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是喜欢他的,这和过去一样,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证明这是他的茨木了,但是,但是或许茨木并不这么认为的,茨木倾尽全力让酒吞成为他生命的全部并不表示酒吞真的能够成为他的一切。茨木也是活生生的,尽管很多人包括茨木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但他却不能这样,他必须是不同的,因为茨木希望他不同,他想达成他的愿望,哪怕只有这一个。
于是他说,“你继续说吧, 我听着。”
茨木继续说了下去,他说挚友,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这倒是新鲜,酒吞想,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他们曾经在哪里有过眼缘,毕竟以伊吹的性格,最完美的身体和最完美的下属,他势必是会让他们见上一面,他也曾经搜肠刮肚过,结论却是没有,毕竟茨木的外表不同寻常,不是能过目就忘的,而茨木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虑。
“大概是十几年前时候的事,”他说,“那时候我还很小,训练营里有很多孩子,你被带过来,他们让最好的教官去教你,打枪,搏击,格斗,你什么都学得特别快,我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们每天挑人给你做陪练,每天做的最好的才能跟你打,有一天是我,但是轮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一下子就打输了,教官们窃窃私语,说你就是最完美的那一个,我不服气,接下来的三天我拼命做得好最后能被挑上跟你打,但还是每次都输。”
于是酒吞想了起来,“那时候他们告诉我如果我不能一直赢,赢了我的那一个就会取代我,而我会被留下另一个会被带回去,所以我都是往死里拼了命,你们输了不会怎样,我却不能输一次,动力不同,自然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没能记住你,”他说,“我当时也还是个孩子, 太紧张,也太多人了,我很抱歉。”
茨木笑了笑,“没什么好抱歉的, 其实这个故事我也是听来的。”
酒吞愣了一下。
“我的一个克隆体,”他说,“是红发,脸上有疤,只活到遇见你那一年就被销毁了,结业考试我亲手杀的他,我跟他不在一个训练营,克隆体都是分开训练的,结业的时候互相厮杀只留一个,死之前的晚上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他说你非常好,是他见过最完美的战士,名不虚传,”茨木说,“他说他想活下来, 将来找到你,再见到你,和你打架,败在你手里,我问他为什么想败不想赢,他说因为他喜欢你当然想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你,他没有什么长处就是会打架,所以就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再败给你,这样他喜欢的人就是天下无敌,我不明白,他就笑话我,告诉我喜欢就是这样的,问我愿不愿意败给他,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活哪个都一样,我又没有他那样的执念不如让给他,我说不,我确实没有什么执念也不懂什么喜欢什么奉献什么谦让,但是我就是想活下去,于是我杀了他,也继承了他的人生。”
酒吞没有说话。
“第二年结业考试的时候,我遇到了第二个我,那时候他已经在与第三名同体的选拔中胜出了,所以只剩下我们两个,”茨木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训练营在一个废弃 的教会学校,在临近结业考试前与我们合并了,所以我们相处得要久一些, 因为教会的影响他接触过的东西比我多很多,我很喜欢他讲给我宗教故事,他给我讲了很多神父和修女们的事情,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他们的神父,最后上
吊死在神坛上。”
“那个女孩。”酒吞静静地说道。
茨木点点头,“对,那个女孩。”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见过她。”酒吞有些难耐地说下去,“你只见过她的同体,而不认识她本人,你甚至也没有见到她死的那一幕,你见到的只是她死去的克隆体。”
然而十分少见地,茨木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最后一个我告诉我他将神父说的话铭记在心了,他说她是因为做不到神父说的那样无私的爱所以才死去了,但是他说他能,他会做到,他自豪地说他要活下去,将来找到他喜欢的人,然后给他这样的爱,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你杀了他。”酒吞说。
“是啊,我杀了他,”茨木笑道,“罗生门计划在他死的那一刻结束了,我两手是血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生,没有过去,也没有感情,没有执念,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求生欲和杀戮欲,而教官们纷纷为我鼓掌,甚至伊吹大人也为我叫好,骂他们全都是残次品,只有我不是。只有我是完美的,可是挚友啊,我心里明白,我杀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人生,最终代替他们找到了你,代替他们败给你,代替他们把一切都献给你。”
“可是我,唯独活下来的我,”他抬起头来看着酒吞,“做不到他们口中那样无私无偿的爱,我才是那个残次品。”
他说,他指着自己新生的,完美的身体,“我甚至, 也杀了最后一个。”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八百比丘尼的身体在爆炸后基本是无处可寻,好在茨木抓了她的半只手回来,分析已经做过了。”青坊主站在房间正中,夜叉,酒吞,晴明和博雅各自在一处。
“结论是仿生义肢。”
“这不能说明什么,”博雅说道,“毕竟拥有仿生义肢的人很多。”
晴明敲了敲手心,他习惯做这个动作,“如果不是之 前她被划开颈动脉,胸口,心口,额头都中弹仍安然无恙,最后自己跳进螺旋桨之前清清楚楚地说她不会因此而死,我也会同意这个说法的。”
“所以我们怀疑什么?”夜叉很明显是在场最不搭调合拍的人,他是第一次参加这几个人的小型讨论会,“她干脆其实是个仿生机器人?”
