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受伤了吗?”莱茵紧紧盯着无名氏。
白恩没有答话,因为陆希的状态极度不佳,而魔鬼的动作无法预判。
所有人都很紧张,“未知”是比有形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无名氏一脸阴沉地靠墙而立。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和闯入者对峙,他所盘踞的淘金店被巡防营搅得天翻地覆,这对魔鬼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耻辱。
但当他把目光落在白恩脸上时,诡异的微笑爬上嘴角。
“你不该进来的。你会和我一样,失去容身之处。”他阴冷地说,“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留下这句话,无名氏的身体忽然软化变形,化作一滩丑陋的脓水,阿德拉的黑影飞速掠出窗户,在远空发出一声厉啸。
陆希耳边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播报,但他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所有音节就像乱糟糟的蜂群,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
士兵们诧异极了:“那是什么东西?”
“快看!那些冰雕!”
那些被冻住的打手纷纷扭曲变形,在冰封的状态下发生爆破,像是玻璃罐中炸开的蝗虫,化作与无名氏一般的秽物。
“太恶心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邪灵!”
“都住嘴,快去抓人!”
莱茵喝止了士兵的议论,命令他们抓捕在场的官员。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官员们痛哭流涕,恨不得跪下来给巡防营的士兵磕头,只盼尽快离开这个恶梦一般的地方。
莱茵紧张地回头寻找领主,发现他被精灵族青年打横抱起,垂落的手指还在淌血。
陆希的意识已经十分混乱,但他察觉自己被人抱起,应该是脱离了险境,便颤颤巍巍地摸出了怀里的小皮囊。
“人……在里面……”陆希的声音细若蚊鸣。
白恩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示意莱茵:“交给城务所的女官,这里面是淘金店的受害者。”
莱茵接过小皮囊,看见上面绣着绮丽的花纹,不似任何现存的魔法器具。
“我先带他回去。”白恩说。
莱茵点了点头,问道:“这件事要通知圣庙吗?”
白恩停住脚步,冷冷扫了他一眼:“通知圣庙,不如仔细想想,拥有太阳圣庙的城邦,为什么会频频发生异象。”
莱茵瞬间怔住了。
白恩没再给他多余的提示。他抱着领主离开淘金店,上了马车,取来水壶给陆希解渴。
陆希浑身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再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会脱水休克。而他的嘴唇刚碰到壶嘴,便急切地含住,囫囵吞咽,明显已经失去意识,全靠身体的本能在行动。
“还撑得住吗?”白恩又在他后颈补了一点冰花。
陆希两只手搭在他肩上,鼻尖凑到他胸口贪婪地呼吸,头顶朦朦胧胧的声音仿佛在诱导他该往哪个方向袭击。
他忽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大颗大颗往下滴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
白恩错愕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动作,陆希的牙齿撞上了他的嘴唇,滚烫的胸膛紧贴上前。
挂着羽毛风铃的马车在柯萨河岸边停了一整夜。
车夫先行打道回府,按照首领的吩咐去准备干净的衣物、清淡的餐食以及有着某些特殊用途的药膏。
初夏的柯萨河温柔而宁静,河岸两侧树木蓊郁。马车落脚之处是一片平坦的花田,山桃草的高枝几乎触及车窗,吐丝的花蕊散发出淡淡香气。
日升月落,陆希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
梦的开端很压抑,身体像是坠入了幽暗冰冷的海底,他努力尝试游离,但总会被寒冷的暗流拖住,不断下沉,沉到更深处,难以呼吸。
随后他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温和,清澈,迷人,不断在他耳边呼唤,直至把他捞出深海,抛上了沙滩。他感到身体开始发热,像是晒着太阳,四肢暖洋洋的,想要缠住那个给予他温暖的东西。于是他很热烈,兴奋,放纵自己在暖流中翻滚,像一条欢腾的鱼。
接着又不好了。他的身体出现了被钳制的痛苦,像是被人按在了砧板上,拿着刀在他身上比划,凉意丝丝蔓延。
然后是开膛破肚。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在梦里叫出了声,因为那感觉太痛了,是身体深处传来的,携着一股灼热、无法抗衡的力量,将他狠狠贯穿,又不断反复。他应该是惨叫了,他觉得喉咙也很痛。
在这种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一点点适应。他慢慢地接受了这种感觉,好像身体里有某种偏好受虐的基因,尝试把这种痛觉转变为欢愉。他的血热了起来,那种晒着太阳的感觉一点点恢复,甚至,更热了。
他被抛到了蛮荒的海岛上,烈日当头,晒得滚烫的海浪拍打在他身上,卷住他的四肢,把他高高抛起,又重重放下。海浪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他甚至听见了礁石崩裂的声音,隆隆作响。
那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好像从中获得了从未尝过的鲜美快感,不知疲倦,没有尽头。
