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冷的让人心疼。
她失去了意识。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的感受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在澹台俞的眼中,这一切当然很快,但他还是目睹了一切,只是目睹,却来不及阻拦。
从远山冲来的澹台玉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如一团无法阻挡的巨大能量,猛地冲过了女眉的身体。
是的,冲过了她的身体。
那媚魔甚至没反应过来,被巨大能量的余波冲得粉碎。
女眉当然不是他的目标,而是倒霉的误阻拦在他前进线路上的池鱼。
他快得失去残影,如一道炽热的会移动的光,径直穿过了魔龙的脖子。
然后,他停了下来,如一块儿摩擦过热的铁块儿,重重摔在地上。
能量的余波如蒸腾的气体,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他的身边,魔龙闭上了血红的眼,头颅掉下身体,滚落废墟,磕磕碰碰地落在湿润的土地,沾染上了泥土。
这一切太快了,绝非生命所能达到的程度。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
三条生命在领域主澹台俞的面前消逝,而他来不及做任何事。
他看到无数条泛着金光的命运线从魔龙身上腾起,与从澹台玉身上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那似乎消耗干净的能量接收了金色的命运线,一下子得到了补充,腾天而起,穿破了他的领域,消散在风中。
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狂喜。
“噗——”
澹台俞胸口钝痛,喉咙一阵腥甜,他吐出一口血,却分不出任何注意将其擦掉,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道……”
这就是叶争一直对抗的世界意志。
令人难以反抗的……“天道”!
为何澹台玉这么容易被控制,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与相似的名字,真的只是巧合吗?
姜乃平找到鲲宁的情绪了!
金红色的光围绕在他身边,是浓烈的欲望与爱恋。
这情绪藏在鲲宁的过往,藏在他的心底,即使他在对敌时心无杂念,毫无波动,但他不是个木头!
姜乃平催动幽冥剑法,朝那只有他能看见的光攻去,
诡异的感觉霎时爬上鲲宁心头,他努力保持状态,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另一方战场上,他的眼中浮现出妖娆的身影,嗔怪的面容。
氤氲的香,令人魂牵梦绕。
他的心中被满足填满,可忽得,喜悦的情绪顿住。
媚魔的身影突然消散,在世间失了踪影。
姜乃平精神一震,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流光洞穿鲲宁的身体,鲲宁神色痛苦起来,却不是为身受重伤。
他猛地将自己从姜乃平的剑上拔了出来,一秒恋战都不留,飞速往光宗的方向掠去。
“不要走!”
姜乃平奋力追了上去,却发现鲲宁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他得留守在这里!
姜乃平气愤地停下来,暗道:不管了,反正他已身受重伤,还强行催动魔气,不死也要半残的!
他掉头,打算去解决接下来的领主,眼角瞥到一处,立刻横眉竖眼地扛起流光,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姜柯!!!”
天空一声巨响,冒着火星子的剑飞速落下,狠狠插入被围困的姜柯脚边。
“你这个叛徒!受我一锤!”
姜乃平的身影随剑而至,一拳头将人砸进泥里。
接着,他的脑袋被剑鞘狠狠一拍,“怎么对你弟弟呢!”
姜乃平瞪着冒火星子的眼睛回头,只见姜家主、姜爷爷、姜大哥团团站,将他和姜柯围在中间。
姜乃平不服气大喊:“他投靠魔族对付我们,这等六亲不认的畜生,我打不死他!”
他拔出剑欲刺,被家人齐刷刷地拉住往后撤。
“他知错了!知错了!”
“他是我姜家的人,你怎可伤他性命!”
“他还是向着我们的!”
“他只是一时被那魔头迷惑了心智,做了些傻事。”
“只要他悔改,跟那叶修言划清界限,一切就都能挽回!”
“我绝不会离开阿争!”姜柯站起身来,青灰着脸,死气浓浓,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热心市民毛宁宁
“你分明是受了青檀君的影响,切莫再糊涂下去了!跟我们回家吧,没人会怪罪你的!”姜爷爷气得直杵拐杖。
“是!我是受了他的感情影响,可他情意深重又如何,如今不依然站在阿争的对面,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已经背叛过阿争一次了,绝不会背叛他第二次,他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我的错,你们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我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
“你这是在跟青檀君赌气,跟自己赌气!”姜大哥上前一步捏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好像这样能将他摇醒一般。
姜柯板着身体,紧紧捏着欺霜,不为所动,“我没有!”
“逆子!你睁眼看看周围,这些魔族残杀的,都是你的同胞兄妹!你怎忍心看他们命丧黄泉!”姜家主指着他的鼻子苦口婆心。
“如今我乃一介鬼族,人死了活了都是我的同胞兄妹,于我有何异哉!”
“上界之人魂元归于虚无,哪里来的能跟你做兄弟姐妹!”
“谁说的!”姜柯手一挥,一个歪着发髻的年轻鬼魂探着好奇的脑袋从地上“长”了出来。
“咦咦咦,在下不是死在那恶狼獠牙之下了吗?怎么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诶?姜老,姜家主,姜兄,失敬失敬,各位也惨烈牺牲了?唉!妖族竟凶残至此!”
