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刃(溯觞)

“不……不是，那……是妈妈桑为了招……招揽顾客放出的谣言……还……还是您……您最漂亮……”小姑娘被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
因为蕨姬身为京吉屋第一花魁，脾气都被人哄出来了人性娇蛮，经常打骂他们这些下人。
“滚吧。”蕨姬看也问不出来什么，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了这小姑娘。
小姑娘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蕨姬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容一点一点加深，也一点一点变得阴冷，而她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庞，便多了几分莫名的天真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
低微的人类，怎么会比她还要漂亮？
她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谣言，还是确有此事。
是夜，是漆黑的深夜。
百鬼丸已然安睡，睡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他放任自己沉入深眠。而那个睡在他身边的红发少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拦进自己的臂弯，仿佛能随时为他而战。
声色场所的夜晚当然不可能安静，所以那天花板上的异动，也无人在意。
但是，原本熟睡中的人睫毛颤动了一下，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却暗中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几乎是在同时，他身边的人也醒了。
有鬼来了。
他们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动，耐着性子等待。
天花板应声而裂，百鬼丸猛地睁开了眼睛，在那个鬼落地之前先带着炭治郎跳离了原地，而落地之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布带结成的和服堪堪地挂在身上，裸露出大片大片，雪白柔嫩的肌肤。她与别的鬼不同，她浑身都散发着甜腻腻的媚香，诱惑着，勾引着那些靠近她的男人们，让他们甘愿为她而死，甘愿为她坠入地狱。
是了，这个女人，就是「京极屋」的花魁——蕨姬。
或者，现在也可以称她为上弦之六，堕姬。
堕姬的目光随着百鬼丸的身上，当随着百鬼丸动作而飞扬起来的长发慢慢落下，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不同于她想象中的风情万种，更没有女妓该有的娇柔妩媚，而是与这个房间、这家店、乃至这整条街都格格不入的精致清冷。是被雪赋予的颜，被冰赋予的身，被月赋予的魂。
是她最讨厌的干净和清高。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男人。
居然是一个男人被传比她美，让她一个女人面子往哪放啊岂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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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漫天衣带向着百鬼丸袭来，那些衣带仿佛是一条条柔软而灵魂的毒蛇，无论怎么躲闪，都对两位少年穷追不舍。
室内空间实在狭小，施展不开，墙壁脆弱，很容易被衣带穿透从而伤害到周围房间的普通人类。
百鬼丸与炭治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冲破窗子，来到了外面。
今夜，浅月薄云。
淡的不能再淡的云，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着原本明亮的月色，略略暗下的月光变得更加清远，更加朦胧，也更加神秘。
两把，不，三把，两人的日轮刀都已经出鞘。
百鬼丸赤着足，站在屋顶上，单薄飘逸的衣袍被夜晚的微风轻轻地带起来。雪银色的刀锋泛起月色一般皎洁的微光，他站在月光下，就仿佛被那光芒宠爱着。
而炭治郎，他身上披着绿黑盒子的和服，半长的红发凌乱散落。他双手持刀，刀身漆黑恰与这夜色相应。
