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谁发言,而是一条退群消息。
发截图的那位群成员退群了。
“叮!“
“叮!“
“叮!“
紧接着,连续又有好几位群成员退群。
群提示音每响一下,张威的心情就多一分紧张。他的手心开始冒汗,鼠标都被汗液浸湿了。
他不停滑动电脑屏幕,从群聊记录中重新找到了那张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
他跳过前面一大段案情介绍,直接将目光落到了最后一句上面:
——“视频制作者等案件相关信息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
视频制作者……?
视频制作者不就是他吗?!
张威在恍恍惚惚中才反应过来。
那段视频并不是他哪里刷到的,而就是他制作的!
他,张威,就是视频制作者!
张威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心脏瞬间蹦到了嗓子眼!
害怕的情绪盖过了一切,他下意识按下了电脑关机键!
电脑还没黑屏他就匆匆忙忙起身,椅子被拉得吱呀响。
但他的烟还没灭,二郎腿也没收好,手忙脚乱间自己给自己绊了个趔趄。
好在隔壁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
人总算是没倒,但烟头掉在手上,烫得他直龇牙。
隔壁桌调侃道:“张总,急着回去吃饭啊?”
张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隔壁桌:“你可真幸福,你媳妇儿那么会做饭。”
这附近的每个人几乎都吃过李芬煎饺摊的煎饺。这种在老小区能开很多年的小摊子口味绝对差不了。
李芬在做菜上是有几分天赋的,每次她做饭,那香味都能馋哭几个邻居。
张威紧张到没办法听清隔壁桌的话,只能随意“嗯、啊”两句。
隔壁桌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这会儿正好又有新电话进来,他转头去接电话,没有多想。
张威脑海里此刻各种图片不停来回切换,一会儿是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一会儿是他在群里发的视频……
对!群!
先退群!
张威猛然反应过来,急忙从口袋里掏手机!
手机划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的表情太过扭曲,人脸解锁居然显示失败。
他吞咽下口水,只得去输密码。
但他的手指一抬起就不受控制地发颤,一个没拿稳,手机脱离手掌飞了出去!
他下意识俯身出去抓手机。
“砰!”
手机没抓到,人还跟着摔了!
这一跤,张威最终还是没逃过,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摔动静极大,整个网吧的人都看了过来!
就连正在接电话的隔壁桌都转了过来,问了句:“张哥,你还好吧?”
张威压根就没精力去管周围的情况,甚至没空感受身上的疼痛。
他没起身,就这么往前爬了一截,才终于够到了落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磕碎了一个角,但好在还能用。
张威就这么坐在地上盘弄着手机。
他点进群,正准备找退群按钮,却发现群界面上已经什么都操作不了了。
群聊界面上只有一行小字的提示:
——该群已被群主解散。
张威心里一咯噔,手跟着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嚓!”屏幕应声碎裂!
这次手机是彻底不能用了!
张威终于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网吧。
仓皇乱跑中,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这回不会真出事了吧?!
虽然他时常觉得家里那娘俩儿烦人,但那也是他唯一能躲避的地方。
出了网吧,他便往家的方向跑!
因为太过着急,他抄近路,穿进了后街的窄巷。
窄巷夹在两栋楼的中间,宽度只有不到一米。
一拐进巷子,张威就跑不动了。他那肥腻的身躯几乎要卡在巷子里,他只能擦着墙壁往前挪。
脚下时不时会溅起一摊污水,辛臭刺鼻。因为这里其实并不能算是一条路,而是条排污道
刚挪动了十几米,张威出了一身的汗。
汗臭味跟污水融合,在不透风的巷子里发酵开来。
不知道是这个味道太过难闻,还是因为太过紧张,张威突然感觉有点晕,原本笔直的巷子都开始变得扭曲变形。
但他那堪比怀胎十月的肚子压根就无法在这窄巷里转身,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挪。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脖颈间有一种湿滑的触感。
起先他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污水滴了下来。
但很快,湿滑的触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那湿滑的触感是从下到上的!
哪有水滴是从下往上落的?!
他瞬间头皮发麻,抬手去摸颈间。
他的手被墙壁蹭得发红,才勉强摸到了自己颈间层叠的肥肉。
手上触感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掌心冰凉一片,不带一点温度,就像是……
就像是在冰窖里停了三天的尸体皮肤!
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他的肉!
因为那块“肉”在他的掌心……
蠕动了起来!
虫子?!
他顾不上手被墙壁刮擦的疼痛,用力去扯那块“虫子”!
但那“虫子”跟恶心的蛭虫一样,越用力它黏得越紧!
几乎要钻进他的脖子里!
但他不敢松一点点劲,咬着牙,用力到眼泪都飙了出来!
“死虫子!劳资要弄死你!”
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使出了吃奶的劲!
终于,逼仄的空气中产生了一丝震动。
“啵!”
