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头发又断了,再扔进马桶。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水龙头不再堵塞,哗哗流出水来。
大概堵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刚出来的一段水里全是铁锈,过了几分钟才变清澈。
沈祀高高兴兴洗完手,想起马桶里还没有冲掉的头发,又过去按下冲水按钮。
结果因为头发太多,冲下去又浮上来,冲下去又浮上来,沈医生觉得这智能马桶的冲劲还没有他出租屋三百块一个的马桶冲劲大,果然贵的不一定是好的。
他摇摇头,找了一圈,最后在洗手台下找到一个皮搋子,对着头发使劲儿怼了好几下,再冲水,这次果然很顺利就冲下去了。
沈祀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不过他在卫生间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小孩子恶作剧他可以不计较,但这种事情也绝不鼓励,否则不利于塑造正确的价值观。
沈祀又去转门把手,这一次很轻易就拧开了。
他无奈笑笑,果然还是个孩子,不敢真做得太过分。
病房里开着灯,没看到周小宁,病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
“周小宁?”沈祀轻轻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看来是睡着了。
小孩子缺觉容易长不高,算了,明天再继续问诊吧。沈祀没再逗留,拿起桌上的查房记录本出了病房。
接下去的时间沈祀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翻阅其他病人的病历,精神类疾病的种类非常多,常见的如多重人格障碍,俗称精神分裂,狂躁症,妄想症,异食癖等等。
像周小宁这样的恋物癖算是症状比较轻的,对日常学习和生活的影响也相对轻微。所以沈祀还挺奇怪他爸妈竟然会把孩子送来精神病医院。
快下班的时候,张风开回来了。
沈祀想起昨晚的那位老婆婆,跟他打听对方的情况。
“沈医生说的是刘春花吗?她没什么事,也没害过人,今早天不亮就投胎,咳,就出院了。”
娃娃脸医生打开了个哈欠,然后似是想到什么:“对了,为医院吸纳病人也算在绩效考核里面,过两天刘春花的这一笔奖金应该就会打到你卡上了。”
沈祀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果然好人有好报,古人诚不欺我!
张风开一脸困顿,沈医生秉着对待同事要像春天般温暖的态度,关切地问:“看你忙了一晚上,病情很棘手?”
张风开皱巴着脸抱怨:“何止棘手,简直麻烦死了,一百年的吊吊找替身……”
见青年脸色微变,张风开明白他又把自己当精神病了,于是改口:“有个病人特别爱看网络小说,天天幻想自己是书里那个被夺了气运的主角,千方百计要和别人交换人生。”
沈祀嘶了一声:“这病可比恋物癖严重多了。”
张风开:“……谁说不是呢?”
他不想和沈祀纠结气运之子的事情,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周小宁身上:“沈医生刚才去看过周小宁了?感觉如何?”
后面那句他问得颇有深意,可惜沈医生没听出来。
沈祀斟酌了一下措辞:“那孩子除了爱搞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外,没什么别的大问题。
不过相比起周小宁,张医生,我想反馈一下,病人卫生间的智能马桶质量不大好,水管也很久没清理了吧?里面全是头发。对了,还有周小宁那边的卫生间门装反了,可以从外边上锁,这种情况其实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沈医生的神情无比严肃,张风开则完全石化了。
“头发?”他抓住话里的关键。
“对。”沈祀点点头,“塞了满满一水管呢,我好不容易才全部拔出来,冲马桶里了。”
张风开一双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马桶?!!”
沈祀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是啊,刚开始还一直浮起来,我用皮搋子使劲儿怼了两下才下去的。”
张风开眼前一阵发黑,他刷地站起来,急吼吼往外跑,因为动作太大,带倒了脚边的椅子。
“哎,张医生,你去哪儿?马上下班了。”沈祀好意提醒。
“你先下班吧,我去化粪池捞病人。”
沈祀:???
凌晨四点一到,沈医生拎起书包,准时刷卡下班。
毛毛虫似的伸缩门缓缓打开,保安亭里翘着腿听收音机的艄公忽然像是嗅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睛,几秒钟后又闭上了。
“应该是错觉吧。”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来时可以坐地铁,回去沈祀又像昨晚那样骑上了小黄车。从医院到他的出租屋需要半小时,这个通勤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短。
录取邮件里给出的待遇是包食宿,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可以为员工提供宿舍,条件很可能和他看到的周小宁病房差不多。
同时邮件也说了,如果不住宿舍的话,医院会多给两千元的住房补贴。沈医生算了算,他现在租的房子只要一千二,扣除水电煤气每个月还能净赚七百,这么一想智能马桶和浴缸的诱惑也没那么大了。
值夜班不止张风开困,沈祀自己也困得不行,连澡都懒得洗,往床上一躺,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刺啦刺啦,尖锐刺耳,黑暗中有种瘆人的惊悚,抓挠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疯狂,似是要突破门板的阻隔,闯入室内,床上的青年却毫无所觉,睡得一脸安详。
终于抓挠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细而碎,像是有小孩在客厅里来回跑动,桌椅摩擦地面,天花板上的吊灯晃来晃去,衣柜和书架剧烈震颤,沈祀微微蹙起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深眠。
直到夏日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来,蹦迪般的动静才彻底平息。
中午醒来的时候,沈祀发现出租屋里一片狼藉,廉价的八仙桌被推到了墙角,椅子倒在地上,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的衣服倒是没少,架子上的书掉出来了一大半。
沈祀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是遭贼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太穷根本没有值得偷的东西。
他淡定地打开手机,本地新闻APP推送了通知,说沪城地震了,震感还挺强烈,是近年来少有的四级地震。
沈祀有些意外,沪城不在环太平洋地震带上,鲜少有真正的地震发生,底下评论区也众说纷纭。
【应该是别的地方余震影响吧?】
【那这余震也太厉害了,地质系的学长初步判断四级起步,多半是原发地震……】
【你们小年轻懂什么?这是地龙翻身,龙气外溢,沪城要出大事情咯!】
【楼上搞封建迷信,举报了啊!】
沈祀默默给这一条点了个赞,但凡学过初中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地震是地壳运动的结果,和地龙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中医上有把蚯蚓叫做地龙的说法,这么大动静,得有多少条蚯蚓一起翻身啊?
