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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竟是我亡妻(应观渺)


一次又一次。
对上视线的每一次都如此。
即使重生成了“祝鸿”,那份情感都不曾改变,而他之前不懂……
如今懂了,却感到恐惧。
“这样啊。”万苍不为所动,只是笑笑,语气夸张地说:“还是第一次听仙君对魔族,尤其是对我这个魔尊道歉,真是稀奇呢。”
“……不是的。”过卿尘赶紧否认道,“之前也有过,我……”
“仙君若真心想要道歉,想要挽留我,怎么会连我的名字都不敢喊?”万苍唇角那点微末笑意消失不见,冷冷地说:“你看,即便恢复了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为那茅草屋里傻乎乎的少年,以及乖巧听话的小徒弟‘祝鸿’而感到惋惜,惋惜你失去了这么好的两位……过客?”
“——噢,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苍晚’的戏份呢?”
“……”过卿尘抿唇,哑口无言。
他甚至不敢说自己失去记忆,也会对着和万苍相似的面孔而慌了神。不然衍无宗通过招新的弟子这么多,其中不乏优秀者,单论成绩来说,他不会直接挑中“苍晚”,将人收作徒弟。
以前把“因果”挂在嘴边,但没有这么深刻的理解,现在仔细想想,因果循环,都是注定的——他和万苍两个人,注定会相遇,会离别,会重逢……
无论以什么身份,在哪一个时空。
与被主神设置了种种劫难的万苍不同,过卿尘这一生太过顺遂,反倒更像身负大气运之人。正因为如此,他虽身居高位,反而不懂最简单的道理,没思考过“魔何以为魔”,就连当上仙君,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他当仙君,或许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不当仙君,季秋明必然会被洛藏客赶鸭子上架,或许成为衍无宗宗主的人,就是他了……
如果想要清闲自在,什么都不干呢?那么洛藏客就不会带他回去,收他为徒了。
过卿尘这一生,总是被人推着走,被旁人教导“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洛藏客言传身教,让他惩恶扬善,坚守本心。
他果然成为正直冷漠的仙君。
过卿尘考虑旁人,唯独没有为自己考虑过,而如今面对万苍,他第一次想“争取”,想挽留。
想改写这样的结局。
“抱歉。”过卿尘再度向着万苍,向着过去的自己道歉,轻抿唇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万苍一挑眉:“仙君,你想多了。”
“……”
与人聊天不是他的强项,过卿尘神色迟疑,怎么都憋不出后半句话来,他上前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主动抱住了万苍的腰身,缓缓收紧,小声地开口:
“……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抱你了。”
以前作为小白蛇,只是因为纯粹的喜欢;后来作为师尊,身体总比感情的反应更强烈,所以不抗拒万苍的放肆;现在了解到万苍的过往,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愤怒,没有悲痛,只是心疼。
怀里这个人,曾经过了怎样的一生啊……
太疼了。
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万苍比过卿尘高出许多,眼下被猝不及防的一抱,视线里全是后者染上粉红的后颈与耳根,喉结滚了滚,别过头去:“仙君忽然追过来,莫名其妙的说了许多话,如今更是想抱就抱,把本尊当成什么了——死去徒弟的替身吗?”
这是过卿尘在知晓他魔尊身份的情况下,第一次主动抱他,并且,眼前这人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
这会是属于本尊的小白吗?
还是“祝鸿”的那位仙君师尊?
或者这一切都是假的,下一秒,过卿尘就该掏出息冰剑,把利刃架在本尊脖子上了?
