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伤处的小腹尤其被抚慰得舒适,不知不觉间,伤痛便逐渐减缓,薛应挽也一点点更加放松,等彻底结束,已然整个人依靠在戚长昀怀中昏昏欲睡了。
薛应挽抬手想解开发带,戚长昀却按住他的手,只是较平日更力气轻些,这般一推,发带便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随后,薛应挽便看到了师尊变得疲惫而虚弱的脸庞,一惊,喊道:“师尊!”
戚长昀摇头示意无事,道:“运气。”
运气?可他丹田已经……薛应挽十分疑惑,但既是戚长昀所言,便也试着像从前一般试着运气一周天。出乎意料的是,丹田竟和从前一般能催动身体十二经脉,连灵流也运转自如,哪有半点被损坏模样。
丹田本就是修士最为重要之物,通常损毁了便无法修复。薛应挽知道世界之大,的确可能有能让丹田重新恢复的法子,但逆天而行,要付出的代价决计不低。
他只是一个区区筑基,如何能配得上当世第一剑的戚长昀耗费代价去救。当下心中着急,转而想去替戚长昀诊脉,反被按住手腕,说道:“没事。”
“师尊,你不必为了救我……”
“说了没事,”戚长昀道,“我高你许多修为,救下一个你还绰绰有余。”
“可是……”
“不必继续讲了,”戚长昀道,“你安心修行,再等些时日,回宗待我身侧,不会有人再能欺负你。”
薛应挽还是担忧:“师尊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很差,状态也不好。”
戚长昀摇摇头,从薛应挽膝上拾起那条掉落的发带,替他将额前发丝别至耳后,肩头乱发用手理起一缕,半扎在脑后。
余下长发被放至肩头,薛应挽轻声道:“从前,师尊也是这么替我梳发的。”
戚长昀:“往后也可以。”
薛应挽笑道:“好,听师尊的。”
戚长昀起身:“走之前,我会先去将门口的处理了。”
“啊,”薛应挽想起院里还有个被挡在结界外的越辞,忙一把拉住戚长昀的手,“师尊,不要!”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薛应挽仰起脸,讨好似的,晃了晃他手心,轻声哀求:“师尊,他真的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与他……是两情相悦的。”
“两情相悦?”戚长昀喉咙滚动,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你跟着他在一起,你会——”
“师尊,”薛应挽脖颈发红,眼睫垂得很低,声音也小了些,“我既已经与他合修过,便会相信他,师尊,你也相信我一次吧。”
听到自己徒弟带着耻意向他求情,一口一个心意相通,戚长昀脸色更加阴沉,眉心紧缩,心中生愤。
薛应挽可怜巴巴地求他:“……师尊。”
戚长昀闭了闭眼,忍下额角青筋,拂袖离去。
薛应挽虽恢复大半,但身体依旧虚弱,无法自行下榻,只听见几声争吵,随后碰撞声响。等他撑着身体一点点靠着墙移到门外时,便只能见到越辞一身伤痕模样。
见他出门,也顾不得身上伤口,起身接住薛应挽:“你怎么出来了?身体怎样?”
薛应挽将戚长昀替他疗伤一事讲出,越辞去往他丹田输灌灵力,确认已经无事后,也微微发愣:“师兄,你真的恢复了。”
薛应挽点头,又问:“你方才与我师尊……”
越辞擦去嘴角血迹,道:“他想杀我,没成功,看来救下你,耗费了不少修为。”言毕,口中又呛出几滴血,薛应挽抬手,用袖子仔细擦去。
“不讲其他,”他将薛应挽抱在怀中,要把人嵌入身体一般贴紧,“至少师兄没事了。”
薛应挽还是不太习惯这样亲密,他有些羞耻,试探着伸手去摸越辞脑后发尾。越辞似乎很欣喜于薛应挽愿意主动与他接触,揽着薛应挽腰身,低头在他耳侧有一下没一下亲吻。
“我很担心你,知道你没事,也很开心,”许是自己也觉得傻,低笑一声,道,“你师尊问了你不少关于我的话?”
