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晴明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泥灰海水,对雪女说,“你先给他清理下,我去装麻药。”
“别打麻药。”酒吞突然说。
两人愣了一下。
“没问题。”黑晴明说道,从雪女手里接过棉球下手清理,“茨木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酒精冰凉的触感令酒吞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一点。
“来给我芯片把芯片取出来。”
黑晴明把棉球往旁边的手术盘里一丢,“我不觉得他信了。”随即拿起了手术刀。
刀刃隔开皮肉的痛感尖锐地传到他的脑仁里,然而这只是开始,这还不算什么,他咬住了牙,这让他的回答显得恶狠狠的。
“我说的,他不信也得信。”
屋内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海面有些涨潮,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浪一下一下地拍着栈道,茨木和大天狗一左一右地坐在门口,茨木开始清理枪,他们的武器进了海水,而现今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弹药供给了,而大天狗开始抽烟,这多少令人有些惊讶。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的。”茨木说道。
大天狗没理会,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却也并没有意犹未尽的意思,“被你打断脊椎以后,黑晴明大人给我装了人工脊柱,一开始疼得不行,一个人躺在家里,尼古丁能让人好一点。”
茨木沉默了一阵,想要开口道歉,然而大天狗却先一步开口。
“当初给你装机械臂的也是他吧,”他说,“黑晴明大人明知你要来,也明知我打不过你,但还是让我去了,如他所愿你把我打坏了,他再来把我修好,修得比以前更好,至少以他的价值观,这样身体里有一半是机械的我,比原来是更好的。”
“你怨他?”茨木抬抬眼脱口而出。
大天狗摇了摇头,眼睛一直盯着远处海面上的星空,“他那个人虽然价值观扭曲了一点,但还是关心我的,我们之间像是亲情那样,或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这么期待的,就像你和酒吞,他也是关心你的,只不过你们发展出的是另一种感情。”
然后他顿了一下,“过去我认识博雅的时候,他经常说起他的妹妹,说他为了找到她什么都能做,他也确实什么都做了,我与他很亲近,却觉得自己还是比不过这个只存在于他童年记忆中的,生死未卜的人,那让我很羡慕,我很羡慕那种感情,我只看过,却没有尝过,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比地想要那样的感情,那样的关系,有个人能让我也这样做,有个人也能为我这样做。”
茨木闭了闭眼,浑身脱力,和大天狗一样地向后靠在了背后的门柱上。
“是啊。”他说,“我也一样,一直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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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chapter 34
手术结束的时候荒川走了进来,酒吞已经坐起来了,坐在手术台上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是冷汗,下唇咬出了血,雪女在旁边打开了手提箱,里面隐藏的电极箱和便携电脑露出来,雪白的手指在上面飞速操作,酒吞脖子后面的刀口没封口,黑晴明拿着两条电极就要往他脊柱里插,这时候荒川一进来酒吞费力地挥了挥手让他先等一会。
“你进来干什么,”他说,“不是叫你去看着茨木。”
荒川摇摇头,“有大天狗看着呢,夜叉他们都在,跑不了。”说完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你这个人喜欢做傻事,晴明不在,你又不让茨木进来。”他说。“总得有个人看着你。”
黑晴明拿着电极询问似的看了酒吞一眼,酒吞看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绪复杂,最后摆了摆手。
“开始吧。”
黑晴明将电极插了进去,他最后听到的是打开电源的咔哒声,一阵直通脑子的剧痛甚至比方才不打麻药的手术还要剧烈,他睁开眼睛,仿佛整个人都在无限的空间中漂浮着,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所有人都如同数字化的模型一般静止不动,在时间的缝隙一般的瞬间,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是可以行动的。
这就是八歧超级计算机网络的世界,一个由电流,数据,与不断流窜的信息组成的世界,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也是它的一部分,被黑晴明的黑客终端强行链接了进去,超级计算机的计算速度非常快,现实中不过是一次脉冲点击几十毫秒的时间,在这里却可以根据计算速度被延长为几分钟,几小时,几天,几年,甚至,世纪。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他曾在资料中看到过的年轻时的样子,不得不说他们长得确实相似,无论再怎么不愿,血缘也不会说谎。
