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跟我和甘鑫换个房间。”
标间比大床房多少宽敞些,而且他们标间那边不临街,更安静舒适。
秦源这样说,人家肯定求之不得,只不过假意推脱几句便答应了。
于是他们俩房间还没坐热,就拖着箱子来了对间。
甘鑫本来是无所谓住哪个房间的,只不过看着秦源如此慷慨,想着他之前车上的小心眼难免撇嘴。
“你这一半脸儿阴一半脸儿阳的,我是真看不懂你秦大博士。”
一会儿换房间也无所谓,一会儿又跟小孩子赌气,究竟是大方还是小气?
秦源美滋滋烧开水准备自己再刷一次马桶消杀,还不忘回话。
“你不懂的多了去了。”
比如说他的心意。
第44章 第四十四声谢谢惠顾
这个大床房说是双人大床,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大,肉眼看还不到一米五宽,冬天盖得厚,两个人躺上去必定是要前胸贴后背的。
整个房间的构造平平无奇,进门右手边是个厕所,再往里就是卧室。
只不过,这房间位置不好,正在拐角处卡着,空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小上一圈。
床头和单边都靠着墙,另一边就是一个独柜,床脚正对着一台挂壁小电视。
这就算完了,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物件,就连个沙发也放不下。
甘鑫环顾一圈,发现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房间里都显得有些逼仄。
难怪刚刚人家小姑娘会不开心,任谁期望落空都不会高兴。
——————
甘鑫阖上门,等彻底隔绝了外头的声响后,也忍不住揶揄。
“看看人家谈恋爱多会谈,薅课题组的羊毛献自己的殷勤。”
他是个直肠子,一是一二是二,做不来这种弯弯绕绕借花献佛的事。当然也看不惯这些假模假样的大方事。
秦源却见怪不怪,利索把马桶刷干净,又洗干净手,过来拆行李箱。
“这人公事私事小心思都多,你平时少和他打交道最好。”
秦源看着人际关系一般,可这不代表他看不明白。
恰恰相反,他就是看得太过明白了。
周围的人心思各异,每个人怎么样的算盘,他从小就看得一清二楚。
和什么人交好有利可图,和什么人交恶无甚影响,桩桩件件他都洞若观火。
在他这样市井阴沟里长出来的人精面前,这些个被家里惯坏的自私小孩心里的小九九,就和幼儿园文艺汇演一样低幼可爱。
甘鑫对他的嘱托全然信任,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就紧张道。
“他没欺负到你身上吧。”
他眉头紧锁,好像是只要秦源点一下头就要冲到隔壁揍人。
秦源愣愣看向甘鑫,半晌才摇了摇头,评论出声:“你真残忍。”
“我残忍啥?我这是怕你受欺负,一定要给你出头的!”
甘鑫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的收拾起他们带来的零碎用品。
秦源却还是不置可否。
他说的残忍的不是什么荒唐手段,
而是甘鑫永远的温柔。
也只有温柔。
第45章 第四十五声谢谢惠顾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要休息的去休息,要泡汤的去泡汤,秦源这边有我看着,不用操心。”
晚上九点,就在饭桌旁边,甘鑫对着一群醉醺醺的年轻人摆了摆手,让大家各自散去,自由活动不要操心。
他是真没想到秦源还能在酒桌上把自己给放倒了。
秦源的酒量按理来说应是不错的,这么多年甘鑫就见他醉过两次。
一次是甘鑫刚退学没多久,秦源还在念本科在学校外头的隔板出租屋。另一次是他俩买了现在的房子乔迁新居。
秦源的酒品在甘鑫看来一言难尽,越早和课题组的其他人分开,反而是对秦博脸面的保护。
秦源喝醉了一开始倒是不吵不闹,就是脑袋一垂,趴在桌子上睡觉。但要是再隔一会儿就不好说了。
甘鑫其实也喝了几杯,但他喝得不算多,全当助兴,整个人还清醒着。
现在隔了一会儿也几乎恢复精神,酒精都代谢得差不多了。
