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暇道:“我小时候和亲生父母出了车祸,他们两个都走了,就留了我一个,后来才在孤儿院和应叔顾姨遇见的。”
他说这些时语气很平淡,只是下意识有些加快语速。
静静看着叶暇片刻,李寒峤开口,声音干涩:“所以你……不是走丢的孩子。”
“我有出生证的,你要看看吗?还有我爸妈的照片。”叶暇好笑道,“你该不会是被狐狸忽悠了吧。他说我是他弟你就信啦?”
李寒峤什么都没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而缓地呼出来,仿佛这样才能压下他心底翻涌的思绪。
见他反应不是很对劲,叶暇额角跳了跳,思路往李病号惯常的方向一转,迟疑开口。
“你真信啦?”
李寒峤沉默。
“你以为我是顾黎亲弟弟?”叶暇疑惑,“我们长得像吗?”
李寒峤摇头。
“那是……哦,真假少爷!”叶暇猛地睁大眼睛,恍然道,“你该不会还想过把狐狸干掉让我正名?”
李寒峤闭上眼睛。
于是叶暇就知道了,这是满分答案。
心里哭笑不得,但也夹杂着庆幸,幸好他发现的早,还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叶暇难得这么认真地盯李寒峤,半晌,发愁地伸手抓了抓微卷的头发。
他突然意识到,虽然李寒峤平时大部分时间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但磕了脑袋就是磕了脑袋,思路想法有点时候,就是会出些啼笑皆非的岔子。
叶暇抿唇,担心问:“你最近头还疼吗?听严亦说严老爷子也来了,咱要不要约着让严老再看一下?”
李寒峤摇头:“昨天我去过了。”
“昨天……刚上船的时候?”叶暇反应过来,“你说要去工作,是偷偷去复诊了?”
“严老怎么说?”他问。
可李寒峤这次沉默了许久,久到叶暇的心都跟着沉到谷底,他才开口。
“如果我……永远也好不了了怎么办。”
叶暇愣了愣,忽地想起之前李寒峤在医院里,坚定说“我没病”的样子。这才过去短短几天,李寒峤的口风变得太快,叶暇敏感地察觉出不对来。
“怎么了?”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寒峤张了张嘴,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辞。
刚刚他冲过去按倒李屹的那下,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像是英雄救美、像是为了报复他对自己的暗害……但李寒峤自己知道,不是的。
就像他唯一跟李屹说的那句话——因为你动了叶暇。
其实李屹还没动到,有点冤了,但李寒峤只要他觉得,不要别人觉得。
最近关于“我是反派”的念头,一直兜兜转转在李寒峤脑海里,时隐时现。
和叶暇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想法很少出现,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李寒峤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原谅全世界。可一旦离开叶暇身边,脑海里那些认知就会突然变成原先的样子,紧张、不安、焦躁……甚至看见别人的时候,还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就像刚刚。
李寒峤从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病了。
他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了自己的感觉,现在他是不会对叶暇做出什么事,但难保以后呢?病情加重呢?就像他之前梦到的那样……
短短片刻的时间,李寒峤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念头,他张着嘴,最后说出来的,还是只有一句话。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后他抬头去看叶暇的表情。
叶暇因为他的回答而迟疑一会儿,继而微微扬眉,轻笑了一下。
“好吧。”叶暇没有选择继续接连盘问,只是叮嘱,“下次你复诊的时候叫上我一起,我陪你去。”
李寒峤先是怔忪,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李寒峤很少笑,他天生就长了一张“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开心”的脸。
难得的样子让叶暇多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笑意顿时收敛。
“不对,我一开始要问的可不是这个。”叶暇严肃道,“别给我转移话题。”
李寒峤脸上笑意一顿。
“李木头!”叶暇拍桌,“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用锐利的、审判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李寒峤,李寒峤眼神飘向左上角,像是在认真思考。
动脑子的李总想了一会儿,冷不丁道:“我没那么贵。”
他声音很轻,说得也很快,叶暇脑子里重复播放了两遍才问:“什么没那么贵?”
李寒峤轻咳一声,支吾道:“一晚上给500万也太贵了……”
叶暇:?
短短一句话,把叶暇硬控整整半分钟。
“不是,那是——”叶暇着急忙慌的想解释,刚说到一半,眼神一转,叶暇忽然又有了新主意。
他把半句话咽回肚子里,闭上嘴,先井井有条的把消毒工具装回盒子里,收好之后,目光再看过去,被晾了一会儿的李寒峤已经不动声色地紧张起来了。
叶暇老神在在,一托下巴问。
“500万不行,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小学生吵架就是这样的,不管对面多厉害,都有一招万金油可以制敌。
——【反弹】。
李寒峤哑巴了。
不堪一击得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叶暇用脚轻轻踢了踢哑巴的鞋尖,笑他:“还跟我拐弯抹角起来了?”