年轻鬼魂显然是个话痨,将眼前熟人细细数了一遍,一个个打招呼。
“啊!姜小公子!你死的时候我还见过呢!不曾想竟在冥府中见证了姜家团聚的盛景,这位想必就是姜二公子了!”他热情地跟愣愣围观的姜乃平招手。
“毛宁宁?!”姜大哥将他辨认出来,大吃一惊。
毛宁宁早先入了姜家的义军,在人妖相争之时便死了,谁能料到时至今日还能见到他的音容笑貌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下界的轮回盘与上界相接,逝去之人的鬼魂已经可以在上界凝聚一段时间,不会立刻化为虚无,只要他没有投胎。”
这情况与中界的轮回转世何其相似!
“阿争带来的不止是战争和杀戮,还有更大的改变!”姜柯认真道:“我知道他的理想,我会全力帮他完成!”
“这、这……”
姜家人眼看着毛宁宁听完,挠挠头,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怪道我似是一直在哪里飘荡呢!原来是上界!”
他似是觉得围成一圈儿瞪眼张嘴的姜家人有趣,咧嘴挠头:“万幸各位无事呢,那在下就在这里祝公与天同寿!告辞……”
他拱手说罢,身影渐渐淡了。
“只是合并了一个世界便有此等改变,若是三界统一,又该是何种模样?”
姜柯尽力说服着周围人。
姜大哥和姜家主面露迟疑,姜老却没被他绕过去,他铿锵有力道:“可他的理想实现了,代价却是要整个上界陪葬!”
“别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我们看见的,是眼前的生命,是赤裸裸的杀戮,是有人为一己私欲陷万民于水火!”
姜乃平一直沉默地聆听着一切,他的怒火在那一拳之下暂时平息,他早在姜家人与姜柯对话时便开启了刚刚悟透的技能。
他看到附着在姜柯灵魂上汹涌澎湃的爱,比鲲宁还要深刻执拗,他便已知道无人能劝动姜柯。
他看到毛宁宁被召唤出来时世界的波动,从四方流传来的情感汇集在毛宁宁的灵魂上,又随着他灵魂的消散一同逝去。
姜柯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不是灵魂,灵魂仍具有能量,情感只是情感,充斥着此方世界,无处不在,只要有了灵魂与肉体作为依托,便能重现。
姜柯说,是下界的轮回盘在起作用,灵魂才能够凝聚……
剑神的灵魂会不会凝聚呢!
他猛然瞪大眼睛,打断姜爷爷激烈的指控,命令姜柯:“把剑神的灵魂凝聚回来!”
姜柯宛如看到了希望,问清关于剑神的细节后,抬起手来。
姜乃平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
半晌,他忍不住将视线投给姜柯。
姜柯疑惑的收手,同样是满头雾水的模样,“我召唤不到他,莫非是已经投胎转世了?”
怎么会!
凭借剑神的意志力,他对大道的执念,怎么会这么快就转世去呢?
他刚刚对战鲲宁的时候,明明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姜乃平一时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
那时的战斗太激烈,他的思想太焦虑,世间不同的能量混杂在一起……
连毛宁宁都可以重新凝聚魂体,凭什么剑神不行?!
姜柯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也可能是我实力不足,鬼姬才是对灵魂掌控最强的人。”
澹台柔,她去了光宗那边。
他瞪着眼睛在空气中寻找,试图重现见到剑神时的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在姜家人眼里,是小儿子被诓骗堕落后反过来洗脑他们,二儿子立刻就上钩了!
姜乃平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从空间中掏出缚灵索,姜柯本还对他心生同情,猝不及防被他丢过来的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当即就变了脸色。
“卑鄙!”
竟然偷袭!
“我还没嫌你浪费我一根缚灵索!”姜乃平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会调查你说的事,但现在这场战役,上界必须赢!”
他撂下这句话,御剑离去,剩下姜家几个人面面相觑,本就是全家出动来捉小儿子回去的,本想着文不能服便要武取,如今被姜乃平三两下把人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
姜大哥面容严肃起来,“爷爷,爹,你们带阿柯回去,我得留下,阿源说得对,这场战争,上界绝不能输!”
被惦记上的澹台柔此刻正在打扫战场。
她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有了她哥和魔龙的一次差点毁天灭地的打斗,这片地的草皮都被掀了。
大地弥漫着浓重的新生鬼气,这对于澹台柔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她快速吸收了鬼气,余下一片孤零零的纯洁灵魂。
“现在没那么多投胎名额,你们都要滞留在这世间,若是独自飘荡,很容易走两步就散了,但我可以将鬼气平均分配,我只有一个要求,奉我为王!”
澹台柔没打算将这些家伙炼制成鬼兵,她的鬼兵早已够用了,而且鬼兵的形成过程过于残酷,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这些灵魂能够进入轮回的。
她将鬼气分配,每个灵魂分到的鬼气都是刚好能凝集出实体的状态。
澹台柔大手一挥命令道:“现在,去从地里挖出还能喘气的人族和妖族吧,顺便,给没死透的魔兽们补个刀!”
