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
星空下,院子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霍琚十年未归,哪里还记得去小姑家的路,何况自从小姑出嫁后,联系逐渐减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逢年过节小姑过来看他,他只年幼小姑出嫁时去送过亲,往后再没去过姑父家。
“我们明天坐去大岩村的驴车,到了后找人问问,应该能找到小姑家。”霍琚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
凌息总算从空白一片的世界中抽离,“行。”
仔细想想也是,霍琚刚从战场回来,即便他记得从前去小姑家的路,指不定人家道路早变迁了。
古代交通不方便,人们故土难离,地方小比较好找人。
明天有安排,两人早早洗漱完回床上躺下睡觉。
“你觉得我的牙刷卖得出去吗?”凌息忽然问了一嘴。
霍琚用了凌息做的牙刷,一开始不太习惯,多用两次便察觉牙刷的好处,“能卖,不过得看你卖给谁。”
凌息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男人的侧脸问:“怎么说?”
黑暗中,霍琚喉结滑动,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努力忽视凌息存在感分外强烈的视线,“牙刷制作起来应该比较费时吧。”
“是有点,慢工出细活,倒是不难,熟悉之后能做快点。”凌息思量半晌回答。
霍琚分析道:“假如你自己做,价格定的低,数量跟不上,价格定的高,有钱人家看不上,而且你这东西非常容易模仿,他们尽可以找匠人以金银玉制作,何必在你手中买。”
版权意识在这里尚未萌芽,霍琚所言不差,有钱有势的人家看上小老百姓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凌息无语望天,他再次意识到古代尊卑贵贱,阶级分明,“你说得我都想考科举了。”
霍琚失笑,笑容变得苦涩,别说凌息一个普通老百姓,即便是他,踩着尸山血海爬到高出,仍被自己人暗算,背后藏着无数他看不见的推手。
究竟要爬到多高的位置,才有自保以及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第51章
“这不是巧了吗,我家小梨子和姑爷正要回去,让他们捎带上你俩。”赵丹桂擦着手上水渍,未等凌息答应便转头往里走。
赵丹桂家的小哥儿比凌息大两岁,身材纤细,一米七三左右,怀里抱着个肉嘟嘟的孩子,他丈夫身高与凌息相仿,不过凌息骨架偏小,身形格外修长,看上去更显高。
以至于两口子见到凌息第一面都略为诧异,这么高的哥儿实属罕见,何况还生得如此好看。
再一瞧霍琚,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他们家门都高。
赵丹桂一番介绍后,催促几人赶紧上路,待会儿日头大起来别把小宝宝晒到了。
小梨子的丈夫叫娄铁,是个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行走在十里八乡,卖的多是些常见的生活用品,前两年跟着人去府城跑了段时间商,纵然累得不轻,好歹赚了些钱,给家里添了头驴子,后来夫郎生了孩子,便只在附近走动。
赵丹桂塞了不少东西在驴车上,他们家就小梨子一个哥儿,可不得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
前往大岩村的路上,凌息和旁边被绑着的脚母鸡大眼瞪小眼。
小梨子怪不好意思的,回娘家带走这么多东西,生怕凌息笑话他,“我娘总担心我饿着肚子,其实自从我嫁人后一年比一年胖,尤其生了孩子后,月子里补得太好,到现在都没瘦下去。”
凌息抬眸看去,薛梨的脸蛋确实偏圆润,但身形并不胖,体态匀称,“你不胖,太瘦容易体虚。”
于凌息而言,肌肉比胖瘦重要,如果为了追求苗条,而减成骷髅架子,那种美丽他实在欣赏不来,何况不吃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干活。
“是吗?我娘也这么说。”薛梨面颊一热,冲凌息笑了笑。
凌息忽然明白,薛梨说这些的真正目的并非抱怨,他担心自己觉得他回娘家打秋风。
薛梨起先有点不敢和凌息说话,因为凌息漂亮得根本不像乡下人,气质比县城有钱人家的公子还高贵,以至于光是站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便已自惭形秽。
鼓起勇气同人搭话后,薛梨意外发现凌息居然很好说话,没有一点架子,不由自主话多起来。
“小盐巴古灵精怪,脑子里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听闻他最近一直没出门,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凌息没想周盐挺认真专注,很有搞科研开发的精神呀,“我拜托他帮我做点东西。”
薛梨面露惊讶,“你居然找小盐巴做东西!?”