一时间,万苍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身形如同一块木板,僵硬极了。他方才心里堵得慌,如今被过卿尘用力地一抱,好受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委屈,闻到从未如此清晰的莲花香味,心尖反而一阵阵的刺痛。
太不真实了。
“万苍,你听好了。”过卿尘把头埋进万苍胸膛,感受着起起伏伏的震动,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道侣。”
“……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仙君的吻技可真差。”◎
万苍一言不发, 任由过卿尘抱着自己他皮肤苍白,连血管都清晰可见,高挺的鼻梁上缀着一颗小痣, 此刻眼睫低垂, 蝶翼似的轻颤着, 看起来十分乖巧,让人无端品出几分脆弱忧郁的味道来。
两道身影紧密贴合了很久, 久到过卿尘怀疑抱着的人是否已经睡着了,下一秒, 他的两条胳膊就人被轻握着放开。
万苍一闪身,消失在了前方拐角处。
怀中温热鲜活的气息消失,过卿尘虽然疑惑不解,还是反应极快地跟上了那道身影。他定睛一看, 万苍竟然已经站在一个小土堆面前了。
小土堆不高、不大,很粗糙,像是什么人堆出来的。旁边盛开着七八朵红紫色的小野花,随风摇曳,和这周围一片空旷景色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万苍还是没有说话, 他眸光黯淡, 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骨节分明的五指递出, 用力地握住了前方那块竖着插进泥土的板子上,直摁得青筋凸起, 轻轻颤抖着。
那块木板上, 雕刻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字迹歪歪扭扭的——
“吾妻小白之墓”。
即使没有落款, 过卿尘也顷刻间明白过来:这是万苍亲手立的坟,而这里面本该躺着的人,正是他自己。奈何他当时是被天雷劈中,在少年万苍的眼里,只可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眼前的不过是个空冢。
万苍和他结为道侣,以为他身死之时,就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这人是带他来看亡妻的墓了。
不相信他就是小白蛇,不相信眼前的就是现实么?
四方高大的树木耸立,阴影错落,落花纷纷,阳光透过缝隙,落到过卿尘的半张脸上,照亮了那对往日平静无波的狭长眸子,其中唯有掩藏不住的心疼。
更深处,是汹涌澎湃的情与念。
以无情道抑制本心,阻断私欲增长,虽带来无比强大的修行力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人、妖、魔、仙,皆有情有欲,有血有肉,无情道与这世间万物的生长规律相悖,犹如变相的拔苗助长。
因一时考量,过卿尘选择转道而修,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条道绝不适合他。
至少不适合现在的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误会不能不解决,必须张嘴,努力沟通,感情不能一味压制,唯有尽情释放……
方能真正接纳自我。
方能渡化心魔。
过卿尘轻轻覆盖住那只更大的手掌,以一个异常强硬的姿态,迫使那人抽回手。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万苍,略微仰头,对准那两瓣没什么血色的唇,主动贴了上去。
既然感到不真实……
就用行动来表达他的心意吧。
万苍还是第一次被过卿尘含住唇瓣,对方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仰起头,吻得十分生涩,却极其卖力,像是怕人跑掉,又像在证明什么似的。
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压根儿不会接吻吗。
察觉到眼前之人不会换气,胸膛不断起伏,险些将自个儿呛死,万苍唇角不自觉上翘,长臂一伸,慢慢环上过卿尘纤细有力的腰身,然后化被动为主动,极具侵略性地一揽、一提,将人彻底锁死在怀中。
他闭上双眼,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这会儿,万苍可以说是彻底回过神来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受到了怀里过卿尘的体温,知道这人是谁。
他在亲吻他的道侣。
他的妻子没有死于雷劫,没有魂飞魄散,他的妻子早已活过来了,现在好端端的亲吻着他,让他感受那份灼热的气息。
是真实的,鲜活的,无法作伪。
过卿尘……
就是他的小白啊。
是他最难以割舍的美好,是他最纯粹真挚的喜欢,是他拼尽全力,即使堕魔也心心念念,试图守护住的美好。
这样深情的一个吻,能够证明与传达的信息实在太多太多,而在这一吻初始,万苍心中的忐忑不安,尽数烟消云散。
连唇瓣都恢复了往日的光泽与血色。
“你,我……”
拉长的银丝断裂消失,过卿尘气喘吁吁,却舍不得放开万苍,耳根和脸颊都染上了一片粉红,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小声说道:
“……你辛苦了。”
“是啊,我真是辛苦了,仙君的吻技可真差,连换气都搞不明白,看起来什么都要别人教你啊,”万苍偏过头笑笑,伸手擦去过卿尘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感受到那人坚定的态度,心情更加好了几分,“我现在还委屈着呢,不想教你这些东西——仙君,你说说看,要怎么办才好呢?”
