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日(银飞壳)

椅子腿在撞上门前被人一把抓住，井阳力气不够大、扯不动了。
“把椅子放下。”檀景时语气平静，眼底却是命令。
井阳紧抿着唇，却不放椅子，下一秒，椅子被一股巨力扯得脱了手，檀景时将椅子扔到一旁，一抬头，便看到井阳失望透顶地望着自己。
檀景时不知怎么被这目光挑起了情绪，心中一阵烦躁，刚准备说些什么，教室门便“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所有人目光急切地向教室里投去，很快，沈掠星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除了他原本带的伤，好像没有添新伤。
紧接着宿延也走了出来，脸色比进去前要明快不少，他先是走到殷宜跟前，十分郑重地开口：“你跟那个柠檬说，沈掠星就是我揍的，我这么暴力就不误人子弟了，让她换个人告白吧，你哥挺不错的。”
殷宜眼中厌恶更甚，恨不得把宿延的头发扯秃，但还是咬牙切齿地澄清：“她...叫...橙...子...”
“随便吧，叫西瓜更好听。”宿延将目光投向生无可恋的沈掠星：“沈掠星，下去午睡，以后不听话接着揍你。”
停了下宿延又补充：“不要走楼梯，坐电梯下去。”
已经快走到楼梯口的沈掠星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来，众人默默给他让出一条道，目送他上了电梯。
“别看了，谁同情沈掠星和他一个下场。”宿延熟能生巧，虎着脸道，完美copy校园黑老大的路数，他话音刚落不到一分钟，大家便纷纷自觉涌入教室不再看热闹。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三楼走廊此刻只剩檀景时和宿延，檀景时靠着阳台，神色意味深长：“这就爽了是吧？”
宿延目光凝住：“你怎么知道他在教室里喊我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掠星：你小子等着，等我伤好了的

宿延没能爽太久。
因为在他和沈掠星约法三章把这个人设演下去后，就连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沈掠星都对他爱搭不理敬而远之。
高三年级的体育课程全年级一起上，平时每周一次的体育课程宿延基本都在橄榄球场，但这天下午他拒绝了队友的打球邀请，转而去了击剑馆。
南墨练击剑的学生很少，但宿延对这里不陌生，因为檀景时玩这个。
不过他不参加比赛，只是玩票。
宿延进去的时候檀景时刚比完一场，正脱了面罩在喝水，井阳一手冰水一手汽水站在剑道外，不知道的以为是檀家派来伺候人的。
“人呢？”宿延大步走过去，沉声问。
檀景时把冰水递还给井阳：“谁？”
“还能有谁？”
“你说沈掠星？”井阳反应过来，他朝休息间努努嘴：“去给檀井时拿苏打水了。”
宿延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干嘛？？”
“给我拿苏打水啊，有问题吗？”檀景时故意道。
问题大了，天天避着我，然后来给你端茶送水？
宿延扫了眼井阳手里的两瓶水，说了句“喝不死你”便转向休息室。
同一时间，休息室的方向来了个人，怀里抱着三瓶苏打水，伤口看着好了不少，步伐挺快，似乎很怕檀景时渴死。
“你们喝冰的还是……”沈掠星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步子也停住，见檀景时身旁站了个黑着脸的人，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冰的常温的都行，我不挑。”说着宿延大步向前，三两步逼近到沈掠星跟前，径直拿了他的苏打水，拧开盖，扬头几秒便灌进去一瓶。
“你躲什么？”宿延拧紧盖子准备放回去的时候，沈掠星下意识偏了下身子，似乎在保护另外两瓶水。
“我很渴。”宿延强调，说着一把抓过另外两瓶，如法炮制地和喝第一瓶水一样，不带停地灌了进去。
不到两分钟，三个空空的塑料瓶就回到了沈掠星怀里。
沈掠星：……
“你跑击剑馆来做什么？”宿延强行喝完檀景时的水，终于进入正题。
