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日(银飞壳)

“沈掠星。”沈掠星正意外着眼前人的莫名宽容，没过脑子便答。
宿延眼中莞尔：“我说狗，叫什么名字？”
沈掠星：......
“沈志强。”
宿延：.......
“好名字。”
“谢谢，真能养吗？”
沈掠星还是不大相信，忍不住再次确认，态度软下来后说了转学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它晚上有时候会叫两声、现在已经知道出去上厕所了，偶尔憋不住还是会尿在阳台，我会收拾干净，但可能还是会有点味道。”
“嗯。”宿延起身：“没关系。”
沈掠星沉默地审度着宿延的话里有多少认真的成分，片刻，等人看向自己，终于半信半疑地、也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我是宿延。”宿延朝沈掠星走去：“祖姑母跟你说过吗？”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沈掠星顿了顿：“知道。”
知道这间宿舍住的是宿家的混世魔王、也是这个月会回校的南墨太子爷。
但沈掠星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这个人比传闻中要和善一万八千倍。
“那你记不记得我？”宿延的声音轻了些，状似随意地问。
沈掠星想都没想便摇头：“我们没见过吧？”
小时候去宿家做客，他们一家人都是被安排在离主建筑有一段距离的客居别墅里，没见过几个真正的宿家人，更别说眼前众星捧月的宝贝大少爷。
宿延脸上划过一丝微妙的失措，他摁了下头，似乎将某个并不存在的东西干巴巴咽了下去，抬头后神情恢复自然：“行，那就算认识了。”
沈掠星点了点头，绕过宿延去给沈志强喂狗粮，等沈掠星再回头时，发现人已经进了卧室。
初识的两个少年没再多做无意义的寒暄，宿舍逐渐安静下来。
一小时后，窗外已经没了雨声，宿延似乎是睡着了，沈掠星便轻手轻脚拿了狗绳出门遛狗。
学校其实不让养动物，但只要不影响到正常上课生活，有学生带宠物来上学，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沈掠星不比那群受偏爱的权贵子女，他担心哪天学校较真起来，第一个抓的就是沈志强，所以每次遛狗都很小心。
沈掠星把沈志强塞进外套里，从学校宿舍一路穿行，走到专供物资货车出入的偏门，这里平时没有安保站岗，他便从那偏门旁的一个灌木丛里钻出学校。
一出去就属于校外了，那里有大片空旷的草地，足够让沈志强撒欢。
等沈志强跑够了，沈掠星便捡干净它的粪便扔掉，又揣起狗原路返回。
回宿舍的路上沈掠星路过学校餐厅，此时的校餐厅灯火通明，巨大落地窗内是简约却不落俗套的餐厅陈设，入学后沈掠星总共来过三次，因为餐厅分三层。
一楼简餐区销量最好的大胖汉堡178一个，沈掠星当时反复确认了三遍后扭头就走。
二楼是中餐厅，进去后十分专业的中餐服务生将沈掠星领到风雅精致的包厢，递过来一本过分硬挺的菜单，沈掠星翻都没翻便逃下了楼。
三楼沈掠星刷学生证没能刷开，后来才知道只有特殊身份的学生才能进去。
沈掠星远远看着，某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大胖汉堡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宿舍里还躺着一个没吃饭的室友。
这个室友今天允许自己养沈志强了。
178，好吧，下午卖伞不止挣了这么多。
踟蹰不到半分钟，沈掠星就揣着沈志强，第二次走进餐厅一楼。
大胖汉堡正好只剩最后一个，沈掠星付了钱，餐位后的汉堡师很快将最后一个大胖汉堡包好出餐，装进纸袋递给他。
“哟，第一次在这儿看到你，这是帮谁代购的？”身后传来声音，沈掠星转头，眼前个子不高还有些胖的男生叫周豫，算是沈掠星的大客户之一，经常雇沈掠星跑腿。
“自己吃。”沈掠星道。
“给我呗？我转你钱。”说着周豫就要伸手拿纸袋，沈掠星往后退了下：“这个不卖。”
“我又不是不付跑腿费，白做你那么多生意了。”周豫还不罢休，指着一旁的出餐位：“那边还有热狗和三明治，我请你，这个就给我吧。”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去市里买也行。”沈掠星抓着纸袋，回得很冷静，完全没有要让给周豫的意思。