不是说“委屈”么。
怎么还是如此不正经。
“万苍!”过卿尘低喝了一声,白皙的脸蛋瞬间烧红,声音越来越小,“你分明知道,我刚刚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万苍装作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呢,师尊?”
过卿尘薄唇轻抿。
他原本想说的是这样一路成长起来,没有他的陪伴,实在是辛苦了,怎么能、能被人曲解成这样的?
但话又说回来,毕竟是他伤了人家的心。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过卿尘敛眸叹道:“万苍,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只要我做得到,必定尽力而为。”
仙君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么郑重啊,”万苍伸手,轻轻勾起过卿尘的下巴,强迫人跟他对视,尾音止不住地上扬,“师尊可真好,徒儿只想麻烦师尊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
“——代替仙君,好好跟徒儿学习如何接吻,如何双修,以此作为徒儿的补偿,好不好?”
万苍的语气轻柔至极,但过卿尘细听内容,感受这般动作,便能体会到其中不容拒绝的意味。
更何况,这句话还有两个关键词。
接吻,双修。
先前在镜界的寂珩殿之中,以及在应离天家里的记忆接踵而至,过卿尘脑中“嗡”的一声,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不可置信地强行支撑起眼皮:
“……你说什么?”
他不是不懂,只是没这么直白地从旁人嘴里听到过,尤其是从万苍嘴里吐出来的四个字,黏腻异常,仿佛天生就能勾魂夺魄,叫人不住的晕眩。
如要沉溺其中。
万苍像只大狗狗似的,把头搁在过卿尘的肩膀上蹭了蹭,细细嗅着莲花的香气,懒洋洋地说:“师尊主动之时,都不太清醒,有太多事情都不懂,不过没关系,徒儿可以慢慢教你。比如什么接吻啊,双.修啊,神.交啊,或者师尊觉得徒儿让你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同时进……”
“停,你再不要说了。”
经过万苍一提醒,过卿尘脑子里的记忆越发清晰,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反手捂住万苍的嘴巴,却被那人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掌心。
“师尊。”
万苍嘻嘻一笑,嘴里仍不肯换个称呼,全身半倚着过卿尘,站没个站相,他伸手捏了捏红得发烫的耳尖。
“你真好看。”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人害羞,好看到过卿尘有情绪波动的样子。
不出所料,实在是太可爱了。
即使万苍如此行为,过卿尘仍然没有生气。拿回记忆以后,随心而动的感觉太好了,别说他的无情道心没有动摇,反而因为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为坚定。
他想守护好这方天地。
这个心愿从没有改变过,但在此之前,必须得守护好自己的爱人。
不护下眼前一人,何以护佑苍生?
万苍身负混沌之力,比以前更能沟通天地,掌握周遭灵气变化,此刻,他敏锐地察觉出:
过卿尘身上气息发生了变化。
他屈指卷起一缕银白发丝,绞在手上玩儿,砸吧砸吧嘴,总觉得方才还没有亲够,没有亲回本,于是轻轻咬在过卿尘的颈侧,唇齿在那片软肉上厮.磨、吮.吸,慢慢地扬起头,又咬在那人的耳垂上,片刻后,不舍地分离:
“师尊,我还想……”
过卿尘掀起眼皮望向万苍,看到那人滚动的喉结,伸手点在那凸起的位置,温柔地反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问了。
万苍狡黠地眨眨眼,露出不置可否的一笑,脑子里霎时浮现出另外的画面。
当然是想做啊。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万苍莫名想起了闲置很久、无人居住的华丽寝宫,他现在就想把过卿尘带回魔域,将人锁在寂珩殿殿床榻上,只给他一个人看。
本尊还能怎样。
本尊只是想摸摸自家道侣的漂亮蛇尾,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万苍眼神灼热,一把握住过卿尘的那只手,原本加快的呼吸更加粗重,沉声道:“师尊,我能不能带你回去?”