直到梦的结尾,他头晕目眩,被迫跌入了漆黑的空虚之中。
很累,却还意犹未尽。
这场荒唐的旅途在他醒来时彻底结束。微凉的风钻入门缝,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见垂落在手背上的银发。
手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他动了一下手指,听见白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先别动。”
陆希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试着用手背擦拭睫毛上的水汽。在这之前,他以为这种湿漉漉的睫毛只会出现在白恩脸上。
一只手从头顶落下,帮他完成了清理视线的动作。
那只手白皙修长,掌心宽大,沾上亮晶晶的水痕之后,在陆希眼前停留片刻,才缓缓抽离。
“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这句经典的“事后”台词,像一根鞭子抽打在陆希的末梢神经。他从迷茫中拽回了一丝神志,恍惚地睁大眼睛。
白恩抚摸了一下他的脸:“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
陆希循声转过头,看见白恩斜倚在车窗之下,背靠厢壁,一只胳膊撑在座椅上。他的衬衣只有一半披在肩头,另一半肩膀和胸膛就那么裸着,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线条完美的肌肉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这画面让陆希的心脏猛跳一下。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同样赤着身子,身下铺着一张兽皮,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竟就这样姿态安逸地枕在白恩腿上。
他的心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
白恩看到他迅速泛红的脸颊,眉梢忍不住扬了一下:“还记得。”
“完全不……”陆希一开口,嗓音异常沙哑。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面色难堪。
他现在深深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大喊大叫了一个晚上。
白恩垂眼望着他,轻抚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安静的氛围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五分钟,陆希道:“……有点渴。”
白恩捞过座椅上的水壶,另一只手托住陆希的后背。陆希借力坐起身,毛毯从胸前滑落,露出皮肤上斑驳的紫红色印记,接着,隐秘之处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浑身一僵。
白恩把水壶放进他手里,沉默而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
陆希强作镇定,拧开了壶盖,但就在他仰头准备喝水时,一大股温热的液体从刚才传来刺痛的部位涌出,让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恩立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把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我知道这件事不合时宜,但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像是在为他的趁火打劫而道歉,但毫无诚意。
陆希喘了两口气,竭力稳住呼吸,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闭着眼睛接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是被人上这件事。
他仰起头,咕嘟咕嘟喝光了半壶水,重新恢复镇静。
白恩挑起他的下巴,轻轻吻去他唇上的水渍,又撤开一段距离,仔细打量他的眼睛。依旧是黑亮的,令人安心的眼睛。
临近正午的阳光把马车烤得暖烘烘的,河面刮来的微风又挟着清凉,这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很舒适。
对于身心俱疲的陆希而言,不得不承认,白恩很会挑地方。
不过也许是他的状况已经不允许马车继续行驶了。陆希暗暗猜测,白恩也可能是迫不得已把马车就近停靠,为了帮他纾解魔法造成的煎熬。
想到这,陆希又有点难过。
他的第一次居然是魔法导致的,而且他毫无记忆,更别提享受。
半个钟头后,他在白恩的帮助下清理了身体,涂抹药膏,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吃午餐。
这期间白恩向他叙述了淘金店最后的状况。店主和“老鹰”逃跑了,被绑架的受害者们获得解救,被送到诊所医治。
现在整个黑市都处于停业状态,被巡防营看得很严。城务所关押了那些参与宴会的官员,包括罗赛。莱茵则发动了边境驻军的力量,满城搜索可疑人员。
圣庙也得到了消息,因为怠于履职,他们从上到下风声鹤唳,维克斯估计正在忙着撰写自查报告。
陆希小口咬着馒头,时不时瞥一眼正在钓鱼的精灵族青年。
他的系统聊天消息已经达到了“30+”,全是瑞迦发送的火星文,变着法子催促他返回城堡。陆希只回了一句“马上”,他还想和白恩多待一会儿。
鉴于白恩没有询问他出现在淘金店的原因,陆希也不好向他发问。
陆希索性跳过这一步,直接询问魔鬼的来历:“小白,你知道淘金店的老板是什么来头吗?”