周豫撇了撇嘴，虽然不理解平日里视财如命的沈掠星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但也只得作罢，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睛突然直了：“你胸口什么东西在动？！”
“你小声点。”沈掠星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解释：“我的狗。”
知道沈掠星养狗的人不少，他刚养的那会儿有住校生听到狗叫声，还以为幻听了，后来沈掠星跑上跑下解释打点，沈志强也争气，三四天后就不再乱叫，大家便也都无所谓了。
“我看看我看看。”周豫埋着头好奇地凑近，沈掠星看了眼他，无奈地把外套拉链拉开一半，沈志强也不怕生，脑袋“咕噜”一下便钻了出来。
“长得挺帅诶~”周豫伸手摸了摸沈志强的头：“什么品种的？像捷克狼。”
“土狗。”沈掠星边答边把拉链拉上：“我走了，你有需要再找我。”
“诶等等！”周豫却又拦住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满脸八卦：“听说那谁...回来了，你见到他没？他要是看见你的狗不得把它撵走啊。”
沈掠星很快反应过来周豫口中的“他”是谁，刚准备摇头，余光里，一群个子很高的人出现在了餐厅门外。
注意到沈掠星盯着别处，周豫也把目光转了过去。
偌大的餐厅陡然安静下来。
“靠，真回来了啊...”周豫小声嘟哝。
来的正是南墨橄榄球队的队员们，不是全队，但也有五六个，算上和他们一同来的几个好友，差不多有十人。
这群各个一米八朝上、动辄两米，身材健壮体能强大的运动员们一出现，给餐厅里用餐的众人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沈掠星只听到很小的议论声，大家似乎忌惮着这群人、却又对他们充满兴趣，一时间没人再专心用餐。
“火锅！必须是火锅，这四个月比赛比得我嘴里淡出鸟了！”率先推门进来的球队后卫声音洪亮地抱怨。
“走走走，去中餐厅，宿老板的局，牛肉给我十盘十盘上！”有人应和道。
走在最末的人步子比前面这群火急火燎的要慢些，他套了件南墨的灰色运动外套，身形颀长，沉默地戴着兜帽，对这群人的饕餮主题丝毫没兴趣，看样子是被强拉过来结账的。
宿延听他们提到自己也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紧接着，视线缓缓定住。
在宿延看到沈掠星的同一时间，橄榄球队里其他人也看到了他。
“诶？这不是下午那个卖伞的吗？”球队身高两米的后卫探头探脑，动作大得夸张，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足以遮挡他的视线。
即使没有恶意，但这动静还是让餐厅里很大一部分学生跟随他们的注意力朝沈掠星看过去：“这回在卖啥啊？”
沈掠星只淡淡瞥了眼那群人，下一秒，他面色不冷不热、动作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大胖汉堡递给了周豫，语气平常：“转钱吧。”
“诶？”周豫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成为了全餐厅人的焦点、也弄不懂沈掠星怎么突然变了主意，只莫名汗流浃背起来：“真给我了？”
沈掠星无所谓地摁了下头。
“哦，卖大胖汉堡呢，也是，不找代购还真不一定买得到。”大家讨论。
“不错，下次我们也找他买，不然训练完都卖空了。”有人附和。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一群人吵吵闹闹进了电梯，就剩最后一个宿延站在外面。
“人满了，我坐下一班。”宿延望着还有四分之一位置的电梯，面不改色道：“你们先上去。”
“人满了？”
“他是不是想逃单？”
“回来！”
电梯门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缓缓关上，他们眼睁睁看着宿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沈掠星。”宿延三两步追上已经走出餐厅的人，在餐厅前的草坪拦下他。
沈掠星稍稍抬头，没说话。
“一起吃晚饭吗？”宿延问。
沈掠星摇摇头：“不吃。”
