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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不知信里都有些什么不满呢?想来也只是误解而已。”
“可能吧。”世子平淡道:“这些大臣们指责我与洋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对外太过软弱,简直有失国家的体面。”
儒望:?!
儒望太过震惊,简直连刚刚揣摩好的那几句精妙绝伦的推销话术都忘了个干净—— 不是,连穆国公世子都可以算是软弱吗?
虽然大缺大德不做人,在帝国主义剥削压迫杀戮等诸多事业上勇攀高峰。但迄今为止,英吉利还依旧只是大航海时代刚刚入局的萌新,只能靠着坑蒙拐骗见缝插针的手段吃一点残羹剩饭而已。真正称霸海域而纵横无敌的帝国,此时唯有西班牙与葡萄牙而已;其锋芒之凌厉强悍,欧陆各强国都只能退避三舍,何况乎武器还相对落后的远东?
换言之,穆国公世子属于是刚出新手村就怒刷大boss,成精的奔波儿灞单挑美猴王,绝对是莽中之莽,莽到让儒望翘舌难下,精神大受刺激的地步。但如果这种莽法,居然都还要被他的同僚评价为“软弱”的话……
你们大安朝廷是不是太极端了一点啊?
儒望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微变化了。
当然,这就是儒望先生经验太少,理解难免有些偏差了。因为带宋靖康之耻所留下的永久的ptsd,大安上下在对外问题上倒的确是一向强硬。但欧阳进等在书信中攻击什么“软弱”,则纯粹是官场攻讦中常见的借题发挥而已。反正对外谈判的就喷作软弱,对外用兵的则斥为跋扈,不谈判也不用兵的就叫误国。三顶帽子不大不小总有一顶适合你。党争各派靠着这一手大杀四方所向无敌,最终将槐宗挂到了老歪脖子树上为止。
所以,这种言论除了恐吓以外其实没有别的意义。穆祺仔仔细细看过一回,便将信件撕成碎片,随意丢进了马车中的火炉里。
但儒望明显是被吓着了。他沉默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低声开口:
“这么说来,贵国是绝不能放过葡萄牙人了。”
“不是我们不能‘放过’。”穆祺特意纠正道:“朝廷与葡萄牙人远隔千里,彼此又能有什么恩怨?但自前朝孝宗皇帝时,葡萄牙的海军就频频袭扰东莞,甚至杀伤了不少沿海的渔民;武宗皇帝八年,葡萄牙人又攻占广东屯门岛,探查据点制造火器,四处烧杀掠夺,被当时的海道副使驱逐。如今外藩卷土重来,已经占据了南洋大半的岛屿,明摆着要对沿海虎视眈眈——这种种的冲突,到底是由中国人引发的,还是西洋人引发的?先生应该要明白这个事理。”
事实具在,不容辩驳;归根究底,是西班牙及葡萄牙人千里迢迢而来,依仗着坚船利炮占据了亚洲的土地。当地的主人奋起驱逐这样不请自来掠夺土地的恶客,道义上又有什么问题?总不能你们欧洲人也有一张两千年前的地契吧?
儒望毕竟阅历不足,没有自己后世晚辈那样惊人的脸皮,一时倒也无法反驳;他只能小声道:
“没有约束的战争会毁灭一切。请问贵国朝廷是要在战争中达到什么目的呢?”
战争是利润的催化剂,适当的时候打一打商人们很欢迎。但要是两个国家耍勇斗狠无休无止斗得连大道都磨灭了,那恐怕东南亚这条宝贵的商路便要就此报废,带来的损失就绝不是海商们能够承受的了。兹事体大,儒望冒着险也要试探一把。
穆国公世子稍稍沉吟,却只微微而笑: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朝廷又不好战,当然不会永无休止的打下去。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要将葡萄牙及西班牙的力量驱逐出南洋,我想也就可以收手了。”
诶不是,这能叫“不好战”、“不得已”吗?