他站在百鬼丸侧前一步，即能保护百鬼丸的同时，又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然而，当他看清了堕姬眼眸中刻着的三个字，掌心微微渗出了一点冷汗。
上弦，陆！
下弦鬼他见过了，上弦还是头一个。
虽然只是六，但也是下弦不能与之相比的存在啊。
“原来……就是你呀～”
那是一个音节就能让男人酥透了骨头的声音，甜腻且妩媚，却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堕姬眼看着百鬼丸的双臂，想起曾经她蜷在无惨大人的身边，头枕在他的大腿上，乖顺得像极了一只被驯服的猫咪。而那个对她来说至高无上的男人，无比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指尖穿过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地拜托她。
“如果你将来见到一个双臂是日轮刀的少年，一定要帮我杀了他啊。”
那时她悄悄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双水红色的蛇瞳中冰冷的杀意。
所以，她发誓，要为无惨大人杀了那个少年。
而那个少年现在就在她的眼前！
杀！杀！杀！
疯狂的杀意蔓延开来，堕姬原本就不能蔽体的衣带无风自动。她的身材确实很好，玲珑有致，曲线曼妙，纤腰不盈一握。
然而，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另一个心有所属的两个人来说……
完全没有什么用，根本没有吸引力。
百鬼丸眨眨眼睛，没明白过来堕姬的意思，然而来不及细想，数条衣带已然向着他和炭治郎攻击过来。
“血鬼术——「八重带斩」！”
八条绸缎，看似柔软灵活，实际坚不可摧。
百鬼丸薄唇紧抿，双刀银芒一闪。
铛！铛！铛！很难想象，衣带与金属相撞，竟然能发出这种声音。整整三下，这次毫发无损，却如同利刃，割伤了百鬼丸的肩膀。
百鬼丸的动作忽然迟疑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似是惊慌，又像是无措，那单薄的身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鲜血的味道迸发而出，堕姬忽然愣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个味道，分明与她的无惨大人那么像，而且这个味道如此香甜，甜到让她险些失去理智。
一个不真实但又无比真实的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无惨大人要杀的这个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堕姬的眼神忽然一凛，再看向百鬼丸时，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恨意。
“杀了你！”
衣带回转，更加凶猛地向着百鬼丸攻击而去，不知为何而停下的少年毫无防备，眼看着就要被衣带切割成碎片。
“百鬼丸！！！”炭治郎猛地向前窜了几步，霎那间，明亮的火光映出了百鬼丸茫然无措的面庞。
“火之神神乐——碧罗天！”炭治郎被这衣带的冲劲逼得步步后退，甩出碧罗天才堪堪挡住，护在百鬼丸身前。
“百鬼丸，你怎么？！”
百鬼丸似乎才被惊醒，对炭治郎淡淡一笑。
没事，不用担心我。
“你就打算用那把残破的日轮刀来保护他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愉悦还是在嘲讽，堕姬眯起眼睛，笑靥如花，“你还是阻止不了我杀他啊。”
只见堕姬悬在半空中，她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炭治郎和百鬼丸。无数条衣带飞舞，砸向两位少年。
炭治郎知道，自己手里的刀已经用了很久，虽然已经是一把新的刀了，但是经过了那段时间与宿傩的对战和练习，刀确实是出现了卷刃，甚至是裂痕。
“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
少年的语气坚定，寸步不让，他刀锋起火，火光漫天。
百鬼丸闻言，心脏不合时宜地漏了一拍，然后又缓又重地跳动了一下。
只是，这一下很快就被百鬼丸忽略掉了。此时正面临着战斗，他无暇无法分心去想更多。
堕姬却是笑了，笑容冰冷嘲弄，笑炭治郎不自量力。
她可是，上弦之鬼啊……
“那就从你开始杀吧。”堕姬的语气缠绵，出手却十分凌厉。
“火之神神乐——烈日红镜！”
衣带寸寸破碎，但炭治郎的刀尖却始终无法碰到堕姬。
那女人似乎是觉得无聊了，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太慢了啊……”她略有些失望，又有些轻蔑地说道，“刀也破，剑技也烂，鬼杀队的果然都只是一群该死的废物啊，还想保护人类？”