“我不知道。”
出乎意料,一向可靠的部落首领居然回答他不知道。
陆希一时没能接上话,白恩又说:“我不会在未知的情况下盲目行动,走错一步,就可能葬送性命。”
陆希被他噎住了。
这句话明明白白在指责陆希行事莽撞。
这一点,虽然不甘,但陆希无话可说。
“猎风行动”只是个A级任务,陆希以为,就像他完成过的许多个那样,即便有难度,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但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当两个A级任务交汇重叠,它所带来的挑战也许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而“猎风行动”和“暴君的秘辛”意外重合了。
它们的关键环节都落在淘金店,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与陆希前期的调查结果大相径庭。他明明注意到了这一点,却还是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进入了宴会厅。
对于自己的失误,陆希一向坦率接受。
可是,要说不委屈,那也是假的。
陆希之所以决定行动,是因为白恩的部落受到了威胁。
大主教揪着精灵族“偷运晶矿”的事情不放,早晚会查出端倪。如果陆希能赶在这之前,查出官员贪污腐败、侵吞晶矿的证据,那么即便白恩牵扯其中,陆希也可以为他脱罪。
他甚至想好了理由——“白恩的商队只是受雇运货,并不清楚那些晶矿的来源。”
但是现在,证据到手了,他却受到了他想要保护的人的指责。
陆希低头咬着馒头,胸口有些发闷。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这期间只有潺潺的水声。白恩钓了一条鱼上来,是一条瘦瘦小小的草鱼,看起来营养不良。
陆希皱了皱鼻子:“放了它,我不想养鱼了。”
白恩轻轻看了他一眼,听话地把倒霉蛋扔回河里。
片刻后,白恩收起鱼竿,屈膝坐在陆希身边。
精灵族蜕变以后身材高大,尤其是霜雪族,书中有记载的最高记录达到两米五,简直快赶上巨人了。
当然,也有一生都很小巧的精灵。譬如血统来自兔子、山雀或者其他一些小型动物的精灵。除此之外,根源于自然植物以及大型动物、冷血动物的精灵,蜕变后身高普遍超过魔族。
陆希引以为傲的一米八,在白恩面前忽然显得精致可爱起来。
白恩不着痕迹地打量陆希那头微卷的黑发,发顶藏着一个小旋儿,那周围的头发微微翘起,在风中摇摆。
“我交给你的那份名单,”白恩说,“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们都非善类,在处理政务时遇见,要提高警惕。”
陆希回答:“嗯。”
“你生气了?”白恩问。
陆希摇头:“没有。你又没说错,是我盲目了。”
白恩慢慢地把一条胳膊撑在陆希身后,贴着他的脊背:“但是你看起来生气了,你的心情,会写在脸上。”
陆希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拍了拍手。
他还能说什么?说白恩瞒着他造枪,瞒着他侵吞晶矿,瞒着他在淘金店交易?陆希利用阿鲁和罗赛的身份得知这些,也算是种欺骗,没法拿到明面上说。
他的腮帮子被馒头撑起来,看起来像只暴饮暴食的豚鼠。
白恩还想再开口,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匹军马从河堤上跃过,马背上的年轻人身型精干,有着一头朝气蓬勃的红色短发。
是莱茵的副手,名叫柯诺,地地道道的柯萨德人。
柯诺把马停在五米外,跳下马背,快步走到陆希面前,行了军礼。