后面井阳刚准备替沈掠星回答，就被檀景时一剑抵住喉咙，让他安静。
井阳缩了缩脖子，紧紧抿住嘴唇。
沈掠星眨了眨眼：“有事？”
不回答，只反问，这让宿延心里很不得劲儿，他克制着情绪：“你把沈志强给周豫了？”
失意和惘然从沈掠星脸上一闪而过，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没有被宿延发现，然后平静地点点头。
眼前的沈掠星陌生、又让人看不透，好几秒后，宿延才低声问：“什么原因？你那么喜欢它。”
沈掠星嘴唇没什么血色，被宿延逼视和逼问的感觉都不太好，他不想回答。
但他知道如果这次不回答，后面还有无休止的追问。
“我养不起。”沈掠星目光直切地望着宿延，澄澈极了。
隐隐的，宿延觉得沈掠星此刻的注视似乎是在求自己不要再问。
“为什么不给我养？”宿延语速慢了些，态度不似刚刚强势。
为什么不给宿延？
如果沈掠星开口的话，宿延一定会养的。
但沈掠星开不了口，不管给谁，他都开不了口。
是周豫追着他一遍一遍问，告诉他自己很喜欢沈志强、还说他家有个大庄园足够沈志强撒欢、告诉他沈志强这种大型犬以后不仅要吃进口狗粮、还要吃各种各样的生骨肉和营养品。
又给他科普那些营养品和进口狗粮的价格。
沈掠星没有大庄园、也买不起营养品。
周豫跟着沈掠星去宠物医院看沈志强，已经渐渐恢复健康的沈志强好像也很喜欢周豫。
周豫又问医生沈志强出院后要注意的地方和可以吃的食物，出院后的沈志强需要非常周到细致的照顾，周豫说他会专门安排一个人照顾沈志强。
会每天给沈掠星发沈志强的照片、也欢迎沈掠星随时去他家看沈志强。
沈掠星没有理由不同意。
沈志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四位数一千克的狗粮、不知道它的同类每天可以在草坪撒欢、不知道它的毛色可以变得光滑柔软、四肢可以更加粗壮威风。
但沈掠星知道。
他照顾的沈志强每天在阳台上度过大部分的时间、吃他买的廉价狗粮和从菜市场捡漏买到的边角肉、唯一可以跑动的地方是学校外的一片草坪、但前往草坪的时候需要被沈掠星偷偷摸摸藏在怀里，无法见人。
他把沈志强从狗肉贩子那里救出来了，却又好像没救。
这些天沈掠星的脑子里一直是这件事，直到昨天，周豫带着自家的两只狗狗去找沈志强玩，沈志强和它们玩得很好，甚至舍不得那两个玩伴。
他明明可以更健康更快乐的。
那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沈掠星在内心说服自己，他说服了整整一整个晚上，他睁着眼看天黑、睁着眼又等到了天亮。
终于在今天一大早给周豫发了一条消息：你真的很喜欢沈志强的话，带回去试试看吧，它不习惯的话再送回来就好。
周豫很快回了他的消息，他似乎非常高兴：太好啦！那我今天就去宠物医院接它，新名字我都想好了，我准备叫它Mathew，很帅吧这个名字？
“它现在叫Mathew，周豫给我发了两张照片，在他家很适应。”沈掠星垂眸，不想被宿延压迫感极重的目光审判。
“我照顾它那么久连知情权都没有吗？”宿延觉得荒谬，咬字又重了起来。
沈掠星不说话，他想过要不要跟宿延说一声，但他知道一旦说了沈志强就一定会有更好的归宿。
可养狗并不在宿延自己的计划中，沈掠星不愿意这件事成为宿延的负担。
“下次我去看它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吗？”沈掠星抬头，表情难得透着一丝讨好。
宿延面上冷冷的，只凝了沈掠星一眼，破天荒没有理他，转身沉默着离开了击剑馆。
“生气咯，难搞哦。”檀景时适时开口，打破了击剑馆僵硬的气氛。
“嗯嗯嗯？”井阳用目光示意檀景时，想问问他自己能不能开口说话了。
“说吧。”檀景时眼底闪过笑意。
“沈掠星，你就应该把狗给宿延养，要说家里大到足够你的狗跑动，全校谁家能大过他啊！”井阳忍不住道：“都说A市一半的地皮是他家的！”
沈掠星没说话，他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片刻才抬起头，声音干干地跟两人道了别，把怀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后离开了击剑馆。
