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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小师傅(纸扇长衫)


兜明埋头吃饭不说话。一旁的小丛往他身边靠了靠。
秀娘见桌上气氛尴尬,连忙笑道,“下午我去看看镇子上有没有卖鸭的。要是有的话,也买几只回来养养,以后每天都有鸭蛋吃。”
得了花旗和秀娘两个人的维护,坨坨得意地捏着筷子扒了一大口饭。
张满仓吃完饭,跑到晾衣绳边摸衣服。他知道吃完饭就能回家了。可衣服还是潮拉拉的,不能穿。他站在衣服边,有些发愁。穿湿衣服就湿衣服吧,总比光着好。
坨坨放下碗,一抹嘴,嘴边粘着的米粒擦到手背上。他看了一眼,低头吃掉米粒,挺着吃饱的肚子跑到张满仓身边,“你看衣服干啥?”
小丛快速吃完碗里的饭,跑到走廊下,坐在长条凳上,远离花旗。
坨坨看了一眼头顶毒辣的太阳,走到小丛身边坐下。
张满仓也跟了过来,凳子上没他的位置,他就蹲在地上和坨坨说话,“衣服还是湿的,一会儿咱们穿什么?”
“裹块布就行了呗。”坨坨一直眼馋云善的红布。虽然花旗说了一会儿去镇上就给他买红布,可他想提前过把瘾,便提高了嗓门,看着花旗的背影说,“肚兜没干,我下午围着云善做衣裳的红布去镇上吧。等买了红布我就还给他。”
花旗哼了一声转身,看向满眼期待的坨坨,毫不留情地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坨坨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撅起嘴巴,对着花旗的背影无声地骂道,“臭黑蛇。”
张满仓看看坨坨,又看看自己的衣裳,继续蹲着发愁。连布都不让裹,这可怎么办?
“我问过秀娘,她说碎布头能给你缝个小荷包。”小丛对坨坨说,“就是挂在身上的,可以装小东西。”
“好。”坨坨脸上立马阴转晴,“给我绣个小人参。”他贴在小丛耳边小声说,“要绣和我一模一样的。晚上我变给你看。”
“嗯。”小丛点头应下。
秀娘吃的快,勤快地将墙角的鸭蛋抱到井边洗干净,打算现在就腌了。她一边洗一边数,来回数了两遍,鸭蛋才二十二个。
“兜明,你回来时是不是有鸭蛋掉了?我怎么数来数去,才二十二个,咋缺三个呢。”秀娘扬声问桌边大快朵颐的兜明。
兜明回道,“没有。不可能掉。”他看的很紧。
花旗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对秀娘说,“应该就是二十二个。你可别指望兜明数数了。出了十个他都不一定数得准。”
秋生惊讶地问,“十几个也数不准?钱能数得准吗?”这孩子看着不像个笨的,怎么连十几个数也数不对?
花旗无奈地摇头。
兜明微微涨红了脸,想为自己挽回些尊严,“我不拿钱,也不数钱。小丛会数。”
“小丛会数是小丛会,你不会数数,以后出门挣钱不是要被骗?”秋生说,“你得会数钱。”
兜明用筷子拨弄菜,为难地说,“可,可我不会啊。”
小丛听到了,立马跑到兜明身边说,“没关系,我会。我帮兜明数。”
秋生笑着说,“你能天天跟着兜明吗?小孩子时能在一起玩,长大了就各有各的事,不会整天在一起。”
小丛也笑着说,“我能天天跟着兜明的。”他跟着兜明快两百年了,以后还会天天跟着兜明的。
“小孩子。”秋生笑着摇头。
秀娘腌好鸭蛋,兜明和西觉总算吃完了饭。来不及收拾东西,秀娘娘家六口全都来了。
“听说被人贩子拐了?”婉娘见到坨坨坐在走廊下,走过去心疼地摸他的脑袋,“怎么被骗的?”
