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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道路上没有多少尸体,只是空气中飘散的腥臭味道,提醒着这座城池已被围困数月。
未曾经历激战的宛陵,终究还算保全,并不像当初的邺城满目惨烈。
“此条道路直通将军府,罪臣安排了人看守府门,袁将军……不,袁贼必在府内。”张炯徒步跟随在车旁,态度十分殷切。
荀柔看他这张猥琐的面孔,就很厌烦。
“听闻当年向袁公路解释所谓’代汉者,当涂高也‘,就是张君?”
一句话把张炯说得当即跪地,他挥手让亲卫将之押解下去。
宛陵城中里巷已被封锁,过程很顺利,城中没有抵抗,只有一些涌至巷口的人,在士兵之后大喊饶命。
马车没有停止,径直抵将军府,这里也已被先行官清理。
荀襄站在门口迎候,扶他下了马车。
“袁公路已自尽而亡,府中府库我已派人接管,府中男女皆已关入偏室,孙将军说要去袁氏主簿阎象府邸,搜查私兵,我没有阻拦。”
荀柔勉强点点头。
破城后劫掠是一向地方诸侯的惯例,讲一时讲不通。
曹孟德本人不算爱财,士卒只要在城外,危害就要小些,可再将孙坚拦在城外,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将荀襄安插在前,让她以人数优势,尽快接管更多地方,以及最关键的将军府。
出于种种原因,孙坚不会和荀襄争抢,可也需得让出些地方,避免孙文台觉得他想吃独食。
“看着些,若有士兵乱蹿,以军法就地诛杀。”荀柔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来越伪善。
战后他想让孙坚离开江东,现在不便过分冲突,只好牺牲袁术附翼了。
“是!”荀襄抱拳一礼,转头传令下属。
荀柔在士卒簇拥下走入这座府邸。
与北方宅院毕竟不同,前院是个大莲池,此时还有红莲盛开,几座石桥如飞虹跨过池上。
红花绿叶映照,池水清且涟漪。
袁术却已在池后的大殿中死去。
士卒为荀柔揭开草席,露出袁公路已苍老松弛的脸,只有颌下五寸长须虽沾了血,还是修剪得精致模样。
当年相貌堂堂的天子殿上臣,已为征战、颠沛、酒色磨成另一幅模样。
低声呻唤在忽而在一张席下响起。
荀柔走过去,士卒已将草席掀开,露出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胸前衣襟破损一长道,看上去是被刀砍伤,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老人睁开眼,艰难道,“荀……太尉……”
“你认得我。”荀柔确定。
“罪臣……师宜官……曾为雒阳……鸿都门学生……见过……太尉……”
鸿都门学,这个遥远的名词,唤醒了荀柔旧年记忆。
这张苍老的脸,也渐渐与记忆对上。
他们并无私交,但那是一段很悠闲的时光。
在当时的雒阳城,师宜官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其极擅八分书,书如雕翅未息,翩翩自逝,在鸿都门学士中数第一。
其人又好酒,常饮市中,兴来就书于酒家壁上,若欲观看,需当买酒,于是观者云集,而待酒多卖出去了,他又使人将字铲去。
这是当时雒阳轶事,潇洒得一塌糊涂。
荀柔听过,也曾好奇凑过热闹,只是更喜欢钟繇的典雅古韵。
不过,鸿都门学生这一身份,在当时并不为主流接纳,包括荀氏在内许多士族,都认为这些人不走正途,以帝宠取禄。
他也曾吐槽灵帝,办学明明是为排斥士人,占据臣吏份额,却又不招真正有才能的平民子弟,尽数取书法、篆刻、音律等不务正业的艺术人才,想要改革,却成了供天子个人享受的工具,灵帝刘宏这个人,简直没救了。
果然,后来事实证实了这个想法,鸿都门学没几年就办不下去了,当初风光出任地方的学生也都渐渐消失在官场。
到灵帝疾病渐成,无心宴乐,留在雒阳的鸿都门学士也渐渐消失,不是黯然出京,就是成了依附某豪门的枪手,失去姓名。
曾经在雒阳名噪一时的师宜官,也是在那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大概也是从那时候依附袁术。
“师公,可还有什么遗言?”荀柔蹲下来,轻声问。
师宜官衣襟被鲜血浸透,看不出伤口深浅,但对方唇边冒出的血沫,却显示脏腑必已重伤。
所以纵使还醒着,运气却不如他,因为此处并没有一个能施展起死回生之术的华佗。
“老朽一生……不合时宜,志大才疏,误者……良多……”师宜官嘶哑声音道,“自知罪深……不敢乞恕……妻子俱没……亦无所求……只求速死。”
荀柔答应了,让亲卫上前了结师宜官的痛苦,自己却负手缓步走出堂屋。
整个宛陵,烟尘动地,所有人似乎都有自己职责所在,只有他竟忽然空闲了。
袁术是最后一个占据地方诸侯,他一死,天下就全然收归朝廷掌控。
天下要太平了。
……天下,太平了么?
