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的议论声颇大,叶如尘听见这句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什么异事?”
“你是不是想说大盘山的事儿?”同桌的人道。
“你也知道?!”
最开头问话那人惊喜地一拍桌子,“就是这事儿,我昨日听同乡说的,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
“嗐,想来最近也没什么新奇事,要说异的,我就听过这个,一提还真猜对了。”
袁江好奇地插话道:“你们说的究竟什么事儿,倒是快说呀!”
讲话那人侧过身,视线扫过众人,神秘一笑,颇有点说书先生的味道。
“话说,两个月前,也有可能更早,有人发现在城外百里处,大盘山深处,傍晚时分天色将黑不黑......”
“嗖的一声~”那人猛地伸手一划,吓得旁人突然后仰,再慢悠悠道:“有异响。”
“像是什么炸开了,吓得人左右巡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结果抬头一看,天上突然出现一道烟雾,带着黑气,特别诡异。”
叶如尘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勾起唇无声笑了笑,没有打断大家的兴致。
无论何时,深山里从不缺传说,好在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想必听到的人只是有几分好奇,大多都不在意。
“那地方在百里之外,附近又没有村落,无人居住,是过路人看见的。最初有人听见声响并未在意,毕竟这动静不是日日有,但时间长了就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就传出花儿来了,本也不算什么,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怪就怪在十日前...我同乡是跟人干镖局生意的,押了一趟镖从大盘山外过,半路耽误了天黑还没进城,只能赶夜路。”
“半夜三更,兄弟几人正在路边撒尿,嗖的一声,眼睁睁看到天空一道火光窜出,啪的一声炸开,变成无数流火往下落。”
“我那兄弟吓懵了,裤子没提慌不择路就要跑,结果一看什么动静都没了。”
“这回来一说可热闹了,有人组团想去探个究竟,结果在大盘山迷了路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转到山后面,一片空地,山里山外啥都没找到,还在山里受了伤。”
就因此,传出来更奇了,有说是那几人得罪了山神,有说是遇到山鬼的,那莫名其妙的流火也被说成了天火、鬼火、雷火...
传言就是传言,有人不信,非要一探究竟,大晚上冒险守在野外,哆嗦了一整晚,什么都没看见。
“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叶如尘三两口将碗里的面吃完,擦了擦嘴,慢慢说道:“大盘山山路崎岖复杂,山林荆棘丛生,这季节虫蛇蚁多,不熟悉的人贸然进山,迷路受伤都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吓自己罢了。”
“况且火光自天空炸开,天高地阔,怎么能确定就是从山里飞出去的呢?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根本就不在大盘山内,只是在附近罢了。”
其他人问道:“那流火怎么说?虽然只出现了一次,但是好几个人同时看见的,不可能看错,却什么都没找到。”
叶如尘说:“火光的出现,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你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要是知道什么原因,大家就不会胡乱猜了。”那人反驳道。
“或许要不了多久,真相就自动显现了。”叶如尘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袁江把叶如尘送到门口,凑近小声问道:“大人,听你那番话似乎知道什么,是不是衙门准备出马探探异事?”
“没有的事,别瞎猜。”叶如尘笑道:“一道转瞬而逝的火光而已,传言不必放在心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要通知人换个地方了。
叶如尘回到府衙,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已经有人整理好放在了桌上。
自从府衙整顿以来,各部门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衙门上下一心,办事效率提高不少,再也不会积压卷宗了,叶如尘也轻松不少。
众人OS
:除大人外,大家每天都很忙。
叶如尘:嗯?
众人OS:什么东西混进来了?没,没什么!为人民服务!都是值得的!忙且快乐!