“说是给钱让带路。”秀娘摞起脏碗,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那几个人贩子真不是东西。坨坨就被他们骗走一个上午,你看他身上被打的。”
秀娘娘跟着气道,“可不是。那些人心都不是肉长得,比石头还硬。”
“我听说,是花娘把车踹倒的?”婉娘笑着对花旗说,“看不出呀,你力气那么大。”
“他家人力气都大着呢。”秀娘说,“说来真是巧,人贩子赶着马车从荒地经过,小丛正好在那边捡石头。马车跑得太快,把小丛给撞了,停也没停就想跑。花娘哪能让啊,气得抱着云善就冲了过去,可把我吓坏了。”
想到这是,秀娘还是心有余悸。她轻声责怪花旗,“你也不想想云善。被马撞一下那还得了。”
婉娘进门就看见小丛站在桌边,听了秀娘的话,又上上下下将小丛打量几遍,“小丛伤没伤到?”
“没呢。”秀娘庆幸道,“在地上晕了一会儿他自己就爬起来了。一点事没有。”
“那就好。”婉娘看向花旗,崇拜地说,“花娘你可真厉害。换我,我腿肯定就软了。”
花旗干巴巴地“啊”了一声,胡编道,“当时气呢,没想那么多。就冲了过去。”
“她还是有些本事的。”秀娘说,“我看见花旗跳起来,一脚就把那个吊梢眼的男人给踹下车了。”
“这么厉害啊。”婉娘问道,“你是不是会功夫?”
“都是西觉教的。”花旗打着哈哈把事情推到西觉身上。
西觉看了他一眼,坐在桌边继续保持沉默。
“秀娘,秋生。”五婶子跑进院子,激动道,“村长说现在走,送孩子回镇上。”
张满仓站起身,跑去晾衣绳那拽自己的衣服。
秀娘走过去摸了一把,衣服潮得很,没法穿。虽然是夏天,也不能让孩子穿没干的衣服。“你等等,婶子去给你找件衣裳。”
家里可没男孩穿的衣服,她找出两件秋生夏天的上衣,给张满仓和坨坨一人一件。
扣上扣子后,衣服到膝盖上,几岁的孩子穿着不嫌羞。
秀娘替张满仓将衣袖卷了卷,让他的手正好伸出。
一旁的坨坨大敞着衣裳浑身不自在地说,“我不用穿衣裳。我不羞。”他穿长袖的衣服觉得束缚。
秀娘笑他,“你不羞你也得穿。咱们是要去镇上的,还要见官老爷,可不能不穿衣裳。”
坨坨不情不愿地让秀娘给他扣上扣子,问,“官老爷是什么?”
秀娘说,“官老爷是做官的。我们都得听官老爷的。”
都得听官老爷的?坨坨诧异,难道官老爷是大妖?人类要听他的?坨坨突然恐惧起来,大妖会不会吃了他们?可他在镇上从未感受过妖气。
他纠结地想,到底去还不去呢。不去的话,就没有红布了。去的话要是遇到大妖怎么办。
秋生给水牛架上车,大毛、二毛爬上车喊小丛,“小丛哥哥快来。”
“你在想什么?”张满仓问坨坨。坨坨明显心不在焉。
“我在想官老爷。”
张满仓说,“你别怕官老爷。我叔叔就是县令。”
“那,”坨坨小声问,“你叔叔是妖怪吗?”
张满仓噗嗤笑出声,“我叔叔才不是妖怪。他是人呀。妖怪都是吃人的。”
“谁说妖怪是吃人的?”坨坨立马反驳,“坏妖怪吃人,好妖怪才不吃人。”人类对他们的误会真多。
“好妖怪吃什么?”张满仓问。
坨坨说,“和人类差不多。”
“你们两个别嘀嘀咕咕的了。走了。”秋生对着院子喊一声,张满仓抱起衣服和坨坨一起跑出院子。
村子里的小道上站满了人。花旗觉得他就没在东望村见过这么多人。
婉娘带着微微兴奋说,“咱们村里啊,老少全来了。这可是大事!瞧见躺在车上的二叔公没,他早就瘫了。今天听了这事,让他家儿子把他抬车上,说要跟去镇上瞧瞧。也要去骂一骂人贩子。”
四个人贩被栓在村长家的牛车上,跟着往镇上走。
躺在车上,掉光牙齿的二叔公激动地骂道,“黑心肝啊!都是黑心肝的家伙。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回 见到真有人偷孩子。”
有调皮的孩子从路边捡了石子,时不时地砸在四人身上。
马大明低着头,如行尸走肉般往前走。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村民又说起今天的事,说到花旗将人踹下车,说她身手好。有村民拿刘三喜打趣,“三喜,我听说花娘之前要拿棒子敲断你的腿。后来让你娘和你媳妇儿拦住了。我看还是你媳妇儿好啊,真要让花娘打了,估计腿真得折。”
刘三喜被气红了脸。就是因为这事,他现在在家里没一点地位。巧子和他娘动不动就想拿棍敲他。“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哈哈哈。”
“三喜气着了。哈哈。”
巧子维护道,“行了,行了,笑话我家男人做啥?花娘一家要是没本事,人家能天天从山上打到野物吗?”