汉灵帝原也为社会结构改良做过努力,雄心勃勃出京的鸿都门学士中,也未必没有人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而他如今也十分明白,要选拔没有门第的黔首平民,是多么困难。
经书固然重要,但王莽乱汉后,荀氏等士族的家族教育远不止此,“读律讽令,治作请奏,对向跪拜”,他许多习以为常之事,皆是“家成室就”,故与诸兄弟才“招署辄能”。【1】
消息闭塞的时代,平民没有机会见识这些,而经书里也没有这样的学问。
他所有成功的拔擢,几乎全部来自军中。
然而天下,就要太平了。
其实眼下还好。
顺利的话,接下来十年,百废待兴,正需要人才的时候,二十年,开始繁荣,只要努力就有收获,接着三十年,四十年……
一切都太平安定的社会,是一潭死水,逐渐发臭。
并非没有聪明人看到这一点。
然而,和平生活的人,缺乏反思,安定中长大的人,缺少勇气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看见历史,所以也看见未来。
不会有永远的和平,只有永远的斗争。
而如果能拥有永远的斗争,也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注:出自《论衡》。

丹阳郡溧阳渡口,荀柔迎接到从荆州前来的司马徽。
“不辛苦,秋水浩浩,一日千里,风光无限。”司马徽笑呵呵的拱手:“竟劳太尉亲迎,徽实在荣幸之至。”
他目光往荀柔身后一扫,除了随侍兵卒,还有二人,年轻一人,眉目清秀,气质文雅,一看便是教养良好的士族子弟。
另一人身材不过中人,相貌端正,衣着也不过寻常丝帛,却是龙骧虎视,一眼望来,就令人心中一惊,绝非寻常人物。
“先生愿来,柔不胜感激,自当迎候。”荀柔上前牵其手臂,以示亲近,为他介绍,“这是扬州牧曹使君,这是我家从子荀欷。”
“莫非汝南许子将所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者乎?”
