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头铁地出去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即便是吃了那么难吃的东西,还是笑盈盈地安慰我。
他的眼睛是很温柔的桃花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尤为明亮,睫毛很长很密,笑起来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如果你见过,你也会被他笑得愣一下。
当然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这种美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很久了。
他说下次再来找我。
我每天都会去买菜,试图把这一手糟糕的厨艺提升提升,希望下次看见他吃我的饭时,美味会让他的眼睛更明亮一些。
但是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他,有时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会很失落。
他可能已经调查完了,我对他应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厨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太阳,有时做着做着饭,我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外面的日落。
大概看了一周的日落,他又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救了一只小狗。
他说要把小狗养在我家。
很难描述那种心情,或许是用失而复得来形容更合适,也可以用劫后余生来形容。
我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庆幸,还好我对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价值。
但是他的小狗并不配合,他的小狗不是在拒绝我的投喂,就是一动不动,并不攻击人,更像是只接受他似的。
我坐在沙发上,和他的小狗大眼瞪小眼很久,才不得已给他发了消息。
他很快赶来了,小狗也恢复了精力,活泼地朝他奔去。
人活得还不如狗。我心里酸涩得厉害。
我在想,把小狗带走,他还会那么频繁地来找我吗?从现在来看,他还没有调查完,应该还会来。
我胡思乱想间,还在贪婪地看着他。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挺猥琐的。
不知道会不会惹他嫌。
结果他出乎意料地留了下来。
这是一段想起来都会忍不住落泪的时光,我记得他每次去上班的时间,他会在七点准时离开,但是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有时早有时晚,所以晚饭我会早早地做好,隔一段时间去温一下,希望他回来吃到的是热的。
有一天,他晚上回来得特别晚。
小狗也等他等到了很晚。
在我和小狗之间,他每次看到的都是小狗。
他哄了小狗一会儿才看见我,他开了啤酒来跟我吃饭。
酒过三巡,他突然问我:“乔湛城,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他的调查要结束了,我们要分别了。
我沉默了很久。
之前,他每一次从家里离开,我都很害怕他再也不回来,又害怕他回来给我说再见。
结果真到了这一天,我反而什么也没有想,我知道我留不住他。
我们像是两条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的有了一次交际后,他越来越高,我越来越低,中间的阴影处是我躲着悄悄看他的地方。
我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
于是我回了屋里,把珍藏了很多年的学生证拿出来。
幸好我保存得很好,这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优势”的地方。
他也很意外,眼睛明显亮了很多。
我喜欢他亮晶晶的眼睛,如果他的眼睛会因为我多明亮一些,我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我把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的物品也还给了他。
果然,第二天他出去后,再回来时,就离开了。
我鼓起勇气问他可不可以去找他,他拒绝了,只说会来找我。
预料之中的答案。
我只能强颜欢笑给他告别。
他离开后,屋里又变成了空空荡荡的样子,真奇怪,明明住两个人的时候感觉十分拥挤来着。
他的东西全带走了,若不是临时置办的那张小床和热水器在,会让人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大梦一场。
接下来的每天我都会把他的床褥铺好,每晚都会去调好热水器。
假使有一天他会心血来潮地找我……假使……假使……
我尝试着去做出一些改变,不过我这个人在乔家破产后就一直四处流浪,死了就死了,没死的时候就打点零散的工去应付一下生存,所以没上过学。自然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大多是一些卖力气的活。
转变是偶尔我会在发一些暗恋他的博客,有一条莫名其妙火了,有人提议我去试一下把这些经历写成小说,或许会有人看。
我尝试了一下,意外地还不错。
我喜欢这个工作。
倒不是说我喜欢写小说,我只是喜欢我的生活中充满了他。我喜欢描述他,也喜欢读者透过我的文字爱上他的瞬间。
那会让我觉得,我也为他做了什么。也让我觉得,我的喜欢也是值点钱的。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看了半年的日落。
秋季的时候会下雨,我就去公交车站牌那里等,有时会等一晚上,有时等了一小会雨就停了。
我总觉得下雨他会来。
我想他来,我想见他。
因为这一次,我连他的学生证也没有了。
门再次被敲响时,已经是年末了。
我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但是我还是去开门了。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门口,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喊他的名字。
幽默的是,我是个哑巴。
那一天我才知道他是个孤儿。
于是我又开始难过,我觉得老天很不公平,倘若他公平一些,怎么会让他无父无母地长大?