“呵，太可笑了。”
炭治郎的眼眸猛地睁大，这个鬼……在说什么？
鬼杀队是该死的废物？想要保护人类很可笑？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被践踏？
那些人，是明知道要一生隐藏身份，明知道每次任务都九死一生，却依然为了保护普通人类而选择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啊……
然而他愤怒，比他更加愤怒的人，是百鬼丸。
百鬼丸曾经和主公去过鬼杀队的墓园，那里灰石林立，数以万计、十万记的墓碑每一个上面，都刻着曾经的鬼杀队队员的名字。
他不知道真正埋在这里的尸骨有多少，又有多少死后连尸骨都无法留下。但是他看见了，历代鬼杀队的坚持的努力。他甚至亲眼见过飞速更迭的鬼杀队，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
他比炭治郎更能体会到物是人非，更能体会到鬼杀队在杀鬼事业的艰辛和误会。
所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堕姬再次祭出衣带，目标直取炭治郎的咽喉。
血鬼术——「八重带斩」！
百鬼丸一个瞬步挡在百鬼丸身前，鬼气逼近不退反进，只见他腾身跃起，双刀掠影，似是凝敛了所有月光。
少年在这一瞬间好像距离这人间很远很远，月亮的孤独和落寞都被他承担下来。
月之神月读——辉月。
辉月原本不是什么固定的招式，只是将呼吸法冷却压缩，让百鬼丸在短时间内，达到平时战斗力的两倍甚至更多。
换言之，这只是一种暂时提升战斗力的剑技，而不是那种有固定动作的剑招。
然而，空中之战，退无可退！这也就意味着，百鬼丸只能迎击而不能躲闪，百鬼丸出刀旋身，身若翼然而起的大鸟。
刀锋斩不断堕姬衣带，她冷笑一声。
“呵呵，就这种程度，也想……嗯？！”
然而，百鬼丸的目标，又哪里是斩断她的衣带？
只见百鬼丸的刀身卷住了自己的衣带，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借着自己下坠的重力，带着她一起重重地砸向地面。
“咳咳……”强大的冲击让百鬼丸忍不住咳了两声，胸腔震荡的剧烈痛感让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一些艰难。
这……这是……痛觉？
百鬼丸睁大了眼睛，他用日轮刀撑着身体慢慢地站起来，纤细的双腿有些轻微的颤抖。
原来刚刚那，不是错觉。
原来斩杀梦魇，不是什么也没夺回。
初次体验疼痛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畏缩，刀尖轻晃，如此尖锐而苦楚的感知，铺天盖地将他席卷，然而他却也从未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被震痛的胸腔，肩膀上的割伤，腿上和脚上的擦伤，都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堕姬站起身来，目光冷冷地看向百鬼丸，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结束了。”她的脸上，露出了诡艳而兴奋的笑容。
就在这时，有两个身影突然出现。
“炭治郎！”
“炭治郎！发生什……啊！”
那金发少年的话还没说完，一条衣带已然来到了他的脚下。
堕姬被打断很不开心，所以立刻甩出一条衣带袭向金发少年。
“噫？！这什么玩意儿？！”金发少年身形敏捷，动作迅速，这次还未接触到他，他便已经躲到了一边。
堕姬也是没想到，这长相奇怪的黄毛小子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善逸！伊之助！你们小心啊！这个鬼是上弦之六啊！”

第48章 杀鬼篇（四十五）
炭治郎他们之所以来到吉原花街执行任务，是因为一直以来在这里当卧底的音柱宇髓天元的三个老婆忽然失去了联系，却又传达出了一家叫「京极屋」的店中很有可能存在着上弦之鬼的讯息。
然后，包括祢豆子在内的四人组便带上行囊，跟着当事人家属——宇髓天元过来一探究竟。
当他们伪装成女孩子潜入进这家店时，确实感觉到有很重的鬼气，却没发现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异样。
活了几百年的老鬼了，已经学会了如何能更好的隐藏和保护自己不被鬼杀队的人发现。
不被发现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麻烦而已。
善逸是不用说，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胆小爱耍赖，而是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有脑子的鬼杀队队员了。