一声异响伴随着空气震动出现。
只有一个音节,却粘腻到让人恶心。
异响过后,那只扭动的虫子终于被他拽了下来!
“嘶!”
前一秒还用力过猛的手,在这一秒瞬间脱力!
但周围并没有更多的空间让手下落,墙壁上立马蹭出了一段血痕!
张威的手被剐下来一大块皮肉,血渍呼啦的!
但此刻的他却没有精力去管手上的伤,他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掌心抓住的“虫子”!
掌心摊开,入眼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要大。
有半个巴掌大,半椭圆形,淡粉色。
张威从没见过这种虫子。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眼睛和嘴巴,也没找到任何触角。
那东西就像是一坨软肉,瘫在他的手上。
突然,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动了一下!
“虫子”没被捏住的一头突然卷起,在张威的手掌刮过!
那触感……
跟人体软肉一模一样!
一瞬间,鸡皮疙瘩从掌心蔓延到全身!
张威被吓得一激灵,像是天灵盖突然冲开,他终于明白那坨淡粉色的软肉究竟是什么!
是舌头!
是活生生的,
人的舌头!
楼上,401室早已经吃上了。
王虎原本准备自己做饭,可是401空了太久,现在根本没办法开火,王虎只好打开软件点了外卖。
考虑到居宸吃煎饺时展示出来的食量,王虎特地挑了一家份量大的餐馆。
一份炒合菜,一份爆炒腰花,一份西红柿蛋汤,还特地备注多要了两份饭。
都是家常小菜,但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搭配得十分合理。
这家店锅气很足,外卖员送来的时候饭菜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那份爆炒腰花做得格外好,切了花刀的腰子非常鲜嫩,一口下去,咸香嫩全有,特别下饭。
两人筷子就没停过,最先将这盘爆炒腰花光盘。
就是……
王虎照顾小孩,特地将最后一块腰花留给了居宸。但居宸夹得太急,一个没夹稳,最后一块腰花掉到了地上。
居宸伸手就要去捡,王虎拦住了他,将那块滚了脏污的腰花扔进了垃圾桶。
居宸眼睛一直追着那块腰花,一直追到垃圾桶,咬着筷子,满脸的恋恋不舍。
最后,两人吃完饭,收拾饭盒,居宸还不忘再看一眼垃圾桶里的腰花。
王虎难得看到居宸露出一点孩子气的样子。他笑着问:“喜欢吃?”
居宸终于收回眼神,点了点头。
王虎:“下次我做给你吃。不是我自夸,我的厨艺还是可以的,不输外面的餐馆。”
居宸看向王虎,一向清冷的瞳仁里终于有了点亮光。
王虎:“哪天有空,我们把这里的厨房弄一弄。”
“嗯。”
居宸重重点头。他那样子,就好像现在立马还能再炫一盘爆炒腰花。
————
此时的安通大厦里。
因为临近饭点,大厦服装区人烟稀少,店员们也全都心不在焉的。
三楼,M·S女装的店员一边摸开了外卖软件,一边翘首以盼同事来换班。
她一分钟抬头频率有七八次,但同事的影子没看到,反倒是看到了一位新客人。
她不情愿地收起手机,起身迎客。
“您好!请问您……”
店员营业性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脸上笑容也没控制住,抽了一下。
面前的客人穿着件发黄的背心,踢踏着一双发灰的拖鞋,还是位男性。实在是不像是会购买M·S这种轻奢品牌的客户。
不过,这并不是她笑容消失的最重要原因。
更糟糕的是,这人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就像是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
这位客人此时正在摆放整齐的服装间穿行。他走路姿势不太协调,手脚僵直。就像是一台老损的机器,勉强能工作,但又哪儿哪儿都卡顿!
店员已经很努力不去以貌取人了,但这位客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甚至怀疑这位客人的精神状态。
隔壁店铺的店员探头过来看热闹,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样一副打扮的人出现在安通大厦里实在是太过奇怪,所以这位客人一从扶梯上来就吸引了不少店员的目光。
大家全都在祈祷这人千万别踏进自己的店铺。
大概是M·S的店员心思全在点外卖上,忘了祈祷,所以“幸运”地获得了这位客人的“接待权”。
她回了隔壁一个无奈的眼神,默默叹了口气,努力调整微笑,跟上了客人的步伐。
但下一秒,她刚调整好的微笑又崩开了!
客人突然侧身,正好与她面对面,她差点惊呼出声!
那位客人从右脸到右臂全都是断断续续的擦痕,上面挂着不少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形状可怖!
谁弄成这样了不去处理伤口,还来逛街,还来逛女装啊?!