薛应挽慢慢点头。
越辞迫切地,不间断与他身体接触,与他说话,亲他眉眼鼻梁,再深深舔吻他下唇,感受薛应挽身上清浅气息。二人认识不短时间,越辞一向是个胸有成算之人,如今却没来由地多了些无措慌乱,一遍遍要去证明自己与他是一对爱人。
他从来就在越辞身边,又不会离去,这样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没有安全感。
约莫难得感受到了薛应挽疑惑,越辞不知怎的,竟长长哀叹一声。
“师兄,我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与你在一起这么多时日,而今竟生出一股莫名念头,想要与你地久天长……”
戚长昀没有离开,只是站在被院墙遮挡之处,手握既明,视线落在三环巷来往熙攘的行人,院中二人谈话一丝不落地进入了他耳中。
人人敬仰恭敬的霁尘真人,如今却像个下作窃贼一般听取徒弟与伴侣的只言片语,连那些情至深处的呜咽泣音也想记入脑海中。
不住阖目,几乎要将手中剑柄握碎。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薛应挽的资质,小时被带回朝华宗,便能够引灵入体感受天地,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修行便几乎再难进益。
倘若百年不能突破金丹,放在中下等宗门里也只是个外门弟子。
所以,也早早做好了打算。
就算此次薛应挽真的不能结丹,寿元将至,他也有无数种办法能让薛应挽活下去——宗门密藏之法,集得的灵丹草药,再或者结成道侣,用已失传近千年的禁术与他共享一半寿元……
只要薛应挽想留,就一定不会比自己先离开。
第31章 变故(三)
薛应挽难得的勤加修行起来, 只是与他人相比,他的修行总像是生了层隔障,灵根难以聚灵, 便比他人修炼更难上许多倍,这也是为何多年来一直未涨修为缘由。
越辞的进步却比他想象得更快许多, 短短数日,便几乎突破元婴, 说是奇才也不为过。
比他长了一百年岁,现在反倒轮到越辞来教导他修行。
二人感情愈加深厚, 越辞总是喜欢抱着他, 不知疲倦地去嗅闻他身上气息。
用他的话来说, 便是有些……上瘾。
薛应挽揉他后脑勺,温声道:“今日想吃些什么?”
越辞毛绒绒的脑袋拱在他脖颈, 大掌揽着那截纤软的腰肢, 答非所问:“老婆,好乖啊。”
掌心温度透过薄薄衣物,传递到了薛应挽后背每一寸。
他耳垂通红,身躯发软, 嗓音黏糊地轻轻应声:“……嗯。”
越辞抬起头, 双眼如隼,看向他时却清澈:“你真漂亮,” 他说, “好喜欢你。”
薛应挽更羞耻了, 胡乱地答:“嗯,嗯……”声音低了几分, “我也,喜欢你。”
薛应挽时常会去收拾打扫屋子,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很少,大多都是来了长溪后他一件件添的,多一件,少一件都十分了解。
今日在架柜上,却发现多了一本书,像是经常翻看,以致随便塞进去,又为了防止被一眼看到,往上压着木盒。
屋中一共就他两人,只能是越辞之物。
第一眼觉得字体诡异扭曲,再看时,那种奇特之感便消失无踪。
他随手翻阅两页,是民间不知哪来的闲书,大多是教人说情话,或是如何表现得很爱妻子,诸如此类,薛应挽从未见过这样书籍,就连触感,摸起来也十分诡异。
其中不少话语,越辞都对自己讲过。
每一句,都十分动人。
屋外声音传来,薛应挽忙将书放回原处,转身到另一处继续整理收拾。
下一刻,越辞推门入内。
“在做什么?”他问。
薛应挽神色恢复自然:“替你整理屋子。”
越辞“哦”了一声,支腿靠在屋门上,把薛应挽盯得有些难受,放下手中事务,起身至越辞身侧:“老公。”
越辞勾起一点唇角,对这个称呼极为满意:“嗯。”
越辞上前两步,薛应挽以为自己没将书放妥,正要解释不是有意偷看,越辞已然抬手取下籍册,将他彻底撕烂。
“你为何……”
越辞表情看不出丝毫喜悦:“我本以为,自己要一点点学习去怎样对一个人表达喜爱,也曾经……像那样愚笨的做了很多准备。”
他坐在木椅,将薛应挽拉到腿上,脸颊埋在温软的脖颈间,高挺的鼻梁上下轻拱,落下一个又一个亲昵的吻,“我真是犯了大错……怎么会有像我这么蠢的人,竟然拒绝过你,竟然觉得,不会喜欢你呢?”