“不开心了、搞不懂了、纠结了……不管怎么样,说就行了呀,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第一次见你就是这臭脾气。”叶暇说。
但是后来李木头小朋友也慢慢学会直白了,以至于李寒峤刚刚拐弯抹角地提那五百万的时候,叶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隐约get到他真正的意思。
旁敲侧击一问,果然。
刚刚被叶暇踢过的鞋尖动了动,也踢了他一下,轻轻的,像鸟类互相啄羽毛一样,一触即止。
李寒峤又笑了,只是笑容比先前淡一点。
“没人跟你一样。”他说。
“没有人理我。”
叶暇忽地愣住,紧接着,心头泛起针扎一样的酸麻。
明明是两件基本不相关的事,可他莫名就想起应叔顾姨第一次见到自己时说的话。
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是不笑呢?开心一点呀宝宝。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应叔顾姨还没有了解过他的情况,问出这句话绝对没有恶意,叶暇知道。他记得自己很努力地想扬起嘴角,像以前一样——以前周围的人都说小叶子笑起来像朵花的。
可是他笑的好难看。
慢慢的叶暇才理解,人的能力如果太久不用的话,是会消失的。微笑也是,沟通也是……爱也是。
李葫芦和以前的小李木头不一样,在野外长大的狮子老虎,你可能把它抱回家,就立刻让它露肚皮给你看吗?
……哦,也行。一针麻醉扎下去就行,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叶暇呼出一口气来,伴着轻笑。
好吧,他想。
没关系,退一万步讲,木头虽然长成葫芦了,但至少是个活的,还能喘口气。
思及此处,叶暇点了点桌面,认真道:“不用管什么别人理不理了,现在,你的‘理’来了。”
李寒峤:?
叶暇肃然道:“跟我隐瞒身份的后果很严重,我今天必须好好拷问你。”
放完狠话之后,叶暇陷入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他一直知道自己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纸老虎——有时候,甚至连纸糊的老虎都糊不出来。虽然之前一直说要拷问李寒峤,但是真让叶暇自己想办法吧……他又根本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早上洗漱的时候,叶暇抽空问了问顾黎,说你知不知道怎么拷问别人。
顾黎表示:那还不简单?拷上,然后问。
叶暇大受震撼,看着手机屏幕被牙膏泡沫呛了一大口。
还是你刑啊。
可是叶暇转念一想又一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看着面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李葫芦,叶暇心一横,拍拍桌子命令道。
“你手给我。”
门是关着的,偷偷摸摸地……也不会怎么样的吧?叶暇想。
哈哈,谁还能突然把李寒峤大总裁的套房门撞开不成?
李寒峤不懂,但李寒峤照做。
包成猪蹄儿也还是有点漂亮的手,乖乖搁到了桌面上,叶暇看了眼他空荡荡的衬衫领,问。
“你领带放哪儿了?”
“书房,斗柜第一层。”李寒峤回答。
叶暇起身去拿。
按李寒峤说的拉开斗柜,叶暇还以为自己会看见一抽屉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领带,结果没想到,偌大的抽屉里,竟然只放了一条。
叶暇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游轮上也只待三天,一条领带只要足够百搭也可以的。
只不过这个样式……
叶暇拿起领带端详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觉得眼熟的原因。
这不就是他俩之前领证的时候李寒峤带的那条吗?先前去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他也带的是这条领带。
这么喜欢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总喜欢什么东西,就会买好多条一样的?
叶暇拎着领带出去的时候,发现李寒峤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双手手腕靠在一起放在桌面上,侧头看向窗外,目光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似乎没有半点不耐烦。
就好像这样让他坐一辈子,他都坐得住一样。
……好乖啊。叶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太着调的形容,但旋即他就释然了。这个词用在霸总李寒峤身上或许有点太超过了,但用在以前的李木头身上恰到好处。
果然,是他们如假包换的木头。
紧接着,叶暇心头又升起一股不忍来,脑海里好像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白人说:李木头从小到大都这么乖,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身份而已嘛,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小黑人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了吗!
小白人:你才是猪蹄!
小黑人:李木头也是!你俩都是!一锅的!
叶暇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水甩掉,重重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拷问忠臣的大宦官的感觉。
……也是借着李寒峤的东风,当上反派了啊。
“你拿领带做什么?”李寒峤问他。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真诚,以至于叶暇根本分不清他是在装天真还是说实话。
他跟李木头分别这么多年,这家伙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在名利圈摸爬滚打,听他和别人的描述,应该是什么腌臜事都见过了才对,他这种领带捆手的小伎俩,李寒峤会不知道?
叶暇不信。
被狐朋遮掩的狗友本质暴露无遗,叶暇心里的小白人终于是啪地消失了。叶暇没有回答李寒峤的问题,选择直接上手。
刷刷几下,纹路漂亮的领带就长在了李寒峤手上。
叶暇捆人的手法十分专业,专业到如果这个场面被别人看了,八成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副业的程度。
副业……好吧,如果画画也算的话,他还真研究过。
起因还是之前,一个老板的oc设定是被大家族玩弄的小金丝雀,老板直接给他打了双倍的钱,就是因为看上他这一手出色的裤裤飞飞画技,希望他努力钻研,能画出非常真实的捆绑效果。
……于是叶暇就钻研了。
大约是他捆的太过熟练,甚至还有余心去调整某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仿佛这捆起来的领带,每一处都是他精巧设计的小心思……李寒峤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你怎么会这个?”
