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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道而来的公主(其颜灼灼)


“他们不会让我单独前去的。”公主的声音淡淡的,把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只泥哨鸟也摘了下来,放在夜明珠的旁边。
他抬起脸看向桐芜,轻轻地说:“你也看见了吧,其中一个小宗伯,就是沙图,他竟然混进了这里。”
桐芜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急地说道:“他……虽然对你……但是他说要来救你,也许这就是机会。”
公主却摇摇头,说:“沙图向来自大暴虐,让我和他一起逃走,还不如死在山上。”
桐芜看着他,说:“我带你逃走,不回河越,也不再来乌北,天下之大,还能活不下去吗?”
公主微微歪着头看她,说:“不可以,这次我走,小王爷心里应该也不好受,我可以试试和他讨要七星丸,如果拿到,你就回到河越去。”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如果拿不到,那就算了,她也不会孤单。”
桐芜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已怀着必死之心,顿时丧气非常,却还要宽慰他,“只是上山而已,不会有事的,我会陪着你。”
公主只是笑了笑,说:“你知道吗?刚刚那支蓍草烧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的确有比死可怕万倍的事情。”
他回头看了看那只泥哨鸟,说:“如果真的在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拆穿,就算杀了我,阿赤那也要永远背负着这样的耻辱,而他是下一任乌北王,他这一生不能有污点。”
“无论他们是否知情,如今我离开这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等到南浑人再来,我一样要成为阶下囚,还要让他背上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恶名,那不是更糟吗?”
不过半年的光景,薄奚聆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半生,留在河越宫中生不如死的岁月已经远去,而这场幻梦迟早也要破裂。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却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活够了,而是出于一些隐秘的企图。
按照南浑人的计划,他会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赫连青必然会因此下不来台,他会遭到父亲的责难,族人的质疑。
至于赫连青会如何看待他,他不太敢去想,但是想来情况也不会很乐观。
就算小王爷顾念往日情谊,不憎恨厌恶他,失望总是逃不掉的,等他死了,赫连青再次想起他,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解了小王爷的围,就算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开,赫连青至少会相信,自己并没有利用他。
那么裹挟着谎言的真心,也会因为逝者已去,而显得愈发纯真。
他的死,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南浑人总不能因为乌北人要杀他,而去为难他的亲人吧,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当他想明白这一切,公主突然觉得很畅快。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死。
他的性命突然变得有了价值,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自从仪式结束,小王爷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去想些别的办法。
就算他要生气,也是没有办法的,公主向帐外张望了一眼,很希望今晚能再见一见他。
他终于不用再去想如何坦白,心情也轻松了很多,甚至打算如果小王爷不来,他要去寻一寻。
夜深雪重,四遭都寂静无声,却仍然不见赫连青的人影。
公主站起身,正要出门,却和匆匆忙忙闯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赫连青头发上、肩膀上都是雪,等不及公主替他掸一掸,就一把将他抱住,说:“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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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愿醒来的美梦
公主本来都下定了决心,觉得自己简直是大义凛然,甚至有些抽离感,竟然不怎么怕了。
可是赫连青突然冲过来说了这么一句,把他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壁垒打了个粉碎。
如果赫连青不管他,他明天一早就离开,也不见得有多么伤心,可是赫连青此时抱着他,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公主顿时就有些松懈感,强撑的精气神好像一霎那坍塌了,倚在他的怀里好半天起不来身。
他尝试了好半天,终于开口劝说:“我自己去是最好的,你不能……”
赫连青却恶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说:“你说了不算,我说要去,就一定要去。”
他说着好像很生气似的,“一群老顽固,我劝说了那么久,非要让人立刻动身,晚一天都不行,一群老疯子。”
赫连青很少用如此激烈的语气评价他的叔伯们,大概是仪式结束后他又私下抗争了许久,才会气成这样。
可是赫连青怎么能陪着他去呢,那些人一定会有意见的。
那些人想阻止正式的大婚,怎么能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明显小王爷也想到了这一点,更加执着地要陪他一起去,还屡次打断他的劝说,非常的固执。
两个人终于躺到了床上,赫连青像往常一样亲吻他,习惯性地抚摸他的头发,摸着摸着,却好像摸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赫连青停下来,从他的枕头下面把那个东西摸出来,攥在手里捏了捏,立刻脸色一变,说:“我送你的那只泥哨?你怎么摘下来了?”
不问他也知道是为什么,小王爷此时更加生气,一把抓住公主的手腕,气冲冲地说:“你今天自作主张,我都没说话呢,你干什么要说你明天就走?一点拖延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我送你的东西你也要都还给我?”
