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窥视(薄荷辣条)

“妈妈。”
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床铺上那团隆起动了动。
“哗啦。”锁链的声音响起。
“阿奕回来了？”
床上的女人撑起身来，转过头，脸色竟是出奇的苍白，神色疲惫，但难掩她精致绝美的面容。
男孩猛地跑了过去，一把扑进女人的怀里：“妈妈，我遇见了天使。”
女人微微一笑，伸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抚过，铁链跟着动作发出响声，女人把铁链往下拉了拉，避免磕到男孩：“是吗，那恭喜阿奕了。”
女人没有多问，温柔的回应男孩。
“妈妈，外面的世界好有意思，有好看的花，有美味的糖....”他举起手上的铁罐子，眼神出奇的亮，他倒出一颗糖果，递在女人唇前，红色的糖果和苍白的唇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妈妈，你尝尝！”
女人张口，将糖果含入嘴中，甜腻的滋味蔓延至早就空荡的心口，她嘴角咧出笑意：“那位小天使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阿一笑得很开心：“对。妈妈，我好喜欢好喜欢他呀。以后我一定要带妈妈去见见他。”
“阿奕。”女人残忍地打断男孩幼稚的幻想。
“嗯？”
女人说：“以后别再回来了，你找到了出去的地方，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男孩顿住，他兴奋地表情出现空缺，长期的压抑生活，他的心理早就变得偏执，病态。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女人抱住自己可怜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妈妈走不了。妈妈希望你能走出去，那个人一直在，妈妈逃不掉。”
阿一眼泪无声滑落，他想到了什么，忽地举起手上管家给他的手机。
“妈妈，这是手机，我们可以报警，可以找人抓走那个人。”
女人看了看，无声叹了口气：“没用的，那里都是他的人，没用的。这么多年了，妈妈也早就认命了。”
“算了，不说这些，”女人抱起阿一，让他坐在床上，“阿奕来告诉妈妈，你是怎么遇见，认识那个小天使的？”
说及此，阿奕重新变得兴奋。他兴致冲冲地讲述了一遍和秦染相识的过程。
明明只是认识了短短三天，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有用不完的夸赞词汇。一言一行中无一不透着相见恨晚这四个字。
他们的相识是来自灵魂的相认，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对方而存在。你没有的我有，你需要的我能给得起。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生一对。
阿一滔滔不绝地说着，女人就安静地听着。
“真是一场美好的相遇。”
“是呀是呀，可惜哥哥要下午才回来，妈妈也不能见到他。”
“妈妈，上学是什么，我以后也会上学吗？”
女人温柔地笑着：“上学啊，那是阿奕自由之后才能做的事情了。”
阿一苦着一张脸：“上学不好，哥哥要离开我，妈妈也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
女人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解释给他听：“上学之后，阿奕的身边不止会有妈妈，不止有哥哥，还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朋友。这是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旅程。”
“不要，我不要其他的朋友，我只想要妈妈和哥哥。”
女人无奈笑了笑：“你呀。”
出生以来，阿一便被困在此处不得自由。
阿一的一切都是妈妈，一岁，两岁，八岁，十一岁。在妈妈总是让他逃出去，总是想要将他推走，可他不会离开妈妈，他想要一直一直陪着妈妈。
在阿一从前的日子里，全部的世界被电视机还有妈妈温柔的读书声所覆盖，妈妈总是让他多读书，还让他好好写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里跟那个男人有些关系，所以他不愿意。
像是赌气一般，他什么都不想学。名字不学，其他的也不学。
他无数次见过妈妈哭泣，见过妈妈怒骂，见过妈妈绝望。那个人总是打妈妈，他想要救妈妈，可是他打不过那个男人，也救不了妈妈。
高耸的别墅似乎挡住了他们的一生。他想要妈妈多笑一笑。
所以，阿一喜欢到花墙处摘玫瑰花，妈妈说这是她喜欢的颜色，是不见天日孤苦日子里难得充满生命力的色彩。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要自由，我不走。”
女人微弱地叹了口气。良久。
她说道：“那阿奕记得多吃糖果哦。”
阿一狠狠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上的铁罐子眼神亮起示意她也一起吃。
女人白皙的指尖从罐口夹出一颗糖果，这是蓝色的，蓝莓味。然后放入口中，搅动。
多少年了，这种滋味。
秦染回到家的时候，没有见到阿一的身影。他问管家：“阿一呢？”
管家回道：“他在花墙那边。”
秦染点头，朝着花墙的位置走去，不知不自觉间，他的步伐不断加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见面一般。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一个小小身影。独自，孤独地坐在秋千上晃悠。
“阿一。”
闻声，那道孤零零的背影猛地回头，眼神带着兴奋：“哥哥！”
他被扑了一个满怀。
“你快要把我撞死了。”
两人差不多高，但是对方的力气却意外的大，这跑过来这么一下，差点没把他人撞没。
阿一连忙退了出来，然后道歉：“哥哥，对不起。”
秦染当然不会怪罪会道歉的小孩，他从身后拿出一块的巧克力，递给了对方：“来，吃吧。”