“回家么。”过卿尘以为是应离天,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模样呆滞得有些可爱,“一起回去就是了,还征求我的意见做什么。”
他们二人是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道侣,还有两世的师徒之情,虽然中间过程一波三折,但好歹是说开了。
过卿尘有些不理解。
他现在想起了一切,但他感觉自己和万苍之间,反而变得生疏了,难道是因为仙魔的身份吗?
过卿尘思忖了片刻,道:“关于身份问题,你不用担心,等回到衍无宗,我便昭告天下。”
“告诉天下人什么,”这下轮到万苍愣住了,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不敢相信地反问道,“说魔尊和仙君‘天生一对’,是道侣吗?”
过卿尘理直气壮道:“本该如此。”
这样行事,与过卿尘原本的风格大相径庭,像极了破罐子破摔,反倒叫万苍星眼前人身上看出了点自己的风范,他眼里晃出一抹迟疑的光彩:“仙君,你若表现得与本尊沆瀣一气,就不担心仙门那群傻子说你‘自甘堕落,勾结魔族’吗?”
这话说的,哪里像个魔尊,反倒像一位被妻子抛弃了多年的怨夫。
阳光洒落在如瀑的银白发丝上,让清冷仙君多了似烟火气,过卿尘主动握住万苍的手:“万苍,不要喊我仙君,不要试图拉开距离——是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何须在意旁人的眼光。”
他微微一笑,美好得无以复加。
万苍注视着过卿尘的表情,后者露出这样的笑容,恍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静默了一瞬:“即使仙魔对立,为世人所不容?”
“纵使仙魔对立,世人皆不赞同,那又如何?此生能遇见你,是我之幸事,无论是成为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师尊,我虽略有遗憾,恨我们错过太久,但从未后悔。”
仙魔对立。
多么严重的问题,多么难以跨越的鸿沟,在他接收了混沌之力以后,也不敢断言“能解决”的……
居然能这样吗。
直接绕过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论自己所想?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思想狭隘,困在方寸之间了。
过卿尘思路清晰,无比透彻,三言两句就安抚好了万苍冒头的情绪。
“师尊恢复记忆以后,怎么比我还会说情话了,”万苍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喉间发涩,垂下眸笑了笑,“徒儿细细品味了一番,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呢。”
“我说的都是真话,这样不好么。”
万苍直白道:“这样很好,师尊,我很喜欢,你不要改。”
过卿尘点头:“不改,都听你的。”
“师尊,要不要跟我回……”万苍仍然抱着过卿尘,试图转回上一个话题。
不远处,一只纸鹤振翅飞来,在过卿尘周围打着转,却始终没被人伸手接下。
万苍翻了个白眼,用力搂紧了过卿尘,怕人被一只小小纸鹤抢走似的:“这么会挑时机传音,这种事想必只有季师伯干得出来了。”
过卿尘想起了之前没回的那道传音,心道“魔尊正抱着他,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不成”。
接着有些心虚地“嗯”了声。
还没等二人拆开纸鹤,不知哪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像是四面八方都遭受了冲击。万苍耳力极好,听到几里开外变得嘈杂起来,脚步声纷乱,野兽咆哮,中间夹杂着人们发出的一阵阵惊呼和哀号。
那些凡人似乎是在逃难。
万苍缓缓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和过卿尘分享信息,抬眸就见到远处的穹顶发生了塌陷。碧蓝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洞洞的虚无,像极了天残秘境崩塌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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