宿延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而沈掠星在南墨又尤其与众不同，两人这短短几句对话的时间，投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
橄榄球队那群人此刻也正兴致勃勃地扒着二楼中餐厅的窗户，使劲儿朝两人的方向看。
宿延不耐烦地朝楼上弄出动静的方向撇了眼，又转过来认真地望向似乎想走的沈掠星：“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沈掠星沉默片刻：“不用。”
“祖姑母、当时没给生活费？”祖姑母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既然把人送进了南墨，平时的生活费肯定不会少。
“给。”沈掠星终于和宿延对视：“但不想用，你能帮我保密吗？”
宿延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立刻表态，沈掠星胸口的沈志强又在探头探脑，沈掠星把它的头按下去，又重新看向脸庞在夜色里明灭不定的宿延：“行吗？”
宿延最终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他没有过多追问沈掠星不用祖姑母钱的原因，只道：“刚刚那群人的话你别放心上。”
“他们说什么了？”沈掠星刚刚专注收钱，没听清那群人说了什么，问完他又觉得多此一举，没等宿延开口便摇头：“随便他们说什么，没事。”
“到底干嘛呢？他俩怎么认识的？聊这么久。”二楼的围观人群此刻顾不上吃火锅，八卦得要命。
“要不一起上来聊呗，小代购长得可真好看，我也想认识认识。”有人嬉笑着调侃。
“是啊，又下雨了，这还聊得挺浪漫。”大家蛐蛐得没完。
“我靠这大爷总算进来了！开席开席。”大家看到宿延转身进了餐厅，集体松了口气，总算不是要逃单。
但不出一分钟，宿延又走出了餐厅，手里提着一把透明雨伞。
众目睽睽之下，宿延走到似乎想避开的沈掠星身前，不由分说的，将伞撑在了他头顶。

第3章 桃子果汁哄不好
伞面上渐渐响起清晰错落的雨声，伞下空间太小，而宿延又太高，这让沈掠星没由来得觉得危险，下意识的，他想钻出去，却被宿延先发制人：“不撑的话我不会帮你保密。”
沈掠星脸色不太好看，但最终还是接过了伞，在愈发大的雨水里，不是很情愿地撑着走回了宿舍。
沈掠星不需要宿延的照顾。
宿延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只担心这人会为难自己，准备了不少应对方式，却唯独没有设想到如今这种状况。
友好、热情、甚至关心得过了头。
这更让沈掠星感到困扰。
他打算和宿延说清楚。
晚上八点半，宿延回了宿舍，沈掠星正在卧室桌前做题，听到开门声后他沉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抬头看向门外。
宿延很快走了进来，沈掠星嘴角动了动，刚要开口，自己桌角就被宿延搁了个精致的木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绕到鼻尖。
“中餐厅的糕点，趁热吃。”宿延动作和语气娴熟自然，仿佛已经给沈掠星带了好久的夜宵。
放下糕点盒宿延便走向衣柜，留下哑然的沈掠星和散发香气的中式糕点盒沉默相对。
“是这样的，宿延。”沈掠星又攒了口气，站起来转身看向宿延，下一秒，目光促狭得恨不得闭上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也被猝不及防的画面打得七零八落。
“怎么了？”宿延无事人般看着沈掠星，向他走近。
他已经脱了上衣准备去洗澡，赤裸的上身只挂着一条毛巾，肩宽背挺，肌肉紧实线条凌厉，乍一看过去冲击力极大。
“没事，你先去洗澡。”沈掠星很快转身坐回桌前，握住笔低下头道：“洗完了再说。”
宿延点点头：“噢，行。”
说着宿延便拿了换洗衣服，哼着小调去了浴室。
等听到浴室里响起水声，沈掠星才抬起头，松了口气。
十几分钟后，宿延洗完澡出来，进卧室时脚步顿了下，他看到那个糕点盒被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自己桌上。
宿延朝沈掠星看过去，沈掠星的眸子又黑又亮，正注视着他：“你不需要特别照顾我。”
宿延没说话，沈掠星继续说：“如果方便的话，也不用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亲戚关系。”