众灵魂:死了但好像又没死。
一场大战在双方最强战力的余波下被迫停了下来,死的死,伤的伤,清英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满鼻都是血腥,她踉跄站起身来,眼下全身茫然。
嘶吼声、刀柄相接的金属声、惨叫声,都消失了。
她的身下是死去多时的魔兽,她攀上废墟,看到魔龙无头的尸体,还有、还有……
清英倒吸一口气,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不!!”
她快速向躺倒在地的尸体奔过去,将人翻过来,这熟悉的面容……
“不!!”她颤抖着手去抚摸澹台玉的脸庞,满手冰冷,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全身,她用力收紧怀抱,好像这样能让他重新温暖起来一样。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她咬着颤抖的唇,她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她将澹台玉的身体抱在怀中,一时竟茫然起来,接下来,该去哪里?
小冰呢?
皇甫行呢?
长老们呢?
她的宗门呢?
她只抱着尸体,孤零零地看着夷为平地的故土,呆呆地坐着。
猛地,她的视线在前方顿住。
好多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她印象中已经死去的,没死去的,以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齐刷刷地出现在松软的地中,开始……刨坑?
她茫然极了。
低头看一眼澹台玉的身体,又看一眼游魂过境般的人间。
看一眼,又一眼,枯死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的情况很特殊,不在那队伍里。”
澹台柔不知何时出现她身后,清英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苍白的脸。
“清英师姐,”澹台柔指着她身边的位置,问:“不介意吧?”
清英木着脸摇摇头,她紧盯着澹台柔坐下,她有满腹的疑问等着澹台柔的解答。
“你知道的,我一直防备着他。”澹台柔看着她怀中的澹台玉。
清英疲惫地点点头,一阵风过来,吹乱了她的发,她小心地将人拢得更紧。
澹台柔继续道:“我一直怀疑他的存在是叶争针对我哥的一个阴谋。”
她顿了顿,“比如说,一个我哥不在时随时可以顶上的替身。”
清英眸光闪动,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动作迟钝又缓慢,脆弱到皮肤白到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但她没碎,坚定地为澹台玉正名:“他从未有过如此野心。”
“即便是与叶争的关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残局,混乱突起
“而且,据夫君所言,叶争对他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我们都知道,叶争那样不择手段之人,他怕是真的会利用夫君的,但他没有,因为他一直对夫君有着防备。”清英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些什么不重要的事,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期望他人信任与否了。
“叶争竟也一直防备着他,”澹台柔喃喃重复她的话,“这就说得通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这场战争害得!是叶争害了他!”清英眼眶湿润,她咬着牙,神色凶狠起来。
“他是该有很大概率牺牲在这场战争中的,可是,在叶争挑起的战争杀死他之前,他就被另一件事害死了。”澹台柔深深看向澹台玉,他的身体呈现一种透支过度而衰竭的状态,她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之后,她内心至今不能平静。
她扶着清英的肩膀,一字一顿说:“他是天道的一个容器。”
天道,是仅有几个知情人心照不宣的事。
天道要选择容器,为何偏偏对澹台俞的外形如此相似?
这是一个让人不能深思、不敢深思的问题。
清英乍然听到,尚且有些茫然,“什么容器?容器能用来做什么?”
她看出澹台玉力竭而衰的状态,可他是因何而衰?
“他用远超于自己的能力,斩下了魔龙的头颅。”澹台柔低头,废墟之下,龙头血迹未干,猩红的双目紧闭,可那股扑面而来的凶恶仍会给打量它的人带去本能的恐惧。
没人怀疑它给整个光宗带来的阴影,但它陨落得突兀又荒唐,它不曾死于某个上界的勇士之手,却是被硬生生,当着她哥的面抹杀的。
“你的意思是,天命在我们这边?”清英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找到合乎自己观念的逻辑,可她又不想接受这个答案,因为这样思考,澹台玉的死便无怪任何人,甚至还要感激承情?
“看起来确实如此,”澹台柔的表情却不那么轻松,“可我哥说,这是它的警告。”
她们对视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不解。
半晌,清英轻轻道:“或许,天道不应该站在任何一边。”
她的眼中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 让我们随机死在哪个未知的魔爪之下,也好过被指定一个早已被定下的……必死的结局。”
澹台柔一瞬不眨眼地望着她,苍白的面容,痛苦的底色,不屈的神情。
“你这样子,有点危险……”
那话中的意思让她很容易想起叶争。
那个冷漠至极的男人,拥有同样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
可清英疲惫的神情让她顿住了,清英不在意地摇摇头,她指着远方打扫战场的新生鬼族们:“他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澹台柔压下心中的担忧,认真道:“我会为他们寻找新的出路。”
“那就麻烦你了……”清英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个担子,宛如奔波劳碌一世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停泊之所,她疲惫极了,没力气去享受惬意,只想好好地找地方睡一觉。
她抱着澹台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城深处走去,那里有她儿时的回忆,她所有的美好,她将带着夫君回去,在那里获得永恒的安息。
“我哥就在那座山上疗伤,”澹台柔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恐慌,好像让她就这么离开的话,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了,她不由叫住了清英,“你、你想见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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