阿一接过，看向秦染：“哥哥，这也是糖果吗？”
“嗯，甜的，吃吧。”
“嗯！”
秦染很喜欢投喂阿一，特别可爱，特别有意思。
“喜欢就慢慢吃，卧室还有，晚上都拿给你吃。”
“哥哥最好了。”

晚上，秦染带着阿一正在吃饭，别墅内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富贵女人带着一个女孩来了。
秦染把阿一挡在了身后，遮去了她们的视线。他喊来管家把阿一带上了二楼。
为首的女人他不认识，但是那个女人手上牵着的女孩他却认识。
她是秦染的同班同学，叫陈语然，也是上一次她帮老师喊他去的办公室。
秦染站起身，眼神冷淡：“阿姨好。”
女人望了望四周，问道：“贺兰不在吗？”
是母亲的朋友吗。既然如此，阿一的存在更不能让她知道，也不知道刚才她看见没有。
“嗯，出差了，还没有回来。”
“看来是来的不巧了。算了，既然来都来了，语然，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一起玩会吧，妈妈去找管家有些事，一会回来。”
说完，她转身去找管家，徒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秦染最先移开眼，抬头看了看楼上。
阿一饭都还没有吃完，不知道会不会饿，桌上有两个人的碗，刚刚那个女人看起来找母亲是有急事，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个细枝末节。
他想要上楼找阿一，但是目及陈语然，还有一个麻烦站在这里。
“秦染！”
秦染还未开口，对方突然喊道。
他看向女孩，声音冷淡：“什么事。”
陈语然脸颊微红，想看他又不敢看，别别扭扭说：“你可以，带我逛一逛你家吗？”
秦染抬脚直接越过她，陈语然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他。只听男生无情地说道：“你可以去找女佣带你逛。抱歉，我还要做题，再见。”
陈语然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管家的嘴很严，他也不担心管家会说漏嘴阿一的事情，暂时来看，母亲不会发现。他不想管别人的事，他现在就想赶快上楼给小孩投食，就怕饿着了对方。
上楼之前，他去厨房端了一些水果和饭后甜点，就准备拿上楼给阿一吃。
推开卧室门，秦染发现房间一片漆黑。没有开灯吗？
秦染腾出手打开一旁的开关，房间大亮，被窝隆起，里面缩着一个人。
？睡了吗。
秦染轻手轻脚地把盘子放在一边的木桌上，坐在床边，偷偷地捻开被子一角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被子微微掀开，一张哭脸映入眼帘。
他被一惊，和正在哭泣的人四目相对：“怎么了，怎么哭了？”
阿一一把扑到秦染的怀中，脸埋进他的胸膛，暴露在外的锁骨处还有一处褐色的伤疤，呼出的热气让秦染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而这个动作好像是彻底伤到了阿一，他哭得更凶了。
秦染不动了，抱着他，担心道：“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男孩埋在他怀里，嗓音沉沉：“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一顿：“说什么呢你，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要你了？”
阿一抬起脸，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那你为什么跟那个女孩聊这么久，还赶我上楼......”
秦染无奈地笑了，原来是误会了啊，人没安全感能怎么办，当然是给足对方能够掌控的权利。
他轻轻地帮阿一擦去眼泪，眼神坚定地对着阿一湿润的眼眸：“不会有别人，我只会跟你玩，我只会跟你做朋友。”
阿一愣愣地说：“哥哥，真的吗。”
“当然，我保证我只跟你玩。”
这下，阿一放下了心，继续开开心心地接受秦染的投喂。他不禁感叹，长不大的小朋友就是好哄。
阿一长得很好看，从侧面看去还能清晰地看见长长的睫毛，鼻子也很挺拔，皮肤也很白皙。应该是继承了他妈妈的特点。
这让他不禁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葡萄好吃吗？”
“好吃！”
“蛋糕甜吗？”
“甜！”
“哥哥对你好吗？”
“哥哥最好了。”
秦染满意地点头，虽然对这个回答不意外，但是听起来就是莫名的顺耳。这场景让他想到以前看见的那种“占山为王”的孩子王带着一群小弟，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地说：“跟着我混，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的秦染就是那个山大王，哄骗着阿一这个单纯小弟，说只要跟着他就能够吃香的喝辣的。
“知道我最好就行，你也不许跟别人玩，知道吗？”
阿一从果盘里叉起一颗葡萄，递在他的唇边，眼尾上扬：“哥哥，吃葡萄。”
他用行动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他不会跟别人玩，他只会跟着秦染。
秦染张开嘴，咬下了葡萄。
原本秦染准备刷题，但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阿一，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哥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秦染按住了他，起身来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一个人东张西望地站在门口，门猛地被拉开，她停下动作应声抬起了头。
秦染皱眉，陈语然怎么找到他的房间来了。
对方还想往他房间里看，秦染移动身体挡在门口，遮住了陈语然乱看的目光。
“有事吗。”
陈语然看出秦染的不满，连忙解释：“那个，我是问了你们管家你的房间位置，才找上来的......”
