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纪云停叹气，拍拍他肩膀：“科研无罪。”
陆泽诚放下手，眼眶泛着红：“科研无罪，但科研成了刽子手手里的刀。”
纪云停沉默。
陆泽诚：“边境星虽然辛苦，起码是为了保护环境、保护生命而战。”
“大家都劝我慎重，我也担心我来到这里没法适应，所以看到我们军招收短期合同工，我就过来了。”
纪云停：“那，学校那边？”
陆泽诚：“辞了。”
纪云停挑眉：“挺好，以后我们星兽园和生物实验室工资肯定会涨的！”
陆泽诚摇头：“工资无所谓，有口饭吃，我就能做。”
咧嘴，“只要以后我们要买星兽种的时候，给我们打打折。”
纪云停：“……”
俩人继续往前。
“你把一堆人拉过来，确定跟人家讲清楚了吗？”纪云停无奈地很，
“我理解你们想要组建生态圈的想法，但这个短期内是真的没法实现。”
“边境军的工资虽然高，但其他军区还有军区福利，我们现在基本就是联盟定下的工资，福利也只是今年才开始考虑的。”
陆泽诚很坦然：“我都说清楚了，工资是一块，还有单调无聊的军区生活，既不能上全息游戏网络，也没有便利的商业娱乐。”
纪云停连连点头。
陆泽诚：“但我联系的人，都是来自B类星系。”
纪云停：“……都是自然星啊？”
这两天聊得多，他都大概估算出来了。
陆泽诚：“对，B-R是水生物占比高，B-IV是高等植被丰富，还有草原、昆虫占比非常高的B-M，平均海拔落差在四千米以上的B-L星。”
“B-R和B-IV不说，B-M星系因为地形和气候，被种植了大量的经济花卉、特定昆虫，产出香水、精油和各种花蜜。”
“B-L星则成了……”
他一口气列举了好几个。
“这还只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不知道有多少。”
纪云停想到了他原来所在的矿星。那灰蒙蒙的天空，灰尘漫天的空气，还有布满灰土的交通工具和大楼……整个星球，充斥着死气沉沉之感。
“因为自然星的气候和环境，人类搬迁过去无可厚非，但这种极限型的开发和发展……”陆泽诚继续，“生物学里，有很多人是为了经济和财富，也有人是为了爱好，尤其是B类星系的生物学者们，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失去的痛。”
纪云停沉默。
说话间，后勤大楼到了。
他们的通行申请刚才已经过了，到了门口，拿智脑手环扫一下就能进。
按照指示，两人直奔三楼的人事处，后勤的头头已经等着他们了。
后勤这位上校叫邹全，是名有点地中海的胖中年。
看到纪云停进门，邹全那张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冲上来就握纪云停的手。
“云停啊，你们能过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纪云停之前跟他接触过几次。
比如星兽园的选址和搭建，各种数据和注意事项，都是他跟实验室几位兄弟一起跟邹全对接。
当时已经是黑洞活跃期后期，星兽陆续送回去，生物仓都挤爆了，邹全忙得焦头烂额，但全程笑咪咪，看他们跟看自家孙子似的，真孙子。
西境军缺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此，军区一直没做起配套，每到征兵季都只能接收别的军区挑剩下的人，非常痛苦。
但这种局面，在奥氏蜜环菌出现后，开始改变。
开了个第一食堂，他们竟然开始有收入了——虽然是薅自家兵士的羊毛，但吃东西能吃大家几个钱？
然后实验室发布了星兽肉对精神力的安抚作用，星兽园也开始规划了。