带孩子的几家早就离席,剩下几位刚刚吃饭喝酒的硕士博士也在甘鑫的安排下结伴散场,刚还闹哄哄的房间,很快就沉静下来,只剩下甘鑫和秦源两个人还在包间待着没动弹。
——————
“源儿,醒醒。”
甘鑫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伸手拍了拍秦源的肩头。
“我们回房间再睡觉,听话啊。”
“唔……”
秦源依旧没什么反应,仍然是趴在那里不动弹。
今晚他们吃的全羊宴,坐了两桌,菜品就是烤全羊外加羊肉羊杂汤锅,算是冬日限定了。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现在桌子上都是吃剩的残羹冷炙。
甘鑫看出来秦源是真醉了,要不然这样的桌面,这位洁癖精,是绝对不会趴得下去的。
“你说你,喝这么多干嘛。”
甘鑫轻飘飘抱怨一句。
其实秦源喝醉酒,有一半都是自找的。
刚刚在桌上大家活跃气氛,玩起了真心话。
大家击鼓传花,被抽中的人选择回答真心话或者是喝一杯酒。
秦源就是个闷瓜,哐哐喝酒,几乎是一句话不往外秃噜的。
【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吗?】
【喜欢对象开朗还是斯文?】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如果说你有喜欢的人是会表白吗?】
喝酒喝酒,就是不停的喝。
——————
甘鑫单手撑着脑袋叹气。
这人就是太实诚了,编点瞎话不也是一样的,又没人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像他刚才就对答如流。
【上次接吻是上个礼拜。(上周才吃了猪拱嘴)】
【暗恋过五个人。(文财神比干,武财神赵公明,国贸财神范蠡,正财神李诡祖,忠义财神关羽)】
【暗恋的人还在意着,根本放不下他的这五段感情。】
【非常珍惜初恋,希望能百年好合。(
因为根本没恋过,自然很珍惜)】
甘鑫回答得越丝滑,就越发显得他身边一个劲痛饮的秦源可怜。
“谁像你这么笨蛋。”甘鑫笑他,把人扶起来半截,又背过去拉住两边胳膊背人,“回去了,乖一点。”
秦源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的神智好像很清醒又好像彻底迷糊了,他只是还认得眼前的人,依恋的贴向对方的脊梁,好像找到了支撑。
“鑫鑫。”
秦源的嗓音里盛满了蜜糖,好像划开了冰壳的糯米糍。
他缓缓闭上眼,却虔诚的在对方袒露的后颈落下一个浅吻。
“啵。”
好喜欢你。
“源儿,源儿?”
他背着秦源这么个手长腿长的人,本来就有几分吃力,还被醉鬼贴着后脖子蹭,一时之间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街上呢,你别犯病哎。”
甘鑫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暗自后悔。
“早知道刚刚就不该让你喝这么多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等他磕磕绊绊把秦源搬回房间的时候,自己后脖这一块都快给人拔罐了。
“哎哟,你这儿还带吸真空的?”
甘鑫都要气笑了,他一边撑着秦源的身子开房门,一边使劲侧脸,努力想要避过这些热切的舔吻。
只不过效果甚微,他好不容易带着人挤进门,就被压在门板上,秦源的左膝压在他双腿之间,上身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滚烫的呼吸打在甘鑫的耳畔和脖颈,搅得甘鑫头昏脑胀,反锁房门的手抖了又抖,花了老半天才把锁舌栓好住。
秦源的唇瓣依旧在他的脸庞耳尖流连,一下两下三下,又轻又重,仿佛要给人烙上专属的印记一样灼人。
甘鑫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却依旧束手无策。
这要是换了世上任何一个人如此轻薄他,下一刻甘鑫都会送他去见祖宗。
可惜这个人是秦源,他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碰他的。
“行了源儿,你清醒……唔!”