不过他好像不在意。
我们去买了年货,我给他做了一桌菜,这一次,我看到他的眼睛明亮起来了。
就那一瞬间,我想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他包了水饺,不过因为饭菜做得太多,我们只下了几个,全当过年意思一下。
快到凌晨的时候,我本想给他发新年快递的消息,结果他一直在拍我的手,我看过去,看见他全然不输外面烟火的明亮眼眸,看见他用不熟悉的手语给我说——乔湛城,新年快乐。
很不流畅的动作,很明显是临时学的。
伴随着外面烟花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我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还好心跳不会说话。
他说明年还是这么闲的话,就带我去北方看雪。
所以要我活到明年。
我答应他了,但是他没有活到明年。
初六他走得匆忙,连他的小狗都一并先交给我了,我和他的狗面面相觑,我在心底无声给他的狗说:你是他的小狗,我是他的大狗。我们两条狗都被他留在这儿了。
后来再知道他的消息,是他的上级,也好像是他的同事来的。
来把他的小狗带走,顺便给我带来了他牺牲的消息。
我愣在原地。
我有很多话想说,我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我是哑巴,我无声地张着嘴。
那人却说:“之前季队提过一嘴,说你太可怜了,这是他存的一点钱,你就当是他谢谢你照顾毛饼吧。”
忘了说,毛饼就是他的狗。
我看了对方很久,没有去接这个卡。
毛饼也确实通人性,死活也不跟他走,对方一靠近它,他就乱咬人。
末了,还是我阻止了他,我给他打字:毛饼就先在我这里吧。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那狗的抵抗,只好点点头,离开了。
我看见他转身离开时低头擦了擦眼泪。
我蹲了下去,毛饼难得亲近我一次,毛饼咬着我的衣服,要把我往外拖。
这种情况在毛饼伤还没好、刚养在我这里的时候也出现过,毛饼咬着我的衣服,一直想出去,直到他来了,它才松口。
那会儿我就知道了——
小毛饼不是想出去,小毛饼是想去找他。
我看着小毛饼一会儿,把衣服从它嘴里扯了出来,茫然地坐回了沙发里,我朝卧室看去,卧室的床上,阳光洒在我今天早上刚给他叠好的被子上。
我悲从中来,突然扶着门框哭了出来。
哑巴的悲伤就像哑巴的爱,一点声响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他被葬在了烈士陵园,即使是被黑白照片钉在墓碑上也是好看得不可思议,我看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总感觉恍如隔世。
告别会上,我看到了很久不见的乔北澈。
他比我大七八岁,头发倒是白了不少,真稀奇。
我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死了,他的狗还活着,我还得把他的狗照顾好。
毛饼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死了,在我家乖乖的,有时会跑来我的床上睡觉,我一开始对它的突然亲近感到不安,后来才发现,是因为这张床上有他睡过的气味。
小狗在想他。
有一天,小狗不见了。
我跑了整座小镇去找,太阳西陲时,在烈士陵园找到了它。
毛饼趴在他的墓前,正欢快地吃着他的贡品。
本来要带他走的,我想了想,还是去旁边的水果店,给它买了点新鲜的水果放在了他的墓前。
我心说,你吃完了,他吃什么?
我没有带走毛饼,我知道,毛饼不会回来了。
家里已经没有了他存在过的气息。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毛饼,才发现,当年他捡来的那条只有巴掌大的小狗,已经快和他的墓碑一般大了。
陵园里有守墓人,我把写书赚的钱全给了对方,希望他每天多给毛饼买点水果肉食吃。
这老头是个很好的人,一边唏嘘感慨着一边应下了。
后来我悄悄地去看了几次,毛饼的伙食确实不错,我放下了心,就准备离开这里了。
离开的那天,我打车路过了乔北澈的烧烤摊,他的烧烤摊叫“给我弟留两串烧烤”。
他站在门前烤串,白腾腾的烟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遮不见,旁边摆了一个矮凳和矮桌。
似乎是看我一直看这个店,司机主动给我说:“这个烧烤店的老板弟弟死了,他每天都会多剩两串。”
我点了点头。
我自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乔北澈的这个弟弟是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他。
这世间有很多人都爱他。
因为各种理由,出于各种情感。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因为,如果你见过他,你也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后来我遇到过其他人,其中也有对他念念不忘的人,这些你们都会在正文里见到。
回去之后,我开始做起了小本生意,渐渐地,又做成了很大的公司。
时至今日,我终于又开始写关于他的故事。
因为我站的已经足够高,足够弥补我在专业作家方面的天赋,我身上的关注度足够将他的故事告诉每一个人。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知道、记得,他就会再次沐浴到阳光之下,会再次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而我——
当你看到这本书时,我已经再度走上了寻找他的路途。
就像那些年一样,我会执着地等待一个雨天的到来。
季沐熙,我们雨天见。
耳旁是嘈杂的人声,还有机器滴滴作响的声音,季沐熙只觉得眼前又一片白光越来越刺眼,一直刺眼到他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睁开了眼。
季沐熙愣了一下,感觉脸上凉凉的,他摸了一把脸,才发现是眼泪。
他愣了一下,邮箱里的原著显示已读状态。
很明显他刚才昏厥时看到的是什么。
见他醒来,原本在病房中的人一窝蜂全扑了上来:“熙熙!”
“爱弟!”
宛如十几种乐器一并作响,吵得脑瓜子疼。
季沐熙眼前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
“你们吵到我的爱弟了!”乔北澈撕心裂肺地一声尖叫,直接力压群雄,把所有杂音全压了下去。
季沐熙:“……”
还得是他二哥啊!
