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男生左右看看自己的小伙伴们，咽了下口水。
“喂！等、真的要干吗？我怎么感觉有点……”身形胖乎乎的男生两手揪紧书包带子，有些瑟缩的模样。
“就知道你这家伙胆小，我来我来——”留着蘑菇头的男生上前一步，一把挤开眼镜男生，伸手摁在桌面上，“碟仙碟仙，请您降临！”
良久的沉寂。
几人大眼瞪小眼，不敢吱声，又默默转头盯着桌面纸张上的小碟。
蘑菇头男生抿抿唇，再次大声道，“碟仙碟仙——请您降临——！！”
“来、来了吗？”
“嗯……没感觉。”
“那你手指动什么动！吓我一跳！”
“我尿急，打个抖而——”
昏暗的室内，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是已经来了吗，就在你们背后。”
男孩们：“……”
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慢慢扭过脸去，看见角落的脏污鱼缸边，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正抱膝坐在地板上，眼神越过男孩们，直勾勾地看向他们身后。
女孩仿佛很疑惑地喃喃着，“不过脸上怎么遮着手帕，真奇怪……”
刷啦——！
教室拉门蓦地被拉开，手电筒的光射进室内，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着，像一只黢黑的怪兽。
男孩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兽”生气地晃着手电筒咆哮着：“都说旧校舍不准进来了你们这些学生！居然还敢大晚上偷溜进来，统统给我出来！”
男孩们：“……”
“哇啊——是巡逻老师！快跑快跑！”
“等等我啊！”
“……后来，整个旧校舍都被封起来了，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仁美。那天晚上的几个同学倒是平安无事，还在学校里到处乱说仁美是故意撒谎吓唬他们。”加奈不由得撅起嘴。
“碟仙啊。”夏油杰说道，“自流言、怪谈中诞生的诡异事件的具现化——假想咒灵——嗯，可能性又加了几成哦。”
他亲切地一笑，“要寻人的话，照片是最基本的吧。”
加奈一愣，从书包夹层里翻出几张大头贴合照，“这个可以吗？”
照片中，小委托人的身边，留着黑色披肩发的女孩微微地笑着，风扬起她的刘海，嘴角还有一颗可爱的小痣。
乙骨忧太：“……！”
他愣愣地看着那张大头贴。
夏油杰意味深长地觑了他一眼，声音低低的，“啊，乙骨君，我看这个委托还蛮适合你的。正巧你说想要实践一下操控诅咒的效果，不如……？”
“请交给我吧。”
夜10点，银蓝色轿车顺着车流向芝浦小学驶去。
驾驶座上，夏油杰难得脱下了自己的经典袈裟皮肤，穿上了简单的纯色毛衣和长裤，扎着单马尾，干净得像个大学生。
“……说好了让你们自己完成咒灵祓除任务，我当然不会插手，只是充当临时司机兼辅助人员而已。”夏油杰一手把着方向盘，笑着道，“落好「帐」后我会在外面等你们，这次事件的危险程度目前还不明确，大家量力而行。”
后座，天蟲丸、菜菜子和美美子齐齐点头，拉长声音道：“好——”
夏油杰朝副驾扫了一眼，勾起唇角，“在自己搜集情报吗？不愧是乙骨君，很可靠呢。”
“不、其实是我第一次这样去祓除咒灵，有点紧张而已。”乙骨忧太捏着手机，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天蟲丸从座位上弹起，扒拉着椅背看向乙骨忧太，“你查到什么了吗，忧太？”
“虽然听委托人说是已经报警搜查了，但是网上居然完全没有找到相关的报道线索，唯一和芝浦小学相关的只有一则两年前的新闻，一个男孩在学校莫名失踪，翻遍监控也找不到他离开的痕迹，最后不了了之。”
“诶？”天蟲丸眨眨眼，“听起来感觉和这次的事情有点相似啊，给吾看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乙骨忧太一点头，回身把手机递给天蟲丸。