带着酒气的亲吻堵住了他的双唇,甘鑫心里一紧,愣了三秒才扣住秦源的肩头把人推开。
——————
喝醉的人脚底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床上,秦源的脸上也终于失去了平时的冷淡,晕开了桃色。
“哎……”
甘鑫吓了一跳,他的唇色还带着不自然的绯红,却已经开始担心某位流氓有没有摔个好歹。
秦源四仰八叉仰面朝天,甘鑫单腿跪上一边紧张看过去,半张脸还沾着暧昧的水痕。
“没摔倒脑子吧,源儿。”
“唔……”
秦源闭着眼侧过身,揽住身边人劲瘦的腰身哼唧了好几声。
一不高冷,二不稳重。
“活该。”甘鑫骂着,却还是小心翼翼摸了摸秦源浓密的发顶,确定没有摸到青包才略微放心,“谁让你一喝多了就属狗的,好在这几次都有我在,要不然你一世英名肯定毁于一旦。”
秦源喝醉过三次,就这么啃了他三次,闹起来的时候连裤衩差点没被扒掉。
甘鑫长长叹气,开导自己。
被亲一口就亲一口嘛,反正他也不会掉一两肉。
秦源搂着他的腰,埋在小腹呼吸深沉,整个人像是蜷缩在母亲腹中的婴孩一样依赖而不安。
“睡吧睡吧。”
甘鑫拍拍身边人的后背,轻抚着硬挺的脊梁。
来不及关闭的台灯还亮着泛黄的光,映照在甘鑫的眼里,流出暖色的星光。
倦鸟送往归林停栖,港口迎来船舶回航。
他们的影子纠缠投在苍白的墙壁,像是捏碎重塑难分你我的泥雕。
“败给你了。”
谁又不是个输家呢。
甘鑫梦到他和秦源之间第一次含糊不清的吻。
那是大二升大三那年的夏天,他们俩刚在学校外头租了间隔断小屋住了下来。
仔细回想,这是非常波折的一年。
先是秦源生病动了阑尾炎手术,他奔波赶来,日夜照顾着出了院。
再然后甘鑫下定决心退了学,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忐忑而勇敢地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们又花了两周的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处,这是家属区隔出来的出租屋,三室一厅,厨房厕所公用,他们租了一间卧室,一个月的费用是四百块钱。
再然后甘鑫又忙着找工作去了。
他们俩的双亲留下的存款虽然还剩了些,但始终是用一百少一百,甘鑫始终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是来源于未来的日子花销。
秦源还在大二,未来读书的日子还长,需要用钱的地方不会少,即使是可以申请助学金,甘鑫也不希望秦源太过拮据。
可是现实又总是残酷。
甘鑫虽说已经是成年人,但大专肄业,只有高中学历。这在就业市场上非常不利,但凡是体面点的工作几乎都是大专及其以上。
十九岁年轻人的一腔孤勇第一次被倾盆大雨淋得湿淋淋。
不过他并没有后悔。
比起继续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学校混日子,他更愿意照看跟随在秦源身边。
甘鑫从未察觉过秦源在他的心目中崇高无比的地位,可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说明他的第一顺位只有秦源稳坐高台。
他并不给秦源抱怨他的困境,甘鑫只是默默啃食着心中的不安。
后来他总算在学校附近的修车店找到了一份洗车的工作。
这个工作不需要文凭,需要的就是你足够能吃苦头,足够能下力气。
基本工资一千五,再加提成和补贴,一个月甘鑫能挣到他们俩的生活费。
——————
那是甘鑫第一次领工资,那个年代他这样的小工还是发现金,他揣着那个不算太厚的信封,却还是觉得沉甸甸得厉害。
他难得的买了外食,带着卤菜和啤酒回了出租屋。
他像是作贼一样躲避着其他同租人的视线,把吃的带回了卧室小桌上。
这是他和秦源唯一的私人空间。
秦源下课回来就被他抱了满怀,甘鑫现在都记得他的兴致盎然。
“源儿,我挣钱了!今天发工资了,有两千八百六!我厉害吧!”
甘鑫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有多亮堂,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像讨夸的摇尾巴小狗。
他只记得他们边吃边喝,吃到整个人都乐淘淘的,喝到他晕晕乎乎,觉得秦源的目光都混着柔光。
他都忘了是怎么开始的,秦源拥着他,吻却落在了他的唇上。
有点咸咸的卤菜味道,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甜蜜。
甜到他都忘记了质问,忘记了是怎么结束,甚至于第二天醒来还小鹿乱撞。
——————
“嘶!”
