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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燥(巫哲)


这个屋子算是个厨房,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不少。
“你不回去?”陈小湖低声问他,“一会儿人家车胎补好就直接去鬼屋了。”
“我等着锐哥把我车弄好了再走。”陈涧说。
“那人家都住进去了你还怎么好办?”陈小湖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单老板看着挺斯文,但那个劲儿……可能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他们今儿晚上大概率也不会住那儿,”陈涧说,“腿给他吓瘸了。”
“他腿不是已经瘸了吗,”陈小湖压低声音,“他那条腿是不是假的啊?”
“不知道,断了吧,假腿不至于行动这么不方便,”陈涧啃着雪糕,“人家装了假腿还能哐哐跑呢。”
“你在这儿吃饭不?”陈小湖又问。
“不吃,”陈涧说,“我昨天的菜都没吃完呢。”
“那行,”陈小湖说,“一会儿你也赶着点儿回去,别撞上了尴尬,以后都老得见面的。”
“见不了几面,光出不进的营生,”陈涧转身往外走,“能干得了几天啊。”
老板大概只干补胎这一个工种,很熟练,没多大会儿就把胎给补好了,车轮装回去,他拍了拍车顶:“可以了,能开到小镇。”
“然后呢?”刘悟问。
“你这轮胎得换,”老板说,“太旧了,现在给你补好了过不多久说不定还得爆胎。”
“老板哥,你不这么咒我们这车坏了我们也会来你这儿修的。”刘悟说。
“我这儿换不了车胎,你这车我也修不了,”老板说,“得到我们镇上修车厂。”
“前面小镇吗?”单羽问了一句,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老镇子,”老板说,“小镇哪儿有地方修车,破地方屁也没有。”
刘悟扶着单羽慢慢地坐进车里,把他的腿安置好,又冲店里几个人挥了挥手:“走了,谢谢啊。”
“不客气,路上开慢点儿,”老板说,“你这车胎再颠几下压块儿碎石头真的要爆。”
“好。”刘悟点点头上了车。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一直没怎么提速度,刘悟还是很听劝的,保持着不到四十的车速。
“哥,”他回头看了看单羽,“你说那个钉子是不是他们扔的?”
“不知道,就那个快磨穿了的备胎,人不放钉子它也未必能撑到地方,还不如让人扎了顺便补一下呢,”单羽说,“老琢磨这个干嘛。”
“可疑啊!”刘悟皱着眉,“不然琢磨什么?那你说你在琢磨什么呢一直也不说话。”
“琢磨那个民宿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单羽说。
“嗯?什么意思?”刘悟马上点点头,“刚那个陈涧和老板娘的反应是有点儿奇怪。”
“钱宇大概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单羽按了按额角,腿也疼脑袋也跟着疼。
“打个电话问问他。”刘悟说。
“问屁,”单羽把腿架到后座上靠着,“他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自己拿眼睛看。”
“也对,眼见为实。”刘悟点头。
眼见不光为实,还为之震撼。
车开到小镇附近的时候,隔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块小镇的指示牌,写着什么山野度假小镇,设计得挺不错,看得想吸引年轻人。
不过车开进小镇之后,单羽就有些没底了。
之前他问为什么不卖点儿饮料的时候,陈涧说这生意“做不着”,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明白了。