虽然前期投资非常煎熬，但邹全凭几十年的阅历，已经看到了回报率。所以，他在忙得焦头烂额的那段时间，看到纪云停几个，也是止不住地笑，要不是隔着几百光年，他恨不得从普尔星跳过来，抱住他们挨个亲一口。
总之，虽然陆泽诚给他们现在忙碌的状态添砖加瓦，但他们本来就需要人——要是再有人过来帮忙筛选，就更完美了。
所以，邹全看到纪云停俩人，半点没有赵其深口中的怒火，还非常热情：“赵副将说让你们来帮忙的时候，我真是大松口气！我们实在忙不过来！刚好这些人的专业恰好跟你们工作对口，交给你们评审再合适不过了！！
纪云停现在跟他老熟了，半点不被他忽悠：“先说好啊，我们只管分析师跟星兽园、生物仓需要的人手。”
“够了够了！”邹全眉飞色舞，“我粗略算了下空缺，至少需要200人，那点简历还不够你们扒拉的。”
纪云停：“……我就知道你等着我了。”
邹全：“哪有。”
他扫了眼四周，确认只有陆泽诚和他自己的副手，压低声音，“要是征兵期，所有人都盯着，我肯定没办法，但现在没到征兵期，咱不用守那规矩，你赶紧挑，想塞什么人就塞什么人。”
纪云停：“。”
陆泽诚：“。”
纪云停很无语：“邹大哥你误会了，这些人都是真的生物学专业，不是我们要塞进来混日子的。”
陆泽诚也没好气：“谁混日子来西境军啊？！”
邹全轻哼：“西境军怎么了？今年的征兵季你再过来看看，要是不被入职申请塞爆，我生吞犀角兽肉！”
陆泽诚：“。”
倒也不必。
能被他们拉出来给访查团试菜的星兽，那个肉质，那个味道……正常人是真的接受不了。
纪云停倒是转过弯来：“噢，等访查团离开，招商信息出去，星兽肉能舒缓精神力的效果肯定会传出去，征兵季……嘶。”
邹全得意：“是吧？”
他眉飞色舞的，“这回我要看看多少新兵会点我们西境军申请，我要去狠狠打脸其他军区的人！”
纪云停：“……简历在哪里？我们抓紧时间吧。”
西境军往年都征不满员，到处缺人，官网上的入职申请也一直存在。所以，虽然现在不是征兵季，申请通道也是一直开着。
只是毕竟涉及军役，信息全都是要进机密库，不能打包下载，也不能发送。
纪云停俩人才需要到这边人事处，专机专看。
“噢。”邹全带着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拿智脑权限开锁，把他们带到一台光屏前。
啪啪一顿操作，光屏前面弹出一个操作界面。
邹全仔细给他们介绍了流程，然后把数百封申请交给他们，拍拍屁股走了。
纪云停俩人对视一眼，认命开始翻邮件。
有智脑数据，数百封申请可以按照不同维度排序。
纪云停想到陆泽诚之前的话，把申请书顺序按学历重排。
陆泽诚诧异：“你竟然看中学历？”
一百多号杂牌分析师还在各处忙活着呢。
纪云停：“不，我是敬老……你好像给你的导师也发了信息吧？”
陆泽诚：“……”
他垂眸，有点沮丧，“那些只是顺手，我跟我的导师曾经争吵过，他觉得我对母星的愤慨天真幼稚——”
“wo~”纪云停盯着光屏，“联盟第一大学博士生导师！葡萄螺旋能量理论（瞎掰的）创始人！这就是你的导师吗？牛逼啊！”
陆泽诚：“！”
纪云停转头：“诶，你刚才说什么？”
陆泽诚盯着光屏上那张白胡子的橘皮老脸，懵了：“他怎么也递申请？他不是退休了吗？”
纪云停：“退没退休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导师吗？”
陆泽诚：“……我何德何能能跟这位大佬学习？！他30年前就不带学生了好嘛！！”
纪云停：“……那他现在几岁？”
陆泽诚滑动光屏，咽了口口水：“127岁。”
纪云停木了：“127……还能上班吗？”
陆泽诚同样木：“我觉得不行。”
纪云停突然转过弯来：“怪不得邹全软硬兼施地要我们过来，这是不想得罪人啊！我还以为我真成万人迷了，这是给我挖坑呢草！”
陆泽诚：“……”

纪云停看他一眼, 资料都不翻了，直接一个“拒绝”。