甘鑫从旧梦里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后背上缠住了一头无尾熊,刚刚是因为被抱住了肋骨,活活给勒醒的。
前不久才被狠狠亲吻过的嘴唇还发着烫,甘鑫摇了摇头,努力把缠着他的人撕吧来开。
他转身,秦源还在沉睡。
面容柔和而无害。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哈。”甘鑫笑着骂他,“你就是吃准了老子舍不得收拾你。”
好在是他不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不至于再孔雀开屏了。
不然再丢一次人,他怎么要脸。
鑫鑫撇嘴。
甘鑫安静的被他搂在怀里,安静得像一个抱枕玩具。
可惜秦源来不及体会,因为他刚恢复意识,就觉得乌烟瘴气。
整个人好像都泡在发酵的酒桶里,臭气熏天。
也许本没有他所认为的这么严重,只不过他向来敏感,一丁点气味到了他的鼻腔里都格外刺激。
酒精的味道总会让他回忆起曾经那些不太美好的画面。
每天醉醺醺的暴躁父亲,总是哭泣的柔弱母亲,还有那个破败永远一地鸡毛的家。
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一直到小学毕业,才终于跟妈妈一起逃离了那个男人。秦源十二岁以前的日子就好像是泡在发酵的潲水桶里,混合着各种残羹冷炙和烟酒的气味。
所以他的内心深处,隐隐是一直讨厌着这些东西的。
虽然他从来不提,也当做无事发生,可他过于敏感的嗅觉依旧反反复复提醒着他的厌恶。
只不过他不讨厌甘鑫做这些。
甚至可以说,他所有的原则底线,在甘鑫面前化为乌有。
——————
秦源绕过身旁睡着的人,悄悄起身。
他还有一点头重脚轻,只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他摸黑到卫生间洗漱,他不喜欢身上残留的酒气,打开淋浴准备彻底洗洗。
还好这房间虽然小,淋浴的热水还是够用的。
热水当头淋下,秦源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洗手台的镜子倒映出对面结实有力的身形,又渐渐被热气掩盖。
几乎很少人知道秦源平日藏在长衣长裤下的修长身躯是如此的充满力量。
他从小就知道体弱会挨打,跑不快就躲不掉,身体虚就扛不住揍,受伤都会好得更慢。
所以他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以前是为了保护自己,到后来,就是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
他有太多无法实现的旖旎,只能通过运动的汗水消耗干净。
随着泡沫冲刷,身上的酒气总算散尽了。
秦源用他的一次性毛巾擦干身体,换上自己的睡衣裤,拆开自己带来的牙刷准备刷牙。
嘴唇却被牙膏的薄荷味刺了一下。
“嘶。”
秦源疑惑的摸了摸嘴唇,红肿到还有些发烫。
他暗想今晚的羊汤过于燥热,只是心里空空荡荡,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晚上伺候醉鬼没泡到温泉,这让甘鑫怎么甘心。
第二天上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昨晚那些熬夜的一个都没起得来。
只有甘鑫这种早睡的能够早起。
他睁眼的时候秦源还在睡。
这小子不知道半夜啥时候溜起来洗过澡,整个人香喷喷的,甘鑫恶狠狠盯了睡美人三十秒,然后眼睛干涩地连眨十下。
净折腾人,大半夜的知道臭美了,怎么不早点清醒,别把他当大猪蹄子啃。
他起身去洗漱,收拾差不多的时候秦源也醒了。
秦大博士顶着一头乱发进了卫生间。
“早,你起了?”
“我没起,我准备一边擦脸一边睡脸盆子里。”甘鑫简直无语,这个人何必在这里没话找话,不过他口上阴阳,接下来说的话却还是关心,“你现在酒醒了?头疼不疼。”
秦源揉了揉脑门,觉得自己一觉起来恢复得七七八八:“头不疼,不算喝多。”
他话音刚落,几乎是下一秒就听到甘鑫的冷笑。
秦源几乎很少听到甘鑫对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态度,他当下就有点别扭住了,忍不住皱起眉,追问道。
“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哪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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