百灵笑嘻嘻道,“我看花娘就是说书人说的,女中豪杰。”

路人见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往镇上去, 不禁好奇询问。
“我们是东望村的。今晌刚抓到人贩子,救了十六个孩子。现在把人贩押去镇上见官。”茂山说话时脸上带着自豪,觉得抓住人贩子这事颇有面儿。
“哟。”听着话音的几人看向东望村的队伍, 里面有四人被绳子困住,拴在车边, 定然就是人贩子了。还有辆牛车上挤了十几个孩童,应该就是被救下来的孩子。
“咋抓到人贩子的?”问话的人对着马大明四人面露嫌恶, 一边又好奇。镇子的捕快们找了三天,人贩子的影都没发现。竟然让东望村的村民抓到人了。
“怪他们自己。”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把人贩子撞了人想跑, 被他们村的女豪杰——花旗一脚踹下马车, 后来发现车子里竟然装满了孩子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末了,还要再把花旗夸一遍。
就连一直对花旗有意见的秦娘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说起花旗那是一个劲地夸, 仿佛她们之间不存在龃龉。
花旗心道,事情怎么这样了?他不过是完成了一个任务, 帮助求到云灵观的人类。怎么他竟成了人类口中的女中豪杰?
坨坨叉开两条胖腿大咧咧地坐在牛车上, 露出的大腿上青紫明显。他两只手揽着云善, 听着大家都在夸花旗, 心里忍不住泛酸。明明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怎么功劳都是花旗的。
“看看,把咱们孩子打的。”五婶子上前将坨坨腿上的衣服微微掀开一点给众人看, “腿上都是青紫。胳膊上也全是呢。你们想想这些人多坏。”
坨坨更心塞了。他一脸悲戚低下头,对上云善黑白分明的懵懂大眼睛。他此时此刻只想抱着小掌门大哭一场。呜呜呜,好气人啊,不仅功劳被花旗抢了, 栓子还说他笨,这些女人还要掀他衣服看他伤口。呜呜呜, 事情怎么会这样。
有看热闹的先行去镇子上传消息。没等东望村的村民们走到镇上,一大群捕快飞奔而来。
为首的捕快头子迅速打量一圈人群,接过一旁的画像,确认丢失的孩子全部找回来后,才开始问事情的原委。
原本你一眼我一语的村民们不敢胡闹,齐齐看向里正。
里正跳下牛车,微微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将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捕快头子挎着大刀,仔细打量马大明等人,又取了画像,对着疯女人来回看了几遍。
疯女人如今头发蓬乱的样子,真有了前几日“疯女人”的模样。
捕快头子当下命令道,“快,把这几个人押走!”
