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
赤司一脚踩在他背上，用力碾了碾, 居高临下的垂眼睇着他。
“想做什么……这是我想问的吧, 你突然做什么啊王后，我只是想帮你换件午睡的衣服而已……好疼, 骨头断了，绝对断掉了！”
夜斗哭嚎着抬起头。
被眼泪鼻血糊了一脸的模样让赤司怔了怔，盯住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说假话后迟疑了一下，回想起刚才他的眼神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光线原因造成的错觉，从他背上挪开脚, “衣服我自己会换。”
顿了两秒，又补充一句，“去找医生看下伤吧。”
听到这句话，夜斗瞬间背不疼了鼻血也不流了，卑微的匍匐在地上，感动的涕泗横流，“我就知道王后是关心我的～”
也不是关心，只是罪魁祸首良心未泯而已。
不过反驳的话说不定会更麻烦，所以赤司默认了。
只是赤司没有想到，刚送走一个麻烦转头又来了个□□烦，蓝染坐在桌前优雅的品着红茶，“王后似乎不欢迎我。”
国王和王后住在一起，就算拒绝了他之前到寝宫谈事的邀请，也没法阻止他回自己的寝宫。
后知后觉想到这一层的赤司懊恼的皱起眉头，眼下不回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没有。”
淡淡的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床边地板上的一串链子上，被曳地的床单遮住大半，只露出半颗折射幽光的黑水晶，蓝染心中了然，“白雪进来过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否认的事，一路过来很多宫女都看到了，不过特地这样问，是有什么深意吗？夏目也说过以前的王后从来不让他进来这里，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像是因为“继母”这层身份产生了什么芥蒂。
赤司在那个瞬间想了很多，结果，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记忆上，是因为那面镜子才会失忆吗？
“没想到你会让他进来，今天的王后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看到我也表现的很冷淡，平时都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依偎在我怀里的。”
赤司被他描绘出来的画面震撼倒了，小鸟依人？他吗？
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蓝染很满意他的神色，轻轻一哂，“不过王后一直妥善保存着那面镜子真的让我很高兴。”
镜子，果然镜子是一切的根源。
“关于镜子，你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
对准自己张开的五指纤细修长，犹如精致的工艺品，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却让蓝染的面部有一瞬间的僵硬，以喝红茶的动作完美掩饰过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后还是照了镜子吧？所以才会引起记忆障碍，明明告诫过那么多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潘多拉魔盒效应吧？”
赤司望着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抬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是之后没有后续，便收了回来，“果然你全部知道。”
“不，做错的人是王后你自己啊，照了镜子的人是你，让白雪进来的人也是你，不如说我一直都在为你善后啊。”说罢，蓝染对着空气叫出一个名字，“银。”
从挑高的宫殿宝顶跳下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走上前单膝跪下，用一口京都腔说道，“您召唤我吗，国王陛下。”
“公主窥视了王后的秘密，你扮成猎人接近他，把他骗到森林的最深处杀掉，然后带回公主的心肝。”
听了蓝染的命令，对方半睁开一直眯着的狭长双眼，露出浅蓝色的瞳孔，“遵命。”
“为什么要杀了公主？”赤司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对记忆一片空白的他来说，不管是谁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唯独，在听到要杀死夏目的时候有短暂的失神以及心痛。
一点点，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
蓝染摆手示意市丸银退下，一面回答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公主窥探了王后的秘密。”
“秘密是指镜子吗？他是和你有着血缘羁绊的公主吧？”
“事到如今还在担心公主吗？真是意外啊，没想到能见识到你如此天真的一面，明明只过了不久，却感觉很久没有看到你的真面目了，不知道等你想起一切后心境上会有什么改变，不过有一句话你最好记住，肉眼可见的背叛是最容易发现的，真正可怕的是看不见的背叛。”
赤司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想通过他的眼神读出真心，但那双眼睛里是比海洋还要深邃的东西，只是徒劳无获。
另一边，市丸银按照蓝染说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夏目骗到了森林深处，夏目有些局促的站着，“母后有说是什么事吗？”