所以他知道，此时就应该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不光他们能够感觉到鬼的存在，经验老道的鬼，是完全可以感觉到鬼杀队与普通人类的区别的。
但是猪猪就不一样了。猪突猛进，不服就干。有鬼就想拔刀，遇强就想打架。所以炭治郎小太阳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单独行动。
直到，今夜，堕姬来找百鬼丸，搞出了些动静，终于让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感知到了鬼的存在。
猪猪还是很听炭治郎的话的，虽然一再和炭治郎强调自己才是四人组的老大。所以在感知到鬼的方向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拽着善逸冲了出来。
虽然他对善逸没有那么喜欢（假的），甚至觉得有点“讨厌”（也是假的），但炭治郎说过，不能单独行动。
我妻善逸，勉强算个人吧，就是有点笨，没有我聪明。
猪猪这样想。
可是当伊之助和善逸来到门外时，看到的，正是炭治郎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长发妹妹在单方面挨打，被一个漂亮姐姐。
啊呸！再漂亮也是鬼啊！！！
“善逸！伊之助！你们小心啊！这个鬼是上弦之六啊！”炭治郎冲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喊到。
伊之助看看炭治郎，有看看百鬼丸。
等等，那个长头发的好像不是妹妹，是……“长发丸！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变成女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炭治郎：“……”
善逸：“！！！”这……这个小美女是，是百鬼丸？！
眼看就要杀了百鬼丸，却被中途叫停的堕姬彻底的怒了，她的额头上暴起青筋，嘴角有一丝兴奋而诡异的狞笑划过。
“又来了两个来送死的？”
太好了，太好了，杀了他们，无惨大人一定会嘉奖她吧。
给她更多的血液，还是再一次温柔的……
说起来，刚刚那个用着破烂日轮刀的少年，好像就是无惨大人两个命令当中一个的目标吧。
耳朵上，带着花札耳饰的少年。
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衣带有了生命似的向着三个方向呼啸而去。
伊之助和善逸的到来，恰好给了百鬼丸可以喘息的时间。
少年闭着眼，咬着牙，蹙着眉。
疼痛的感觉渗透了骨髓，同时长发掠过面颊带来一丝痒意。
疼痛吗？茫然吗？恐惧吗？
痛觉不同于任何一种知觉，它的到来，伴随着更多皮肤上的知觉。
畏惧疼痛，规避伤害是人类的本能啊。
更何况他才刚刚恢复这种知觉，他所体验的痛觉比正常人要更强烈，更尖锐。
曾经，他是无往不利的战士，那是因为他感觉不但受伤，也感觉不到疼痛，还有一直以来都陪伴在他身边的宿傩。
宿傩会为他治愈所有的伤口。
可是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凌厉的劲风刮在耳边，百鬼丸猛地睁开眼。霎那间风来云散，云开月明，那两把刀上的光华更加明亮。
他哪里会在意这些衣带，被神明祝福过得兵刃，可是这世界上最坚硬而锋利的存在啊。
月之神月读——月读！
月之神月读——冷月蚀千樱！
绚烂的刀光在夜色中留下残影，百鬼丸身如闪电风暴，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一片碎裂的布片纷纷扬扬，还未等触地，便化为灰烬。
在对付童磨的时候，他也使用过这样的技能叠加。但是剑技的叠加就意味着他要同时使用两种剑技，对于体力和注意力的要求极大。
然而此时那里顾得上那么多，百鬼丸此时只想尽快战斗，斩杀这个女人。
不仅仅是因为堕姬之前的话，更因为他在堕姬身上，感觉到了有他自己的东西存在。
前一声是炭治郎被击落在地，后一声是被轰到墙上的伊之助和善逸。
墙面应声而碎，里面的人吓得四散逃窜。
衣带来得太快，何止是动作反应不能，他们就连眼睛都跟不上那衣带的速度。此时视觉已然成为了一种阻碍，身体经过无数次战斗所留下来的本能让他们保护住要害。
而此时，没有视觉，单纯依靠感觉和本能战斗的百鬼丸在却比三位少年舒服一些。
然而这绸带却已然不是在单纯的攻击，而是纠结盘桓，相互交织，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将这如同瓮中之鳖的四个人一网打尽，然后切成碎片。
就在此刻，就在此刻！
一丝电光划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