叶如尘很快处理好了公务,近期陇州确实没有大事,不过京中比较热闹。
京中风云有变,大皇子坐了多年的东宫之位终是没保住,被圣上扒了下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听说圣上龙颜大怒。
叶如尘对此并不关注,没有刻意打听,左右陇州地远,与他关系不大。
太子变王爷,封号睿王。
叶如尘回忆了下关于这位皇子的事迹,着实和“睿”字不沾边,听着倒有些讽刺。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可能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聪明些吧。
另有一事便是萧呈渊大婚,天赐的姻缘,萧呈渊纵使万般不愿,也无法退掉。
叶如尘虽不能亲去参加,却也送上了一份贺礼。
顾青辰颇为感慨,“造化弄人,可惜他与赵二公子刚点名的心意,还未开始就不得不放下了。”
“当初那赐婚圣旨若早到一天,赵二公子就不会凑到萧呈渊身边忙前忙后,更不会主动表明心意,翌日随我们离开,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偏偏,唉...”顾青辰叹息,“这般凑巧,果真折腾人。不过现下萧呈渊已成婚,两人该就此放手了。”
“怕是不能。”叶如尘摇了摇头,解释道:“安国公府与谢家不和,这婚事还是谢家求得,萧呈渊认定,是太子,哦不,睿王和谢家故意算计他。”
叶如尘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萧呈渊乃安国公府独子,皇室宗亲,小小年纪封侯拜将,手握兵权,将来还要继承安国公爵位。
区区一个谢家,怎么可能求来与萧呈渊的婚事。就算加上太子,圣上不满太子多时,又怎会听他的。
京中之事错综复杂,叶如尘未在京中久留,人都认不全,便不再多想。
“另外,那赵二公子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萧呈渊认这婚事就罢了,若不认,那赵二公子......”估计是要力保爱情了。
话没说完,但顾青辰知道他的意思,对此不做评价。
“对了,你方才说萧呈渊娶的是谁?那个谢家?”
“京里有几个谢家我不知,听说也是世家,文英殿大学士谢钊之子,谢宁。”
“怎么,你认识?”叶如尘见顾青辰一阵思索,有些了然的模样,问道。
“不认识,但知道。”
顾青辰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他,早年经常跟母亲参加各种宴席,对京中世家子弟多有了解。”
“谢宁是谢家嫡哥儿,本是唯一的嫡出。但谢夫人早逝,谢大人抬了侧室为夫人,新夫人名下有两个孩子,一男子,一哥儿。这两位谢家公子我见过几次,在外也有些名声。”
“但谢宁,我从未见过。”
叶如尘挑眉,“那你怎么知道他的?”
顾青辰露出奇怪的表情,定了定,看着叶如尘继续讲:“有一年七巧节,萧小侯爷在京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白玉楼顶向心爱之人告白,还跑到宫中求圣上赐婚,被其母压回家关了起来。”
“如此行径,又是七夕,自然一夜传遍京都,成为饭后闲谈,但因为萧呈渊禁足,没有后续,不多久这事儿就翻篇了,无人再提,我想是安国公府出手压了下去。”
叶如尘差点一口饭喷了出去,他怎么都想象不出,萧呈渊会是那种站在大街上告白的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萧呈渊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吧。”
顺兴二十一年,顾青辰记得很清楚,正是涪州水患的前一年,翌日他赴友人宴,宴上议论纷纷。
“另一个主人公就是谢宁,但他自始至终没露面,所以印象不深,也是那次才知道谢家还有这么个人。”顾青辰补充道。
啊,这么狗血的吗。
“我见萧呈渊的反应,可没有一点旧情人的意思。”叶如尘道。
顾青辰也不解,“或许传闻有误?”
