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不自觉皱眉。按照他对极夜的了解，艾瑞的经历九成九是编造的。
周父：“我们很聊得来，在互助社里认识之后，我们很快成为了生活中的朋友。两个月前，艾瑞先生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并且告诉我们他很快就能找到杀害他儿子的凶手了。”
“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他获得了什么关键线索，可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们他接触到了一种神秘的阵法。我们当时觉得他一定是被骗了，努力劝说他要向前看，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但事情的进展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一周后，那起凶杀案居然真的破了，而且凶手被找到的时候刚死于心脏衰竭。艾瑞先生十分兴奋，不断告诉我们这一切的结果都是神秘阵法带来的。”
说到这里，周父摊开手，有些自嘲地说：“我们一开始还劝说艾瑞先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很快我们也陷在了仇恨里，开始找艾瑞先生主动询问阵法的事。”
“艾瑞先生将我们介绍给了一个叫威廉的人。我们给了威廉一大笔钱之后，他确实教给了我们一个阵法。阵法很神奇，用鲜血制成，画成之后会流动，就跟活的一样。”
“我们当时以为仪式成功了，凶手很快就会死掉，但没想到……。”
王虎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极夜的阵法从来都不是用来惩罚凶手的，而是用来召唤污染物的。
周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杀人凶手凭什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我们只是想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母握紧了周父的手，同样情绪崩溃地喊了出来：“小敏才16岁啊 ！她才16岁，就再也回不来了！不都说‘杀人偿命吗’？！我们只是想让凶手偿命！”
两夫妻声音凄厉地如同泣血的杜鹃。
王虎听着十分不忍，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递水，手忙脚乱的。
忙乱中，他没来得及注意，他身后的居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病房。
这里是局里的医院，就在办公楼的后方。居宸转进办公楼，几分钟后又转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居宸的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一瓶药和一张照片。
病房里，老周夫妻仍在抽泣，王虎满脸心疼，却手足无措。
居宸重新推门进来，表情平静，这里的悲伤氛围似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居宸先是将药瓶递过去，吐了两个字：“吃药。”
居宸的语气里带着命令的口吻，老周夫妻莫名感受到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力，下意识接过药瓶、吞药，连抽泣都神奇地止住了。
接着，居宸将照片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王虎低头，比老周夫妻更快辨认出照片里的内容：那是分裂物N死亡后的照片。
“你在做什么？！他们俩现在SAN值本来就不高，又是普通人，污染物的照片会让他们陷入危险的。”
所以连新闻播报都将分裂物N的样子马赛克掉了。老周夫妻才会不知道杀人凶手邢阳已经变成了分裂物N。
王虎说着就要去抓照片，但却被居宸制止了。
居宸指了指药瓶：“他们已经吃了药。”药瓶里装的是稳定SAN值的药。
他刚刚去找了夏科，同他讨论了一下如何让普通人看到污染物的照片。结论是：掉SAN的同时补SAN可以将污染伤害降到最低。
理论上是如此，但实际上这种操作是很危险的。普通人的SAN值更容易陷入不稳定之中。
王虎紧张得盯着病房的SAN值监测仪，做好了随时呼叫安抚系后勤的准备。
监测仪上显示，老周夫妻一开始的SAN值是81，接触照片之后数据开始飞降，一路降到了67。
王虎紧张地拿出了对讲机，只要数字一到60，他就会按下呼叫键。
过了好一会儿，老周夫妻才从残肢乱飞的照片中勉强辨认出分裂物N的面貌。
夫妻俩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
他们面前的居宸始终表情冷静，他语气平淡地对老周夫妻说：“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老周夫妻的目的确实已经达成了，虽然与极夜的阵法无关，但分裂物N已经死亡，被居宸杀死了。
监测仪上，老周夫妻的SAN值开始剧烈波动，从67降到了61，但很快又回弹到了65，接着又下降，就跟不停上下的心电图一样。但好在数字始终没有跌下60。
老周夫妻终于确认照片里的这个怪物是杀人凶手邢阳。
是分裂物N还是邢阳，对于老周夫妻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死掉了。
他终于死掉了！
他早该死掉了！
杀人就该偿命，不是吗？！
两夫妻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两人嚎啕大哭，抬起头，嘶吼着：“小敏，你能看见吗，小敏？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或者是药效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宣泄，SAN值监测仪上的数字开始逐渐上升，重新回到了81。
王虎这才放心地带着居宸退出病房。
房门关上前，两夫妻看向居宸，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居宸微微颌首，关上房门。