从进镇子到现在,顺着路开了十分钟了,统共也没见着十个人,这不到十个人里还包括旁边那些店铺自己的人。
“你之前来过?”单羽看着外面寂寥的街道,以及店铺里盯着他们看的老板们。
“来过,还住了两晚呢。”刘悟点头。
“你管这个叫‘生意肯定好’?”单羽看着他后脑勺。
“我是说以后雪场开了,生意肯定好。”刘悟说,声音听着有些中气不足。
“所以雪场什么时候开?”单羽从座椅缝里抠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了,旁边的几个餐厅无论中西东南亚,里头都没什么人。
“听说快了。”刘悟说。
“什么时候听说的?”单羽又问。
“就……”刘悟犹豫着,“我上回来的时候。”
“上回什么时候来的?”单羽继续问。
刘悟没说话,往前又开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一句:“我高二的时候。”
单羽有些无语,笑了笑。
“都说了让你别接手!”刘悟被他笑得有些尴尬,拍了一下方向盘。
“是他妈我想接手吗!”单羽对着椅背蹬了一脚。
“又绕回去了。”刘悟叹了口气。
“先去民宿看了再说,”单羽闭上眼睛仰头靠着,“生意好不好都是它了,现在也没得选。”
“哥你就是心态好,干大事儿的人都这样。”刘悟马上说。
“抽空买本马屁的技巧看看吧大一新生。”单羽说。
“有吗?还有这种书呢?”刘悟说。
“你要不再复读一年的,”单羽说,“我都怕你这状态去上大学被人欺负。”
“不可能,他们都说大学生很愚蠢。”刘悟很自信地回答。
民宿就在路尽头,柏油路开到头之后还有一段碎石路,看得出来是专门铺成这样的,配合路边的植物花镜,还是有点儿风情的。
但也能看得出来很久没打理了,有些破败。
这个路面对于他们这辆同样破败的车来说,有些残忍。
刘悟整个人都快趴到方向盘上了,就怕前面碎石路上来一块儿大点儿的把车胎给戳爆了。
车胎还算争气,开进了枕溪的院子里都没爆。
刘悟没停车,来回一把一把又进又倒的折腾着。
“干嘛呢?”单羽看着他。
“停车位里啊,”刘悟说,“划了车位的线呢。”
“车位你个坟头啊,”单羽打开了车门,“你就把车拆了铺这儿你看除了鬼还有没有第二个玩意儿理你!”
刘悟叹了口气,把车停下了,小跑着到后备箱把轮椅拿了出来。
这个民宿钱宇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四层的白色小楼,挺有设计感,但就跟外面的景色一样,满眼破败,杂草丛生。
“里面设计也不错,有壁炉什么的,还有健身房,”刘悟拿出钥匙打开了民宿一楼的大门,推着单羽往里走,“还有个图书室呢,边喝咖啡边看书。”
门窗都关着,里面还算干净,但也能闻到些许捂了半年的陈旧气息。
刘悟把他推到电梯前:“电梯停了。”
“废话么不是,”单羽说,“进门你开灯都没亮,这儿现在没有电。”
“哥,”刘悟有些沉痛,“晚上咱们不住这儿吧?”
“上楼看看。”单羽没回答他。
“我背你吗?”刘悟问。
“我背你。”单羽说。
刘悟脑子不好使,但体力管够,把单羽背上二楼转了一圈,又背上了三楼。
单羽举着个手电筒,一间间屋子大致看着。
民宿的内部的确装修得不错,估计也是想做高端民宿,结果估计本儿都没收回来。
转上三楼,先看到了健身房,设备还挺齐,准备往走廊里去的时候,刘悟突然停下了。
“哥,”他声音里突然带上了犹豫的惊恐,“我是不是眼花了?”
“见鬼了?”单羽拿着手电筒往对面的一个屋里晃了晃,客房的采光都还行,只是都拉着窗帘,这会儿外面光线不足,就有些模糊。
“走廊那边儿,”刘悟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迈步,还退了两步,压着声音偷感十足地小声说,“怎么还拉着警戒线?”
“嗯?”这句话让单羽顿时有些不安,手电筒迅速往走廊那边照了过去。
刘悟没看错,走廊最顶头的那间房的门口,拉着黄色的警戒线。
虽然已经脱落,但的确是警戒线。
“我操,”刘悟声音都抖了,“这怎么回事儿?”
“过去看看。”单羽说。
“什么?”刘悟哆嗦着提高了声音,“过去?还过去?你没事儿吧哥!”
