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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废物被迫登基后(谢沧浪)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对第二句话发表任何评价,只是轻声道:“可以再说一遍吗?第一句。”
李昭漪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他强调:“我先不跟你回去。”
云殷就笑,说:“知道。”
他俯下身亲李昭漪的鼻尖,轻轻点一下,很珍惜的样子。
他说:“陛下。”
又学颜珩舟叫他:“小琅。”
最后变成了:“宝宝。”
叫小孩儿的称呼。李昭漪弹开一点,像炸了毛的猫。
他的整张脸连同耳根全红了,看着云殷说不出话,云殷又叫他宝宝,然后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声音很哑地说:
“对不起。”
对不起的有太多。
为着利益考量硬生生将人推上皇位的逼迫,忍不住自己私心近乎恩将仇报的占有,因为畏惧的逃避。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李昭漪这一句干净坦荡的喜欢成为了刺痛云殷的利刃。
还有——
云殷闭上眼睛:“当时就把你救出来多好。”
他以为他早就不会再后悔,直到今日。
他无数次地想,若是当年李昭钰提议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坚决地反对,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就把李昭漪从冷宫里救出来,李昭漪可以少吃多少的苦。
他明明知道哪怕再来一次,在他不认识李昭漪的情况下,还是会以李昭钰的利益为先。
但他还是会想。
会想十五六岁的李昭漪,一个人在冷宫,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猫。
他早已认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日下阴曹地府,一切的罪孽都由他担着。反正他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挂。
但他现在一点都想不了这个。
他用力地抱紧李昭漪,好像这样就能替他挡住那么几年受的苦。李昭漪很安静地呆在他怀里,拍他的背,安慰他:“没关系,我知道。现在也很好。”
现在也很好,他还是遇到了云殷。
他们没有错过很多。
那些难过其实已经消失了大半,被很多美好的回忆覆盖。
他是这么想的,他鼓起勇气:“云殷,你等等我。”
等他再想明白一点。
等他找到那个他想找到的自己。
他和云殷的开始稀里糊涂,眼下尚未结束,他不想他们再糊里糊涂地在一起,然后重蹈覆辙。他想,有个清楚明白的重新开始。
而云殷说:“好。”
这天的最后,云殷也没问李昭漪为什么。
反倒是李昭漪,云殷不问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多解释几句。
“其实不止是我们的事。”他说,“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百姓的生活。先生说,为民、正己,是为君之道的关键。我想,多想想、多看看。”
不再是被动地因为别人的要求而被推着往前走。
他真正开始思考那个位置对于自己的意义。和云殷在一起,什么身份都可以。甚至于,他不再坐那个位置,他们的关系反而更自由。
但自京城到江南这一路,加上最近的事,李昭漪想。
或许,他可以再想想。
云殷微怔,随即眸色微动。
他说:“有陛下,确实是万民之福。”
李昭漪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确定?”
“我若是选择回去。”他道,“你和我的关系必然会遭受非议。”
他顿了顿:“这几年或许不会那么明显,但是……”
但是,等过几年,那些认为他们只是一时荒唐的朝臣必然会发现不对劲。到那时,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想必都会站在各自的立场干涉他们的关系。
云殷不会让李昭漪止步于傀儡皇帝,李昭漪也不会到此为止。
到那时,口诛笔伐,针对的只会是“媚上祸主”的云殷。
李昭漪想了想这些年鞠躬尽瘁的云殷,总觉得李氏皇室对他实在是亏欠良多。但云殷却浑不在意,他道:“只要陛下顶住压力,臣就能顶住。”
他若有所思:“媚上祸主,这名头听起来新鲜。”
“比乱臣贼子似乎好听一些。”他评价。
李昭漪:“……”
论不要脸,果然还得是云殷。
既已说开,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云殷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而李昭漪也找时机把这件事告诉了颜珩舟。
颜珩舟的第一反应是:“真掰了?”
听李昭漪说完,他默然无言。
李昭漪问他怎么了,他憋了半晌,保持着最后的倔强,说“不想说云殷的好话”,李昭漪询问再三,他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他说:“我是真没想到。”
既没想到李昭漪想通了却不跟云殷走,也没想到云殷真会放他走。
他再了解云殷不过,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无论是物件还是人,这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他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牢牢地攥着,但他对李昭漪放了手。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所以到底舍不得。
这件事让颜珩舟对云殷的态度终于稍稍好了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云殷临走,他带着李昭漪去送他,仅此而已,连个特产都没给带。
他说:“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和我弟游山玩水。”
小心思昭然若揭。
云殷:。
他无视颜珩舟谴责而震惊的眼神,径直把一旁的李昭漪捞过来吻了一下唇。
他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了记得添衣服,别贪凉。”
李昭漪点头。
颜珩舟说:“你要当爹?”