“谁得罪人了？我们是分析师、是星兽园的顾问。”他淡定地戳开下一个名录，“拒绝他的, 难道不是军区后勤部人事处吗？”
陆泽诚：“……”
“那就随便选？”
纪云停：“既然让我们来, 当然是按我们的标准随便选。都退休了，就好好养着，过来干什么？！”
陆泽诚：“……”
“这个……应该是你的导师吧？”纪云停迟疑道。
陆泽诚连忙看光屏。
一名法令纹极深的干瘦中年人出现在上面。
两鬓染霜，眉心还有两道深深皱纹，看起来就很严肃。
陆泽诚神色复杂：“对, 这是我博导。”
纪云停先确认年纪：“79是不是也不太行？”
陆泽诚：“……法定退休年龄是110岁。”
纪云停：“嘶, 能动吗？”
陆泽诚不解：“有什么不能动的？只要不是先天性残疾或有慢性病, 一百岁也是能走能跳的。生命学早在几百年前就证明了，进入衰老期后, 人类只要保持足够的脑力、体力活动, 能延缓衰老。而且, 100岁后，每过十年，每日工作时长下降两个小时，已经非常人性化了，没必要不工作吧？”
“当然, 不工作, 去学习也行。”
纪云停懂了：“那就接受你的导师申请咯。”
陆泽诚犹豫了。
纪云停停下按键的手：“你跟你导师不对付啊？”
他原来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有些是涉及品性，有些是单纯性格招人烦，还有些是理念不同。
他得确定不是涉及品性的。
陆泽诚却不想多说：“这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 不用拿到职场上分说……你看简历决定录取与否就行了。”
纪云停放下手：“他这种级别的教授，过来估计基本要领项目, 领实验，我得先确定人品没问题。”
简而言之，得说明白。
陆泽诚：“……”
迟疑地，“读博那几年，以及我们共事之后，吵过好多次，他多次警告我，让我不要阻挠项目进展。”
纪云停淡定地：“他的理由是什么？”
陆泽诚：“不要砸了别人的饭碗，经济开发，本质是好事。”
纪云停眨眼，点头：“没毛病。”
陆泽诚：“但经济开发为什么不能与星球共存？为什么要牺牲星球生物？”
纪云停残酷道：“因为成本。”
“资本家只会想获取更高的利润，普通人只想赚取生活所需的工资，联盟星球多不胜数，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星球让利。”
陆泽诚：“星球可持续发展才有更多的未来！政府可以牵头——”
“牵头什么？”纪云停看着他，“你不能光靠上下嘴皮子动一动，就让别人让利吧？别人也不是做慈善的，打工的更没有话语权。”
“想要打破这种规则，你得拿出确实可行的方案，让别人有利可图，或者损失降低。”
陆泽诚怔怔然。
纪云停转向光屏，继续翻看陆泽诚导师的资料：“这么看来，你的导师是个清醒人。”
陆泽诚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觉得他唯利是图、助纣为虐？”
顿了顿，他略有些咬牙，“还是个老顽固。”
纪云停：“……你也很顽固啊，我嫌弃你了吗？”
陆泽诚：“。”
纪云停继续：“而且，他如果唯利是图，就不会被你那个遥遥无期、实现机会渺茫的生态圈计划打动，申请边境星的一个小小的星兽园抚幼员岗位。”
陆泽诚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不是实验室项目？”
纪云停：“没有哦，甚至期望工资也只填了最低档，是军区后勤工资，你这位导师很清楚边境星的工资水平啊。”
陆泽诚再次怔住。
纪云停：“不错不错，明年咱们区应该不缺人，他肯定不用上战场……那就通过！”
“归类——归到实验室吧，等他到了让他单独拉个项目！大佬当什么抚幼员？给星兽送菜吗？”
陆泽诚：“。”
纪云停继续往下翻。
