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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众人或信或否,却都一时默契噤声。
杨司空此时却上书一封,以为今岁大凶,朝廷应当举行一场大傩祓之礼,天子当即被应允,刷了一回恰到好处的存在感,被不少人腹诽狡猾。
接着,司徒王允又上书请问虎符,太尉如何且不论,但虎符的归属总要说清,太尉或能掌兵或不能掌兵,虎符都需有人行使,否则一旦战事起,朝廷应对不及。
因为息政,这份上书留中未发。
然而,恰于此期,忽而,右扶风郿县农民李曼造反,与同县百人围攻县衙,杀县令赵俨等官吏,开县中粮仓分粮,以此聚众,自称天子,裹挟百姓奔向临县美阳。
郿县距长安不到二百里,美阳更近一步,消息传至,满朝震惊。

天气既干且冷。
至冬至前飘了两日洒盐似的雪粒后,又放晴了,天苍无云,一道道凛冽寒风,似要将人面皮都刮去一层。
王允抱着铜炉,自别院乘车入城,将帷幔低垂,深坐帐中,权且忍耐。
蝗灾过后,民生叛逆,并非奇事,如今朝廷兵马强壮,但选何人为帅,也很重要。
荀含光这个太尉不能行事,他自觉在这三公位上,比唯唯诺诺的杨文先要得人心,况且,值此之时,舍我其谁?
王允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平了平炭火一样沸腾的心。
车外一阵喧哗,唤人去问询,却是廷尉查抄了一家书肆。
书肆的仆役并匠人,皆缚串一线,垂头丧气的被兵士驱赶,道旁两边站着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从先头几天不同,大家渐渐有共识太尉荀含光恐怕真的不行了。
什么已死,隐匿不发丧,渐渐都知道是胡话,但这续续又过了几日,每日医工出入,荀公达、荀文若前往探望,别家一概被拦门外,听说张仲景就住在他府上,没有出来,众人便猜测,荀含光或不是重伤不治,就是旧疾发作,总之大概是病得深重了。
不少百姓在家祭祀荀含光,白马寺的香油也添了二百斤,听闻这些事,王允心中莫名不舒服,仿佛被冒犯了似的。
思来想去,大抵到如今才发现,对方竟已私揽民心至此,心中悸悸,故生后怕吧。
他可以对天发誓,荀含光被刺,同他一点关系也无,甚至心中还惋惜了一回,但他也觉得荀含光死得恰好。
对天下,对人民,对其本人,都是好事,皆大欢喜。
再早,才不得伸展,未免可惜,再晚,功高盖主,难免骄横至祸,如今恰天下大局稳定,或将有错,也未酿成,彪炳青史,名传后世,人之所求,莫非如此?
这些日子,廷尉、并光禄勋、御史台三处和同追索刺客党徒,也抓捕不少人,都是如书肆商人、太学生之类。
抓捕刺客之难,在其行未露,如今既已得手,痕迹显露,哪有查不出?这其中有些事,就连他这个旁人都能看明白,更何况荀公达这个掌握着无数机要秘密的御史中丞。
这件事,罪首是谁,不过一二人选,除此之外,究竟有多少人参与,甚至只是不约而同、不谋而合、故作不知、顺水推舟……偷行方便,他知道不详细,但稍稍一想,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查不出,只是不敢查。
荀氏根基不固,树敌无数,这时候急流勇退实则聪明适当之举。
不过,荀氏就算退避,荀文若这王佐之才,倒是依旧应该为国效力,尚书令除他之外,更无更合适之选……
车驾经过检查驰入宫门,王允虽年迈,却少不得下车步行,一路穿过层层飞阁复道,等到达长乐宫长秋殿已是满头大汗。
自行刺事后,天子允许搜查未央宫各处,自己则避至长乐宫,在皇后长秋殿起居。
他原以为自己接到消息,已赶来得快,却不想荀公达竟还先一步,已入殿觐见。
如此,陛见时说辞,就要不同了。
王允有种计划打乱的不悦,正盘算间,又见庭前乱哄哄一片,不由皱眉。
长乐宫正准备傩祓之礼,旗帜拖曳,器物弃置,来往布置的杂役懒懒散散,全无章法。
他从前听闻长乐宫规矩不严的流言,总不相信,只当宫中所选俱是名门贵女,蔡皇后亦才德出众,统领宫禁,风气与先帝之时必大不相同。
如今看果然杂乱失序,不免记下心里,不由又觉得荀含光这个太傅做得,也还是有些失职之处。
事有轻重,等平息了叛乱过后,他当上书天子,严整后宫天子为天下人表率,后宫如此,如何彰显齐家之德……
“徽见过王司徒。”
“你是?”王允抬眼,只见一个陌生的殿前执陛戟的绛衣校尉,笑容可掬的过来行礼。
“在下羽林郎孙徽。”
“原来是董将军帐下。”王允严肃的点点头,从袖中摸出素色丝帕,揩拭额上的汗水。
他一向鄙夷董承靠女儿升位,但董贵人得天子宠爱,他作臣子就不该说什么。
孙徽叹了口气,“司徒不知,董将军今早已免职了。”
“啊?”王允微惊。
董承凭借女儿成为羽林中郎将,此官秩千石,在前汉威风凛凛,迁都前也位卑权重,到如今却只剩下殿前执戟和殿内宿卫,两项典仪之职,还要与虎贲军协同一起,近乎于恩封虚职,天子一下宽怀,怎么忽然罢免了?