脑袋上头发毛绒绒的,蹭的薛应挽发痒。
薛应挽想到什么,他在长溪修养将近两月,对外界算得上是一无所知,只能隐隐约约觉察到,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比如长溪居民似乎人人变得身体疲乏,魂不守舍,看诊时除却脉象虚弱,再无异常。
于是问越辞:“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越辞一顿:“你指的外面,是多外面?”
长溪有朝华宗庇护,灵气充盈,尚且如此,谈何其他地方。薛应挽不是毫无知觉的傻子,从渐起的谣言,越来越多外来者要上朝华宗,便意识到境况不对了。
“长溪以外。”
越辞知道瞒不住,索性也放开了讲。
“魔种即将临世,大陆动荡,平民也许不清楚,但那些修行者一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一股脑地都开始向大门派求助。”
“这么快吗?”
“是奈落界与鬼界中开了一道缝隙,那边的领君感应到了魔种临世之兆,便带着絜钩来到人界,散播最初的瘟疫,为魔种的降生而做准备。”
薛应挽叹气:“若不是我当初……”
“到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越辞道,“我和你说过的,你能触发,是因为我在,这是必然的结果。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缘由加速魔气的诞生,你只不过是一个推动而已。”
这套说辞已经听过太多遍,薛应挽阖目,说道:“我知道了。”
以往越辞每次谈及此事,总是兴致勃发,目光熠熠,可如今却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他问薛应挽:“倘若有一天,你失去记忆,我再追你一次,你还会不会,再喜欢我?”
薛应挽指尖勾着他发丝打转:“怎么会这样问?”
越辞一口咬在他肩头,闷闷地说:“我有些,舍不得了。”
魔物频生,意味着薛应挽不必再继续待在长溪。这个节点上,朝华宗却还有着一件大事——
萧远潮与宁倾衡的结契大典,就在秋分。
越辞问过他,要不要留在此处,等典礼过了再回宗,薛应挽拒绝了,并非其他缘由,只是没有必要。
他与萧远潮早就没有什么能误会的关系,又为什么要刻意避人?何况之前与戚长昀说好,到了合适时机,自己便会返回宗门,与师兄弟一道修行,何必就只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拖延时间?
与越辞说明想法之后,二人便决意一道回宗。
只是在长溪待了数月,对这个自己亲手打理的小院都生出了许多感情,薛应挽有些不舍,便托了人时常来打扫照料,叹道:“往后若得闲暇,倒也想再回来留上个几月。”
“会有机会的。”越辞道。
朝华宗这场大典倒是来得好也来得巧,世间大乱人人自危,而最能抵御即将到来危难的,不过这些同样修行术法的修真仙门。
其中朝华宗、沧玄阁、南斗书院三大宗门为公认的顶尖宗门,自千年前横断之乱大洗牌后,一直维持三足鼎立之势至今。
三大宗门往日虽算不上交恶,但交集也并不亲密,多年来互不干扰。如今沧玄阁小公子与朝华宗最被看重的大弟子合籍——民间说法叫联姻。往近了说是两家关系交好,远了说,便是两大宗门要强强联合,不分你我了。
朝华宗同样知晓这个道理,这场典礼被各方看重,各大宗门有声望之人都会来观礼。朝华宗为了彰显地主之谊,同样费了不少心思。薛应挽回到宗门时,被几乎焕然一新的宗门布置吓了一跳。
典礼在重霄峰,这本就是往日仪式举办之所,只不过从前举办多为庄重严肃,道侣结契典礼也有早定下的规章制度,有序从简,不会节外生枝。
像今次这般,依照时下年轻式样,在千年老榕上挂了红绸铃铛,更是将殿堂重新漆过一遭,峻宇雕墙,朱甍碧瓦,宾客居住之所更是直通种满小荷的水榭回廊,煞是好看。
灵力所制的彩蝶能维持七日,简单又不费事,以致每次都会制出一大堆,如今正蹁跹纷飞在整个山头,为每个路过的宾客送去微薄的灵力与祝福。
足以想象,三日后的典礼有多隆重。
他第一件事是到凌霄峰拜见戚长昀,可惜来的不巧,峰上只有魏以舟在练剑,甚至还偷懒靠在亭柱打瞌睡,薛应挽上峰时还被吓了一跳,险些从长椅上掉下。
凌霄峰不常有人来往,他一个激灵,抓起身侧剑鞘:“谁!”