哥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的南洋是多么肥的一块宝地吗?万国辐辏贸易兴盛,大半个世界的白银丝绸香料都在此处交割,别说是捏住了贸易要道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就是坐在吕宋收一收保护费过路费,都是利润惊人的买卖。
——这么说吧,现在下南洋的商船全部要给西班牙人交税,每艘船三千两起步;补给和护航的费用另算。西班牙总督躺着就能收七八百万两的税,这是什么级别的买卖?
这种买卖油水之丰厚肥美,已经足够让两个殖民帝国发癫发狂耗尽人命,连英吉利都不敢觊觎;如今中国人一口就要将这么大的蛋糕吞下去,老牌殖民者会答应吗?——你当人家是冤种呢?
这不打个头破血流天昏地暗,那都对不起这买卖的利润呐!
儒望瞠目许久,只得愕然道:
“葡萄牙人恐怕不会答应的,你们开价太高了。”
“那么很遗憾,我们也没法退步了。南海毕竟是自古以来的领土,绝不能容忍外人窃据。”
“自古以来”又是什么意思?儒望更茫然了:
“那战争恐怕会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还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如果大安朝廷执意要插手南洋,是否意味着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醒转,也要在大航海的时代分一杯肉羹?
儒望不知道根底,所以只能闭嘴思量,神色微微而变。
“那就不是我能选择的了。”世子轻描淡写:“我是爱好和平的,中国人都是爱好和平的。但如果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期,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对不对?”
与儒望的对谈并没有撬出什么细节来。车队跨过黄河之后,穆祺下了马车四处走动,放松放松他被颠得发麻的屁股——此时的土路还相当之粗糙,即使他设法折腾出了弹簧坐垫,也很难抵受这种颠簸。
稍稍远离了人群之后,穆祺呼出了系统的页面。他翻找片刻,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提示:
【废帝搓麻:东西准备好了。】
怎么说呢,虽然雄心勃勃,要将葡萄牙人一个也不剩的驱逐出这个世界,但穆祺毕竟只是癫不是傻,还是知道要尽力做预备的。对葡萄牙进行特别治安行动的决定并非来自于他一时发热的大脑,而是三人组反复讨论后通过的决定。所以另外两个瓜皮是有义务援助他的——还是很大的援助。
在这里外力,最值得期待的是来自赵菲的礼物——当初为了协力抗金打爆女真人,赵菲将民兵手册大肆印发后又亲自上阵指点,用土法搞出了不少威力完全超标的玩意儿,并且动用了国家机器召集控制范围内的一切工匠,不惜代价的大批复制这些高度危险的器械,力图用热武器用火·药用稀奇古怪的化合物活生生堆死金人。她倒是分毫不差的做到了这一点,但也剩下了大量来不及使用的军火,只能堆积起来等待时机。
而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穆祺打开了废帝搓麻发来的图片,仅仅看了一眼就略微瞪大了眼睛。
“……哇哦。”他小声惊呼。
——从这些存货看来,当初赵菲在抗金战场上的确还干得有那么一点极端呢。
但也没有关系啦,反正他也正打算对葡萄牙人下下狠手。现在用这种手段长一长记性,总比将来吃一发大的来得好嘛。
穆祺编辑完感谢的短信,随手点击发送,然后关闭掉了系统。他望了望北方冬日冷冽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不觉仰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管怎么样,我们联合!