但那位客人却好像全无知觉,他动作僵硬地伸手,想要去拿面前的连衣裙。
店员生怕他弄脏裙,想要阻止,但又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客人看衣服。
踌躇间,那位客人已经把衣架上的连衣裙拿了下来。
或许对方手臂上的血已经蹭到了连衣裙上。店员努力往好处想,好在那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并不明显。
客人取下连衣裙,眼睛发直地走到收银台,似乎在等着结账。
店员连忙小跑过去扫码。她努力控制表情与音调,报了个数字:“6399元。”
客人的动作依旧僵硬,但却没有任何犹豫。刷卡、结账,然后拎着那条红色连衣裙离开了安通大厦。
看到客人消失在三楼的扶梯,店员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客人虽然奇怪,但并不难缠。相反,那人从进店到结账出去总共才花了不到一分钟。
十分爽快。
隔壁的店员的眼神也从看热闹变成了羡慕。
毕竟什么客人不重要,能开单最重要。
————
那位奇怪的客人此时已经走出了安通大厦,穿过马路,进了清源小区。
他就是张威。
张威从窄巷挣脱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又绕去了安通大厦。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张威上楼,进了301。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老板娘李芬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但李芬半天都没能等到回答,她有些奇怪地从厨房探头出来。就见到丈夫张威正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吃饭了。”李芬又喊了一声,然后将已经保温了好一会儿的饭菜端了出来。
但再转头,张威还是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张威还是没回话。
李芬低头扫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张威身上的擦伤。
“你这是怎么搞的?!”
李芬立马擦手,然后翻出家里的酒精和碘伏,仔仔细细地帮丈夫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并不深,虽然面积大,但都只是些皮外伤。
张威十分配合,任由李芬擦拭药水,全程没有皱一下眉,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安静了!
李芬觉得,面前这人安静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的脾气一向不好,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帮丈夫处理手指上的一处刮伤,酒精刚沾上去,她丈夫就破口大骂开了。
“你怎么了?”
李芬拧紧药水瓶盖之后,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丈夫,又问了一遍。
张威还是没开口,但终于动了。
只见他直挺挺地起身,手脚僵硬地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李芬心里虽然着急,但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又去喊女儿出来吃饭。
张漫妮还抱着手机沉浸在扒皮技术群的聊天里,喊了两三遍才慢腾腾地出来。
李芬:“吃饭别玩手机。”
张漫妮撇了撇嘴,只得将手机放到沙发上。
手机刚放好,她抬眼就看到沙发上有一个纸袋子。
袋子中间印着logo,花体的“M·S”两个字母。
她认识这个牌子,她在网上见过不少网红穿这个牌子。她查过,挺贵的,一件衣服要好几千呢。
她探头往里瞥了瞥,里面好像是一件红色连衣裙。
她们家的经济水平她还能不知道吗?这么贵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她们家?
张漫妮拉过母亲,指着纸袋子,好奇地问:“这是?”
李芬对这些牌子一无所知,她瞅了一眼,说:“又是谁把东西乱放在沙发上?”
张漫妮连忙摇头:“不是我。”
李芬是个勤快人,抬手就准备把袋子收起来。
她一抬手才想起来,这袋子好像是张威带回来的。
李芬:“应该是你爸的东西,一会儿吃完饭我问问,先去吃饭。”
听到是爸爸买的,张漫妮的心里立马有了猜想,她挤眉弄眼地对母亲说:“我刚看了,里面是件裙子,一定是爸买给你的。”
李芬原本都转身了,听到这话又转了过来,扒开袋子看了眼,里面还真是一件连衣裙,红色的。
“不年不节的,买这玩意儿干啥。”李芬口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嘴角的笑容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张漫妮打开日历左翻右翻,突然兴奋地说:“妈,今天好像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是吗?”李芬低头看了眼日历。
5月10日.
“哟,还真是。”
李芬稍稍回忆了一下,她跟丈夫是在二十年前的这天结的婚。
对,整二十年。
今天是她们的二十年结婚纪念日。
“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做啥。”李芬虽然嘴上说了好几个“老”字,但脸上却满面桃花,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
只有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跟张威恋爱和刚结婚那两年,张威送过她不少东西,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张漫妮亲昵地撞了撞母亲的肩膀,笑着说:“爸一定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这是件牌子的裙子呢。”
听到这是件牌子货,李芬第一时间想到了丈夫身上的擦伤。
一件牌子货的裙子得不少钱吧?丈夫身上的擦伤该不会是去做体力活赚钱伤的吧?
李芬瞬间有些心疼,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得好好问问。
张漫妮搂着母亲,心中却只有高兴,她感叹道:“我爸总算是搞了一把浪漫。”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餐桌前。
“吱呀!”
她和母亲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尖锐的、木头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正在吃饭的张威突然推开椅子起身!
张漫妮以为老爸还弄了个什么特殊的仪式,朝母亲眨了眨眼睛。
李芬害羞得脸色泛红,但眼睛里满是期待。
张威果然转过身,提起了沙发上的纸袋。
但跟母女俩想得不一样的是,张威提起纸袋径直出了门。
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留下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张漫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如果父亲手上的那件红色连衣裙不是买给母亲的,那是买给谁的呢?
她不敢细想。
她不知所措地偏头看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