他这一嗓子令驾驴车的娄铁回过头,“我说周哥咋托我帮忙带话呢。”
凌息扭头和霍琚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薛梨,“有什么问题吗?”
薛梨神情古怪地盯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关系,你尽管说。”凌息瞧出他的犹豫,宽慰道。
薛梨挠挠脸,表情尴尬,“我不是故意说小盐巴坏话啊,只是我们村的人都晓得,周哥虽然是做木工的好手,可小盐巴半点儿没传承他父亲的手艺,成日瞎鼓捣些奇奇怪怪没用的东西。”
前面赶车的娄铁在大岩村长大,对周盐的事更为清楚,他补充道:“他打小就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整个村的人基本都被他吓过,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他用木头做了一条蛇,扔到我脖子上,冰冰凉凉直接给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这事儿薛梨听丈夫讲过许多次,每回都能听乐呵,“谁让你小时候跟村里男孩子一起抓虫子吓唬小哥儿们。”
娄铁一堵,说不出反驳的话,小时候不懂事,男孩子最喜欢吓唬小姑娘小哥儿,长大到议亲的年纪才晓得什么叫追悔莫及。
凌息却听得眼睛一亮,周盐可以啊,小小年纪就那么有创造力,谁说他没继承姑父的手艺,明明继承得很好。
四人闲谈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达大岩村。
薛梨抱着孩子先回去,娄铁驾着驴车把他俩送到周顺家门口。
谢过娄铁,二人敲了敲院门,好半天才有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少年过来开门,“抱歉二位,师傅近来单子排满了,恐怕得下下个月才得空。”
原来是周顺的徒弟。
霍琚开口解释:“小兄弟误会了,我姓霍。”
圆脸少年张了张嘴巴,“哦哦哦,你是师娘的侄子吧?”
再看了看霍琚旁边的凌息,一拍脑门儿,“你们是来找小盐巴的吧?”
未等霍琚二人回答,圆脸少年就告诉他们,“小盐巴和师傅师娘都去河边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带你们过去。”
说着他便进屋里同人交代几句,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往这边走。”
圆圆的脸笑起来有点憨傻,扭头兴奋地说:“小盐巴做了一个叫水车的东西,好大一个,说是能浇灌田地,正在河边试东西呢。”
凌息点点头,周盐还挺严谨,知道水车做好后先做个实验。
河边距离周家不远,穿过一块块田地,河边芦苇茂密,比人高出一截。
凌息眉毛突然挑了挑,霍琚立即注意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我听到很多人声,很嘈杂。”
霍琚盯着他的侧脸,问:“很多是多少?”
“就那儿。”
伴随圆脸少年亢奋的声音,二人同时望过去。
嗯,确实很多,大概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在吧。
“动了,动了!”
“天啦,真的转起来了!”
“这么个大家伙竟然真能自己转动,哇哇哇!!!”
“它开始倒水了!”
“快快快!这边这边!老天爷这头真出水了!”
“太神奇了!以后是不是不用再辛苦一桶一桶挑水去田里了?”
村民们欢呼雀跃,把周盐团团围住,曾经嫌弃他成天不务正业的人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只求周盐能把水车借他们用一用。
周盐乐得鼻孔快朝天了,得意洋洋地瞥了眼他父亲的大徒弟,“大师兄,我是在浪费木料吗?”