这天晚上一直到十点宿延还没回宿舍，沈掠星坐在床头看周豫发来的沈志强，一段十几秒的视频和三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一小时。
十一点，宿舍的指纹门锁响起开锁的声音，卧室门被沈掠星留了一条缝，所以他听得很清楚。
一瞬间沈掠星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关了手机，又躺好在床上，闭上眼紧握着手机，下一秒，卧室门被推开。
沈掠星不自觉睁开眼睛，和一进来就朝自己看的人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宿延语气不冷不淡。
“没。”沈掠星侧过身面朝墙，假装自己只是睡觉中途醒了。
宿延没动，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去拿换洗衣服，离开的时候也没把卧室门关严，像刚刚那样留了条缝。
沈掠星等人进了浴室又坐起来，对着浴室的方向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想什么。
宿延洗完澡再进来时发现沈掠星坐了起来，但没多好奇，只问：“关灯吗？”
沈掠星点点头：“都可以。”
宿延随手将顶灯关了，沈掠星依旧坐着，没有要躺下去的意思。
宿延朝他看过去，下一秒，沈掠星便对上他的目光开口：“你要不要看沈志强今天和别的狗一起玩的视频？”
卧室沉静下来，暗色灯光下视线即使纠缠也分辨不清其中意味。
宿延偏过眼，淡淡回过去一个：“不要。”
“好。”
沈掠星躺了下来，还是面朝墙壁，不再有动作。
一分钟后，宿延手机震动了一下。
内测APP收到一条新的信息，来自星星。
“S，你在吗？我好像惹一个人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办。”

第13章 神经病偷沈志强
S没有立刻回复星星，沈掠星等得眼睛有点干，平时这个点他该睡了，但今天他睡不着，一直过了十几分钟，S那边才回了消息。
“出什么事了？”S问他。
沈掠星把这件事隐去姓名，简短地描述了一下发给S。
“你希望他不要生气？”
“有点难，换我也会生气，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人挺好的。”
S那边发过来几个省略号，显得挺无语。
“怎么了？”
“没事，如果他惹你生气了，你希望他怎么做？”S反问。
沈掠星握着手表，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床位，宿延似乎也没睡，正在玩手机。
“不需要他怎么做，我自己离他远点。”星星回复，顿了顿星星又说：“其实他惹我生气过。”
“然后呢？”
“他性格很主动，跟我聊天或者帮我想办法解决问题，后来我就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S又迟缓片刻，才回复：“那你也主动点，既然他人好，肯定也不会一直生气。”
主动点？沈掠星又看了宿延一眼，宿延这次似乎察觉到了，也偏过头来看他。
“你渴吗？”沈掠星试探着开口，问得心虚。
宿延安静片刻，摇摇头。
“那饿不饿？”沈掠星又问。
宿延还是摇摇头。
主动好难。沈掠星有些崩溃地想，但他一鼓作气没有气馁，转身双腿下了床，看着宿延问：“那你是不是困了？”
“你到底想干嘛？”宿延还是那样不冷不淡。
“沈志强已经给了周豫了，要不回来了。”沈掠星决绝道。
宿延：？
“不过要是你不困，”沈掠星似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现在我带你去看一下它，好吧？别生气了。”
宿延这回是真懵了：“什么意思？”
沈掠星脸上透些牵强的无奈，但还是站起来，转身朝衣柜走去：“穿衣服吧，我知道他家养沈志强的房子在哪。”
十五分钟后，沈掠星和宿延整装待发地站在南墨中学校门口。
宿延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即将入冬的半夜十二点，跟着人去偷偷看狗。
像两个神经病。
“我叫个车？”宿延努力让自己跟上沈掠星的节奏，主动道。
沈掠星摇摇头：“我已经叫了。”
十分钟后，一辆三蹦子出现在了宿延面前。