“是……”孙徽示意左右。
王允挥退长史和侍从,心下却悄悄警惕,并令他不靠近。
孙徽摊开双手,“是今日董贵人不知如何触怒天子,天子以先前大皇子之事,将董承罢免,还说要将之幽禁府中。”
“……这……”王允一怔。
乱民叛逆,太尉遇刺,两件大事,一件盖了一件,他几乎将之前大皇子之事忘记,当时他也想过上书,但又考虑董贵人毕竟是二皇子生母,后来果然不了了之。
不过,天子先前一直袒护董贵人,怎么到如今忽然又发作?
难道……
他还未想透,殿中黄门就出来传报,王允连忙端正衣冠,不再理会孙徽,紧随其后快步入殿,与离开的荀公达几乎擦身而过。
长秋殿中燃着暖香,布置得素淡,窗下一张瑶琴,靠墙两边木兰书架垒垒书卷,只床榻上施了彩绣锦缎帷幔,天子眼睛泛红,似乎刚刚哭过,坐于帷幄之中,显得无精打采。
王允心知不对,还是伏拜禀报了反叛之事,天子虽也露出些许不安,却显然比他猜测的反应平淡许多。
“陛下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他试探问道。
“听说不过数百人,一县之民,不算大事,右扶风也屯有兵马,郡守自行处置即可。”刘辩恹恹道。
王允顿时神色大变,“陛下!此地离京不足二百里,数日就能兵临城下!这莫非是荀公达之言?言此者当斩!”
荀氏竟然不想交出兵符?
“……不、不至如此吧,”刘辩被他一吓,倒是显得精神了些,“荀御史是担忧此事一出,或有人效仿,太尉当初在各郡都设有兵马镇守,长安兵马要防备北方匈奴、羌、氐等作乱,若是派出,城中空虚……况,这次叛乱都是寻常百姓,其心各异,号令不齐,战马不多,行走必慢,也极容易分散,反倒是胡族善骑,急如风火,顷刻便至。”
王允一噎。
天子此言显然并非他自己所想,就连辞藻都是照搬,现学现卖,将他驳得体无完肤。
羞窘在莫名情绪驱使下化为了恼怒。
“叛乱如何,尚未公论,这不过是猜测之语,国家大事唯祀与戎,万当谨慎小心,陛下岂能听信一人片面之语,就这般轻率决定?荀公达一介文人,未有寸功而立高位,胡言乱语惑乱君心,关中四塞之固,先时贤者谓泥丸封关者如是,迁都以来,何曾有胡族入侵?纸上谈兵!危言耸听!”
王允起身上前两步,单膝跪地,迫近榻前,脸红如潮,满脸义愤。
刘辩被他高声震慑,吓得后仰,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反驳。
王允神色这才稍缓,“此事重大,陛下当招还群臣,共议对策才是。”
“朕……”
“陛下执意要偏信一言?”
