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装着龙虾的箱子发出晃荡撞击声,驾驶座上压抑至深的声音紧跟其后,“你明天要走?”
“什么?”李京如没反应过来。
关万春瞳仁中翻滚着浓烈情绪,他拿起他的手机敲醒锁屏。高清屏幕上俨然是一则出票通知——从蒙巴萨到内罗毕的机票,早上十点一十起飞。
李:“哦。本来想今天早上就走的,但想想,来都来了,该玩的还是得玩吧。”
“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不说?”关万春看着他。
李京如直视他的目光,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被先斩后奏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
关万春反应过来,嘲讽地笑了笑。
李京如从他手中抽回手机悠悠放进包里,“我没说改变主意了,更没有‘想通’什么。只是就像你说常谈的,不要因为什么而毁掉旅途一样,既然来了就把该玩的地方都去一遍,不枉来一趟,而你——”
他顿了一下,然后很轻说:“也没必要为了我而改变原先的计划。该奉命结婚就结婚嘛。“关万春听懂了,这是要彻底分道扬镳的意思。他冷道:“你还有别的要告知我的…一次性说完吧。”
李京如并不露怯,“确实。听你助理说你最近的工作会很忙,也好,在我离开肯共和国之前请你辛苦一下,不要再去见我。就自然而然地…”
分手,不太对。
分开,也不太准确。
他道:“就自然而然地诀别就好了。”
关万春冷不丁问:“如果我不结婚了呢?你会不会跟我回去?”
“会啊。”李京如轻松答道,然后语气一转:“可你现在能坚定地说不吗?”
“如果你——”
李京如捂住他未说出口的话,摇了摇头,“你有要做的事吧。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与一开始的初心背道而驰。这件事我想了又想,还是没办法妥协,也希望你别恋爱脑。”
两个人没再说话了,各自看着各自的方向。酸而苦涩的气氛在车厢中缓缓漫开。关万春觉得心脏上出现了一个洞,刺骨寒风往里扎着。
李京如忍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偷偷转回去打量关万春。冷白色的路灯灯光下细长眼尾有点红。是在难过吗?
李京如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转而压下心里的低落,用轻快语调说道:“好啦,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我们有过不少美好回忆,而且今天已经开开心心玩过了,就没什么遗憾的,现在呢,珍惜一下时间回去吃龙虾呗。”
他抛出早早就准备好的这段话后再次观察起关万春。这会没看出个什么来,男人眼梢的红消失了,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李京如思绪飘荡起来。
他自认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但用了一整夜思索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从功利一点的角度上来看,无论是考量性别还是背景,他确实都没办法成为关万春身边的那个伴侣——由他率先提出放弃,居然对关也是巨大的好事。
是,心里就是很疼。但执着不该执着的执着是愚也是蠢。
关会有一个成功的人生,而他,那时候说不定也会遇到一个新的开始。或许又不会,就一直孤单下去。没关系的。
本来人类失散的概率就很大,烛短遗憾长的故事不计其数。不如从未真正开始,这样便可以避开所有的悲伤,不舍,难以忘怀。
至少等到相忘于江湖的时刻,彼此的释怀会轻松一点。
关万春一言不发踩下油门,巨大的离心力让李京如后脑勺顷刻撞在座椅头枕上,没受伤但有些闷疼。他摸了摸,没敢说话。一路安静。
刚关上酒店房门,关万春便略有些粗鲁把他拖拽去主卧,脱了外衣压着他密密实实亲吻。
