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别弯了我害怕(花朝六九)

季沐熙觉得老头不会帮自己了，气呼呼地又回去和那个螳螂决一死战了。
落日余晖撒下来时，季沐熙终于逮到了那只螳螂。彼时他的脸上都是泥土，脏兮兮地，眼睛倒是亮，捏着螳螂去给老头看：“爷爷你看！我抓到了。”
“哟，本事大了？”老头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走了，回家。”
季沐熙捏着螳螂，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对方放生了，转而跟在他爷爷的屁股后面，问：“吃什么呀？”
“面条。”
季沐熙撅了撅嘴：“又是面条呀……早晨就吃的面条，不想吃面条了。”
“给你加个荷包蛋。”老头悠悠道。
季沐熙可耻地被收买了：“好耶！那我们今晚继续吃面条吧！”
季沐熙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日子度过的。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季沐熙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老头的老旧收音机没有响，屋里也没有饭香味飘来，一切都很安静。
季沐熙走出屋去，什么也没看见。
后来屋里来了一群陌生人，他们先是嚎啕大哭，而后屋里响起了另一种音乐。
季沐熙躲在窗户外面，看他们打棺材、烧纸、布置席。季沐熙有些害怕了，他在破院子里跑了一圈，没找到老头，只看到棺材前老头的照片。
他觉得这个就是老头。
他走到老头的照片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却是先哭了出来。
他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来了好多人，我害怕。”
老头当然没回答他，老头要是回答他，估计感到害怕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季沐熙再没等到老头的回答。
不过后来他想了想，要是老头在，也不会把他抱怀里拍拍头温柔说“乖孙不哭了”，老头只会一脚踹他屁股上，再道：“再哭把你送部队里去。”
沉溺于悲伤之中的人方才发现了这个小豆丁：“这还有个小孩！”
“季沐熙是吧，来给你爷爷道个别！”
“唉是还好是喜丧。”
季沐熙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他有些害怕。他没有上过幼儿园，短短五年的人生经验都是跟着老头学的。老头没教过他ABCD，也没教过他读书认字，因为老头也不会。他唯一在老头身上学到的就是血性，当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血性”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不会因为害怕这些比自己强大的人就屈从于他们。季沐熙不喜欢他们，他转身迈着小短腿跑了。
他把自己关在了常常睡觉的屋子里，等着老头回来。
老头的破旧收音机还留在这个屋子里，季沐熙慢吞吞走过去，把它抱在了怀里，他来回倒腾了一下，把破旧收音机打开了。
里面滋儿哇地又响起老头常听的音乐来，但被外面震耳欲聋的哀乐盖住了，只有季沐熙一人能听见。
他抱着老旧收音机，坐在小木板凳上，安静地看着外面。
老旧收音机费劲地唱了好几遍“马蹄南去人北望”后，刺啦刺啦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坏掉了。外面的哀乐与哭声一瞬间更清晰了，季沐熙倏地想，或许老头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爷爷了。
那时季沐熙对离别还没有准确的认识，只是那些大人要他把老头生前喜欢的东西交出来一并葬起来的时候，他悄悄把老旧收音机藏起来了。
生人不能碰死人的东西，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季沐熙后来无数次想是不是就这老头的破收音机害得自己这样倒霉，还怪阴魂不散的。
季沐熙想，但是没办法，他就喜欢老头缠着自己，他就不把破收音机放回老头的坟里。
不仅如此，等到几十年后他死了，还要后人把老旧收音机放自己的坟里，好方便老头顺着收音机来找自己。
然后再给老头当孙子。
季沐熙是个及时行乐没心没肺的人，人生中很少有什么他放在心上久久无法释怀的事情。这首《精忠报国》算一个，这是他最深的记忆锚点，无论在何时听见，都会无法控制地想起来老头。