沈医生一边看新闻一边收拾乱糟糟的屋子,他拿起桌上的书包,发现拉链开了,正准备拉上,结果在里面看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周小宁的兔子玩偶!
沈祀愣住,这东西什么时候跑进他书包里去的?
他将玩偶拿了出来,怀疑周小宁买来后就没洗过,兔子玩偶看上去又旧又脏,不少地方还沾染了褐色的污渍,肚子上的线开了,里面的棉絮跑了出来。
沈祀叹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棉絮小心塞回去,然后坐在地震过后的狼藉中,借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天光,一针一针把破掉的地方重新补好。
沈医生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满意,端详了一会儿将玩偶丢进洗衣机里,挤了一大坨洗衣液和衣物柔顺剂,按下启动键前顿了顿,把转速调至最大——小了他怕洗不干净。
洗衣机滚筒转出了残影,轰轰的嗡鸣声中,沈祀哼着歌整理完房间。冰箱里还剩下一小撮挂面和两个鸡蛋,煮了碗青菜鸡蛋面,撒上葱花,美滋滋吃完,沈医生走过去把玩偶拿出来。
“咦。”整只兔子焕然一新,但嘴唇周围还有一圈黄白色的泡沫,“没洗干净么?”
沈祀将玩偶又丢进洗衣机里漂洗了一遍,这次终于彻底干净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几分钟后,出租屋的阳台上多了一只被晾衣架夹住耳朵的兔子玩偶,随着夏日的暖风轻轻摇曳。
今天太阳不错,晚上上班前应该能晒干。
把兔子玩偶晾去阳台,沈祀便背着书包出门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多,距离晚上上班还有将近七个小时,他没有窝在家里,而是坐地铁去了母校沪大。
周小宁的那个拐卖案病历本上的记录并不详细,手机上同样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这案子两年前很火,两年后却淹没在了一堆娱乐八卦新闻当中,网上能搜到的只有警方语焉不详的通报和网友们群情激愤的谩骂,所以沈祀决定去沪大的电子阅览室碰碰运气。
沪大作为一所位列全国top3的名校,最能打的专业不是金融也不是生化,而是新闻,据说全华夏最犀利的自媒体人和最无孔不入的狗仔都毕业于沪大。
沪大的图书馆收录了市面上近两百年的报刊杂志,许多外头查无踪迹的小道消息在沪大的内网上也能找到来源。因此沈医生信心满满,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因是他的校园卡过、期、了!
别说电子阅览室,他甚至连图书馆都进不去!
不是,毕业了就不是沪大的学生了吗?毕业了就不是母校的宝宝了吗?毕业了就可以否认他们长达四年的羁绊了吗?
沈医生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决定随机抽取一个路过的幸运儿,借人家的校园卡江湖救急。
可惜正值暑假,不少大学生都回家了,图书馆前门可罗雀。
暖烘烘的日头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只思考了零点一秒,沈祀便知道缘分来了!
他站起身,与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兄弟,借个卡。”
早在沈祀发现他前,纪浮光就看到了对方。
还是一百块三件的廉价T恤,背着洗得泛白的旧书包,秀气的眉头皱了又松,带动鼻梁上那颗浅色的小痣,整个人鲜活得像个小太阳,想不注意到都难。
“兄弟,借个卡。”青年故作深沉的声线打断了纪浮光的思绪,男人眼底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又见面了,好巧。”
纪浮光今天穿的依旧是熨烫得笔挺的黑衬衫加西装裤,脸色有些苍白,举手投足却自带一股矜贵气质。
“还行。”沈祀抓了抓脸颊,“我以前是沪大的学生。你呢?”
纪浮光摇摇头:“我不是。”
沈祀肉眼可见地失望了。
纪浮光轻咳:“……我是这里的老师。”
青年的眼睛倏地亮了,仿佛蕴着细碎的光。
真的很像一个小太阳。
纪浮光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默默想。
“那你一定有校园卡吧?”沈祀开门见山。
纪浮光一愣,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借个卡是什么意思,又有些想笑,点点头:“有的。”
“借我用一下呗,很快还给你。”沈祀赶忙说。
纪浮光:“你自己的呢?”