李昭漪:“……”
云殷嗤笑一声,摸了摸李昭漪的头发。
他说:“走了。”
便转过身。
上马临走,到底回头看了一眼,李昭漪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方向眸光专注。他顿了顿,收回了目光,握着缰绳的手很紧。
这是这一年,云殷最后一次见到李昭漪。
史书记载,澄初二年四月,时年十九的安景帝曾生过一场急病。
这场急病来势汹汹,让原本就出身冷宫、年少时体弱多病的安景帝彻底无力政事,于深宫闭门不出,朝中大权全权落于摄政王云殷手中。
彼时,云殷怀揣着狼子野心,尚且无人可制,朝中人人自危。震惊朝野的江南盐引案也是在此时此刻发生。
这个案子的查处一直持续了大半年,一直到澄初三年元月,缠绵病榻的安景帝康复,重掌朝政大权,这才止住了愈演愈烈的乱象。
江南盐引案,是这位性子温和、经历却坎坷而传奇,后来一手开创了盛世的少年皇帝在历史舞台上最初的亮相。也正是从这时开始,燕朝大权旁落的局势转危为安。
这颇具戏剧性的转折在后世连同安景帝和摄政王云殷隐秘而复杂暧昧的关系一起,在后世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这是后来的事。
此时此刻,澄初三年元月,京城落了第一场雪。
郊外的皇家马场内,有人趁着雪停跑了最后一圈马,然后擦了一把汗,终于从马上下来,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水壶。
云珑今天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
因着天气寒冷,他这些日子又犯了懒。
他本就不擅诗书,那些白纸黑字记着的东西看得他很是头疼。加上家里烦心事多,索性趁着落雪逃了课出来。跑了一圈马,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往回走,身旁跟着书童,后者察言观色,问:“少爷,回府么?”
云珑道:“不。”
他顿了顿,闷闷的:“去哥那儿。”
这话一出,书童就“哎哟”了一声。
“我的少爷啊。 ”他道,“您怎么还敢去平南王府。您不知道……”
“我知道,朝中局势复杂,如今云顾两家不像以前那样同气连枝。”云珑打断他,不耐烦地道,“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了就该承担后果,这不是圣贤书说的么?”
他越想越气不过,“我早说了,哥又不欠我们顾家的。就查个案,家里那几个叔伯舅舅,私底下个个把他说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说我们家,云家也有说他的,我就想不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道:“就因为他查到了舅舅身上?可舅舅若是真没做,又怎么会被查到。我可听说,这事跟军粮有关系。舅舅怎么敢的。”
他说话向来毫无顾忌,书童捂他的嘴都来不及。
只是说着说着,云珑的神色又黯然了。
“算了。”他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哥多半在澄明殿。陛下病了这许久,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真想去看看他。”
书童小声道:“这不是王爷不让么。”
云珑:“……是啊。”
“谁都不让。”他嘀咕,“也不怪朝中都说他是软禁了陛下,我瞧着也像呢。”
“算了算了。”他道,“回家,一会儿娘找不见我又该骂我了,得趁着她回府前回去。”
他不再犹豫,驱了马就往回走。
经过官道之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队正在朝着城内前进的车队。
他“咦”了一声。
“这是哪家的车队?”他道,“这不还没过年呢么,怎么这个时候进京。”
书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道:“看着不像是一般人家,就是挡得也太严实了些。”
不远处的车队,前后都有带刀的侍卫随行。
中间一辆看着并不算太奢华、但精致的马车缓缓地行进着。
车窗连着车帘,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但从车队的规模和整个马车的装潢来看,里面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而云珑不知道的是,这队车队,却并不只是进京。
刚进京,车队就各自四散。
马车在一处僻静角落停下来,车上的人自后门进了院子。不多时,就有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门口等候,将里面的人接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马车一路行进,一直驶向了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要拦,车上的黑衣男子径直出示了腰牌。
御林军眼神一凛,立刻躬身弯腰放行。
而此时此刻,信鸽呼啦啦地落在宫内某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它,解下它脚腕上的信封。
手的主人先是不动声色地掂了掂信封的厚度,确定里面只有一张纸后,神色微顿。
少顷,他叹了口气,拆开了信件。
这个月收到的第三封敷衍而潦草的“和哥哥出去玩了,没什么事要讲,安。”赫然展现在面前,云殷快被气笑了,磨了磨牙。
木柯开了口:“主上……”
“让影卫传信颜珩舟。”云殷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面无表情,“告诉他,既然他这么闲,就给他找点事做,边境的生意需要一个人负责,我看他就不错。再带着陛下去有的没的的地方,就让他给我立刻滚过去。”
木柯:“呃……”
云殷:?
他说:“你有意见?”
“属下是说。”木柯道,“您要不要抬头看看。”
云殷怔了怔。
他抬起头,披着黑色大髦的人站在雪里,唇红齿白、眉眼清丽。
他不确定地道:“边境……我也要一起去吗?”
“不要了吧。”他小声跟云殷商量,“太远了,我们就在京城附近玩一下,好不好?”