“去看看,”单羽说,“就算是杀了人,现在也结案了。”
“不是,”刘悟都快哭出来了,“这是结不结案的事儿吗……”
“放我下来吧,”单羽说着反手把后腰上插着的折叠拐杖抽了出来,往下一甩,“你在这儿先哭着,我过去看看。”
刘悟毕竟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表弟,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坚强地没把他放下来,背着他一步一步蹭到了那间屋子门口。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单羽拿手电往里晃了晃,没看出什么问题,“安全的,没鬼也没死人,地上也没血。”
“别说了别说了……”刘悟把他放了下来,转身背对着门靠在走廊墙边。
单羽撑着拐杖单腿蹦进了屋里,蹦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
屋里一下亮了不少,本来模糊的陈设也能看个大概了。
这是个大床房,一个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架子,窗前有张茶桌,一套茶具都还放在桌上,地上还有些碎片,像是摔了杯子。
除了外面的那几根脱落的警戒线,这里跟别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单羽?”刘悟在门外探了一下脑袋,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你没事儿吧?用我进去吗?”
“嗯,”单羽感觉没什么问题,正转过身想叫门外的刘悟进来看看消解一下恐惧,突然看到了堆放在床上的被子下面有一角黑色污渍,赶紧补了一句,“不用进来了。”
“哦。”刘悟似乎松了口气。
单羽蹦到床头,皱着眉掀开被子又仔细看了看,确定这是一块血渍。
牛逼,死了人的屋子,完事儿之后钱宇甚至没找人收拾一下就这么扔着不管了。
“行了,”唐锐拍了拍摩托车座,“都弄好了,现在它就跟新的一样。”
“本来就是新的,”陈涧说,“开春才买的。”
“你现在回小镇?”唐锐点了根烟。
“嗯,”陈涧点点头,跨上车子,“我还得去鬼屋拿我东西。”
“不是什么重要的就别拿了,”唐锐说,“撞上那个新来的老板拿你当贼。”
“我包扔那儿了,”陈涧不太在乎,“没事儿,他俩晚上不敢住那儿,而且也没通电,不连夜跑了就算胆儿大了。”
“那人叫什么?”小潘叼着烟蹲在一边,“是老钱的朋友吗?”
“谁知道呢,没问。”陈涧说。
“看着挺有钱。”小潘啧了一声,“车挺破的,身上衣服挺高级。”
“你看谁都挺有钱,钱宇你也觉得他有钱,最后水电费都欠着呢。”陈涧发动了车子。
“他看着是不是挺有钱,那派头!而且他都姓钱了!”小潘喊。
“是呢,还是老钱儿呢,”陈涧把车开了出去,回头又冲小潘喊了一句,“让你们那帮人这两天先别过去惹事儿!”
“知道,”小潘摆摆手,“先摸摸底的。”
陈涧吃完饭才去的鬼屋。
摩托车停在了路口,顺着小路走进去的,虽然他笃定单羽那俩不会住在这儿,但谨慎起见还是动静越小越好。
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时,陈涧的脚步顿了顿,一个瘸子,没开车出去?
他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口,黑洞洞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估计推了个轮椅走的吧,屋里肯定是没人,要不蜡烛光也得闪几下才对。
陈涧绕到楼后,看准了二楼的一个小平台,退后两步,猛地冲了过去,右腿往旁边的花坛边上一蹬跃起,手攀到小平台边缘时左脚在粗糙的墙面上蹭了一下,借着惯性悄无声息地上到了二楼,从半掩着的一扇窗户那儿翻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单羽:腿断了打的支架不是义肢﹁_﹁。

第03章
这个民宿开了差不多三年,陈涧看着盖起来的,那会儿小镇刚开始弄,不同风格和定位的民宿开了不少,陈涧眼看着倒的也不少,枕溪算是撑得久的了。
要不是三楼半年前死了人,估计还能再撑一阵儿。
虽然就是定了性的自杀案,但传得还是很邪乎,这楼方圆五百米没人愿意靠近。
钱宇跑的时候还欠了陈涧工资,让他自己进来拿东西。
但没给他钥匙。
非常欠。
陈涧倒是经常来,但没拿过这里头的东西,门打不开,值钱玩意儿都是大件儿,他也拿不出去,但凡把门弄开了拿了出去,钱宇转头就能告他个盗窃。
他进来是因为这儿的床垫很舒服,他来睡觉。
鬼楼传言越邪乎,就越清净。
特别是三楼。
陈涧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在自杀那个屋斜对面这间,就是他收拾过用来睡觉的,昨天把包还扔这儿了。
就跟每次来的时候一样,翻进二楼,楼梯上三楼,打开这个没锁的房间,然后开灯,这是整个楼里唯一能开灯的房间,他从外头接了线过来。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具体说不上来,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但只犹豫了半秒,陈涧还是拧开了门锁。
别的房间没水没电没收拾住不了人,就算单羽他俩敢住,也不会选个跟命案现场对门的房间。
进屋,随手关门。
传言是传言,他也还是担心鬼会跟进屋的。
下一秒他就停在了原地。
房间里的空气一直带着淡淡灰尘味,今天的灰尘味里却夹杂着隐约的海水的气息。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房间里的灯紧跟着就亮了。
单羽正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这是陈涧从未设想过的场面。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住下就算了,居然还挑了这个屋!