难怪这样一般气度,司马徽望着曹操惊呼。
曹操矜持一笑,“水镜先生亦闻操?某之荣幸也。”
“先生一路远来,必十分劳顿,柔已设下宴席,为先生接风洗尘。”荀柔作为主人,适时控制流程,“先生请。”
“承蒙厚爱。”
司马徽是荀柔请来江东办学的。
扬州太学。
不更立名目,依旧以太学为名,以视与长安太学,等量齐观。
此事,他当然与曹孟德商量过。
南方民间迷信淫祀众多,要改变现状,不能仅凭严酷镇压,更需要教育宣传。
同时,开发江东,自然更需要开启民智,农业、手工业、铸造业各行业发展,都离不开百姓自觉。
况且,荀柔还有一个大航海幻想,乘桴浮于海什么的……咳,不是,虽然现在的海船水平,去扶桑都困难,他也不至于发什么左渡金矿梦,但东南沿海确确实实存在许多近海小岛。
这些岛既已发现,国家不去占住,自然就要有别人去占领。
后来历朝历代所谓海盗、倭寇,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来自这些近海小岛,毕竟,黑船以前日本哪有那么先进的航海技术。
在船上窝十天半个月,上陆还能提刀,那不是倭寇,得是美国队长。
北方青州已经领受教训,那边近海岛屿并不多,但因海运和盐田的厚利,时常遭到袭击,消灭一回,不久又会死灰复燃。
扬州因为贫穷,暂时还无海寇之患。
穷,丹阳才会以佣兵出名,穷,百姓才少习杂业,什么都寄望巫术。
其实九江、庐江等郡在本朝已开了不少坡塘,也习了牛耕术,但农产回报低,风险高,近来再有匪兵作乱劫掠,所以百姓依旧穷苦。
不过,他还是看好扬州发展前景。
从长远看,离历史上江东富裕起来,也不过百来年了,虽然也要感谢孙氏对江东的开发,但本质上,还是在气候等自然因素影响下,适宜耕地区域从黄河流域,向长江流域迁移。
农耕文明的特征,就是如此单纯不做作。
而曹操被他说服了。
既然如此,看到将来匪患危机,当然也赞同他发展造船业和航运的方向。
只是,虽然赞成他全盘计划,却并不妨碍曹孟德追讨朝廷支持。
在司马徽未到江东之前,荀柔每天也都是在跟他极限拉扯。
政策倾斜,钱粮、技术援助……曹孟德不愧是被后世封花名“曹老板”,谈判起来,精明且脸皮厚。
一张嘴就是哭穷,就是困难,十年税赋,工匠数百,役夫数万,以及若干财物。
荀柔没见过敢当他面这么开口的,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
但,对方积极配合退出富庶的兖州,他的确深为感念,曹操又拿百姓卖惨,实在说到他心坎上南方百姓之穷,不似北方的荒芜,南方不缺资源,似乎稍给些帮助就能见成效。
他犹豫心动,竟渐觉条件似乎不是那么过分,砍砍价呢……
幸好旁边还有贾诩在,悄悄一扯他的衣袖,并镇定甩出两字,“不行。”
荀柔稳了一稳神,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
支援扬州,并非只是财物的问题,是资源分配问题。
这一天商议,最后当然毫无结果。
荀柔回帐后,一直思考了许久。
这是他还未想到的问题局势变化带来的新局面。
曹孟德也许是有意,也许无意,但总之是阳谋……不,应当说,就是作扬州牧的本分。
和平时期,彼此拉扯,本就是地方与中央的常态。
原本社会主要矛盾战争已经解决,但新的矛盾应运而生,地方和中央,再次成为社会主要矛盾,与王朝相伴相随。
地区的发展不可能平等,资源也是,税贡、劳役也一样。
绝对公平与相对公平,资源的收集和分配,对于每一个掌权者,都是一刻不能停止思考的问题。
思维还要再转变啊。
他不可以再轻松地一道命令就让某州、郡运出十万、二十万粮草,募集三万、五万士卒。
不是做不到,现在当然可以,但所有超常征调或命令,都在消耗他自己的人望,消耗大汉的民心。
付出与收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天下重归一统那一刻开始,汉朝也重回万众瞩目,也受万众审视评估,每一刻都在加分,减分……一直到某一天不及格劝退,或归零自动退场。
他不希望自己分数太低,那么就需要从此开始,以更谨慎的态度对待地方政府,支援扬州到何种程度,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
治理扬州,是扬州牧曹操之职责,不是他的责任。
他当观其成效,不效责之,一如他州。
念头通达,一切就变得简单。