在道路上颠簸了二十几日, 穆祺一行终于抵达了浙江境内。
以国朝百余年的惯例,内阁重臣莅临治所,当地的地方官都该朝服来迎才是。但穆国公世子毕竟是以所谓“省亲”的名义告的假, 就算有飞玄真君心照不宣的默许,也不好把动作搞得太大。因此他们的行踪相当之隐蔽,基本没有惊动巡抚一级的官员, 悄没声息的就接近了上虞。
按后世的说法, 这大概叫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奔基层直插现场, 最厉害也最难防备的调查方法, 基本看一眼就能把地方官的底裤掀出来。而从众人这几日走马观花的见识来看,海刚峰大半年的任期干得还真是不赖。上虞周遭虽然还谈不上民生富庶, 但基本也是人头攒动,商贸兴盛,出外的男女虽然衣着朴素, 气色却算上佳,与一年前兵部奏报中一塌糊涂而人心思变的混乱局面已经大不相同了。
仅仅这一份临大事,决生死, 不动声色间安定民心的本事, 便绝非寻常可及。不要说小小一个绍兴知府,就是浙江一省的巡抚按察使,历练几年也不是当不得。但现在的考验却绝非一点小小的民政, 更涉及到事关全局的紧要军务, 难度自然也大大提升。
海刚峰乘船南下,略无阻碍提前了大概半个月到达上虞, 归府后立刻召集属吏,开始搞战前的全面动员, 分派人手负责安放随他一同南下的诸多武器,紧急操练民兵——每一样每一件都是极为琐碎艰难的麻烦事,大大超出了绍兴这种封建时代地方州府的行政能力,不能不反复督促手下仔细办理,甚至事必躬亲、一一过目。甚而言之,因为开战的消息并不明确——海刚峰总不能告诉属下是穆国公世子巧言令色癫狂错乱一不小心把葡萄牙给宣了吧?——那就只能将情报来源含糊处理。含糊处理往往会增加疑虑、影响士气,这个时候就全看领导的威信顶不顶得住了。
能不能让下属心甘情愿跟上头干,可是相当复杂的一项技术呢。
穆祺很担心在这种事情上出篓子,所以此行特意带了国公府的大衣服下来,打算事有不偕就立刻用朝廷钦差的身份强压,哪怕事后吃几发弹劾被亲爹抽皮带也顾不得了。但事实证明,ssr的水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马车驶入上虞临海一带,却没有在沿途的民居中看到一个人影,各处房屋空荡荡一无所有,连细软家私都被一并打包带走。看来海刚峰已经充分动员完毕,完成了大战前坚壁清野的操作。考虑到古代的行政效率,这个速度就相当之惊人了。
考虑到要掩人耳目,穆祺是在城外的一所小破庙见到的海刚峰,彼此都是便衣,相拜也不过草草一礼。屏退一切无关的劳役力夫之后,海刚峰简要汇报了这十几日以来的局势,重点强调了抗倭的情形——虽然大规模的侵袭渐渐绝迹,但由小股的倭寇劫掠却是此起彼伏,不能不费力弹压;半年前海刚峰履任,以强硬手腕铁血荡平海域,游兵散勇一样的海盗迅即消弭,却又有不怀好意的密探时时在海面游荡,四处窥伺着消息。显然,是纺织作坊建成后新式技术的浪潮随贸易向外扩散,已经激起了某些不可言说的觊觎。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海刚峰同意与穆国公世子合作的根本缘由。官场不是游戏,下属也不是npc,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在沿海开战搞个不好就是个生灵涂炭,基本没有地方官愿意拿自己的前途拼这个风险。更不用海刚峰这样刚强凌厉金刚不可夺其志的性子——真要是上面敢不顾一切硬来,那恐怕就得试一试神剑的锋芒了。
所以,世子是千方百计才说服了这个自己亲手举荐的下属,达成共识。而论证中最有效的证据,就是当下这昭然若揭的局势;既然敌寇已经虎视眈眈,那与其坐等对方收集情报做足预备,还不如提前引爆危机,在战争中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先发制人,大致如此。
当然,共识是共识,利益是利益,就算被不少人视为穆国公世子的铁党,海刚峰依旧从容的自袖中取出一本账目,双手奉了上去。
穆祺接过来翻了一翻:
“这是什么?”
“坚壁清野小半个月,上虞百姓所蒙受的损失。”海知府平静道:“至于开战以后的种种开销,到时候还要一一造册呈交,托大人报销。”
秘密进行的特别治安军事活动根本没有在兵部批准,当然也就拿不到兵部的军费。一切开支除了地方府库自己出钱,就得想办法让上司挪借。但挪借归挪借,哪里有拎着一本账册直挺挺逼到领导面前要钱的?这是要钱呢,还是直接抢钱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是历事老练见多识广的巡抚总督,面对这样的冒犯也万难容忍;更何况面前的还是勋贵出身内阁当轴,据说年纪轻轻就能在京中呼风唤雨的穆国公世子!年轻人从来气盛,海知府是真不怕把人惹毛了不成?