“过期了,不能用了。”沈祀一脸懊丧。
纪浮光看了眼他手里的校园卡,卡片被装在透明卡套里,四年过去依旧保存得十分完好。一寸照上是四年前的青年,比现在要稚嫩一些,脸颊还带着软软的婴儿肥,鼻梁上的小痣也被清晰地拍了下来。
“沈祀。”他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20级应用心理一班。”
“嗯。”沈医生调整了一下书包带,礼尚往来,“你叫什么?”
纪浮光拿出自己的教师卡。
“纪浮光。”沈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奇怪,“职务呢?哪个系的?”
纪老师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晕起一抹微红,笑着说:“我只挂名,不授课。”
沈医生懂了,应该就是类似名誉教授的职位,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这种光拿钱不干活,还名利双收的工作是多少社畜梦寐以求的白月光啊!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刷开图书馆的门禁,纪浮光顺理成章地跟在他后面:“来图书馆找资料?”
沈祀没有隐瞒:“对。”
涉及到病人隐私,他犹豫要不要把拐卖案的事情告诉纪浮光,不过这案子当初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保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继续道:“我想查查两年前沪城的那起儿童拐卖案。”
两年前纪浮光还在京城,隔着一千多公里,对这案子只是有所耳闻,便没有发表意见:“需要我帮忙吗?”
沈祀看了眼时间,诚恳道“那就麻烦你了,有空请你吃饭。”
他用纪浮光的教师号登陆内网,后者则向同事借了账号密码,两个人开了两台电脑,同时查询拐卖案。
沪大的内网果然一如既往地强大,输入兔子玩偶和拐卖的字样就跳出来无数条链接,有些是网络上已经被炸掉的词条,还有沪大学生论坛上的发帖。
永远不要小瞧大学生的八卦能力,充足的时间和丰沛的精力决定了他们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沈祀打开一个回复人数最多的帖子,主楼详细讲述了游乐园拐卖案的经过,和病历上写得大差不差,但下面的回帖内容就丰富多了,甚至还有路人拍到了人贩子把兔子玩偶递给周小宁的那一幕。
【当时就是很温馨有爱的画面啊,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我记得那个工作人员发了好多玩偶,几乎每个小朋友都收到了。我觉得可爱,厚着脸皮也要了一个,现在想想真让人后怕!】
【我也,今早消息出来的时候,我妈快把我骂死了。】
沈祀翻了几页都是差不多的言论,秀气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怎么了?”一旁的纪浮光注意到他的神情忍不住问。
“那天人贩子给许多人都发了兔子玩偶,为什么偏偏选择周小宁下手。”沈祀不解。
纪浮光挑眉:“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可爱。”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厚道,沈医生还是十分客观地评价:“他不是最可爱的,旁边有个落单的小姑娘,比他可爱十倍。”
“是吗?”
沈祀点了点路人无意间拍到的那张照片,在距离人贩子和周小宁大约三米远的地方,一个双马尾女孩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纪浮光:……
这样都能看出可爱十倍,沈医生眼力真好。
“咳,先不提哪个更可爱,周小宁的妈妈就在他身边买东西,拐卖难度比起小姑娘大了不止一星半点,从这一点看,确实很奇怪。”
沈祀想不通,又问:“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纪浮光:“我找到了两年前警方的追查进度记录。”
沈祀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别以为侦破拐卖案像电视电影里拍得那样容易,现实中孩子丢了再找回来的概率不到一成。
虽然周小宁的妈妈第一时间报了警,警察又第一时间封锁了游乐园,然而当天并没能找到人,只在园区的公共厕所内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儿童电话手表。
兔子玩偶拐卖事件迅速登上热搜,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警方不敢懈怠扩大搜索范围,可惜三天过去,依旧毫无收获。
随着时间推移,网络上的热度逐渐消退,警方也不可能只专注一个案子,派出去的警力纷纷被撤回。半个月后,连周小宁的父母也不再抱有希望,做好了孩子回不来的准备,谁知事情却忽然出现了转机。
某街道派出所民警在一次扫黄行动中,无意间扒出了一个人贩子的窝点,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令所有人眼熟的兔子玩偶。
拐卖案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这一次警方的追查相当顺利,顺藤摸瓜,救出了七名被拐的孩童。
“人贩子一共有三个,但迄今为止只抓住了两人,还有一人在逃。”纪浮光轻声念着屏幕上的内容。
沈祀心中微动,诱拐自己的凶徒逍遥法外,这难道就是周小宁的心结?
警方在车站,机场和高速路口都录入了逃犯的长相和身份信息,两年来并没有收集到对方出城的记录,也就是说那人很可能还在沪城。
然而沪城作为国际大都市,人口几千万,想要寻找一个刻意躲起来的逃犯,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祀深深凝起眉。
纪浮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六点了,还继续查吗?”
沈医生这才惊觉他们竟然在图书馆待了三个多小时,他八点还要上班,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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