唱得不怎么样，感觉还没有老头随着歌曲哼的好听。
曲罢，季沐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算是结束了唱歌。
果然他就是不会唱歌！
他重新坐回了位置，因为白夙渊和顾溯这俩人唱功了得，季沐熙心碎，不想跟他们挨着，就往乔湛城身边靠了靠。
乔湛城看见了，轻轻揽住了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更近了。
季沐熙眨了眨眼睛，凑到乔湛城耳边，道：“我也不会唱歌。”
所以你小子大晚上不要来房间给我emo害得两人都睡不着觉。
乔湛城揽着他的腰的胳膊一下子就收紧了。
他看着季沐熙，季沐熙含笑的眼睛在昏暗的屋里被纷乱跳动的光线衬得格外明亮，亮得他心好痒。
季沐熙给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去听别人唱歌了，乔湛城举起桌上的啤酒，拉开铁环咽了一口。
但他还是揽着季沐熙的腰，没松手。
偶尔顾溯和白夙渊会跟季沐熙说几句话，季沐熙一一笑着应过。
他跟别人说话时，乔湛城就安静地看着他，过于昏暗嘈杂的环境掩饰掉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了季沐熙的身上。
时间一到，他们又吵闹着去隔壁吃饭。
这次人更多了，季沐熙到底是有着校园男神之称，一坐过去就有无数人把他围了起来。
季沐熙开怀大笑着将这些热情与善意尽数接下。
乔湛城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和所有人谈笑风生。
一步之遥，他和季沐熙却像是两个世界，他好像，怎么努力也走不到季沐熙所在的那个世界去。
季沐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乔湛城不知如何描述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如果你见过他，你也会喜欢他”可以概括。
乔湛城垂下眼眸，坐在了季沐熙的对面。季沐熙旁边是顾溯和白夙渊。
乔湛城安静地吃着饭，他看着季沐熙，一整局饭局下来，季沐熙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本来也是这样的。
乔湛城喝了口酒，反正只要自己不主动，季沐熙永远不会来找他。
他没喝出来酒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酸酸的。
说不出来哪里酸。
嘴巴酸，心里也酸。
可是这跟季沐熙又没有关系，季沐熙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乔湛城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他动作很优雅，将啤酒倒进杯子里，再捧着杯子一饮而尽。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季沐熙。
他知道季沐熙不知道，但乔湛城还是希望，季沐熙能看自己一眼。
看一眼就行。
可惜这一眼也是奢望。乔湛城垂下头，愈发觉得嘴里的酒水又酸又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喝得头有点晕，再睁开眼时，季沐熙已经不在对面了，他一惊，手中的杯子倒是被人拿走了。
“你喝这么多啊。”季沐熙震惊。
季沐熙总觉得今天听顾溯和白夙渊拌嘴时少了什么，一抬头，才看见乔湛城的面前摆了一堆空酒瓶。
乔湛城的眼神有些迷，应该是喝醉了，季沐熙喊了他两声，他没回，季沐熙只好过来看看他。
乔湛城抬着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季沐熙，喉结微动。
季沐熙看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有些发愁。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原著也没说过乔湛城是个酒瘾子啊？
乔湛城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跟我走。”
季沐熙只以为他是喝难受了想回家，他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回握住了他的手，点了点头：“好。”
乔湛城的眼眸微微睁大，眼里落了光。

司机来接的两人。
顾溯和白夙渊看着季沐熙扶着乔湛城离开, 顾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装模作样。”