他似乎并不惊讶于酒吞的到来,在数字的世界中漂浮着,伊吹大明神的幽灵此时此刻看起来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名义上的独生子露出了酒吞曾经最熟悉的那种笑容,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他厌恶无比的笑出现在这张脸上,让他联想到自己。
“好久不见了,”伊吹说道,“我的孩子,我猜你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是带来了好消息。”
酒吞并没有靠近,他们在虚拟的时空中对视着,如同有一面镜在二人之间,这一刻酒吞有一种在对视着自己的错觉。
“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开业大酬宾,停业减价,天上掉馅饼,出血大折扣,”他分毫不让地回答道,“我将修复八歧网络的信息终端,顺便摆平八百比丘尼,最后,还会给你一次进入我身体的机会,千载难逢,你最好趁自己还有机会对我感恩戴德一下。”
“你这样的不孝子突然回家尽孝了,这倒是稀奇,感恩是没有感动还是有的,”年轻的伊吹回答道,“只不过要修复八歧系统你势必要把你的小情人罗生门推出来,你对他情比金坚,他对你情深似海,所以我猜你的下一句可能就不是这么中听了,说吧,你想我拿什么来和我交易。”
酒吞闭了闭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什么都不做,”他说道,“我要你,什么都不做,罗生门是八歧系统的第二最高权限,第一权限是你,过去的那一台没有被唤醒过所以没有自主意识所以实际上你就是唯一的最高权限,但是茨木不一样,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他的自主意识就是最高权限。”
伊吹沉吟了一下,“你凭什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还保得住有自主意识?”
“凭我了解他你却不了解。”酒吞回答道。“你会败给我们,就是因为你太轻敌。”
伊吹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可是八歧系统一旦修复我就可以直接侵入你的意识,什么都不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酒吞笑道,“诚然你现在急着要一个身体好从八歧系统里跑出来,可惜我现在也是大势已去,面对八百比丘尼根本也没几分胜算,你如果这么做了十有八九最后正中下她怀,最后落得和我一起死的下场。而接受我的提议,如果我输了,你还可以安全地呆在这里从长计议,如果我赢了,趁我消灭了八百比丘尼的威胁,你再来和我抢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伊吹犹豫了,似乎是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说道。
“我给你,二十四个小时。”
话毕,周围的世界如同飞速行驶的列车一般褪去,他猛地睁开眼,浑身都因电极的脉冲而发抖,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前发也已经湿透了,荒川站在眼前道貌岸然地看着自己,双手抓着自己的肩,仿佛上一秒还在晃他。
“滚,”他对着他骂道,“老子不要你。”
荒川气呼呼地骂了一句见色忘友夺门而出,过了一会茨木被推搡着进来,黑晴明他们正收拾东西出去把地方让出来,走的时候还意味不明地拍了拍茨木的肩,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茨木拉过唯一的椅子坐下看着酒吞,酒吞现在整个人斜靠着墙坐在那里,一场电击导致他浑身麻痹,身体除了呼吸的起伏几乎是一动不动,茨木看着他,先是靠在椅背里,然后上身前倾双臂撑在两膝上凑近看着酒吞,有些局促地,半天才问出口。
“还疼吗?”
酒吞舌头发麻,费了点力气才说清楚,口气是平平淡淡的,“像被人砍了一遍脑袋。”
然后他听到茨木在旁边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我们收到了坐标,”顿了一下又说,“黑白那对兄弟向来高效。”
酒吞试着偏了脖子去看他,不太成功,但还是余光扫到了一眼,对他说道。
“多远。”
“向西,六十公里,那个旧研究所。”
酒吞哼了一声算作是知道了,“这是在等着我呢。”
“这回不适合闪电战了。”茨木说。“对面了解我们到骨子里,且准备万全,我们还是拉长线胜算大些。”
“我们没有几个人可以陪他们耗下去了。”酒吞说道,“荒川联系不上安全屋,晴明生死未卜,真是弹尽粮绝。”
“如果我们分两次袭击…”茨木说道,酒吞突然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就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酒吞有一会没说话,皱着眉看着盯上花纹规整但有些落灰的墙,然后直接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