“上。”沈掠星熟门熟路地跨上了三蹦子后斗，给宿延留了个位置：“那里不远，很快就到了。”
“谢谢叔，这么晚还让你出来。”沈掠星转过头和开三蹦子的中年男人道谢，两人似乎很熟。
“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地址是对的吧，我导航了啊。”中年男人车把上立着个手机支架，支架上手机屏幕里正是沈志强目前所在的位置。
沈掠星转过头来催促还站着的宿延，宿延摁头，抬腿跨了进来。
“坐稳了啊。”中年男人一拧油门，这车顺滑无比地开了出去，完全没有宿延想象中的噪音和震动，甚至神奇地有些推背感。
“夏天坐比较舒服，冬天就会有点冷，还好吗？”沈掠星注意到宿延有点呆滞，问他。
“噢，不冷，没事。”宿延回过神来：“到那里要多久？”
他倒是坐过敞篷车，就是这种的还是第一次。
“很快，我这车改装过，加了两块大电池，解速跑八九十码不是问题，全速开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中年男人不禁炫耀。
简直超出想象，宿延感觉自己在做梦，于是他不再开口发问，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沈掠星，沉浸式体会这个奇妙之夜。
周豫家养狗的地方是一栋老别墅，那里只有狗狗保姆和看门的保安。
因为是已经上了年代的别墅区，安保和监控设施不全，主人们也基本不住在这里，有的房子空着、有的租出去，也有的像周豫家一样用来养宠物。
那中年男人把他和宿延在别墅区外放下后，沈掠星熟门熟路地带着宿延到了一处非正式入口。
“你来过？”暗色路灯下，宿延眯了眯眼，沈掠星不像第一次来的样子。
“下午。”沈掠星错开目光朝草地里走，脸上不由得发热，下午宿延生气离开后，自己突然就很想很想沈志强，他循着周豫给的地址，自己先来看了一趟。
门卫要他登记拜访人，沈掠星觉得自己刚把狗送人就来看不太好，于是没登记，自己绕着这别墅区走了一圈，找到个可供一人钻的小洞。
怕宿延再问什么，沈掠星转头对他“嘘”了下：“待会儿进去不要说话，狗狗会叫。”
月色下沈掠星眼睛很亮，容貌比平日要更清丽。
宿延望着他点头，走得近了些，抬手将快碰到他头的树枝拨开，看着他先钻进去，自己再跟着进去。
“它们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了。”沈掠星很小声地说：“有狗在叫。”
“嗯，沈志强也在叫。”比起大狗的叫声，沈志强的声音要更稚嫩，这个夜晚一时头脑发热的两人此时不约而同愉悦起来。
没到那栋楼前，宿延和沈掠星便看到了栅栏内狗狗跑动的黑影，两只已经成年的大狗凶一些，直到沈掠星攀过栅栏给他们闻自己的气味，他们才停止吠叫。
宿延跟着沈掠星翻进去，一进去沈志强就往他身上扑，热情极了。
宿延直接将狗抱起来团进怀里，吓了沈掠星一跳，压着声音问：“你要干嘛？！”
“带回去。”宿延想也没想就要翻出去。
“不行呀！”沈掠星三两步上前拦住宿延：“不是只说带你来看吗？”
看狗什么时候发展成偷狗了！
“我就要带。”宿延一脸坚定，死死抱着沈志强，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沈掠星面色垮了一秒，他猛地抓住宿延的胳膊：“放下来！我答应给他了的！”
宿延面色微动，语气稍微软了些：“我给你找个地儿养，他肯定找不到。”
“我不要。”沈掠星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双手都紧紧攀住宿延的胳膊不让他走，又因为靠得近，像是在投怀送抱。
宿延垂眸，眼底荡漾着柔光，不知怎么，他变态地享受沈掠星此刻亲昵的焦急。
“我不管。”宿延摇摇头：“我带走的是周豫的狗，和你无关。”
沈掠星一愣，尼玛，逻辑倒是通的，确实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但这人是自己带过来的！
沈掠星见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蒙头就去抢沈志强，径直也钻进了宿延怀里。
“草。”宿延喉结滚了下，声音不稳：“你别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