“嗯嗯……2014年12月芝浦小学男童失踪案件……失踪男孩香取和树……监控中未出现其当日离开学校画面，怀疑被困学校某处……多日搜查未果……”天蟲丸一目十行扫过报道，“可疑——非常可疑！”
菜菜子、美美子也轮流接过手机查看该新闻报道。
乙骨忧太侧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轻轻问道，“夏油先生，被咒灵抓走的人类会被当场杀害吗？”
“我只能说，生还几率并不高。”夏油杰目视前方，“况且这个女孩已经失踪了月余，这么长一段时间，即使是咒术师也不能放言说可以完全抵抗诅咒的侵蚀。”
“……”
“别想太多，乙骨君。祓除诅咒，这就是我们能为她做到的事情——”
他一脚踩下刹车。
“到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浓稠的结界缓缓落下，笼罩整个芝浦小学，夏油杰靠在车边，目送几个小朋友鬼鬼祟祟溜进学校，不由得露出笑容。
根据委托人所说，众人大略猜测此次的“碟仙”咒灵寄身于旧校舍教学楼，不过为保险起见，几人还是决定先从失踪者仁美平日出入的新教学楼检查起，分配好各自的楼层数后大家利索地开始行动。
诚如夏油杰所说，学校果然是负面情绪的集中处，小小一栋教学楼中就盘踞着大大小小各种咒灵。所幸其俱是一些蝇头之类的杂鱼，已经对祓除咒灵都有经验的小咒术师们纷纷三两下解决。
20分钟后，检查完各自负责的区域后大家回到一楼集合。
“有什么发现吗？”菜菜子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
纵然特别关注了失踪者仁美的班级教室，以及她的相关物件，但是仍旧一无所获。四人默默交换一个眼神，随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偏僻的旧校舍——
看看去。
毫无疑问，旧校舍绝对有猫腻。
四人踏进教学楼后便默默在内心肯定了这一点。偌大的教学楼中一只低级咒灵也没有，却四处弥散着隐约的诅咒气息——可能的猜测是，有一只高级咒灵占据了这栋楼并驱赶走了其他咒灵。
虽然抱团而存的咒灵确实都比较弱小，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强大的咒灵就不会与低级者共处一处，毕竟咒灵可没有占山为王的思维。然而，旧校舍与众不同的情况却指向了更进一步的某种可能：这是一只有一定智慧的咒灵。
天蟲丸摸了摸自己的贴身小包，下意识想确认一下咒具是否还好好地携带着。与此同时，他不免在心里暗暗埋怨某个指定了演员却不给剧本的可恶导演——
“事先排练的话到时表演痕迹会很重的，万一被乙骨看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怪刘海导演笑眯眯摇了摇手指，“放轻松，我还安排了特别出演人员，保证效果很棒，大家只要本色发挥就好了～”
几人谨慎地从一楼起逐一检视，连楼道的消防柜都不放过，硬掰开来看了看，可惜，除了那一缕似有似无的诅咒气息残存外，连只咒灵的影子都没看见。
静静蔓延的沉默中，天蟲丸摸着下巴突然想到了个主意，他期待地眨眨眼，“要不——我们也来玩玩碟仙占卜！”
“在这里？”乙骨忧太一愣，环顾了下空旷的天台。
“不，”天蟲丸嘻嘻一笑，“去那几个小鬼玩碟仙的那间教室。”
根据委托人的说法，那是四楼的一间美术教室。也许是因为此前出了事故的原因，前后门都紧紧锁上，几人只好拉开锈迹斑斑的窗户，小心地翻进去，各自拿着手电筒照着。
教室内一股陈旧的腐味，四角堆放着散乱的画板和课桌，还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体模型，窗户边是一个泛黄的破旧鱼缸，盛着浑浊的水。想起之前委托人曾经提到的某物，乙骨忧太不禁走近低头——除了霉菌和臭味以外别无他物。
天蟲丸拖来一张勉强四脚健在的课桌摆到空处，“快来快来～”
待几人围着课桌四面站好，他两只短手扒在桌面上，迫不及待就要张口。
“等下！”菜菜子一把揪住某人的嘴巴，“你就这么干喊？你以为咒灵是小狗啊，一叫就来。”
天蟲丸眨巴眨巴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满脸写着“那要怎样嘛”。