季沐熙环顾了四周,没有看见乔湛城,他按了按太阳穴,问:“乔湛城呢?”
不会又躲哪个阴暗角落去了吧?
没有人说话。
季沐熙奇怪地看了他们一圈:“怎么了?”
顾溯凑了上来:“他没来。”
季沐熙总感觉看见顾溯和白夙渊是上辈子的事情,哎说起来他上辈子是不是见过顾溯和白夙渊?丸辣,救的人太多了有些记不起来了。
似乎听到他提到了乔湛城,顾溯明显故作轻松地问:“你是答应他了吗?”
他说完,所有人都在看着季沐熙。
突然变成男同还没适应但不得不适应的季沐熙:“……”
季沐熙尴尬一笑,硬着头皮道:“是。”
他说完,明显看见顾溯眼眶要流眼泪,结果还是被他憋了下去:“这样啊。”
季沐熙:“你……”
顾溯勉强笑了笑:“你还是选了他。”
季沐熙:“……”
季沐熙又想起来刚来这会儿,顾溯非吵着要自己和他之间选一个的头疼经历了。
顾二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顾溯嘴巴抖得厉害,最后还是没憋住,趴在季沐熙床被上哭了:“那我能不能给你当小三啊?”
“我也喜欢你了很久,为什么不能是我啊?还有,熙熙,求求你你不要拉黑我。我给你发消息一直显示红色感叹号我真的要死了。”
季沐熙:“……”
当什么?
我草!你们男同未免也太语出惊人了!
他震惊,乔北澈也震惊:“我靠死顾溯你别不要脸。”
顾溯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季沐熙哭。
乔北澈试图暴力拉开他,没成功,气得踹了他两脚。
季沐熙一偏头,倒看见白夙渊靠着墙边,也在看自己。
白夙渊总喜欢这样无声地看着他,和乔湛城那种阴暗地窥视不一样,白夙渊一直都是沉默的、温柔的注视。如果不是他天天和顾溯乔湛城撕逼吵架,季沐熙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发现白夙渊喜欢自己。
见季沐熙看过来,白夙渊温柔地笑了笑:“希望你幸福。”
“如果他让你不开心,可以来找我,”白夙渊轻声道,“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季沐熙是真觉得对不起白夙渊,他还没开口安慰他,就听见顾溯扯着哭出来的破锣嗓子喊道:“你他妈装什么装?!你那句话不也是要当小三的意思吗?我草!”
“正攻当不上小三你也跟我抢?!你抢得过吗你!”
季沐熙:“……”
白夙渊:“……”
季沐熙明显看见白夙渊的神情尴尬了几分。
季沐熙:“……”
这个世界真的不考虑把男同划回精神病科吗?这是正常人能说的话吗?
季沐熙被他们吵得耳朵疼,只好借口上厕所跑了出来。
他一出来,迎面便遇上了要回来的迟泽川。
迟泽川一愣:“你醒了?”
“嗯,”季沐熙应了一声,“你——”
他还没张口,迟泽川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我们队的人都死了,不过我当时化成鬼了,才知道后面的事。然后有一天系统找上我,要我辅助你完成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回去,任务失败就会魂飞魄散。”
季沐熙眨了眨眼睛,倏地吓出一身冷汗:“那你当时还冒着风险给我剧透。”
迟泽川沉默了一下,倏地笑了:“季队,我希望你幸福。”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想走,我就会倾尽一切帮你离开这里,你想留在这里,我也陪着你。”
季沐熙喉结滚了滚,眼眶发热。
其实,这两世陪着自己的一直都是迟泽川。
他张了张口:“迟泽川……”
迟泽川倒是突然打断了他:“乔湛城要跳楼,你再不去,他估计真跳了。”
季沐熙:“?”
季沐熙一惊:“啊?!”
迟泽川推了他一把,眼中晶莹的似乎是闪烁的泪珠:“去吧,季队。”
连喜欢都不敢言之于口的人不配得到回应。
如果此生注定不会在一起,那他希望季沐熙会幸福。
他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人都希望季沐熙幸福。
季沐熙也顾不得迟泽川这边的情绪了,着急忙慌地就往医院跑去。结果刚打上车就想起来自己百忙之中忘了问迟泽川乔湛城在哪里了。
他还没有带手机。
季沐熙两眼一黑,勉强冷静了几分,才想起来乔湛城其实除了那栋囚禁他的小别墅估计也不会有其他去处了。
他给司机报了地址。
外面雾蒙蒙地,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小雨。秋季,雨水总是多一些。
乔湛城站在窗口,吸了很久的烟,他看着窗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
很小,很可爱。
每天坐在小纸板上,乖乖地等他放学给他带吃食。
他喜欢季沐熙亮晶晶的眼睛,每次他给季沐熙送去吃食,季沐熙的眼睛总是会亮晶晶地看着他。
即便那是因为任务,他也喜欢。
他做错了事,他的喜欢给季沐熙带了很大的困扰。
那天在视频里,季沐熙好看的眼睛流出了眼泪,他说“不要再看了”,但是乔湛城听懂了,那是不要再喜欢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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