“好,好罢,就依王司徒所言。”
王允这才满意,“还有一事……
孙徽被免职撵出宫城时,王允的车驾刚刚离开。
心腹长史对此事不解道,“孙徽显然想要转投司徒门下,司徒何必如此?”
“我岂能用这等小人,”王允傲然道,“救他一命,就算对他泄露机密的回报。”
长史闻言一愣,“司徒之意?”
“陛前执戟,”王允轻哼一声,“宫中消息,能有几处要紧?荀公达不动宫中这些人,恐怕是怕打草惊蛇。”
他已全然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
“荀公达啊,荀公达,真想不到……荀家竟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哼!”
“你太急迫了!”荀彧得知消息时,荀攸已经陛见归来,“叛乱之事,岂能轻易决定,总该朝会”
“陛下已经答应。朝议过后如何,文若难道全无猜测?”荀攸不抬头,写完一张,又写一张,连写四份才罢。
荀彧抿紧唇,凑过去看信,眉头渐蹙,“你写信让四郡太守聚集兵马?未经请旨,传此命令,你要获罪的。”
“行刺之事,是袁本初所为,纵我将城中袁家探哨都抓获,如今遍地流言,消息传出也不过多一两日。”荀攸抬头,“河北大军将来,与之相比,这些不过小节。”
荀彧自不问他为何不告诉天子。
天子,并不是藏得住话的人,而袁氏若来,城中不知多少公卿会直接稽首相迎。
他神色恢复平静,“既是陛下旨意,当由尚书台草拟、加印、受节传吏,驿传四地掌官。”
“如此最好。”荀攸将书信递过去,“尽快。”
否则天子要改主意了。
“明白。”荀彧轻轻颔首。
他们都避谈另一件事,一件彼此清楚无法改变的事
“臣,推举阳城侯左将军吕奉先,为车骑将军,讨伐叛贼!”
两天后,逆贼李曼围攻美阳,距离长安只一百五十里。
被召回朝堂的群臣,得知消息,惊恐万状,对司徒王允所写讨贼五策,无有不愿,对他所举荐之人,无不赞同。
既奉旨出征讨逆,便要行兵符。
于是,下了朝堂,吕布领着天子诏令,穿着金甲银盔,骑着赤兔宝马,领着赫赫兵属,敲开了太尉府久闭的大门。

太尉府黑漆的大门被推开一角,走出一个布衣缁巾的弱冠青年。
青年漠然的扫过门前的军队,只在赤兔马上微微停了一停,仰头看向跨坐马上的吕布,“这是太尉府,门前当下马,军侯不知?”
吕布被他目光刺得不舒服的梗了梗脖颈,尤其是他还顶着与荀含光三分相似的脸,他居高临下的开口,“你是阿稷?若以亲论,你当叫我一声姑父。”
“姑父,这是太尉府,三公府前,当骑者下马,乘者下车。”荀欷抿紧唇,克制着愤怒,守门的府卫俱上前来,护在两侧。
吕布两番被搏了脸面,心中也堵了气,越是不恳下马。
“军侯。”高顺忍不住上前,扯住赤兔的缰绳,劝道,“军侯受天子命前来请符,当施以礼,况且兵势如火,还要速速发兵。”
吕布……吕布何尝不知,只是一时得意忘形。
他心转索然,无趣的下了马。
高顺担心他再说出无礼之话,连忙上前一步,向荀欷拱手道,“朝廷拜军侯为车骑将军征讨叛逆,还请太尉赐下虎符,好尽快发兵。”
他心中未尝没有是非,当年若非荀太尉,他们岂有今日,司徒王允笼络将军,也不过是作走狗爪牙之用,何尝看得起他们,今日这等行径,实在有些有违忠义,且又是趁人之危……只是,他身为臣属劝说不得,岂由自主。
荀欷咬牙,消息早已传来,家中也做好准备,可吕布的姿态实在太傲慢了。
“一枚虎符而已,伯昭,还不交接了回来?”这时,门内传来一道低婉女声。
吕布探头往门内一望,一张清美隽丽的侧颜一闪而过。
“稍候。”荀欷压抑着愤怒回身入门,片刻便捧出一只铁条镶边的木匣,只比成年男子巴掌略长,全无花纹装饰。
里面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青铜虎符,符身错金篆字,古朴光润。
这是最高行令虎符,按理该由天子掌控,不过迁都以来,一直握在太尉荀柔手中,这件符所代表的意义,如今已远超过本身。
吕布一伸手掏了虎符拿在掌里。
“兵甲之符,右在皇帝,左在将军。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