菜菜子打量了下周围，所幸这是一件美术教室，很快她便从一些堆积的垃圾里找出了需要的东西。她拿来一个小小的颜料盘反扣在桌面上，充当碟仙占卜的碟子，接着说道，“来点血。”
随后菜菜子、美美子和天蟲丸一齐默契地看向黑发少年。
乙骨忧太：“……”
他只得取出自己的咒具，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口。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碟子正中，又顺着其弧度缓缓滑落，仿佛一根指针。
菜菜子又拿出一张缺了角的泛黄画纸，翻过来用蜡笔涂画。她在纸上按照碟子的大小画着圆圈，并在其中写下0～9的阿拉伯数字，和“是”“否”“过去”“未来”“对不起”“不知道”“闭嘴”“好烦”“去死”等词语。
其他人：“……”
“好了。”菜菜子把蜡笔抛到一边，扫了一圈，“谁来试试？”
某只白色卷毛迫不及待地伸长他的小短手挥舞着，菜菜子给了他一个眼神。
“咳咳、”天蟲丸伸指摁在碟子边，郑重道，“碟仙碟仙，请您降临——”
“……”
五分钟过去了。
“碟仙——碟仙——”天蟲丸瞪着颜料盘，“你快点的。”
其他人：“……”
十分钟过去了。
天蟲丸拍案而起，“吾现在就去喊杰来揍扁这个笨蛋咒灵！”
“哎——”菜菜子连忙扯住他的衣领，意思意思拨动了一下桌上的颜料盘，“好了好了，碟仙来了。下一个环节，可以问它问题了，快快。”
天蟲丸勉强被她劝住，嘴巴里还在哼哼唧唧。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伸手摁住碟子边，认真地问道，“碟仙碟仙，请问吾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守护蛋嘛？”
菜菜子：“……”
碟仙碟仙，你能不能先来揍扁这个笨蛋人类。
金发少女扯了扯嘴角，幽幽地看向天蟲丸，“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哈？哪里无聊了！这是很严肃很正经的问题。”天蟲丸昂着头据理力争，“你不要因为早就超过了觉醒年龄嫉妒吾就说守护蛋无聊！”
“本来就无聊！而且我才不想要那种从花花绿绿的破蛋里孵出来的会飞会说话还很烦人的东西！”
“你这不是很想要嘛……”
“我、才、不、想！”
天蟲丸撇撇嘴，斜眼看向菜菜子，“这么厉害有本事你说一个不无聊的问题。”
金发少女一噎，下一秒，她“哼”了一声，也将手指放在碟子边沿，深吸一口气，十万分认真道，“碟仙碟仙，这个世界上夏油大人最喜欢的人是我和美美子吗？”
其他人：“……”
菜菜子在沉默中自若地手动一转碟子，令指针停在“是”上。得意的笑容还没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天蟲丸就偷偷伸手，迅速把指针拨向“好烦”。
在二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美美子默默问了句“碟仙碟仙，夏油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吗”，随后也把指针拨向“是”。
黑发少女静静扭头看向乙骨忧太，示意该轮到他了。
乙骨忧太：“……”
这已经完全不是在召唤咒灵了吧。
他叹了口气，也伸手按着颜料盘，“碟仙碟仙，请问……仁美还活着吗？”
——鲜红的指针卡碟一样迟缓地转动，慢慢指向“是”。
乙骨忧太：“！”
方才还在争执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一起看了过来，分别丢给他一个眼神。
菜菜子：“虽然知道你还为那个女孩的事担忧，不过……夏油大人也说生还几率很小了。”
天蟲丸：“节哀。”
乙骨忧太睁大眼睛，“我没动！真的有碟仙！”
微凉的风穿过敞开的窗户游散在教室中，吹起纸张的一角，不断拍打在桌面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美美子歪过头看向几人背后，手指抬起，“那个，是碟仙吗？”
其余人：“……？！”
三人无声地转头，看见一个似乎是人类模样的小孩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面上盖着一张惨白的手帕，看不清模样。
