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何星煦按部就班上下课。
 中午回家吃。
 周五下午,何星煦回宿舍放书,今晚上明后天不用待在宿舍,他可以回家住了。
 宿舍只有贝裕一个人在,他似乎不舒服,躺在自己床铺上,看到何星煦也只是有气无力挥挥手。
 “你怎么了?”何星煦走到贝裕床头。
 贝裕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晕,我吃过药了,躺躺就没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前几天跟着去了一次酒吧,他也就喝了一杯酒,回来就感觉身体不舒服。
 但前几天也没这么严重,今天早上起来差点起不来。
 幸亏今天只有一节课,他强撑着上完,下午就一直躺着了。
 何星煦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不发烧:“你确定一个人行吗?”
 贝裕摆摆手:“邴书航和周周等下就回来了。”
 他知道何星煦家就在附近,估计是要周六日回家住。
 何星煦见多了元气满满精神抖擞的贝裕,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
 他一直等邴书航周霁两人回来,才放心。
 临走前,他看着贝裕病怏怏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脸太过惨白,显得印堂格外的黑。
 何星煦总觉得这样的贝裕浑身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这种直觉仿佛是天生的。
 如果是以前没见过那块平安玉化成齑粉,他肯定觉得自己是多想,但望着贝裕……他找了找,找到不久前写多了的平安符,塞到贝裕枕头下。
 “这是我之前求的一张平安符,你随身带着,能保平安。”
 “噗嗤!”周霁洗完手回来听到这句,没忍住笑了下。
 看到何星煦看过来,赶紧解释,“抱歉,我尊重个人信仰,就是没忍住。”
 他一个学法医的,真的不信这个。
 但的确是个人爱好,他真就是一时没忍住。
 何星煦也没管他信没信,又嘱咐贝裕一声,在贝裕感动得泪汪汪的目送下离开了。
 贝裕从枕头下摸出平安符,眼巴巴的:“我都想以身相许了……”
 周霁给他倒了杯水,把药顺便拿过来:“你愿意,人家何星煦还不愿意呢。”
 贝裕幽怨:“你好歹也算半个校草好不好?”
 周霁好奇了,连一直没说话的邴书航也好奇看过来:“为什么是半个?”
 贝裕捏着平安符声音都大了不少:“因为是我自封的校草啊。”
 邴书航、周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贝裕躺了一个小时,感觉病好了大半。
 晚上的时候又生龙活虎了。
 朋友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贝裕还在迟疑,对面一说难得第一个周末,大家都在等他。
 贝裕不好意思拒绝,想着不喝酒早点回来,还是答应了。
 临走前,不小心看到自己床头枕头下露出的一角,顺手把平安符塞到裤子口袋里。
 何星煦晚上吃过饭去阁楼去看书。
 霍丹姝这几天在学这边的字,她穿过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植物人状态,如今醒来虽然要学这些霍恩家族祖传的书籍,但上面是繁体字,她大部分不认识,需要从头先学。
 所以这会儿看这些的只有何星煦一个,霍丹姝在楼下自学认这边的字。
 酆渊端着夜宵上来时,何星煦正在看有关面相的书。
 之所以先看这个,是想到临走前贝裕的面相。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直觉是不是错觉,可回到家后一直心神不宁,总是能想起来贝裕眼泪汪汪看着他的娃娃脸。
 但平时格外讨喜的面容因为印堂发黑,瞧着黑云压顶,很不祥。
 何星煦刚想和酆渊说贝裕面相的事,突然先收到贝裕的微信。
 【贝壳:救】
 只有一个字,不知道是没发完还是别的,后面带着一个定位。
 何星煦脸色微变,坐直了身体。
 酆渊察觉到不对,也看过去,皱眉:“先问问你别的舍友。”
 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宿舍吗?怎么定位是酒吧?
 何星煦打电话回去,周霁说他两个小时前被朋友约着去酒吧了。
 邴书航和周霁听说贝裕给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脸色大变,打贝裕电话,已经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两边的人没耽搁,在学校门口集合,打车前往定位的酒吧。
 另一边酒吧洗手间里,贝裕被两人蹲在隔间里。
 贝裕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隔间的门被大力撞开。
 他抱着手机吓得一哆嗦,脑袋本就昏昏沉沉,看着前方都有重影:“你们想干什么?”