“曾经有过这样的研究,”酒吞突然开口道,“在罗生门计划之前。将脑部产生的讯号直接转换为程序语言,从而获得移植机械身体的可能。”
“但这不能解释她将如何全身粉碎还存活。”青坊主开口说道。
酒吞吸了口气,向后靠在墙上,“人类的神经细胞, 尤其是中枢神经细胞属于母体内的胚胎最早进行分化的一部分,甚至也存在人工培育胚胎经过诱导可分化为神经组织的案例,然而分化后的神经细胞寿命极长,再生性极低,可以说是名副其实会跟随一个人一生的细胞。”
“你的意思是。”晴明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他当年其实成功了,脑信号真的能转为程序语言,”酒吞说道,“那么,被连接的大脑完全可以遥控它的身体。
“这太疯狂了。”源博雅皱起眉。
酒吞摇摇头,“只是个假设。”
随即站了起来,“今天先到此为止,夜叉,你跟青坊主去过去研究所的遗址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晴明,为了给外面人做做新黑大佬的样子我近期可能会尽量避免和你直接联系,博雅,照顾好神乐,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酒吞。”博雅喊住了他。
酒吞停了下来。
“你也照顾好茨木。”博雅说道。
酒吞摆了摆手作为道别,推开门,茨木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着他,他没有参加他们的例行会议,酒吞暂时取消了他的权限而让夜叉代替了他的位置,给他戴上了跟踪定位和限制行动用的脚腕环。
“回去吧。”酒吞说。
天气这些天又冷了不少,春天仿佛仍是遥遥无期的,街上有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孩子在玩耍,他们两个并排地走着,酒吞提议回去之前先去买些东西,茨木自然陪着他,酒吞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的样子意外得像个居家男人,随手买了一些毛巾,马克杯之类的小玩意,也懂得比较价格和商标,尽管他现在一点也不缺一支牙刷或者是一盒香皂的钱,但估计习惯总是难违。
他们很快要搬进八歧大厦的30层,尽管他们对此都十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座狭小又熟悉的公寓对于现在他们的处境和身份而言太过不安全了,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思酒吞竭力把这场战略性阵地转移处理得像是一场普通的搬家,甚至努力做一些仿佛布置新房一样的行为,茨木心里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离开店的酒吞两手抱着购物袋,茨木帮他拿了一个,冬末春初街上两个大男人各抱着一大袋子生活用品在街上走,足够显眼了,一路上有成群结队下学的女中学生偷偷摸摸地看他们,凑在一起发出笑声来。然而这笑声不知道就让酒吞想起来了什么,腾出不抱东西的左手来去摸茨木,却发现他的右手也是抱着东西的。
“喂。”酒吞说道。
茨木从高耸入云的购物袋旁边侧过来看他。“挚友?”
酒吞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换左手。”
于是他换了,有点不明所以地改作左手抱着东西,右手空出来,酒吞马上就捉住,攥紧了在手心里,茨木脸一下就红了,不知道哪里又传来女孩子扎堆在一起的大笑,整个人一下子如同煮熟了的豆子,简直能从头顶冒出热气,跟着酒吞的步子都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