床垫同时承受着两位成年男人的重量,凹陷了一大片区域。
“嗯……”
李京如手不自觉地往上环。
奇怪,没喝酒啊,怎么会有醉意。
关万春拉下他的手心推到头顶,复而撬开唇齿,扳着下巴侵占他的口腔,但怎么渴求都不够,于是挫败似的在唇上狠咬一口。
两个人同时尝到了淡薄的腥甜,更多的,是身处漩涡中心的晕眩感。
关万春伸出舌尖,像动物给同类疗伤一样,把溢出的红色舐走。
李京如自咽喉发出一声闷哼。他早已恍恍惚惚,潜意识里需要躲避,于是侧着抬头扬起下巴,但这个动作下脖颈曲线与漂亮的喉结变得一览无遗。
整片皮肤白皙透明,毫无瑕疵。
这份纯净并不圣洁,反倒诱惑着观者对其加以施虐。
在畏惧与情欲交织迸发的呜咽中…不,不够。在徒劳的崩溃哭泣声中,观赏者必然能得到高抛上天堂的心理快感。
点到即止的疼痛是一种艺术,文艺作品中所描述的爱情便常常以极痛为至美。
关万春忍住了并不光彩的冲动,并没有真的采取行动。他把耳朵紧紧贴在李京如喉结旁的凹处,听青年脉搏的跳动。
这个姿势说得上温情。
李京如像是从怔忪中抽身而出了,低低笑起来,细语道:“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就是那样咬的我,我气得不行。”
喉结的震动引起共振,将浓到将要凝滞的情感传达到一个人的心脏。
关万春没说什么,手支着侧躺下来,又收手把李京如拉近些。于是从天花板往下看,两人从上下交叠的姿势变成左右面对面。
靠得这么近,是听得见对方心跳的。
关:“你现在就放弃了,如果将来我有机会得到自由呢?你舍得吗?”
李京如被戳中软肋,受不了了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回头看他,嘴唇抖动,眼中慢慢溢满滚烫的泪水。
他嗫嚅道:“不说了,我洗澡去。”继而踉踉跄跄跳下床,跑了出去。
关万春叹了口气。
第45章 还你
关万春本以为他会一去不返,准备等彼此冷静些再去谈谈,没想到李京如洗完澡后很快返回。
并非空手而来。
青年把丝绒盒子轻轻放在桌上,“耳钉我很喜欢,胸针我就不收了。”
“不喜欢?”
李京如摇头:“不是,太贵重了,我不该收。”
关万春带着奇怪目光看向青年。
李京如的世界简单,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种非黑即白的执拗,像得了洁癖般不容许半点杂质。或许是因为太过重视感情,所以当遇到不如意的事时会比寻常人更加受伤。
归还礼物这个做法,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抵抗与谴责。
桌上,礼盒仍保持着首次亮相时的典雅高贵。房间中一片安静,两道目光胶着对峙。
半晌,关万春别开视线,淡道:“该不该的我说了算,收下吧。”
这话多多少少带有刻意惹怒的成分——他知道李京如向来讨厌被独断处理,只求李京如不要这样平静又失望地处理他们的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李京如并没有被激怒,反而用几乎无忧无喜的语气回应道:“留着给你那位吧。”...关万春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受到反噬的竟然是自己。但看到李京如表情的瞬间,心中燃烧的怒火顿时熄灭。
一滴泪从青年眼角慢慢形成圆润的形状,沿着侧脸轮廓顺流而下,继而在下颌上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李京如真的很爱哭。
关万春向来排斥哭泣这个行为,认为是软弱的表现,却唯独抵抗不了从李京如这双漂亮眼睛溢出的所有泪水。
他走了几步来到李京如面前,提起他们之间的初次见面:“7月2号那天夜晚没有月亮,本来该是很黑的,奇怪的是你全身上下都发着光。那一刻,我的脚步完全无法停下来,就那样,如你所见直直迈向你。”
李京如皱起眉头,像是不解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关:“你有没有想过,做出了这个决定,明日就是我们今生见的最后一次面。”
李京如反问:“不然呢?”