市丸银眯着眼睛笑看他，无责任的随口说，“谁知道呢，我只负责传话。”
夏目放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仔细看指尖竟有些颤抖，脸上的紧张和期待无处可藏。
看着这样的他，市丸银突然改口说，“呐，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夏目疑惑的出声，“什么？”
“我是一条蛇，肌肤冰冷，没有感情，只是寻找猎物并将其一口吞下。比起把你杀了，我更想看到那个人发现事态脱离自己掌握时的表情。”
夏目面露惊骇的退后两步，满眼都是溢出来的伤痛。
杀了？那个人又指谁？王后吗？为什么王后要杀他？
原来如此……
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番外（三）
市丸银如何用野猪的心脏在蓝染面前睁眼说瞎话夏目不知道，他现在遇到了难题。
森林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地方, 尤其是树木繁茂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最深处, 夏目如今便处于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尴尬境地，美丽的裙子被荆棘割破，鞋子在躲避野猪时掉了一只, 头发间有细小的枯枝落叶, 脸上也沾了污垢, 全然不复公主应有的尊贵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又饿又渴, 体力也所剩不多，但离开城堡他不知道能去哪里又该去哪里，想到王后派人暗杀自己心里就一阵阵的绞痛。
心脏竟是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一块。
终于昏了过去。
好在被路过的矮人们所救，没有成为野兽的口粮。
矮人们只有一掌高，大大的脑袋和小小身体不成比例，两头身的模样乍一眼看起来会很怪异，看久了竟也觉得灵活生动万分可爱，尤其是五颜六色的头发在森林里特别抢眼。
见夏目醒过来, 矮人们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
“我是青峰。”
“我是黄濑。”
“我是绿间。”
“我是黑子。”
“我是紫原。”
“汪汪汪汪。”
破坏队形的是一只体型正常且有一对蓝色眼珠的柴犬, 察觉到夏目的疑惑，矮人们解释说, “这是黑子二号，我们是七个小矮人。”
七？
不管夏目怎么数就算加上黑子二号也只有六个，剩下一个矮人是出门了吗？
这么想，夏目便这么问了。
听了他的问题，矮人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看不见他吗？其实他就在这里，梦幻的第七人，存在感还是老样子真弱啊。”
黄濑用两条短短的手臂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人形，夏目顺着望过去，依然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真的只是存在感弱的原因吗？其实根本没有第七个人吧。
没有理清思绪的时间，矮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话，大意是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目沉默许久才说出被王后追杀的事。
听了他的遭遇，矮人们十分气愤，利索的爬上黑子二号的背，坐在最前面的青峰举起手中的木质长矛，“公主你放心，我们这就去帮你报仇！”
且不说他本人没死，报仇这个词用的不恰当，单单心中的某种强烈感情就让夏目无法去恨王后，“不要！不要去找王后……哪怕他想要杀我，我的内心也无法产生任何憎恨，你们的心意我很感谢，所以，不要伤害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希望王后受到他人的伤害。”
矮人们抱头痛哭，纷纷为他不值。
以德报怨，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见他们放弃去城堡，夏目真诚的说，“谢谢你们能够理解。”
微微垂首，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清澈的猫瞳中有一条难以察觉的黑色细线犹如活物般从这头游到那头。
……
人类的心脏和野猪的心脏在大小和外观上比较接近，结构也基本一致，但从脂肪的颜色可以轻易把两者区分开来，人心上的脂肪是黄色的，猪是白色的，所以只需要一眼蓝染就能判断出市丸银没有杀掉夏目。
但赤司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缺少了部分知识和见闻，以至于认为夏目真的被杀死了，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市丸银的做法全在蓝染意料之中，就算猜到他会这么做，当初派人杀夏目时也依然选择了他。
夏目到底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只要赤司认为他死了就足够了。
把赤司脸上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蓝染用手指轻轻敲击白玉桌面，有节奏的叩击声带着厚重的质感，一声一声敲在赤司心头，带出无形的波动，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恸从深处震出来，暴露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