有了两位大佬开头，再往下，不管看到什么头衔职称，他都淡定处之，按照各种专业和深造程度，或扔去实验室，或扔去星兽园。
偶尔有不确定的，就问陆泽诚，确定对方的专业方向和行事风格。
陆泽诚也很快沉淀下思绪，进入工作。
征兵系统机房里，没有外界的声音，俩人忙起来就有点不知时日。
直到房门被打开。
“打扰一下。”邹全有气无力地，“有个……小事情哈，我刚接了个视讯——中丨央星打过来的。”
俩人停下，同时望向门口。
纪云停：“……我们越界干活被中丨央星的人抓包了？”
陆泽诚也有点紧张。
邹全：“没。”
俩人齐齐松口气。
邹全：“没抓包，但是有人投诉。”
纪云停、陆泽诚：“？？？”
邹全：“你们是不是拒绝了泰奥阿贝尔教授的申请？”
泰奥阿贝尔，著名生物学家！！127岁的退休大佬！！
纪云停：“……有什么问题？他都退休了！”
邹全也很无奈：“所以他申请的是星兽园杂役，养老版特定退休约，每天最长工作两个小时那种。”
这是联盟法的一种，为了保证老年人退休后不会沉迷网络、影响身体健康，每个企业都要留有一定的公益退休岗名额，就算企业跟政府共同出资，薪水也是非常微薄，工作量也不大，纯纯就是为了让老年人保持活力而已。
当然，退休岗上的老人家，每半年都要接受政府的身体检查，确认没问题才能继续上岗。
纪云停、陆泽诚：“……”
纪云停暴躁：“你别告诉我军区还需要安排这种公益性质的岗位。”
虽然工资不高，但这里军区啊！！
军区！！！
不是什么现代企业大楼，也不是休闲活动中心！！
邹全：“倒是没有。”
“但也没有联盟法规定军区不能安排退休公益岗。”
纪云停、陆泽诚：“……”
纪云停咽了口口水：“所以？”
邹全苦着脸：“所以这老头一个电话，打到了联盟人社局，举报我们军区不敬老不爱老，视联盟法于无物！！联盟人社局让我们……哄着点，给他搞个清闲岗位。”
纪云停、陆泽诚：“……”
纪云停扭头，恶狠狠地：“说，你究竟都联系了谁？”
陆泽诚：“……其实我跟几个比较熟的朋友详细讨论了一下可能性。”
纪云停：“几个？”
“……还有，把我们的讨论思路整理了下，邮件发给了B星系的一些同学和学生——我确信都是我比较了解的人。”
至于邮件会不会被转发，他不确定。
纪云停：“……”
问邹全，“按照标准，我们必须安排多少个公益岗位？”
邹全：“……不高于百分之一。”
纪云停：“……”
他们军区现在就有上万人。
邹全看看抿唇不语的陆泽诚，迟疑道：“不至于……吧？”
当天下午，系统后台就多了几十封退休岗申请。
纪云停佛了。
他关掉这一长排申请，飞跑出去。
再回来，他带上陆泽诚，直奔后勤管理中心找邹全。
邹全：“……你们这是犯上！！我可以罚你们的！”
跟着过来的陆泽诚犹豫了下，脱下衣服，爬上办公桌，盖住摄像头。
纪云停朝他点头：“干得不错。”
邹全：“……”
纪云停转向他：“邹大哥，你看我离你八百米呢，我怎么会犯上呢？”
邹全：“那你把小绿弄走！”
是的，纪云停刚才跑出去，就是去把星兽园里的小绿拉过来。
此刻，小绿正缠在邹全身上，兴奋得摇头晃脑的。
纪云停无辜：“它是上将的星兽诶，它怎么会听我的指挥——哦，上将职级比你高，它揍你不算犯上！”
邹全：“……咱有话好商量！”
纪云停：“来，你的手环不是能直接翻看后台申请吗？你给阿贝尔老教授打个视讯。”
邹全哭丧着脸：“那是生物学泰斗啊！！咱联盟五大生物机能修复中心、六大营养剂生产厂家、七大食品公司……都有他的弟子！我得罪不起啊！！”
纪云停气死了：“那我们就得罪得起吗？”
陆泽诚也忍不住怒瞪！
邹全：“你有上将罩着，陆老师有他老师罩着，怕个球！”
纪云停、陆泽诚：“……”
“不是！被你带跑偏了！”纪云停扶额，“我不是要你拒绝他！”
邹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