“虽然肯定有不舍得吧,”青年坚定道:“但我去意已决。”去意已决。
李京如狠话放过转身离开,但刚走出房门便被拉住,他被迫停下脚步,带着不满的情绪回头。
关万春没有看他的眼睛,反而抬手拭掉他鼻尖挂着的一滴泪,顺势将食指伸进他口/腔,按在舌/尖上。
李京如瞳孔微微紧缩。
关万春这才和他对视,表情带着不动声色的偏执:“你走不了。”
哭声从朦胧的幻想走进现实,画面犹如电影开幕般渐渐清晰。
李京如的脸在痛苦中涨得通红。他主动性全失,一切尽然掌握在他人手中,然而行刑者并没有让他从这场忍耐力考试中顺利交卷的想法。
他被带着惩戒意味地/操/纵着,每当即将登顶便从陡坡上急速坠落。
这场单方面的拉锯让李京如神经崩坏。折磨漫长得犹如没有尽头。
也不只是痛苦...生理性泪水染满视线。
李京如费力挤出不成调的话来,“你先让我...”
关万春没停下动作,并在他惊恐的视线中打了通电话。
不是接电话,而是主动打通了电话。
李京如把下唇咬到出血才没有当场咒骂出声。
关万春和电话对面的人寒暄几句,便进入真正的主题:“是,他操作退票时总发生故障,大概是软件和手机的兼容问题,麻烦帮我把他明天的机票取消掉。”???
李京如胸膛剧烈起伏起来。
关万春把电话挂断,扔下手机观察李京如。
青年出了汗,反抓着枕头的手用力到接近青白,他不再抵抗,而是带着哭腔求饶般喃喃:“关,我爱你,不走了,你让我……”我爱你。
明知这只是暂时服软之举,关万春还是猛不防被这句话烫到,像是轻易又意外地得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他怔愣一瞬,俯了下去。
李京如哪里经历过这个,闷哼一声后便在铺天盖地的空白中湮灭。既听不见自己的哭声,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灵魂在知觉系统受到山崩海啸般的冲击碾压后发生断裂。
碎片被高抛挥洒至空中,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中叮叮当当作响,世界是温暖美好的一片混沌。
李京如从幻像中睁开眼。
他猛地弹起,存劲对着关万春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急匆匆把裤子穿上,红着眼狠盯着他,“你——你有病啊!”
关万春觉得他这样子像个刺猬,可爱极了,于是抱着李京如又滚回去,亲吻他眉骨上的皮肤,“你哭的时候真漂亮。”
李京如身体尚未完全冷静下来,不由自主抖了抖。
他越发地屈辱,咬牙切齿道:“死变态。婚是你要结的,现在又来羞辱我。”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织出一张大网,密不透风把他笼罩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京如难受地吐了口气,鼻子涌起阵势不可挡的酸楚。他哭了出来,再也无法止住,最后变得一塌糊涂,“我拿到手机就继续买票,我明天就去机场,你停得了我一张机票停不了我一辈子。”
关万春给他拍背,苦笑一声,说道:“我的宝贝,这个世界上哪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结婚那些我拼命想办法就是了。你怎么能放弃得这么轻易?”
是想着为我好吗?可牺牲爱人得来的一切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好。
李京如哭得脑子混沌,压根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一会念叨“我讨厌你”一会又是“我要回去”,最后因为疲惫而昏昏沉睡过去。
关万春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却走到阳台点燃了烟。远处黑到极致的深海上有微光点点——那是夜渔的行船。
他在朦胧烟雾中想起在Percival的许多个夜晚。
万籁俱尽,他爬到钟楼的最高处,平躺在瓦片上放空大脑。星空恒远,山脉深沉,苍穹之下少年难得寻到安定。
春去秋来十几次,时光快速轮转,少年的身影抽条,成长,演变成高大的男人,五官由青涩倔强过渡到成熟立体。男人只身长立于高级酒店露台,面朝印度洋广袤的黑暗,心中千回百转。会有办法的。
一道闪电劈开深不见底的浓夜,天地静止数秒后闷雷才轰隆作响,顷刻海底林间万千生灵惊醒。
良久,人影不再,一截彻底凉掉的烟安静躺在古董烟灰缸上。
【作者有话说】
没有吞章节,这一章连着44
机场广播中的声音已有些急躁,“航班OL7389即将起飞,请…”
该航班舱门旁一空姐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几乎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她朝对讲机迅速说道:“还差一个人,又一个临时买票的。没办托运,五分钟没到就不等直接飞。”四分钟。三分钟。
时间缓慢得几乎能发出声音。
空姐的怨气呼之欲出——已经晚于起飞时间接近半个小时了。
最近这几天总有人玩迟到这一出,让整机人等等等等个没完没了…两分钟。
她冷笑着拉上机舱门。
等个毛,飞。爱拖拉浪费彼此时间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就当给他长个教训。
廊桥拐角闪出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脚步声由远及近。
空姐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时间拉抻得更长更慢了,门缝越来越狭窄,乘客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啪。
空姐松开手,时间恢复原有速度,舱门的关闭停止下来。她双手重新交叠在小腹前,换上标准笑容,“这位乘客,下次可要早一点哦。”
“是的..好的,不好意思女士。我妻子今天早晨突然去世了,所以急着要赶回内罗毕就买了最近一班机票,只是我自己腿脚不太方便了,出门时拐杖还被路过的狗抢走…给您带来麻烦了!”