 “贝同学,我们是你朋友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你躲什么?”其中一人穿黑衬衫长得人高马大,笑着一把从贝裕手里夺过手机。
 “还给我!”贝裕摇摇晃晃要去抢,被另外一人扶住,半拖着往外走。
 三人从包厢出去时,刚好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住:“你们……”
 黑衬衫满脸横肉:“滚蛋,少管闲事!”
 这人吓得转身就跑。
 贝裕努力想抬头,伸出的手却没能把人喊回来。
 他后悔了,不该抵不住朋友的邀请过来的。
 到这里没多久他就发现不对劲,朋友把他带到一间包厢,和平时不同,不仅没有帅哥同龄人,反而是一对中年夫妻,还带了四个黑衬衫。
 黑衬衫、黑墨镜,瞧着不像好人。
 朋友说是碰巧遇到的,是朋友的父母,听说他来了省城,非要请他喝酒。
 推脱不过,也就带过来了。
 贝裕本想待十分钟就走,朋友却一直劝酒。
 那对夫妻带来的四人也过来劝他。
 夫妻倒是没开口,但一直在打量他,上上下下的,眼神挑剔又阴森,脸上无悲无喜,眼下青黑,让人害怕。
 贝裕当时说自己生病不能喝酒,朋友干脆倒了一杯果酒:“给我个面子,喝完这个我送你回去。”
 贝裕想着果酒也没事,喝完他就走人。
 可刚端起杯子,他七分裤口袋挨着皮肤的地方传来灼烧感。
 热意烫得贝裕啊一声,下意识放下杯子,去摸裤兜。
 放下杯子瞬间,没发现那对一直盯着他动作的夫妻表情愈发阴郁。
 贝裕摸到裤兜的瞬间脑子嗡一下炸开,他记得这里是他临出宿舍随手放在里面的平安符。
 此刻摸到的,却是一把灰。
 上面还残留着刚燃烧殆尽的温度,炙热的,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贝裕顾不得别的,扶着额头起身,摇摇晃晃的:“我突然内急,我先去上个厕所,等回来再喝……”
 说着捂着嘴呕一声,往外冲。
 他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冲进一间隔间关上门,拿出手机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就成现在这样了。
 贝裕头晕得厉害,他想到刚进包厢就觉得里面香得很,一开始以为是酒吧包厢的熏香。
 此刻闻着,更像是线香……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他跑什么?你有没有和他说好?”一直没开口的夫妻中的丈夫猛吸一口烟,厌恶看向贝裕。
 贝裕当成好友的赖壹陪着笑:“这种事……没人会同意的吧?不过他家里在他出柜后不怎么管他,到时候他出事只会当成意外,你们不是找好神婆了吗?”
 王先生脸色不好看:“他要是一直这么反抗,还会顺利吗?”
 赖壹:“王先生放心,等事情结成,他会陷入昏迷,也不可能说出今晚的事。他今年十八,和令公子同年同月生,模样又好,家世也好,刚考上省大。”
 没说出一项,王先生脸色好一些。
 王太太在旁边已经抹上眼泪,再看昏沉神志不清的贝裕年轻白嫩的一张脸,满意不少:“已经没时间找人了,今晚就是头七。呜呜,我家孩子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都怪你,要不是你骂了他,他怎么会想不开……呜呜,我的儿啊……”
 王先生本就烦躁,听到这眼里闪过痛色,最后把剩下的烟吸完,一咬牙,盯着贝裕:“算我对不起你。等你死了,我会好好补偿你家人的。”
 他站起身,朝四个保镖示意。
 保镖搀扶起已经浑身酸软任其所为的贝裕,就要离开。
 赖壹谄媚笑着上前:“王先生,您看我们之前说好的……”
 王先生的保镖拿给他一张支票:“一百万,其中一部分是封口费,以后出去别乱说。”
 赖壹喜得双眼放光:“是是,出了这道门,我保证这辈子都没见过王先生你们。”
 余光扫见努力偏着头,朝他这边执拗看过来的贝裕。
 仿佛在问:为什么?