“所以，有什么事吗。”他打断道。
女孩害羞地低下头：“有个姐姐说，你家后院有一架秋千。秦染，你可以带我去玩一玩吗？不用多久的，妈妈一会就带我回去了。”
秦染看着她，沉默不语。
女孩抬起头，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处于发育期，脸上带着稚嫩，但也能很清晰地看出来对方是个美人坯子，害羞起来，白里透红如同粉色的蔷薇一般，娇艳动人。
可惜，秦染没有欣赏的耐性。甚至是，感觉到无尽的烦躁。
他不是已经拒绝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不停地问他。真的，很烦。
“秦染，你有再听吗？”
秦染不可察觉地啧了一声。忽地，腰间被一双手臂环抱，他的身子一顿。
一道稚嫩不高兴地嗓音在背后响起：“哥哥不想跟你玩，听不懂吗。”
陈语然话音一顿，她没想到这个房间竟然还有别人，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男孩腰间的手臂上，莫名地，心中警铃大作。女孩的第六感。
抬起头，她也只看得见一个脑袋靠在秦染的肩头上，埋着脸看不清。
秦染将人挡在身后，不让陈语然看清他的脸。
“不是让你等着我吗，出来干什么。进去。”
阿一嗓音委屈：“我不想进去。哥哥要跟她出去玩，不陪我玩了。”
女生的心思要比男生细腻。只是一眼，陈语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转瞬即逝，没有抓住。
不想阿一被陈语然看见，他直接结束话题：“我还要做题，你自己去玩吧。失陪。”
眼看门就要关上，陈语然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喊道：“他是谁？”
秦染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女孩，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
“我朋友，有问题吗？”
陈语然被他这副面含怒气的模样吓了一跳，做同学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在秦染的脸上看见生气的表情。
“对，对不起.......”
门被直接关上，隔绝了所有。
阿一还是抱着他的腰不愿意撒手，“哥哥，你不要跟她玩。”
秦染拉开他的手，双手捧起他的脸，两人目光相接：“没有骗你。没听见我在拒绝她吗。”
“嗯......”
“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他诚实地回答。
他能够懂得阿一的不高兴，角度转换，如若是阿一跟着别人玩他也会不高兴。
所以，他们果然是适合做朋友。
果然是，很契合。
他懂得他，自然知道什么方法能够给足最好的安全感。
“阿一。”
阿一应声抬起头，眼尾还因为不高兴而耸拉，下一秒，他瞳孔紧缩，连呼吸都慢了一瞬。
“哥哥.......”
秦染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看人呆愣住的模样，秦染有些疑惑，难道方法没有用对吗。他看别人挽留朋友就是用得这个方法啊。
准备亲的时候，他是犹豫了一瞬，在想这个方法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但是转念一想，阿一用这个方法表达自己的忠心，他是愿意接受的。
所以，下意识地，他也认为这个方法用在阿一身上同样有效。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就亲了一下额头吗，别别扭扭的干什么。”
“还不高兴吗，说了只跟你玩就只跟你——”
话音未落，人猛地扑到自己的怀里。
嗓音闷闷地响起：“哥哥，你最好了......”
对于这种“情深意切”的煽情场面，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哭，你说说你，以后可怎么办？”
秦染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揪了出来，一天二十四小时，阿一要往他的怀里扑十几次。
阿一退出温热的怀抱，学着秦染的动作，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落在脸颊旁。
“哥哥，礼尚往来。我也不会跟别人玩，只跟哥哥玩。”
似乎这个方法是有点不对劲。
秦染低下头，而后重新扬起脸，转过脸像是逃避一般：“好了，你还没吃饱吧，继续吃吧。我刷题了。”
阿一点点头，但是眼神依旧炙热，吃着东西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得他握住笔杆的手都有些不稳。
有人陪着，夜晚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阿一，你一直待在我这，你妈妈会担心吗？”
阿一摇头：“我跟妈妈说了。妈妈也很高兴我能遇见哥哥。”
说起来，他对于邻边别墅的主人，知道的少之又少。里边常年不见人，还有高墙栅栏，大门也锁得死死，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要不是遇见阿一，秦染真的以为旁边的别墅是一座废弃别墅，更不知道里面还住着人。
被囚禁的女人，被打的小孩，令人惧怕的男人。
这三个词汇连在一起，画面浮现在了脑海当中。答案是怎样，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秦染轻叹口气，事情不简单，也不好解决。一个大活人被关起来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被发现，还是在这里，对方的权势和能力都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解决。
一但思考，手上的笔杆不自觉转动。这件事他要告诉母亲吗。如果是母亲出面，阿一和他妈妈或许可以得救。
笔杆落在桌面上发出响声。
但是。母亲百分之百不会答应。而且，还会赶走阿一。他看向在一旁撑着下颌，昏昏欲睡却还坚持陪着他的阿一。
死局。无解的死局。
静谧的夜。一道突兀的铃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秦染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看已经趴在木桌上因为铃声而微微皱起眉头的阿一，一个人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喂，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