了胸脯,豪气冲天。
“我养你啊。”
——————
可惜养了头白眼狼。
甘鑫看着进店的人翻了个白眼。
“现在能出门了?德古拉给你血族诅咒还没解除?”
秦源却一点没被逗笑,他只是摩挲着手腕压低了声音。
“我想告诉你一点事。”
一点暗恋的小事。
甘鑫原本是趴在前台刷着手机的,听见秦源的话疑惑的偏了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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