医院的走廊上，王虎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始终是那样一张冷面，但王虎却觉得此刻的少年有点暖。
————
王虎拿着询问记录回局里开会。
昨天被救回来的其他人和抓回来的兜帽们由其他调查员询问。
询问结束后，大家各自汇报得到的信息。
被救回来的人中除了老周夫妻还有邢阳的父母和一位老爷爷。
邢阳的母亲一直很后悔生下了邢阳。既然是她将这个恶魔带到世界上来的，那就由她把这个恶魔带走吧。因为一直抱有这个想法，所以她很容易就被极夜的人给蛊惑了。
邢阳父亲一部分想法与前妻相似，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担忧，毕竟邢阳其中一个人格一直想要弑父。
至于那位老爷爷，以前跟邢阳同小区。养鸟是老爷子最大的爱好，他曾经养过上百只鸽子。老爷子还自豪地向调查员展示了几张照片，照片里全都是他参加放飞和平鸽活动的荣誉证书。
可几年前，这些鸽子全被邢阳给毒死了。从那以后，老爷子就再也没养过鸟了。老爷子说，自己一把年纪，都90岁了，也没其他所求，就是希望邢阳那个小畜生死掉。
如果让他们知道，极夜借由他们的手，将邢阳变成了更为恐怖的分裂物N，他们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好在分裂物N在第一时间就被居宸杀死了。
极夜联系几人的方式与老周夫妇的叙述大差不差，都是由两个分别叫艾瑞和威廉的人互相打配合，然后获取他们的信任。
艾瑞的身份已经确认，就是那位死掉的兜帽。
威廉却并不在他们抓回来的人里。
或许，威廉就是逃走的那位兜帽。
至于其他几位被抓来的人……
极夜的人本来就疯狂，被污染之后更是直接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一直喊叫着“神明降临”之类意义不明的词汇。
但这已经比上一次好很多了。极夜召唤出一级污染物那次，局里也抓到了几个极夜。但极夜组织管理严格，每个成员身上都带有毒药，还没等他们审问，这些人就服毒身亡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调查员第一时间卸了兜帽身上的毒药，至少留下了几个活口。
虽然得到的信息不多，但也不是全无所获。调查员们在极夜神神叨叨的话语里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极夜已经掌握了将人体和污染物融合的方法。
这一点，他们已经在死掉的兜帽——艾瑞身上看到了。脊虫与人结合带来的恶心感受让他们记忆犹新。
另一点就更让他们担忧了。
无论是上次的脊虫，还是这次的分裂物N，都确确实实是被极夜召唤出来的。
极夜掌握了召唤污染物方法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担心了，更不用说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极夜召唤出来的污染物等级就从1级骤升到了3级！
要知道，污染物是以指数倍增长的，3级与1级之间的能量差别大到人类无法想象。
所以，这一年里，极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8章 X视频
虽然关于极夜，他们还有很多疑问，但至少分裂物N的事件已经顺利解决，他们这天难得早早收工，王虎晚饭前就带着居宸回了清源小区。
上楼的时候，他们又听见301在放新闻。
“下面插播一条简讯：二院污染物事件已经得到彻底清除，即日起宁市第二人民医院将恢复正常运营……”
在调查员们眼中恐怖到令人发颤的3级污染物在新闻中不过是一条“插播简讯”。
由于污染物的特殊性质，他们不能向普通民众透露太多细节。所以普通民众对于污染物的等级并没有概念，他们评判污染物的标准在于是否影响生活。
像之前的脊虫事件，发生在地铁里，导致地铁整整停运了半个月。所以尽管脊虫只是1级污染物事件，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却是个大事件。
而这次的分裂物N不仅发生在离普通人很远的精神病院，又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被解决了，所以即使是3级污染物，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也只是一条“插播简讯”。
301的老板娘李芬虽然开着新闻，但只是把它当做干活的背景音。她女儿则压根就没听，正在埋头刷手机。
李芬抬头瞥见女儿，顺嘴嘱咐了一句：“妮妮，少玩点手机。”
妮妮全名张漫妮。
张漫妮嘴上应着“好好好”，但头却始终都没有抬起来过。
低头刷了两条搞笑视频之后，APP插进来一条热点新闻推送。同样是新闻，电视新闻的声音被张漫妮直接过滤掉了，短视频平台的新闻画面却牢牢吸引住了张漫妮的视线。
手机上播放的是这两天普通民众关注度最高的新闻——安通大厦跳楼案。
这两天，学校里的同学全在讨论这则新闻。
一开始，大家只当这是一起普通的跳楼案，但后来有网友发现了红裙女的X视频账号，经过网络的发酵，这个案件很快成为了热点事件。
X视频的大数据算法十分精准，新闻看完，下一条视频便自动跳转到了红裙女的账号：“不会说话的王艳艳”。
张漫妮早就在同学那听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之前只是听说。
高中课业重，她能玩手机的时间不多，只有休息日的时候才能多玩一会儿。所以她直到这会儿才亲眼看到王艳艳的视频账号。
点进ID，账号里的内容大同小异，全都是时长在一分钟内的手语教学视频。
红裙女ID里的“不会说话”并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事实，王艳艳是个哑巴。
每条视频的数据都很平均，始终维持在几百点赞，十几的评论。
按照这些数据估算，这应该是一个几千粉丝的账户。但目前该账号粉丝数量已经过百万了。
数据爆发在最后·两条视频里。
前一条依旧是手语教学视频。BGM是“感恩的心”，王艳艳用手语打了一段歌词，时长49秒。
她站在白色的游艇甲板上，穿着泳衣，背后是漂亮的蓝色海洋。
这条视频跟王艳艳平时发的差别不大，但却莫名在X视频平台火了，引来了几万点赞。
一开始，有网友夸王艳艳作为一名残障人士十分乐观；有网友夸王艳艳手势标准；还有网友夸她长得漂亮……