叶如尘感觉不像,能一夜传遍满城,说明确有此事。
或许是年少冲动,挨了训就不了了之了。
啧啧,如此看来,这兄弟不会真要走什么虐恋情深路线吧。
“对了,这段时日爹怎么老往你那边跑,你们在做什么?”顾青辰突然问道。
他想问很久了,一直以来,夫夫俩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准备做什么互相都知道。
但这几个月,虽然叶如尘表面还是一切如常,可顾青辰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而且他爹平日总是呆在庄子上,摆弄庄稼作物,这段时间却经常与叶如尘同进同出。
要知道,他爹早就不关心政事了,叶如尘每日要去衙门,两个人根本不同路。
啊,叶如尘微愣,唇角了翘起来,“也没什么,研究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顾青辰晶亮的眼眸满是好奇和疑惑。
叶如尘看着这张俏丽的脸,心情大好,眨眨眼买了个关子,“过几日给你看。”
这件事叶如尘早就想干了, 早到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与顾青辰成婚不久后。
叶如尘曾得到过这样的评价—“理工男”典型代表。
“不懂浪漫,不解风情, 果然整日泡实验室的理工男要不得。”
这是他实验室同事说的, 还是位女同事, 在他拒绝了隔壁研究院院花一个月三次的表白之后, 同事就给他贴上了“注孤生”的标签。
这明显是污蔑!是刻板印象!证据就是他娶了亲亲夫郎,还生了个超可爱的崽子。
叶如尘绝对是懂浪漫的。
比如在微凉夏夜爬上屋顶,湖面波光粼粼,头顶星光绚烂。
比如在冬日梅树下摆上躺椅, 怀抱美人捧一本词,清风吹落花瓣, 洒满衣裳无知无觉。
再比如看落日染云彩、守拂晓等天明、隔帘听雨、山泉沏茶......两个人都做过。
但如果时间能倒流,叶如尘希望能有个更美好更浪漫的开局。
比如第二次在山林相遇的时候,如果百花绽放, 霞云漫天,鸟语虫鸣...呃, 大冬天有点梦幻过头了。
但起码求婚时能浪漫一点,现在回头想当初那个场景,简直不要太欠!
所以婚后不久叶如尘就在想,总要一天,他要再告白一次,必须用化学生独有的浪漫。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群小子们经常用各种化学小实验哄对象,叶如尘嗤之以鼻, 没有一丁点技术含量,都是有手就行。
只是如今他两手健全...
却...有心无力...
左思右想, 浪漫,绚丽,盛大,又独一无二的东西,那“烟花”必须要有名字!
早些年他没有条件,人力物力财力都欠缺,现在有条件了,自然要去实现。
这本来只是想给顾青辰一个人看的礼物,在赴任陇州后变了主意,这场盛世烟花,他要在走之前请全城共赏。
事实上,一年多前叶如尘就已经行动了,私下派人去各地收购所需材料,并开始了实验。
只是顾青辰丝毫不知,毕竟叶如尘想瞒,又怎么可能瞒不住。
经过反复研究、试验,成品烟花种类已经达到了八种,很早就进行了试放。
由于试放地点都选择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夜晚,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
大盘山附近的被发现还真是个意外,所幸影响不大。
几日后,叶如尘和顾父一同回家,手里拿了个圆筒状小玩意儿给顾青辰。
“这是什么?”
顾青辰看着手中的东西,前后有个盖子,取下后不等叶如尘解释,就猜到是用来看的。
放到眼前一望,惊道:“竟然能看这么远!”
叶如尘道:“这是望远镜,如何?”
顾青辰道:“夫君奇思妙想,总能做出些神奇的对象,这东西放外面可以直接拿去拍卖了,不必奇珍异宝差。”
叶如尘轻笑,“只有一个叫宝贝,批量生产顶多算个值钱物件。”
顾青辰更惊讶了,“能批量生产?”他看里面的透明似水晶的东西应该不易得到。
“现在还不能。”叶如尘摇头,“里面的玻璃,生产不难,但需要的原料不好找。”
起码陇州境内不行,制作玻璃少不了纯碱矿,条件不足,无法大规模盛产。
叶如尘本来没打算做玻璃,是在各地寻找烟花原料期间顺便购置了玻璃所需材料,拢共就做成了三个望远镜。
“这就是你最近秘密忙的事?”顾青辰疑惑,这东西没有要保密的需要吧。
叶如尘没说话,顾父在一旁笑了起来。
“不是吗?”顾青辰眯起眼,“爹,到底怎么回事?”