白夙渊温声道：“熙熙，注意安全。”
季沐熙点了点头，给他们挥了挥手：“走了啊, 改日再见。”
乔湛城揽着他的腰, 把脸埋到了他的脖颈处。
从出来等车就是这个姿势, 坐到车里还是这个姿势。
被他这么抱着，季沐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大型玩偶。
他正想说些什么, 就听见乔湛城含糊不清地一声：“好喜欢你。”
季沐熙动作一顿, 旋即还是推了推他：“嗯嗯知道了, 你要勒死我了。”
醉酒发疯不说，还胡言乱语。他要把乔湛城拉入人生黑名单！
“我说真的。”乔湛城微微松开了他些, 闷声道。
“嗯嗯嗯。”季沐熙含糊不清地应他。
过了一会儿, 季沐熙以为乔湛城睡着了的时候, 听见乔湛城道：“三年不见，你会忘了我吗？”
哟，清醒了？
季沐熙挑了挑眉，刚想说不会，就听见乔湛城再次道：“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不要先喜欢别人, 好不好？等等我，我很快会变强的。”
……还是没清醒。
这都说的啥。
季沐熙一头雾水，实在不想跟醉鬼纠缠，敷衍道：“嗯嗯，你先睡吧, 等到了家我喊你。”
“那里不是家。”乔湛城轻声道。对于他而言，那里根本算不上是家, 他确实很想有一个家，而能让他如愿以偿的人，现在就在他怀里。
季沐熙听懂这句话了，他拍了拍乔湛城：“那好吧，那等到了目的地我喊你。”
乔湛城应了一声，却把他按在了后座上。
季沐熙吓了一跳，好看的桃花眼都睁圆了些，错愕地看着身上的乔湛城。
乔湛城撑着手臂看他，许久，对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脑袋还是放在了他的颈窝。
季沐熙：“……”
干嘛，把他当床单啊？！
季沐熙还以为乔湛城那么大体格的人压上来会很沉，结果对方似乎是自己收着力道，压着他的目的仅仅只是贴贴而已。
季沐熙：“……”
啊，好像大型犬啊。
乔湛城就这么一直黏着季沐熙黏到了季沐熙上床，季沐熙看着他，从善如流地往旁边让了让。
乔湛城上床后继续抱着他。
季沐熙：“……”
真的很像被孤魂野鬼缠上了。
醉鬼也是鬼。
季沐熙自暴自弃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玩了一下午他也困了，睡觉得了。
毛饼在他俩床边好奇地绕了一圈，摇摇尾巴，回自己的狗窝里待着了。
季沐熙呼吸平稳后，乔湛城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仔细地、认真地看着季沐熙近在咫尺的脸庞，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
特别近的距离，让乔湛城特别舒服满意。
也没有其他人，乔湛城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季沐熙的睫毛，又长又密，碰到指腹痒痒的。
季沐熙被戳弄得不舒服，皱了皱眉，脸往被窝里埋了埋，继续睡觉。
乔湛城收回了手，将他又往怀里抱了抱。
季沐熙迷迷瞪瞪中总觉得自己被束缚了，烦躁地踹了踹，没踹动，放弃，继续睡。
乔湛城捋了捋他的头发，爱意在夜里沉默。
季沐熙本来打算着高考完就游山玩水哪里远去哪里，报复性补偿自己被困在病房里的那五年，结果他光是宅在家里睡觉就睡了好几天，cc果卷卷过头了要先摊开休息一下。
休息好了他又被乔北澈塞了不少钱，拿人手短的季沐熙又陪着乔北澈上了几天班。
于是乔北澈管理的那个公司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这是乔二少爷的宝贝弟弟了。
乔北澈有时还会一个电话把乔斯羽喊过来，乔斯羽抵达办公室后才看见坐在一旁玩手机的季沐熙。
乔斯羽停住了脚步：“怎么？”
“熙熙陪我上班，”乔北澈好整以暇地坐在老板椅上，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炫耀之意，“给你看一下。”
乔斯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北澈：“是吗？”
他扭了扭头，又看向季沐熙：“熙熙玩得开心吗？要不要去大哥那里？那里比这儿宽敞多了。”
莫名就处于话题中心的季沐熙：“……”
补药啊。
你们这是在干嘛！
季沐熙干笑两声，果断在一和二之间选择了不在场的三：“我要回去找阿城了，他应该做好饭了。”
乔斯羽：“……”
乔北澈：“……”
季沐熙一收手机，脚底抹油直接溜之大吉。
回到家，乔湛城刚好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
“啊啊啊！”季沐熙惊喜万分，换了鞋就跑向乔湛城，一把抱住了他。