公主有些心虚,把脸别开了,说:“我只是摘下来……要睡觉了,不是……”
赫连青捏住他的脸让他转回来,哼了声,“一心虚就不敢看我,还撒谎。”
公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虚,把目光移回来,尽力集中注意凝视他,就是眨眼的频率比平常快了很多。
赫连青不依不饶的,说:“你说吧,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你觉得我不能保护你?我会为了自己把你交给他们吗?”
“我没那么想……”
小王爷此时怒气未平,一听他辩解就要凑过去咬他一下。
公主嘴很痛,有些无可奈何地谴责道:“你要问我,还不信我,还要动用私刑。”
赫连青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说:“你突然那么一下,都把我吓到了好不好?你以为雪天的路很好走吗?这个时节,说不定会遇上狼。”
公主瑟缩了一下,说:“真的吗?”
赫连青哼了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公主殿下勇气非凡,抛弃自己的丈夫英勇就义去了。”
公主缩了缩脑袋,闷闷地说:“我不也是怕你为难嘛……你还要责怪我。”
赫连青的表情变得严肃,正色道:“有什么事情,我会解决的,我不需要你去赌自己的性命,可以吗?”
公主点点头,忍不住又说:“但是……你当时都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了。”
“你还有这么多理啊。”小王爷突然压近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再不听话,现在就把你睡了。”
公主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从赫连青口中听到这种话。
小王爷正在气头上,还要说:“啊什么啊,你是我的妻子,早就该洞房了,我心里珍重你,想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可公主不领情,还要去糟蹋自己的性命。”
公主仰起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是真的生气,决定不和他辩理了,伸手抱住他,说:“是我太冲动了,你不要生气。”
小王爷一听软话,立刻脸色转晴,但是仍然有些余怒,说道:“你不是谁都不服气吗?现在还知道服软了?”
公主和他笑了笑,说:“我没有吧。”
“还没有?”小王爷开始翻旧账,“前段时间得了风寒,一直不好,大夫说了要饮食清淡些,你就说我虐待你。”
公主心虚地眨了眨眼,开始慢慢往下缩,企图躲进被子里去。
但是小王爷眼疾手快地把他抓住了,捉住他又很凶狠地亲了一通,才说:“明天不着急出发,路上的事情我都吩咐下去了,尽量让你觉得,只是出去看看雪景。”
公主有些动容,依偎在他身上,轻轻地说:“干嘛要为我做这么多呢。”
“你还要问这种要让我生气的话吗?”
公主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王爷又有点不高兴,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没有安全感,我很尽力地想让你觉得快活一些,可你连我都不信。”
“我没有不信你。”
“你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就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觉得你离开这里就能一了百了。”
公主心情也有些灰暗了,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总被他们为难,我的想法也没有错吧。”
赫连青看了他一会儿,这次什么也没说,突然跨坐在他身上,做出要解他衣服的动作。
公主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阻挡,却又被他捉住手。
赫连青没再动作,就这样看着他,问他:“你还说吗?”
公主赶紧摇头,赫连青却笑了笑,说:“不是你要给我看的吗?我真的要看,你怎么又不敢了?”
公主顽强地辩解道:“太突然了,你吓到我了。”
赫连青放开他的手,却没有从他身上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那你自己来吧,我不动你。”
公主一时不知道他只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要自己解开衣裳。
可是赫连青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没有要把这句话收回的样子。
两个人刚刚建立了信任,现在真的要揭露给他看吗?公主很不确定。
但是他的手已经慢慢地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下一步就要把自己的领口扯开。
就寝时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他只需要再扯开一些,就会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赫连青的面前。
可是赫连青阻止了他,又帮他把衣服穿好,一边帮他系好腰带,一边问他:“脱衣服给我看,你觉得受辱吗?”
公主认真地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摇了摇头。
小王爷此时看起来不生气了,说话带了些玩笑的意思,“那就好,等我们洞房的那一天,我会让你这么做的。”
公主松了一口气,看着小王爷又躺回自己的身边,主动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两个人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相拥着,困意上涌,又听见赫连青轻声说:“你要相信我一点。”
公主又睁开眼睛看他,摸了摸他的脸,说:“夫君,你是我最信任最敬仰的人。”
赫连青明显被他这句话哄高兴了,但还是笑着说了他一句:“小骗子。”
次日吃过午饭他们便启程了,此时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带了一个马夫,几名随从,也算是轻装简行。
那些叔伯一定要公主迎雪出行,赫连青就从他们身边借了些人手,去替公主扫雪开路。
因为雪势太大,没有办法走春夏时的旧路,他们只好迂回前进,绕了些路。
公主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也没想到下雪会让赶路变得如此艰难。
他们在附近的小镇先行落脚,冬季天黑得早,辛辛苦苦赶了一下午,却仍然还有不近的距离。
一住进客栈,公主就抱着暖手炉趴在窗边看雪。
明明是很怕冷的,却又很喜欢看雪。
赫连青在他旁边坐下,说:“这么好看吗?”