大徒弟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不惯周盐天天浪费木材做些没用的玩意儿,一个小哥儿不跟他娘好好学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不在屋子里待着做绣活儿,成天跟他们一群汉子泡在工坊摆弄木头,半点不知羞。
他和师傅提过好几次,别让周盐出现在工坊里,被进进出出的客人遇上不好,偏生他师傅对孩子宠溺无度,从前周盐霍霍木料都是小打小闹,这回为了做那不知所谓的水车,浪费无数木料,气得大徒弟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无法忍耐地爆发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之前多嚣张,此时他的脸就有多疼,谁能想到周盐手底下真能做出有用的物件。
“差不多行了。”周顺递给周盐一个眼神,抬手拍拍大徒弟的肩膀,“邹旺,无论何时都不要小觑任何人。”
邹旺低下头,攥紧拳头,发出沉闷地应答:“是,师傅。”
“大郎,凌息,你们怎么来了?”霍垚眼尖地发现人群外的两个高个子。
周盐一听喜出望外地跑过去,“表嫂,表嫂,师傅!我完成了师傅!”
霍琚那么大个人站在旁边,愣是被忽略个彻底,幸好他不介意。
凌息伸手揉了揉他飞扬起来的头发,“干得好,恭喜你成功迈出第一步,再接再厉。”
“好的师傅!”周盐心花怒放,小狗似的围着凌息团团转。
村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凌息二人身上,“霍垚,你家亲戚?介绍一下呗。”
霍垚挺起胸脯,骄傲地介绍道:“我大侄子霍大郎,旁边是他夫郎凌息,模样俊吧?”
“俊!太俊了,十里八村再找不到模样这般出挑的哥儿了。”
“你大侄子模样也好啊,哎哟这个子,简直像北方汉子。”
“霍垚你好福气啊,你大侄子这体格老能干活了吧?”
话音刚落他们又注意到霍琚的拐杖,表情顿时尴尬起来。
“咋……咋是个瘸子?”
霍垚冷下脸,“你才瘸子呢,我侄子可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这不是打了胜战遣散回家了吗,他的腿就是在战场上伤着的,找了大夫正在医治。”
大家听闻霍琚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士,肃然起敬,再没人编排他的腿一句。
霍垚这才满意,接着说:“你们别觉着我家小盐巴多厉害,这水车其实是大郎夫郎想出来的,小盐巴不过是照着图纸做而已。”
“什么!?”
“水车是他想出来的?”
“长得那么好看,脑子还好使,霍垚你大侄子太有福气了。”
“等等,水车是小夫郎想出来的,那不是意味着人家要把东西拿走!”
不知谁突然提了一嘴,其他村民霎时慌了神。
这么方便省力的好东西,他们只拥有了一秒,当即心如刀割。
“村长,你快想想办法。”
“是啊村长,能不能和小夫郎沟通一下?”
村长擦着脑门儿上的汗,他也很想要水车,可那是人家的东西,他们大岩村的村民总不可能硬抢吧。
“霍垚,你也是咱们大岩村的媳妇儿,一定得向着咱们大岩村啊。”
“对啊霍垚,你帮帮忙同你侄夫郎说说好话,看看能不能也让小盐巴给咱们村做一个。”
图纸是人家想出来的,若是周盐自己想出来的还能商量,毕竟周盐是他们大岩村的孩子,可凌息是别村的人,肯定得先紧着自己村里人。
村子与村子之间也是有竞争的,每年年底都会评出最佳村落,评选标准主要是每个村的粮食产量,有没有人作奸犯科,到处生事。
毕竟关系到地方官员的政绩,如果哪个村最差,来年衙门的人可能会多多光顾,他们这边还好,没有那种特别凶恶的村子,某些地方的村民完全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比土匪还横,压根儿不怕官府。
凌息和霍琚身后莫名其妙跟了群村民,直到他俩进了小姑家,村民们是不跟了,村长却跟了进来,二人面面相觑,啥意思?他俩犯村规了?
小徒弟给几人端来茶水,周顺家做木匠生意,家里特意准备有茶招待客人,不过并非什么多高端的茶叶,喝着同合宴酒楼两文钱一碗的差不多。
霍垚小声同周顺商量过,这件事他们不插手,全看凌息自己的意思,霍琚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来,他们不想把两边关系变差。
村长搓了搓手,喝了口茶,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凌息刚刚检查过水车,周盐做得很标准,正是他想要的那种,经过实验也能正常灌溉田地。
凌息脑子里想着水车,霍琚注意到他走神,主动开口同村长说话,“村长可是要谈水车一事?”