乔湛城愣了一下，而后也回了过去，问：“怎么了？”
“没事儿，”季沐熙没想到自己胡诌的一句话居然实现了，美滋滋道，“就是觉得你做饭很好吃。我最喜欢你做的饭。”
这句话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男主哥全文盖章的厨艺高超，季沐熙也确实最喜欢吃他做的饭。
毕竟吃了五年，都吃习惯了。
乔湛城喉结微动，轻声道：“我给你做一辈子的。”
季沐熙被这句话肉麻得打了个颤，松开了他，乐不可支：“再说吧，也不一定嘛。”
乔湛城看着空了的怀抱，神色不明。
吃喝玩乐过一天的话，时间就跟开了两倍速似的，很快就到了出成绩的那天。
乔北澈挨着他坐在电脑前，比季沐熙还紧张，手都在发抖。
季沐熙哭笑不得，十分自然地打开了电脑，输了准考证和秘密，点了进去。
网页卡了一下。
“傻逼网。”乔北澈急了一下。
加载了一下。
露出了分数。
701，全省第一。
季沐熙愣了一下，没想到比上辈子还高了9分。
“我草！”乔北澈震惊地站了起来，“状元啊？我草？我草！”
好多草啊，这也没有羊啊。
季沐熙比乔北澈平静多了，甚至还开了冷笑话。
乔北澈激动得团团转，看季沐熙的眼睛直发光，倏地，他冷静了下来，一本正经道：“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季沐熙终于震惊了，不要啊！
乔北澈在炫耀他弟方面的行动力一直可以的，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冲出去打电话。
倒是乔湛城走了进来。
季沐熙看了他一眼。
“691，”乔湛城说了自己的分数，又顿了顿，道，“恭喜你，第一名。”
季沐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比！男！主！哥！高！了！10！分！
炮灰的命运从此改写了！
乔湛城看着他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报什么志愿？”末了，乔湛城问。
季沐熙的笑声渐渐止住了，他垂了垂眸，终于想到自己想要尝试走的第二条路了，他偏头去看电脑上闪着光的分数，沉吟了片刻，才道：“填了再说。”
“你呢？”季沐熙想起来，原著中的男主好像是国外top院校毕业的金融天才来着。
乔湛城看了他一眼：“去恶人岛。”
季沐熙一顿：“你真不上学了？”
乔湛城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问：“你不希望我去吗？”
“嗯。”季沐熙点了点头。
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啊？
乔湛城垂了垂眸，还是道：“但是我要去。”
季沐熙：“……”
那你问我这句话的意义是？
他睁着眼和乔湛城无声对视，乔斯羽敲了敲门，进来了：“状元？”
季沐熙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嗯。”
“很厉害，”乔斯羽嘴角带着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当做送你的奖励。”
乔斯羽敢送季沐熙都不敢要。
还是在男主哥在场的情况下。
季沐熙干笑两声，委婉拒绝了：“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和阿城去玩了，大哥再见！”
话语刚落，季沐熙就拉着乔湛城跑了。
又是个表明立场的好时机！
季沐熙悄悄给自己点了个赞。
接下来的几天，季沐熙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前来庆贺的同学、名校招生办的、学校那边的，季沐熙一开始还接起来礼貌听几句，后来就直接放弃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状元”这个身份的加持，乔阳，也就是他那个便宜爹，也难得多看了他几眼。
甚至还给他举办了个宴会。
说着好听是给他举办宴会，实际上是找机会带乔斯羽结实人脉。
挺无聊的。
还没有表白墙有趣。
时隔一年，季沐熙又悄无声息地刷屏了。
【墙墙，表白一下今年的理科状元，好帅啊啊啊有没有联系方式啊？】
【墙墙，求一下高三一班季沐熙同学的lxfs，谢谢！】
【墙，表白一下今年高考理科第一的季沐熙同学，好聪明好帅。】
卷生卷死了一年，终于装了个大的，季沐熙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稿子，被夸得忍不住翘了尾巴，顺手点进了个一个最多评论的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