“很冷,但是雪很好看。”公主的眼神都没有移回来,慢慢地说,“河越下雪时,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又会下些小雨,那些雪就全都融化了。”
赫连青看他如此入神,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原来是几个小孩在堆雪人。
雪很厚,他们堆的雪人也又高又大,其中有个孩子还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雪人头上。
“陪你去玩一玩?”赫连青提议。
公主却摇摇头,说:“他们的手都通红了,多冷啊。”
赫连青笑说:“是很冷,像他们这样玩一场回来,肯定要染上风寒的,这些小孩子,回去要挨骂的。”
公主却转回头看他,说:“你是不是被骂过?”
小王爷不知道他怎么领会到的关键词,有些无奈,说:“骂我的,也骂过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那位不准他睡前吃甜的嬷嬷。
公主撇撇嘴,说:“原来还有你怕的人呢。”
赫连青一把将他抱住,说:“又要取笑我。”
公主看着飘飘而下的大雪,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都是真的就好了。”
“什么真的?”
公主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样美丽的幻梦,如果真的属于他,那就太好了。

第25章 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们在客栈住下,就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雪,雪势不减,此时进山,只怕更为危险。
住在这里也算清净,带来的随从都住在楼下,除了赫连青最为信任的贴身侍卫,没有人会靠近他们的房间。
此时无战事,桑戎也调了回来,跟随小王爷一起去寻苍烛山。
公主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虽然这几日都只能待在客栈中,但是什么都不缺,每日午饭后还可以迎着柔和的冬日外出踩雪。
乌北的靴子有些重,但是不容易摔着,也不怕弄湿鞋袜。公主很宝贝小王爷送他的那件狐裘,出门时穿在身上,都要担心弄脏弄湿了,看起来格外小心。
雪地不好走,公主几乎挂在小王爷的胳膊上,每一脚都会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深的坑洞来。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雪天的小街很难见到人影,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竟然看见一个馄饨摊。
馄饨的香味被凛冽的北风吹拂到远处,带来些暖暖的触感。
看见这个小摊,小王爷突然想起那件被自己忘记的事情,“那天晚上你就说要吃馄饨,都没吃上。”
其实那天公主也没有那么想吃,只是赫连青问了,他就得说点什么,否则小王爷见他不想吃东西,就会觉得他是不是过于伤心才无心饮食。
今天既然碰上了,当然就非吃不可了。
小摊上没有别的客人,摊主是个老大爷,看起来腿脚不太利索,但是做馄饨的手法却非常熟练利落。
装馄饨的瓷碗已不算崭新,边缘还有些微微的裂痕。馄饨汤冒着乳白色的热气,青色的葱花、淡粉色的虾皮和煮成了褐色的紫菜浮在汤上,胖胖的馄饨随着勺子的搅动慢慢地翻滚着。
馄饨很烫,两个人一边慢慢搅动汤水,一边说些闲话。
太安宁、太平静了,如果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距离大婚之期只剩下十余日,他们必须在腊月十六之前折返,否则误了日子,又要等上两个月。
而两个月后,积雪融化,春风徐来,乌北族人就将迎来下一次迁移。
等待的时间越久,变数就会越多。赫连青不愿意再等下去,就算族人不肯认可和亲公主在乌北的身份,他也要强迫众人认可。
冬衣沉重,馄饨摊简陋,公主坐了一会儿这长条木凳,就有些坐不安稳了,身子逐渐偏移,脑袋靠在了小王爷的肩膀上。
这碗馄饨似乎吃了挺长时间,并非是馄饨的味道不好,而是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时不时说些小话,时间就消磨过去了。
天气愈冷,公主就更加容易懒倦,吃完馄饨准备折返,他又不想动了,就揣着手看小王爷。
两人的默契有些过头,赫连青一下就看出来他的意思,笑说:“踩雪很累了,要我背你吗?”
公主觉得应该稍微推辞一下,不能显得自己太懒,便真诚地说:“穿得太多了,不好背吧,你背我也会很累的。”
小王爷诶了声,立刻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也起来,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背你怎么会累?”
公主已经被小王爷背了起来,他才想明白怎么回事,趴在赫连青耳边轻轻说:“我又不是质疑你。”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公主这种看似纯真无害、实则暗藏机锋的说话方式已经完全被赫连青掌握了。
雪地行走本就艰难,但是赫连青背着他,还要说话,却没有听见他太过于气喘。
小王爷说话怪腔怪调的,“你当然不质疑我啦,你从来都不质疑我。”
这种非常低级的正话反说,公主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正要回敬他一句,却又听见他说:“我的话是不听的,别人一激,你是要立刻弃我而去的,这怎么能算是质疑我呢。”
公主很不服气,说道:“容易被激怒的另有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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