云殷的回应,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面前。
下一刻,李昭漪被按住后脑,在冰天雪地里,和他接了一个滚烫的吻。

几乎是他们刚吻上的刹那,老太监就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看到李昭漪,他的眼角几乎有了泪花,这会儿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又转为喜气洋洋。同样眼泛泪花的还有一旁半年念叨了李昭漪快几千遍的春糯。
只是,看到云殷走上前的时候,他的脸色又变得变幻莫测。
原本正发呆的木柯回过神,在他张牙舞爪冲上去前把他拎走了,剩下的太监宫女,新的旧的,见到这一幕,内心的想法且先不提,到底都退了下去。
周围人散了个干净,李昭漪余光看到,羞涩得后知后觉。却被抵在石桌上,吻得更深。
云殷大概是真的想他想狠了,好几次,李昭漪都觉得差不多了,可是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却怎么都推不开人。云殷抱他的力道很重,像是要把他嵌入骨血。
李昭漪突然就想到了临进宫,颜珩舟意味深长的话。
他说:“不知不觉,走了半年……也不知道小琅这一进宫,三天之内哥哥还看不看得到你。”
李昭漪:“……”
他被打横抱起。
为了维持平衡,他不得不勾住云殷的脖子。
他小声地叫:“云殷。”
“你别这样。”他很没有说服力地劝。
事实上,云殷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一开始,他心里原先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就尽数消失。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云殷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占有欲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只是真的被扔到床上时,他还是怕了。
青天白日的……
他还要去见陆重的来着……
他的手抵住云殷的胸膛,废了点劲说:“停。”
他以为不会有效果,毕竟从前他在床上除了约定好的“叫对方的名字就是真受不了了要停”这件事之外,任何的要求云殷都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但是他说了这句话,云殷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他还在喘息,手撑在李昭漪的脸侧,眼神却恢复了清明。
他低下头,亲了亲李昭漪的脸侧。
“要去见你师父,是不是?”声音很哑,却带了了然和平静。
他这样,李昭漪反而有些愧疚,他毫无原则地说:“……也可以吃过晚饭。”
云殷笑了。
李昭漪没看出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他被放开,坐起身,环视了一圈四周,眼底漫起了怀念。
这天的最后,李昭漪到底没见到陆重。
陆重刚好出宫办差,只让人留了个字条,字迹潇洒,说是过两天再见,特产留下就行,甜的不要。李昭漪讪讪地把糕点又拎回去。
他带了整整一车的礼物,分给澄明殿的众人,还有相熟的朋友。
不像是离宫出走,倒像是出去玩了一圈。
礼物分了一圈,出宫的托人送走,宫内的众人欢天喜地。李昭漪抬起头,云殷抱着臂看他,好整以暇。
“陛下,臣的呢?”他问。
李昭漪说:“……每样都给你留了一份。”
云殷:。
他只是开玩笑,李昭漪肯定不会忘了他。但李昭漪的回答却仍让他有些讶异,他很快回过神。
“陛下豪横。”他道,语气带着笑意,“不愧是江南首富家的小少爷。”
李昭漪却觉得不好意思。
他其实也没刻意想过留,与其说是留,不如说是每次遇到了新鲜玩意儿,第一反应都是先给云殷买,后头才逐渐想到这些分别都适合哪些人。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太……
颜珩舟对他恨铁不成钢,说他没出息。李昭漪也知道,但改不掉。
改不掉却还走了半年,云殷对此颇有意见。
礼物送完,宫门落了锁。
烛光下,云殷把李昭漪抱到腿上。他说:“去了这么久。”
声音很轻。
李昭漪也声音很轻地回他:“想你。”
李昭漪也没想到,他在江南一呆就是半年。
云殷走的当晚他就有些失眠。
他想他这样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他和云殷分明已经说开,而对于皇位,他其实早已没有那么排斥。但是天亮之后,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太擅长做选择,或者说胆怯,总怕出错。
是云殷替他兜着底,让他放心大胆,在历练中成长。这次也不意外。
整整半年,往来书信里,云殷没催过他一次。他先是留在了江南,以颜氏小少爷的身份接触一些商贾之事,又在科举之时亲眼目睹了无数莘莘学子背着行囊踏上入京之途。
他见过富庶之地的纸醉金迷。
江南的富家子弟们,风流倜傥,却视人命为草芥。
富丽堂皇的花楼和彩船,身姿曼妙的女子言笑晏晏、声音娇媚,夜深人静河边散步的时候,却能听到她们中的一些人偷偷的哭泣。
他也见过偏僻之地的寒苦。
曾经只存在于奏报和题目中的西南受灾地,大灾过后,是干涸的土地和面黄肌瘦、穷困潦倒的人群。
他曾经以为他足够不幸,直到他听说易子而食。
那天他的情绪很反常,颜珩舟发现了。
当晚,他开解他。
他很温柔地说:“小琅,这不是能够比较的东西,他们经历的苦难,也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但是很难得,你有能力改变去改变它。”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改变这样的现状。有的人是有心无力,有的人是身居高位但只知漠视。只有李昭漪,机缘巧合,他坐上了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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