这一句石破天惊,连跟着海刚峰前来办事的几个县丞都被吓得面色骤变,几乎要当场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和这位冤种知府划清界限。但京中来的世子大人面色不变,只是将账簿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便递还了回去。
“这种账册恐怕还要经皇上过目,在下可不敢置一词。”
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懒归懒摆归摆,朝政上的控制却没有一刻懈怠。但凡涉及军务调动的大事,哪怕只是一个特殊治安行动,那么事后都必须要详细汇报,一一审查核对。换言之,飞玄真君没有点下他尊贵的龙头,那谁都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批银子。
当然,以飞玄真君持续摆烂后那效率愈发感人的行政系统,这种仅仅牵涉一县之地看似亦无关紧要的报销多半会被尽情拖延,拖到当事人心力交瘁无力追究为止。所以,在走完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可恶流程之前,穆祺还得自己另外想办法筹钱。他转头看向了儒望:
“儒望先生前几天参观了此地的纺织作坊,感觉如何呢?”
闻听此言,死皮赖脸一路跟来的儒望不觉脸色微变。前几天穆祺要开封几箱重要的军事物资,实在不能让这鬼佬在现场打扰。所以干脆让人带他到建设好的新式作坊参观。为了坚壁清野打扫四周,城中作坊内的工人都已经全部撤出,是看不到往日人头攒动机器山响的盛装了;但带鬼佬参观的小官很聪明,现场找了两个娴熟的织工给他示范织布,左手拿梭右手线,小半日就能织成两匹质量上乘的棉布。
这样织布的速度虽然迅捷之至,却还不至于让儒望如何。真正让他失态的是参观之后与地方小吏的对谈。地方上的官吏告诉他,这些娴熟的工人都是海大人招募的流民,绝大部分并没有任何的纺织经验,所谓熟练的手艺高明的技巧,不过是在招揽后短短半个多月内紧急练成的而已。
半个多月就能培训出一个可用的熟练工人,哪怕对纺织业不甚了了,儒望就是闻也能闻出来这其中近乎于颠覆的革新性气味。他在大安呆了这么久,是太知道中原的人力资源优势了,如果真有什么器械上的革新能够充分利用起这种优势,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所以,他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非常惊人。”
的确是非常惊人,无怪乎穆国公世子这么笃定葡萄牙人会眼热心动,撕下脸皮不要的抢工匠和技术;别说此时纵横无敌拎着把榔捶看谁都像钉子的葡萄牙的西班牙了,就是现在势力尚且孱弱的带英,见到如此神器也未尝不会动一动心思——咳咳。
儒望咳嗽了两声:
“但是,在战争期间是没有办法谈生意的。战争的风险太高了。”
“我明白。”世子轻描淡写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嘛,先生总要等到胜负确定,再向胜利者讨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但胜利之后呢?”
无论此战胜负如何,以带英的大缺大德,都肯定会在失败者身上死命咬下一口。可具体咬下的部位嘛,就要看后续的操作了。
儒望犹豫片刻:“现在棉布的价格是三丈布一钱银子,我可以多出两厘。”
由一钱变为一钱两厘,轻轻松松间一张口就涨价百分之二十,看来儒望对新技术的潜能还颇为期许。百分二十的利润委实不少,连海刚峰眼中都闪了一闪——有这二成的利润打底,战争的损失就很好弥补了!
轻轻松松就能填上缺口,海上贸易原来可以这么赚钱的吗?
海刚峰犹自沉思,但默然不语的世子却只冷笑了一声,心想带英死要钱的脾气果然是永远不能更改,如今东西往来贸易一大半的成本都是要给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个中间商上贡,如果能在战争中设法去除一个,那利润少说也得翻倍。翻倍的利润却只肯加百分之十的价,这胃口也是绝了——他可不是保守封闭世面还见得不多的大安官吏,对大航海时代的暴利可是相当有数的。
哼,想刮老子的油水?
他懒得理这位纯得不能再纯的带资本家,转头问海刚峰:
“戚将军呢?”
“戚将军还在整兵。”海刚峰拱手道:“依照内阁的公文,已经从浙江调了两营的兵来驻防。但现在还不能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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