村长身躯一震,他咋知道!?
第52章
“水车?村长你想要啊?”周盐一根筋儿地脱口而出村长的目的,直把村长一张老脸臊红了。
霍垚赶紧捂住周盐的嘴巴,“跟我去灶房准备饭菜,你表哥表嫂难得来一回。”
周盐不明所以,委屈巴巴地哼哼,“唔唔唔——”我不会做饭啊!
熊孩子被带走,村长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战术性喝水。
“咳咳,实不相瞒,老朽半截身体入土的年纪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便利的东西,听闻是霍夫郎想出来的。”
凌息顶着村长热切地目光,解释道:“倒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家乡曾使用过这种水车,我大概记得模样。”
外面围观的村民闻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霍夫郎并非附近村落的村民,不过虽然不是霍夫郎原创,但也是他家乡那边的物件,相当于人家家族秘辛,他们万不能随意仿造。
村长蜷了蜷手指,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挤出话头,“咱们种庄稼的全靠老天爷赏饭吃,霍夫郎这水车的妙处,即使是咱们没念过书的泥腿子也能看出来,便是看出来了,才不惜厚着老脸请你容许我们再做一个水车。”
门外围观的村民们噤若寒蝉,心脏咚咚狂跳,屏气凝神等待凌息的答案。
村长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目光殷切地再度开口:“当然,我们大岩村的村民不会白要,霍夫郎你看多少银钱合适?我们可以凑钱,或者你需要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商量。”
“啊?要凑钱呀,村长之前没提过啊!”
村中一向抠搜的婶子阿叔们不太乐意地撇撇嘴,旁边人生怕他们的话传进凌息耳朵里,立马把人嘴捂住,“嘘!闭嘴。”
大多数村民还是明事理的,在他们看来花钱能买到水车就谢天谢地了,还想白嫖?做梦呢!
你家若有啥好东西,你愿意无私奉献分给所有人吗?
愿意的人只能夸赞一句菩萨心肠了。
而他们没料到的是,菩萨真的出现了!
在村长忐忑地注视下,凌息豪爽地摆手,“村长不必说得如此严重,水车本就不是我创造出的,如果对大家有帮助的话,尽可以拿去用。”
空气骤然安静,村长呆傻地望着凌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凌息茫然地扭头看向霍琚,“这是怎么了?”
霍琚眼底浮现笑意,凌息大概不知道他简单一句话,于大岩村而言有多么重要,村民们全靠土地维系生计,水车能够帮助他们减轻负担,提高效率,甚至能空出些时间去做别的活计挣钱。
“谢谢你霍夫郎,真是太感谢你了!”村长连连道谢抬袖抹起眼泪。
门外更有人居然要朝凌息下跪,凌息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挨个儿拎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才十八,会折寿的。”
“霍夫郎小小年纪这般深明大义,慷慨无私,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是啊,霍夫郎你真是人美心善,日后必然儿孙绕膝,幸福满堂。”
村民们把凌息团团围住,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溢美之词倒豆子般送给凌息。
凌息神情越发尴尬,什么儿孙绕膝,他和霍琚谁也生不出来啊!这是咒他头顶青青草原吗?
胡思乱想一通,凌息急匆匆朝人群外的霍琚使眼色:救救我!
霍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凌息鄙视地差点朝他竖起中指,男人,要你何用!
最终还是小姑父靠谱,用他宽阔的后背将凌息挡在后面,“行了,大家回去吧,他俩大早上赶路过来也累了。”
村长站出来挥挥袖子把人群疏散,“我也不打扰你们团聚了,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村长冲凌息笑出一脸褶子,“霍夫郎,在大岩村玩得开心,让小盐巴带你多转转,咱们大岩村有不少漂亮的地方。”
凌息应承着点头,“好,多谢村长,您慢走。”
目送村长离开,凌息总算松了口气,扭过头找人算账:“你刚才居然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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