荀欷原本也该放出来了,正好他的才能适合在此发挥,荀柔把他留在扬州协助司马徽办学,充抵曹操想要的格物博士。
河东织造作坊发展已渐饱和,该渐渐从薄利多销的基础工艺向精工转变,于是荀柔也允诺曹操,招募河东织绣户南下,协助发展南方丝绸。
冶炼锻造的工匠自来珍贵,江东矿产又并不丰富,荀柔便只答应依矿数目派遣,锻造则以打造器具工匠为主。
至于制造海船,长安这等内陆地区,先天不足,他当然是爱莫能助,只能曹孟德自己想办法。
最后就是钱粮,这是拉扯时间最长的。
赋税今年的原本就已答应减免,再免除明年,不过后年可以只交三成,并以三年为限逐年递增方式,至正常水平,但作为交换,需允许中央派遣官吏籍田,确保农业生产的确不断恢复。
允许开放官仓赈贷,明年种粮不足、耕牛不足、农具不足,可以从周围州郡调拨,但这些粮食、工具不是给的,立字据、打欠条,将来有条件则必须偿还。
如此,接下来数日,商谈气氛一日比一日缓和,待散会之后,他还能和曹孟德相约在附近水边散个步,聊个天,叙个旧。
据说曹操少时游冶浪荡,并不好学,然如今却堪称博学广闻,其性情又不拘泥,更兼浪漫情怀。
荀柔当年与他初识,正处在画地自囚心态之中,见人见事难免偏激寡刻,与之结交也称不上真诚,不过提前知道曹孟德是枭雄人物,才费心维持。
反倒是曹操对他,一封封信,更显情真意切。
不过曹孟德的情真意切,并不妨碍他囚禁荀欷,占据徐州,妄图天下,而他当年虽虚情假意,如今却是真正一起畅谈天下了。
不管天下人怎么看,荀柔内心清楚,自己是掌握了先机,无论孙氏还是刘玄德,都未得到发迹,只有曹操,曾有几个瞬间,真可能让局势反转。
当然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了,他们主要谈论周边。
开疆扩土果然是国人的浪漫,自从上一次邺城夜谈后,曹操也收集了不少周围国家的信息,从西域到南越、到高句丽,到鲜卑,说到兴起,精神振奋激越。
不过,扬州临海,曹孟德对探索广阔海域更感兴趣。
“含光以为,秦始皇使徐福东出所寻仙山,究竟是否存在?”
聊起这个话题的一天,他们刚一同乘船东游至吴郡丹徒。
从此地山崖之上东望,所见无限浩渺的水域便是大海。
鸥鸟高低盘旋,崖壁千仞,激浪碎作千堆雪。
“若是仙山,则不可至,若可至者,则是世俗下土。”海天相接一线,似近还远,荀柔回眸,海浪浩荡,几乎将他声音淹没,“孟德兄以为,大海中是不可至的仙山,还是世人可以抵的岛屿?”
曹操大笑,“仙山固令人欣然想往,仙人又何以看待我等?若果如含光所言,海中更有天地,”他向着大海,张开双臂放声道,“某必当往之,一见异土风光,此生无憾矣!”
我来、我见、我征服。
荀柔在他张扬的神情中,读出这句话。
比起曹操,自己怎么竟欠缺一点豪情?
那怎么行!
“孟德兄差矣,那岂是异土?”他望向大海,“总有一日,凡日月所照,江海所至,普天之下,皆为汉土,四海之内皆为兄弟!”
虽然是五海不是四海,虽然五海也非曹操等人所能认知的五海,不过只自己心里一想,也足够兴奋。
“好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曹操亦大赞。
“孟德兄,我们在此立碑如何?”荀柔兴致激昂,“记下兄之宏愿,亦记下我之心愿,兄若有兴致,可再作诗一首,以遗后人,使千百年后,亦知我大汉气概!”
“大善!”曹操欣然大喜。
海天辽阔,天高海远,在徐州登山望海时,想到的那些零碎辞句,终于连成一片豪情。
“观沧海。”
作者有话要说:
观沧海曹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真挺喜欢这首诗的。
又,四海之内皆兄弟,出自《论语。颜渊》篇,原文不是文里的意思,荀柔当然也知道,不过结合周王朝的分封制品,四海之内皆兄弟,意思就霸气了,而汉朝没废除分封制很久,也不算脱离当时语境。

“待我在兖州东郡安顿下来,便去信大兄,大兄日后也要常常送信来。”
吴景满脸亲切看向孙坚,一丝看不出当年姐姐被抢时的愤恨。
他如今年纪已四旬,个子比孙坚高,出身大族,仪表堂堂,颇有长官威仪风度。
扬州战事已毕,众人皆得安排,吴景授拜东郡太守,与孙坚并不同路,便在淮水边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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