 他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即使身边人都说他不是好人,可他们小学初中都是小伙伴是同学,即使对方没上高中跟着别人混,他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对方。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贝裕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想干嘛,可从对话里,知道他们想要他的命。
 呜呜他好惨,他刚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就要嘎了吗?
 早知道还不如烂在床上,生病就好好躺着吗?来什么酒吧!
 赖壹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但捏紧手里的支票,眼神复杂盯着贝裕,最终偏过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怪……就怪人心易变。
 贝裕还是贝裕,可他早就不知道当初的赖壹。
 贝裕又何曾知道,他多羡慕嫉妒……恨他。
 他活的恣意洒脱,即使出柜家里不管他,却也依然给他大笔的钱挥霍。可自己呢?像是一个小丑苟延残喘,活得这么难……他欠了大笔的钱,还不上他只能被打断手,他不想成残废。
 贝裕不是说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吗?不是可以为他出生入死吗?
 那么……替他死一死不好吗?
 贝裕就这么被拖着往前走,就在以为今晚是他魂断之日时,包厢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四个年轻人挡在门口,冷眼瞧着里面的场景。
 周霁看到贝裕泪眼婆娑的模样,气炸了:“特么你们想干什么?把贝裕放开!”
 邴书航目光落在王先生身上,眉头紧皱:“王老板,你最好把我同学放开,我已经报警。”
 王先生没想到这里有人认识他:“你是……”他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邴书航以前不觉得自己的家世有什么可说的,但这时候也顾不上:“我姓邴。不久前我爷爷的寿宴上,我们见过一面。”
 王先生终于脸色变了,心思转了几次:“原来是邴老的孙子……”
 他知道今晚这个年轻人带不走了。
 他们这种人办任何事都找好退路,此刻看向其中一个保镖,后者点头。
 另外一人松开手,保镖自己扶着贝裕,显然打算将一切揽在身上。
 赖壹还没回神,已经被王先生深深看了眼:“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邴书航说报警是真的报警了,没多久,一行人被带走了。
 等何星煦他们再出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贝裕吸了不少迷药,先被送到医院,何星煦几人录完口供出来,心情都不好。
 想过贝裕遇到危险,但没想到遇到的是这种事。
 周霁平时多好脾气一人,气得跳脚:“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儿子被自己逼死了,又后悔了?怕自己儿子孤单,找人给他儿子办阴婚?”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神婆,竟然是真的今晚结完阴魂会病倒,没两天就会“病死”。
 好家伙,是真的共赴黄泉的“婚”。
 周霁这种唯物主义都听得浑身发毛,觉得这次贝裕命大。
 要是何星煦没看到消息错过了,他们晚到一会儿,他就真的没了。
 邴书航脸色同样不好看,王先生王太太只是暂时被关押,刚刚已经被律师取保候审。
 保镖一力将这事揽在身上,说他自作主张,先生太太是知道来救人的。
 加上旁边赖壹作证,这两人就这么被放走了。
 王家的事他听过一些,还是上周王家儿子出事他在圈子里听到的。
 王家这儿子高考完出柜,王先生大怒,想要将儿子性取向掰正,把人关在家里两个月。
 王家儿子跑了两次被抓回来,不知道王先生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或者说了难听的话,等邴书航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是王家儿子在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吊死了。
 今天正是头七。
 可他没想到王先生不知道出于愧疚还是别的,生前想掰正儿子的性取向,死后倒是要给他找个男生配阴魂。
 配也就算了,竟然还找活人?