宿延眸色晦暗如墨，过了好几秒才沉声开口：“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和你无关。”沈掠星摇摇头，补充道：“你人挺好的。”
嚯，好人卡这就来了。
宿延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心情，但他还是点了下头：“听你的。”
“谢谢。”沈掠星松了口气，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宿延似乎在整理衣服，背对着沈掠星，看不清神情。
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沈掠星坐在床上暗自思忖，目光直直落在宿延背上。
“如果你要买东西、或者跑腿，都可以找我。”沈掠星试探着开口：“我不收你钱。”
“嗯，好。”宿延闷声回应，转身上了床。
大灯被熄灭，房间里只剩一束柔软的夜灯光，沈掠星见人躺下了，便没再说话，默背了会儿英语也慢慢睡去。
隔天早上宿延醒来的时候沈掠星已经不在了，那盒中式糕点早已凉透，他下楼的时候随手扔在了楼下垃圾桶里。
橄榄球队回校上课的第一天自然是轰动的，毕竟宿延拿了个含金量极重的奖回来，是个认识的都会来祝贺两句。
但宿延兴致不高，面对众人的祝贺回应得敷衍，基本都应付了事。
“听说你时差还没调过来。”临近中午，长得清隽张扬的男生悠悠然走进一班，他随意抽了张椅子坐到宿延身旁，一开口便是调侃：“我不信，我说估计是你拿了MVP，谱儿变大了。”
宿延瞥了眼姗姗来迟的檀景时，关系太好的情况下他一般不装模作样，只扔了句：“滚，烦着呢。”
“宿少爷是不是怪我昨天没出现？我昨儿被我妹拉去挑马了，你知道的，我妹......”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宿延看过去：“你知道我宿舍来了个转学生吗？”
“你说沈掠星？”檀景时这声名字叫得熟稔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沈掠星才是亲戚。
宿延微微压眉：“认识？”
“认识啊，我有他微信。”檀景时抱臂观察宿延的神情：“怎么？他惹着你了？”
宿延没回答，注意力统统放在檀景时的上半句。
你还有他微信？？
宿延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这让檀景时更加笃定宿延是因为新室友而困扰。
“实在不行你让他换个宿舍，这不简简单单。”檀景时掏出手机，助人为乐道：“不然我帮你说...”
下一秒，檀景时的手机被宿延劈手夺走。
“让你多管闲事了？”宿延迅速将檀景时的手机塞进抽屉，然后按住蠢蠢欲动想抢回手机的檀景时：“先冷静，你听我说。”
檀景时：......不冷静抢手机的是谁啊大哥？
“你记不记得，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宿延看了眼周围，见教室前排有人回着头朝这边看，他抬起手挥了挥：“把头转过去。”
“你俩要接吻不让看？”前排同学不服气，能读南墨的都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尽管宿延和大家不太一样，但他平时脾气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不是那种仗着家里牛逼在学校横行霸道的，大家便也都不怕他。
“我就不转！”那男生故意讨嫌，还把脖子伸得老长，宿延没打算跟这显眼包掰扯，他烦得起身：“走，餐厅三楼说去。”
校餐厅三楼已经很久没人来了，紧闭的木色大门后，是明亮精致的小餐厅和空中花园。
此时宿延和檀景时站在空中花园中，眺望着巨大的南墨校园。
“你是说——沈掠星就是你初中聊了两年的...小初恋？”檀景时离谱地看着宿延：“搞错了吧？他不是你家亲戚么？”
“亲什么戚。”宿延无所谓地靠在玻璃阳台上：“又没血缘关系。”
“那也不对，他不认识你。”檀景时理智分析：“总不能你们网恋两年，他不知道对方是你吧？”
“不至于。”宿延道，顿了顿他不自在地补充：“不过也不算网恋......”
“你怎么不直接问？”檀景时道：“问他知不知道那两年和他聊天的人是谁。”
宿延没说话，心说要真问了，其实人家猜到了，只是不想承认呢？又或者，人家认错了人呢？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