顾父轻咳一声,“还是让如尘自己跟你说吧,我走了。”
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叶如尘守住了神秘。
顾青辰气馁,他只猜到一定跟他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却一概不知。
叶如尘没打算现在就暴露,按他家乡的习俗,最最适合放烟花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元宵节。
而最最适合烟花盛会的自然是元宵节!
烟花的配方和工艺都已经确定,这几个月就是赶工期,一场旷世烟花盛会,消耗巨大。
顾青辰不依不饶,最终叶如尘退了一步,“再等两个月,两个月后告诉你。”
两个月后的某天。
顾青辰正在辅导元宵读书,一页纸被推到了眼前。
顾青辰愣了愣,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满是疑问。
手的主人身形颀长,俊美的脸上带着浅笑,“顾公子,我要在'陇州民报'上投稿一则消息,劳您审审。”
说罢,指尖在顾青辰手背上轻拂而过,顾青辰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
他清清嗓子“哦”了一声,抽出手,展开纸张读了起来。
一页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真真只是简单的一则“消息”。
顾青辰读完怔愣住了,两个月前的约定他早就忘了,现在毫无预兆的砸过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烟花盛会?
这个“烟花”,也称“烟火”,但明显和他所知道烟火不是一个东西。
“号外号外,炸裂消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有惊喜揭秘!”
“号外号外,新鲜出炉的报纸,叶大人邀全城人共赏盛世烟花会。”
最新一期陇州民报发行,首版头条就是关于烟花秀的消息。
短短一上午就传遍全城,但众人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到春节,离明年的上元节还有一个多月,怎么突然发了这么一个消息?
有间报社在很多地方有分社,“陇州民报”作为地域性报纸,五日一期,虽然不可能全国都有,但附近州府皆有少量出售。
大家猜出这么早就报道应该是想把消息散发出去。
这样一来,等到上元节,不说别的州府,起码能确保陇州境内各县都知道此事。
既然说了邀“全城”共赏,那自然没有人数身份限制,如果县里有人想参加都可以过来。
可“烟花秀”究竟是?
“我知道了,火树银花,一定是火树银花!”有人大声说道。
“啊,可这么说,怎样的打铁花能称作盛会?难道是请很多人接连不断的打吗?”
“应该不只是打铁花,那怎么说请全城?人挤人怎么看,什么叫‘盛会’,若只是歌舞升平与往年也不差什么,这噱头打的太大了吧?”
火树银花, 一指张灯结彩的绚烂夜景,二指打铁花。
打铁花,要事先准备好生铁高温熔化成铁汁, 和两个新鲜柳树花棒。将熔化的铁水舀起来, 用花棒将其击打出去, 铁汁冲入花棚, 触及顶部铺垫的柳枝而溅开。
一棒接着一棒,如梦似幻,如星落雨,伴着震耳鼓乐, 场面蔚为壮观。
打铁花是当之无愧的火树银花,传承千年的技艺, 绝美而震撼,半点不输现代烟花。
但他的美,是险中求来的。
打铁花不但是个体力活、技术活, 还特别危险,铁汁温度极高, 若不慎被飞落的铁花溅到,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对人伤害性极高。
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已经有不少人同意这场“烟花秀”就是“打铁花盛会”的意思,他们觉得元宵节这天叶如尘会请很多打铁花技艺人,在城里好几处地方同时开场。
正如诗里所写,火树银花不夜天。
也有人不这么想,毕竟打铁花太容易猜了, 不像叶知州的做事风格,而且看宣传的架势, 一定是会令所有人惊艳的盛会,打铁花即便多摆几个场也只能惊艳围观群众,而不是全城人。
还有不知从哪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说这场烟花秀是知州大人为夫郎而办。
“这消息保真,谁都知道叶大人夫夫恩爱意合,而且听说,顾公子生辰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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