两半合契,错金纂字灿烂的颜色,映照得他脸泛红光。
见吕布拿着符,站在门口就开始赞叹赏玩,荀欷阖上匣子,转身进门欲闭。
“等一等。”吕布抬起手招呼,脸上带笑,语气热情,“你我两家姻亲,既然来了,我也当入府探望太尉,聊表心意。”
荀欷只抬眼看了一眼,“嘭”一声将门合拢,“太尉卧病修养,恕不接待。”
“你”吕布怒指一指。
太尉府卫立即执兵在门口站成一排。
“将军不可!”高顺虽不明白,却连忙上前按住吕布手臂,“不能冲撞太尉府。”
又有吕布妻舅魏续自忖形势,亦上前劝拦,“将军将征,病人不吉,不见也好。他家正愁闷,或有失礼,将军大度,何必与之计较。”
后面几将,也不知吕布怎么突然起心要探望,见两人劝拦住了,也一起上前,簇拥吕布扬扬而去。
“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荀欷握拳怒道。
荀襄亦露愤懑之色,却未说话。
“噤声,如今非逞强之日,韩信昔日尤忍胯下之辱,文王亦有困囹圄之时,小事不忍,如何能当大事?”荀采轻斥。
荀欷羞惭,拱手领训。
“伯昭,过去俱是你父亲、叔父一众长辈顶事在前,你已近弱冠,回长安之前,你父亲也为你行冠礼,娶妻成家,你且不可再同少时一般轻浮。”荀采望着他道,“你叔父此回是否捱过,尚未可知”
“阿姑!”荀欷荀襄一同轻唤。
“天命难测,生死无常,世事如此,如何说不得?你们要心中清明,无论形势如何,都要定下应对之策,慌张无措,自乱阵脚,岂是我荀氏家教?”荀采温声教训道。
“唯。”兄妹二人却不敢轻忽,一同端正低头领受。
“都是我之过,”荀襄又自愧道,“叔父一直望我能统帅兵马,可我在军中却始终不及吕奉先威望,若当初叔父支持张将军……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重要的哪里是一枚虎符,又不是随便一人拿着兵符就能调动兵马。
“此事若说有过,那是你叔父考虑不当,与你无关。”这时,荀采却又安慰她说,“你已经做得足够,若非有你在,你叔父如今就是在这府中,也难安宁。”
荀柔对荀襄的栽培路线一直是清晰的,多重任,而慎官爵,以此避免她女子身份不能服众的问题,他始终期望荀襄能不依靠他,而是自己在军中建立威信。
但作为女子,做起来注定要比男子更加艰辛。
而荀襄如今的确拥有了数千保证效忠的士卒,在这个年纪,已经非常了不起。
过了片时,贾侯府上遣人问询,可有需要支应之处,荀采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又不过一会儿张绣独自骑马前来。
荀襄原因叔父病榻上说了婚事,对张绣心思又有些变化,这几日对张家遣来询问之人,都避而不见,今日听说他来,只想叫人回复,却被荀采唤住,推他出去相会。
荀攸这一日来比先前晚,至府时已四处点燃灯火,荀彧则因已定的出征事繁,不能来了。
灯火昏昏,更衬得病容惨淡。
荀攸看望一回,荀采自将病况与他详细分说。
荀柔这两日有些低烧发热,却不敢用发散的药,仍旧是以扶正固本之法,只用了两回针,效果也不是很好,伤处愈合得也缓慢……
“都说看不准,只到能过除夕,或有希望,我想,正如当初所言,天命莫测,非人力可及,不过尽力而为罢了。”荀采神色冷寂,带着白日阳光下未见的木然疲惫。
室中静了一静。
“去辽东买参之人,最多半月就能归来。”荀攸道。
荀采平静点点头,二人又是片刻无话。
“若我想将阿善搬回家中,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微微一愣。
“一则,太尉府空旷,房舍多,不便巡守,二则,紧邻宫门,往来车马,喧哗吵闹,三则,此处毕竟是官署,族中兄嫂关切,不便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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