头发花白的沧桑老人略有些难以为情。
“我的天…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卷发空姐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快进去吧,小心点。”
她扶老人移动进飞机内部,又亲自目送其落座,挺得过度笔直的后背才松了下来,“早知道不那样说了…”
飞机舱门彻底关闭的最后半秒,一小阵来势汹汹的风钻进机舱,直冲,右拐,咻咻飞过机舱走廊,然后被迎面走来的另一位空姐撞碎得无声无息。
空姐按顺序检查旅客的安全带佩戴状况,她右手旁侧有一年轻男生,正咬着从酒店自助早餐上带来的面包。
男生滑弄手机,扭头跟同行好友道:“你看新闻了没?那个我们本来打算去住的国际酒店昨晚发生了爆炸性火灾,死了八九个人,还有一个游客没死成,但脸都烧烂了,之前长得白嫩着…可怕。”
时针快速往回拨动。
16个小时前。
“起床!”关万春举手对着李京如的脸一阵狠拍,“起!”
李京如扭起来:“来亲——”
“亲什么亲?”关万春掀走被子扔地上,把李京如从胳肢窝举起来,跟晒衣服一样用力抖了抖。
李京如这下彻底醒转了过来。他莫名觉得整栋楼都特别吵——这很奇怪,明明房间隔音向来很好的。
他挣开牵制,站稳了问:“怎么了?”
关万春恨铁不成钢:“刚刚那两声响成那样,你是一点都没听见?”
大约是三点十五分的时候,他在书房处理白天堆积的邮件。伴随着几声巨响楼微微震了震。他心跳加速,从抽屉中摸出U盘,给重要文件拷备份,期间楼层下方的尖叫声与哭声越来越清晰。
文件尚在传输。
他返回卧室,拍醒了李京如。三点十八分。
关万春扔给李京如一个提包,长话短说:“火灾在往上蔓延,这里消防没那么快到,你回房间收东西,五分钟内出来。”
李京如听到火灾后“卧槽”一声,这下再困也睡不着了,急匆匆跑回房间。
两人各司其职,迅速行动。
关万春从衣柜里抽出几件大衣丢进浴缸,水哗啦啦喷洒下来,很快衣服被均匀沾湿,李京如也夹着鼓囊囊的包回来了。
他扯起其中一件扬起披在青年身上,又把桌上的丝绒盒子取来递给青年,“放好。”
青年神色微动。
李京如怀揣着焦虑心情跟关万春出了门,穿过无人的走廊,找到逃生楼道并往下快速跑。
层数才下降两个数,往上逃命的人就堵住了他们去路,劝阻道:“不能下去!下面堵死了全是烟,晕倒了好几个人。”
关万春表情凝重:“另一个救生楼道呢?”
看着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姑娘双眼怒睁,“火就是从那边烧起来的!F*,6楼的餐厅炸了,连带着同一楼的瑜伽中心一起烧,然后就止不住了,下面现在跟火海似的,我的手刚刚还……”
五分钟后,天台。
“老关,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李京如面如菜色。
“也不是可能。”关万春把袖口捂在鼻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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