薛应挽笑吟吟与他打招呼,食盒放在凉亭石桌上:“师兄,是我。”
魏以舟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梦到被师尊抓到偷懒,罚我半月思过呢——”他打开食盒,翻出一只柿饼往嘴里塞,不禁感叹,“还是你好,师尊从来不会要求你什么……嗯,怎么回来了?”
“回来参加萧师兄的合籍大典,何况,我也想师兄和师尊了,师尊呢?”
魏以舟嚼吧嚼吧,道:“师尊之前回来后就闭关了,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先安排住处,往后就待在凌霄峰。”拍去手指沾上糖粉,揽上薛应挽肩头,“好师弟,往后我们可以日日一起习剑了,师兄好好教你,一定把之前那些笑你的都打趴下。”
“那便提前谢过师兄了,”薛应挽腕上停了一只粉色小蝶,蝶翅翩翩,不禁打趣:“说起来,一路入宗,看到了许多厉害之人,许久没有见到这样大阵仗了。”
提及大典,魏以舟脸瞬间冷下,冷哼:“一个合籍典礼而已,弄这么大动静,别到了最后闹个大笑话,给大家当乐子看。”
不知是不是跟戚长昀待久了的关系,凌霄峰弟子都带着点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比如顾扬,比如离宗历练的大师兄。魏以舟却是独一个喜欢闹事的,尤其因为薛应挽和萧远潮那段过往,始终和萧远潮不对付。
薛应挽却不在意:“因着合籍大典来了宾客,宗门也为我们开了高阶的修炼天池,师兄该盼望典礼顺利,天池开得更久些才是。”
魏以舟道:“哈,数月不见,你倒开始修炼了,稀奇稀奇。”
“师兄还是不要取笑我了,”薛应挽道,“既然师尊还在闭关,那我改日再来拜见。”
魏以舟又从盒中取出一只柿饼,吃着吃着,想起什么,说道:“啊,对了……关于和你一起的越辞,有件事……”抬头一看,发现薛应挽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三日时间过得很快,万众瞩目之中,卯时便开始了准备,至午时吉时,宾客入座,才算开始。画阁朱楼之下,白砖铺就的百层长阶一路通向礼台,漫天灵蝶飞扬在环绕而坐的观礼宾客上方,灵粉扑香,沁人心脾。
寻常弟子是不能入观礼台的,如今此处招待的皆是各宗门有头脸之人,除却别有贡献之人与修为在元婴以上弟子,其余峰长老还能带上几名亲传弟子入席,白玉桌上摆着灵果,糕点与美酒佳肴。
凌霄峰大师兄不在,只他与魏以舟,顾扬三人前来,身后是影流峰,青玉峰等弟子,灵兽园高邈,天照峰丹药堂的张晁,连栖寒峰那位只与他寥寥几面之缘的万嘉也在,还与他招了招手,十分开朗地示意。
随后,他在不远处发现了越辞,二人简单对了个眼神,薛应挽才发现他竟是坐在了天机长老的亲传弟子位置,本还有些惊讶,后来想想,凭借他的资质,到哪当亲传弟子都不奇怪。
觥筹交错间,也听到身侧之人议论纷纷,多是什么萧远潮与宁倾衡有多般配,朝华宗与沧玄阁也算是个亲家,语气中大多流露赞叹欣赏。也有好奇二人如何相遇的,此时便会有人替他解答,先说那悬崖如何危险,又说萧远潮如何救下美人,听完之后,无一不感慨,皆道果真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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