叶暇坦然笑道:“工作需要,了解过一点啦。”
工作需要……??
李寒峤眼睛睁大,抿了抿唇,声音紧绷:“第一次实践?”
“嗯?”叶暇随意道,“不是啊。”
下一秒,就看见还没被捆住的李寒峤的手背骤然用力,凸起两道漂亮的青筋。
叶暇反应过来,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画过。你知道的,画手总是需要会一些奇奇怪怪的偏门东西……”
青筋又落下去了。
叶暇一边说,一边挂着微笑伸手比划,增加可信度。
“就是我屋里那个史迪仔玩偶,我一般是在它身上实践的。”
叶暇从小就对史迪仔有一种莫名的热衷,因此哪怕李寒峤已经不看动画片好多年,简单回忆了一下,也还是能想起那个玩偶的样子。
他疑惑皱眉,再次提问的语气略显迟疑:“史迪仔的胳膊……有点短吧?”
叶暇点头:“对的,所以我一般绑的是它耳朵。”
致命三连问之后的李寒峤沉默下来,仿佛陷入了说话的贤者时间,直到叶暇细细绑好的“作品”马上要完工的时候,他才动了动。
李寒峤把自己的胳膊往前递了几厘米,动作顺从,却冷不丁开口:“那这是你绑的第一双手?”语气里带了点奇怪的骄傲。
叶暇哑然一秒:“你要是想当爪子也行。”
“这次要拍照吗?”李寒峤主动问。
“要的,要的。”叶暇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这茬,到手的素材,不拍白不拍啊。
嗯……就是等到直播画的时候,得想办法把木头手上这个显眼的疤遮一下……
叶暇试图通过调整领带的位置、或者拍照角度,来避开那个很有“李寒峤特色”的疤痕,却听见模特忽然说。
“你也觉得这个疤很丑。”
“嗯?丑吗?”叶暇停下找角度的动作,捏着领带尖尖把爪子拎起来,对着那个疤左看右看。
“我觉得还好啊,疤痕是男人的勋章,没事的。”他在李寒峤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获得了对方一个释然的表情。
安慰的和被安慰的根本没对上频道,但双方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虽然觉得李寒峤没问,但叶暇还是顺口解释了,自言自语一样:“唔,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拍到照片里……你这个疤太有标志性了,总不好叫别人知道你堂堂一个大总裁,陪我拍这种东西吧。”
李寒峤笑了一下。
叶暇好奇这个总是问东问西的家伙,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但手上的照片已经拍完,他收起手机,告诉自己不能再沉迷于这些动摇他意志的东西了。
他面色一肃,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拷问。
“不要嘻嘻哈哈,说吧,为什么不跟我坦白身份?今天不说出来,你哪儿都别想去。”
听他前半句话的时候,李寒峤张了张嘴,原本都要说什么了,可听完之后,他眨了下眼睛,目光一变,又变成了锯嘴葫芦。
叶暇:?
不是,刚刚不是还配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掉链子不干了啊!
他拎了拎领带尖尖,小声催促:“你快点儿的,配合一下,不然耽误你下午上班怎么办。”
我真善良啊,叶暇想。拷问犯人还得关心他下午能不能正常上班。
然而李寒峤说:“没事,下午没事。”
叶暇大脑空白了一瞬,就听到他又说。
“晚上也没事。”
“明天也可以先不工作……”
要是听到这儿还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叶暇觉得李寒峤竹马这个名头干脆让给别人算了。
“还给你爽上了是吗。”冷笑一声,叶暇恶向胆边生,色厉内荏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进屋!”
套房外,庄秘领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严亦站在门口,曲指敲门,笃笃两下便停,礼貌且不唠扰。
“李总,严医生来了。”他说。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屋里都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庄秘侧头和严亦对视了一下,彼此眼底都是疑惑。
“是不是休息了?”严亦问。
庄秘奇怪道:“那叶先生也应该在的……”
严亦笑了一下:“我来之前和季节先生在一起,他说叶先生约了他等会儿画画,想必是帮李总处理完伤口,看他睡下之后就已经走了吧?”
庄秘觉得有道理。
“庄秘书有钥匙吗?”严亦问,“见了血的伤口还是要重视些,我得看看。”
庄秘作为李寒峤身边走哪跟哪的秘书,老板住处的钥匙肯定还是会备一把以防万一的。
不过这次是老板和叶先生第一次共同出行,情况有所不同,上游轮之前,庄秘还就此事特意请示过老板,但老板还是让他保管着备用钥匙。
“我忙着、关注不到这边的时候,你要负责保护好叶先生的安全。”这是他老板的原话。
庄秘一边找着钥匙,一边跟严亦简单说了他保管钥匙的来龙去脉,末了获得了严亦一个敬畏的目光。
“庄秘书,怪不得你能成为唯一一个不被李总忌惮的男性。”严亦说。
庄秘脑海里把这句话转了一圈,虽然严亦语气里满满全是佩服,这话怎么就是越听越刺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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