这是……咒灵？
几人皆心下一惊——越接近人类外形的咒灵，代表其越是强大——这样浓重的诅咒气息，之前究竟隐藏在何处。
桌面下的四只手分别握住了各自的咒具。
忽然，孩童样子的咒灵朝课桌走来，它似乎对桌面上的纸张很感兴趣，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盯”着。
天蟲丸就在咒灵身侧几掌的距离，他把脑袋颠来倒去试图看清咒灵手帕底下的样子，但是那张白色的手帕仿如咒灵的皮肤一般牢牢贴附。
天蟲丸深吸一口气，鼓起嘴巴：“呼——！”
手帕一动不动，倒是咒灵一顿，脖子一卡一卡地扭向天蟲丸的方向。
在菜菜子“你找死啊”、美美子“喂……”和乙骨忧太“！！！”的眼神中，天蟲丸又把手放回了碟子上，“碟仙碟仙，你干嘛把手帕蒙在脸上？你在cosplay吗？”
碟仙咒灵：“……”
一只漆黑的手伸出来，把碟子上的指针转向“不知道”。
“哈？”天蟲丸皱起眉，沉下脸色，“你是说你也不认识这个人物只是因为觉得好玩就随便cos别人？吾最厌烦你们这些云爱好者了！什么都不了解就cosplay只会ooc出天际，你懂不懂一个杀殿单推人看见有蠢货穿杀生丸cos服跳宅舞还挤眉弄眼的崩溃啊啊啊啊啊！！！”
“……”碟仙咒灵哆哆嗦嗦地又伸手拨动碟子，转向“否”，再迅速拨转至“对不起”。
其他人：“……”
怎么还有人霸凌咒灵的啊！
正在天蟲丸要进一步对某咒灵展开cosplay教育时，原本牢牢锁住的后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便砰地一下被拉开。
刺目的强光倏地射进教室内，接着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怒吼声，“你们这些小鬼不是这里的学生吧！鬼鬼祟祟偷溜进学校想要干什么！全部出来——”
这仿佛小委托人阐述一般再次上演的近似剧情令几人不禁一顿，他们齐齐看向光源处，刚要动作，碟仙咒灵却先一步有了反应。
只见那只刚才还乖乖低头被训斥的孩童咒灵猛然间整个身躯膨胀起来，脖颈以下的躯体内似乎有无数个肉瘤在皮肤之下鼓胀游动，发出“咕噜咕噜”的诡异动静。
下一秒，不堪承受的皮肤像充爆的气球一样轰地炸开，若干黏腻粗壮的深红色触手向四处延伸，每条腕上皆遍布着张合的吸盘，几乎要挤满整个空间。
那是一只长着人头的章鱼咒灵。
“——■■■！！”
众人犹在惊愕之际，它骤然发出一道狂躁的吼声，无数腕足跟着摆动、撞击，整间教室如同地震一般晃动起来。老旧的校舍根本禁不住这动静，室内的桌椅、杂物不用提，连天花板都摇摇欲坠。
轰然的震动中，一根深红色的触手倏地射出，钳住巡逻老师的脖颈，提着他到半空中，不断地、不断地绞紧。
“赫……赫赫……！”
中年男人眼睛翻白，晃荡着双腿，两手死死抠住脖子上滑腻的触手。
乙骨忧太拔出打刀，踩着地面的腕足飞身跃起。
第15章 幼鱼占卜 其三
庞大的诅咒被黑发少年熟练地抽取出一部分，灌注至整个刀身，他在扭动的触手上连连点过，双手紧握刀柄，旋身狠狠劈下！
“——■■■！！”
缠缚着巡逻老师的粗壮腕足整根被砍断，碟仙咒灵遽然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众人纷纷难以承受地捂住耳朵，其它触手则是更加悍戾地撞击甩动起来。
天蟲丸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跌落的灯罩，他抱着脑袋怒喊道，“什么狮吼功啊——！”
角落里，菜菜子和美美子正紧贴着彼此，金发少女一边躲闪横扫的腕足，一边艰难地举着手机对准碟仙咒灵拍摄，“美美子！”
拍摄键摁下的瞬间，狂暴buff叠满的咒灵霎时像吃了个硬直般卡顿起来，在这一呼吸间，美美子怀中的晴天娃娃如同幽灵一般飘浮起来，捆绕在娃娃脖颈上的绳索另一头似游蛇般无限蜿蜒而去。
人首章鱼身的咒灵毕竟少了那双能探测全景视角的横瞳，没能察觉绕到它身后的绳索，而就在那绳梢触碰到它的躯体的刹那，美美子倏地将怀中晴天娃娃脖颈上的绳结一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