但随着平台推送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涌入了一些角度奇怪的网友。
“手语没见打得多好，衣服倒是穿得挺少，我看你不是在教手语而是在搞擦边吧？”
“啧，你还别说，妹子身材真好！不过这是啥新型流量密码？手语媛？”
“这是在游艇上吧？一看就是已经傍上了金主的。”
这条视频刚发布的时候，还有一些更恶心的评论。
当时，王艳艳删了一些评论，拉黑了几个私信骚扰的人。
好在这种短视频平台流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这条视频就几乎不再有新增浏览量了。
可是，就在王艳艳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这条视频出现了第二次的热度潮。
那条视频上传后的第二天，网上突然流传出了一段不雅视频，女主长得跟王艳艳一模一样！
不雅视频很快就被平台删除了，但事情传播的速度很快，有越来越多的网友涌入了王艳艳的账号，里面的留言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想不到啊，哑巴也这么会玩？”
“谁知道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啊，骚倒是真的骚！”
“又一个被富豪玩坏的。”
这一次的浏览量更高，留言也更多，王艳艳删都删不过来。
于是有了后一条视频。
视频里，王艳艳打着手语，解释自己并不是不雅视频的女主。
但那些网友并不相信她，视频下面恶臭评论依旧是一条接着一条。
“长得一模一样还说不是你？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大伙都看过了，还在这装什么呢？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下海！”
“咋滴，以为穿上衣服我们就不认识你了？”
更有甚者在评论区编纂假新闻，说王艳艳曾经因卖·淫被抓过。
不仅如此，还有网友扒出了王艳艳的个人信息，身份证、工作单位、住址，连男朋友都扒出来了。
事件一再升级，从网络蔓延到了现实生活。
现实生活里，王艳艳是一名聋哑学校的手语老师。
事情闹大后，学校教务处的电话响个不停，电子邮箱也不停提示有新邮件。全都是举报王艳艳品行不端，要求学校开除她的。
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将举报电话打到了教育局。
学校倒是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王艳艳开除，但迫于外部压力，学校也只能让她先休假一段时间，一切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说。
现实生活中，王艳艳还有一位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
一开始，男朋友还一直陪在她身边。但他男友的日子也不好过，手机同样响个不停。
短信一点开就是：“你女朋友在外面玩这么花，你知道吗？”
电子邮箱里更有不少人直接把不雅视频发给他。
最糟糕的是，他的家人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男友倒是一直相信视频里的人不是王艳艳，但他没能顶住来自家人的压力，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王艳艳。
更坏的是，这件事还在王艳艳租住的小区里传开了。
王艳艳排队领快递的时候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在小区果蔬店买菜的时候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就连她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都有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
再后来，王艳艳连门都不出了。
她将自己锁在家里，一连关了三天。
三天后，再打开门，王艳艳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换上了美丽的红色长裙……
走上的安通大厦的天台！
那些发着恶臭评论的网友仅凭一段短短49秒的视频就肆意评判别人的人生。
他们从没想过结束一个人的人生比这个数字要更快。
只有9秒，王艳艳便从天台坠落到了地面！
9秒便足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小姑娘张漫妮翻着视频下面的评论，被这些恶心的话语气得胸闷。
她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看到这些评论都如此气愤，简直不敢想象作为当事人的王艳艳得有多难过。
张漫妮气鼓着嘴，拇指翻得飞快，试图找几个人渣网友对线解气。可没想到那些曾经在视频下发恶心评论的账号要不就是“账号已注销”，要不就是“该账户已清空所有内容”，要不就是“该账户已设为私密账户”……
这些人就像是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只敢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嚣张地走街串市，一旦太阳升起他们就会躲进臭水沟、垃圾堆。
张漫妮想要喷人都无处可喷。无奈，她只能切去聊天软件跟同学吐槽。
吐槽刚发过去，对面同学秒回。
“我就说那个视频是AI合成的，平台已经证实了。”
后面接着一条链接。
链接打开是X视频平台的一条公告。
“日前，用户‘叫兽蜀黍’在我平台发布不雅视频，审核人员在第一时间对该用户进行了封号处理。
经技术鉴定，该视频为通过AI换脸拼接而成的视频，为虚假内容，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目前平台已将该用户的信息交给警方，我们将积极配合警方对该事件的调查。”
王艳艳跳楼事件闹大之后，不断有人怀疑之前的不雅视频是通过AI换脸软件制作而成的，还有几名热心的大学生报了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