 这可真的是在法律的边缘蹦跶。
 但他们这种人都是人精,既然敢做,已经想好退路背锅侠。
 何星煦几人到医院病房的时候,贝裕已经醒了。
 看到何星煦哇一声哭起来,上前就要抱住他。
 何星煦往后连退三步:“你醒了就好。”
 贝裕哭唧唧:“我都这么惨了……嗝,不能给我个安慰的抱抱吗?呜呜,不行,让、让表哥抱一下也行……”
 何星煦:倒是也不用想得这么美。
 贝裕眼圈红通通的,是真的吓坏了,但想到今晚离奇的经历,边抽噎边好奇:“星星,你给我的平安符是哪里求来的?等我病好,一定要去求个十张八张,贴满全身。呜呜太有用了,要不是平安符提醒我,我差点喝了那果酒,指不定直接晕了,求救都没机会……”
 他小嘴叭叭把自己今晚惊险刺激说得跌宕起伏。
 何星煦虽然知道平安符有用,没想到这种也有效。
 还能当提醒来用?
 邴书航和周霁怀疑人生:“你的病还没好呢?符纸自燃,你是不是偷偷自己烧的?”
 虽然经历过这一遭,他们也只当王先生是被人骗了。
 贝裕更委屈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问星星!”
 何星煦面对三双眼的注视:这让他怎么说?老王卖瓜,自己夸一把?
 好在邴书航和周霁为了安抚贝裕,没信也当成信了。
 贝裕这才放过他们,继续扯着何星煦的袖子问地址。
 直到何星煦说明天给他再带一张,才满意放手。
 临走前,已经恢复喜笑颜开的贝裕还是咬着唇小声问道:“他……为什么要害我啊?”
 何星煦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他问的是谁。
 还是周霁开了口,也没瞒着,把知晓的情况说了:“他说他羡慕嫉妒恨你,说你日子过得太好,还要总拉着他说你过得多好多好。他初中父母离婚,谁都不肯要他,他日子过不下去,成绩一落千丈没考上高中,只能跟着小混混。今年又被带着染上好赌的毛病,欠了很多钱,而你却考上大学,前途无量。”
 剩下的周霁没说,贝裕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贝裕是真的把人当朋友,一直找他,的确是可怜同情对方,时不时带着对方去他家吃吃喝喝,把自己的东西衣服分享给对方,想缓解对方的困窘,还想让爸妈资助赖壹。
 可赖壹自己拒绝了,他以为……自己是在为他好。
 没想到赖壹一直觉得自己在故意炫耀,反而恨上他。
 何星煦酆渊和邴书航两人分开后往家走。
 何星煦心情不怎么好。
 酆渊认真看着他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侧脸:“还在想贝裕的事?”
 何星煦嗯了声:“这件事王先生王太太做了这么坏的事,却轻飘飘被放过了。”因为有人替他们认了这些事,因为证据不足,坏人没有得到惩罚,他心里不痛快。
 酆渊:“不会就这么算了。”
 何星煦看过去:“怎么说?”
 酆渊:“今晚的事已经通知贝裕的父母。”
 从今晚了解到只言片语,贝裕的父母因为贝裕出柜虽然不怎管他,从贝裕这性格也能看出父母对他还是很好的。
 没有哪个疼爱孩子的父母能忍受这种事。
 贝家有钱,王先生想拿钱买通保镖认下这事,也不看贝家同不同意。
 果然第二天,何星煦和酆渊带着霍丹姝来医院复健顺便看看贝裕的时候,看到病房外围了不少人。
 正是王先生王太太,但两人形容憔悴,王太太更是歇斯底里愤怒骂着什么。
 一个模样贵气的夫人冷冰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瞧着二人,嗤笑一声:“王太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什么叫你家儿子的骨灰被人洒了?这关我家什么事?我们可是刚到病房没多久,你们可以去查监控,我和我家老贝一直没出医院。”
 骨灰扬了?这才是开始,敢欺负她儿子,给她等着,祖宗十八代的骨灰她都撅了给扬了!
 敢让她儿子给人配阴魂?不把王家搅合的天翻地覆,她跟他们姓!
 王先生脸色阴沉,但电话响个没完,没多久接到一个电话大变:“你说什么?什么叫宁愿给违约金也要毁约?”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王先生彻底一脸颓败。
 王太太还在嘶吼,王先生朝她怒吼一声:“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