“领主大人,监察官请您立刻返回城堡,商议要事。”他说话时飞快扫了一眼白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陆希没有注意他的微表情,柯诺说话时,他正吃力地撑着石头站起来。
白恩从背后扶住陆希,替他回答:“我会把他送回城堡。”
柯诺的神色明显更加不悦了。他说:“我带了另外一匹马,在河堤上,领主大人可以同我一起。”
陆希顿了一下,耳根发热:“嗯,辛苦你了,但我还是坐马车吧。”
他现在这副样子,在马背上颠两下可能会散架。
柯诺毕竟年轻气盛,话憋在嘴里不吐不快:“领主大人,恕我直言,昨天有目击者证明,您出事之前,白恩已经在淘金店的暗场了。”
陆希抬头看向他。
柯诺道:“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任您一个人进入宴会厅?我相信换成任何一个护卫在场,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呃,不怪他。”陆希颇为尴尬地解释,“他不知道我在宴会厅。”
“我知道。”白恩突然说。
陆希惊讶地张了张嘴。
白恩盯着年轻副手的眼睛,冷冰冰地说:“换成其他护卫能怎么样,跟着他进去送死?”
柯诺一下被他惹火了,大声道:“领主待你不薄,你们精灵族现今拥有的一切,都来自领主大人的恩赐!你居然因为怕死,就眼睁睁让领主一个人步入危险之中,简直忘恩负义!”
“柯诺,”陆希打断他,“是白恩救了我,他进去了。”
不管白恩最初怎么想,他最终还是进入宴会厅了。
陆希不想深究,拍了拍柯诺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白恩亲自驾车,把领主送回了城堡。
瑞迦和伊尔林一直在门廊下等待,直到亲眼看见陆希全须全尾的走下马车,瑞迦才放松了紧绷的脸,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陆希远远朝他挥了挥手,转头问白恩:“一起来吗?”
白恩道:“族中有事,我要回去了。”
陆希低头想了想。
他的面颊在阳光下透着粉,俊挺的鼻梁在嘴唇上方投下淡影,浓密的睫毛像是黑天鹅的翅膀,温柔地低垂。
白恩从车架上俯身,靠近他的耳朵:“晚上再来找你。”
陆希瞬间脸红:“我没想这个。只是,我们会商讨接下来的调查方案,涉及你给我的名单,你不想参加吗?”
白恩一脸正经:“我也是这个意思,晚上来找你商量。”
陆希眯起眼睛,气闷地一挥手:“好,你走吧。”
白恩轻笑一声,偏头亲吻了他的耳朵。
马车离开之后,陆希迎来了瑞迦老母亲般的关怀:“那是谁?男朋友?谈了多久?谁在上面?”
陆希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伊尔林在一旁冷淡地说:“我打赌领主在下面。”
陆希万万没想到这话能接。
瑞迦:“唔唔唔?”为什么?
伊尔林露出了一点阴暗的表情:“一个胸襟宽广的男人,会强迫我向一条鱼道歉吗?他的气质更适合做承受方,被狠狠干到哭为止。”
陆希震惊地看着这位姿态端庄的伯爵小姐。
伊尔林回望他:“不好意思,我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
陆希几乎被她吓哭。
瑞迦飞快地捂住了伊尔林的嘴,救场道:“玩笑话玩笑话!我们进去说吧!”
白恩的马车没有返回精灵族营地,而是一路向西,跨过柯萨河大桥之后,来到了城邦西部的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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