捕快们刚把拴住马大明的绳子解开,听见远处一阵阵喊声。
“儿啊。”
“我的儿。”
“我儿满仓。”
捕快头子向后扫了一眼,立马站直身子。后面跑来的是安平镇上的张员外,也是县令大人的亲哥哥。他家的小公子前两日就是被人贩子偷走了。
“爹!”张满仓抱着衣服跳下牛车,奔向张员外。
就在这时,陡生变故,马大明撞开身旁的捕快,向外冲去。
“满仓!”张员外惊得大叫。
虽然马大明上身被捆住,可他奔着满仓去,不知想干什么。
众人看着这变故呆愣,竟然没人做出反应。张满仓听见他爹叫他,也停下了步子,疑惑地看向远处的爹爹。
就在马大明快要碰到张满仓时,花旗眼中寒光一闪,想跑?下辈子吧。他向前踏出两步,拽过张满仓,迎面飞起一脚,直踹马大明腹部。
这一脚用了力,马大明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咳出两口血后,捂着肚子竟是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花娘果真女中豪杰是也。
“大明——”被按住的疯女人哭喊着,“大明,大明,你怎么了。杀人了啊——杀人了啊——光天化日,杀人了啊——”
按住疯女人的捕快狠狠地给了她两巴掌,啐道,“杀什么人了?我怎么没看见。都这样了,还要对孩子不利,我看这就是他自己要去阎王跟前磕头,谁也拦不住。”
“你们......s还有没有王法了?”黑皮惊惧,看着大哥一动不动,心疼道,“快找大夫给他看看啊。”
“找什么找。”捕快头子给了他一脚,骂道,“天杀的东西,死了正好。”
嘴上这么说着,捕快头子也担心人真的没了,这还没审问呢。他叫了一个小捕快去探马大明的气息。
小捕快小跑着过去,蹲下身子,食指只在马大明鼻子下探了一下,立马扬声道,“没死。”
“没死,命还挺硬。”捕快头子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句。
张员外已经跑到了近前,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张满仓,“满仓,我的好儿子,爹来了,爹来了。”
“爹。”张满仓小脸搭在张员外肩膀上撒着娇叫,“爹~”
“爹在呢,爹在呢。”张员外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拍他的背安抚道,“爹带满仓回家。”
和儿子亲热后,张员外这才看向花旗。
面前的女人面容姣好,大胸、细腰、大屁股,虽然穿着一身补丁,难掩出尘之姿。明明是一副温婉长相,却面容冷淡,看人时微微仰着下巴。
花旗容貌好,又救下了满仓。张员外顿时对他心生好感,说起话来,语气十分温和,“方才的事真是谢谢这位小娘了。我.......”
张员外浑身摸了摸,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立马转头看向自家的管家。
管家会意,解下腰间的钱袋交给自家主子。
张员外掂量钱袋,估摸里面有十两银子。作为道谢,这些足够了。他将钱袋子双手递给花旗,语带感激,“为表张某谢意,这些黄白之物,请小娘收下。”
花旗微微皱眉,黄白之物是什么?
张员外见她蛾眉蹙起,不说话也不接钱,以为她不要钱,心中更是佩服。如此热心却又不求回报的人,风姿高洁呀。因此,他对花旗的好感更甚。
秀娘知道花旗不擅长打理人情世故,有的甚至是一窍不通,此时见她不接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以为花旗只是想做好事,并不爱财。于是主动说,“张老爷,这些钱我们不......”
“等等。”花旗听到钱字了,再看向张员外手中的袋子,立马就知道了,黄白之物指的是钱!
他一把抓过张员外手中的钱袋,心道,钱袋子挺重,里面应当是有不少钱的。
花旗看向张员外的眼神带着欣赏,脸上也露出笑意,有人类主动给他供奉,不错,不错。
秀娘愣了片刻后,微微红了脸,她还以为花娘不要这钱的。
张员外也是一愣,继而尴尬地笑笑,“小娘应得的。”虽然有些尴尬,可这个小娘她,她笑起来真好看。
好在不断有人来找孩子,吵吵闹闹地将秀娘和张员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两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看起了别人认孩子的过程。
认完了孩子,大家想起人贩子。丢了孩子的母亲,上去给了疯女人几巴掌,嘴里骂道,“你坏了良心。良心被狗吃了。”
男人们不打女人,便对着六五和黑皮拳脚相加。一旁的捕快压根不管,任凭大家发泄心中的愤恨。
管人贩子做什么?他们也配叫人?
见大家伙打得太厉害,捕快头子免不得说一句,“注意着点,打死了我可没法交差。”
到了镇子上,东望村的村民们便散开了。里正家的牛车拉着马大明一直送到衙门口,捕快们这才像拖死猪一样将马大明拽下车,粗鲁地拖进衙门里。
嘴角挂血的黑皮还在念叨着让捕快们给他大哥找个大夫。
捕快头子哼了一声,不屑道,“还找什么大夫?反正过了几日就要杀头的,不用治了。”
疯女人听说过几日就要杀头,两眼一黑,双腿发软。她抖着声问,“这位大哥,怎么这么快就要杀我们?”
“这话说的。”小捕快不快地瞪了一眼疯女人,“不杀你们,留你们继续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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