他僵在进门两步的位置,不知道是该打个招呼还是转头就走还是跳窗还是说声对不起迷路了再跳窗……
直到他看见了单羽轮椅旁边斜靠着的一根棒球棍。
人是等在这儿准备打贼呢。
陈涧没再犹豫,往后错了半步,伸手去开门的时候防着单羽偷袭都没敢转身。
但单羽的动作比他快,抄起棒球棍的时候陈涧手都还没碰到门把儿,就看见单羽拿着棍子猛地往他这边一甩,棒球棍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向他抡了过来,听风声就能判断出这玩意儿是金属的。
这要砸脸上怎么不得瘪一块儿进去……
不过球棍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的地方落地,一声清亮的金属撞击声过后,又反向旋转着回到了单羽手里。
前后不超过一秒。
陈涧手还悬在空中向着门把儿的方向。
挺牛啊?
“还带遥控呢,”单羽把棒球棍放回轮椅旁,低头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电灯遥控器,“挺先进。”
“三十块包邮。”陈涧说。
单羽抬眼看了看他。
“我……”陈涧看了一眼窗户。
“一会儿拿了包从门走,”单羽说,“跳窗不至于。”
“我是想从房门走呢,”陈涧看着那根棒球棍,“有个棍儿它不让啊。”
“我说一会儿。”单羽仰头靠在轮椅上。
“行。”陈涧也没再说别的,靠着旁边的椅背,放弃了逃跑计划。
“你跟钱宇熟吗?”单羽问。
“不熟,”陈涧说,“只是认识,这小镇上本地的做生意的,就那些人,大家相互都算认识。”
“哦,”单羽转着遥控器,“里头那屋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一对情侣在里头自杀了。”陈涧说得很干脆。
“自杀不是吃药之类的么,怎么一床血。”单羽看着他。
“吃了,然后也割了腕,”陈涧说,“血都渗床垫里去了,可能怨气挺大的,有人听见这儿晚上有人说话,还有人哭。”
“这样啊。”单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听到没?”陈涧问。
“没,”单羽打了个呵欠,“可能得再晚点儿吧。”
陈涧没再说别的,这个单羽胆子的确挺大的。
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问没问完,反正看这样子没有让他拿包走人的意思。
于是他也问了一句:“你是专门在这儿守着的么,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就这间有电线拉进来,”单羽笑了笑,“我只是猜有人住这儿,不知道是你。”
“我也不住这儿,”陈涧别的可以不解释,这一点还是想说清楚,“我只是偶尔会进来……睡个觉。”
“嗯,”单羽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包,“走吧。”
陈涧看了一眼棒球棍。
单羽没看他,但双手交叉着握在了一起。
陈涧过去拿了包,转身快步过去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要关门的时候,单羽又叫了他一声:“卷毛。”
说实话陈涧非常想装没听到,你有本事开着您的轮椅追过来啊……但他今天理亏,所以还是停下了,看着屋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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