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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他追悔莫及(中州客)


想他白亦清若无绝对把握,还不敢赌命。
鹤行允几番周折不敢真正强攻无念宫,也是顾虑到人质问题。
营救一事上,鹤行允一筹莫展,安又宁若只顾莽上只会更加添乱,说不得弄巧成拙。
他对此事无法助益也就罢了,万不能再做那些拖后腿之事,只是……他心中确实是愧疚难当的——宁父不能死,但说不得为此吃了多少苦头。
安霖之就不一样了。
宁父人质在前,安霖之的身份对白亦清来说甚至不够资格作为胁迫正道的筹码,若安霖之被捉,以白亦清如今狠辣的手段,最坏的情况怕是会杀了他泄愤,顺便一道灭了门。
安霖之情况分明更加危急,如何教他坐视不管!
安又宁却知自己心中所想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不然就会被对方拿捏。
他一边给安霖之偷偷打眼色后退,一边冷静道,回的话却毫不相关:“你已然权力巅峰,何必赶尽杀绝?”
白亦清与安又宁是互相知晓对方真实身份的。
白亦清曾在安又宁死前暴露过自己的野心,安又宁如今为何会对他说出这句话,二人心知肚明。
白亦清略微有些惊讶的抬一抬眉,仿佛重新审视了一下安又宁:“你倒是有些长进,竟还记得。”
“可还不够,身份、势力,自身实力强大才最重要!你该最有切身体会的不是吗?”白亦清嘲讽安又宁道,“譬如,有没有那颗修为甚好的内丹……究竟有何差别。”
白亦清看安又宁眼底暗了暗,露出一丝骄矜又带点得逞的笑意:“如今灵珠有可能面世,你以为,我会放过这上天给的绝好机会?”
白亦清轻飘飘的眼光慢慢转向一旁的安霖之,忽若有所指道:“得了灵珠,我将自由。到时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到我跟前来碍眼……”
不过一段时日不见,白亦清已然不屑昔日柔悯做派,他语气与轻忽目光截然不同,透出一股已然上位者的猖狂做派。
倒是很符合他薛灵的身份。
安霖之不知白亦清底细,甚至不知安又宁的真实身份,二人打哑谜般的你来我往,听在他耳中是疑惑是不解,他只知无念宫少主为拦他而来,如今他们被发现到薛灵出现,局势愈差。
白亦清不再跟他们废话,纵使抛却实力用人海战术,安又宁他们也会不敌,最终毫无悬念,他们被白亦清的人擒获。
白亦清却没将两人关在一起,安霖之被押往地牢,安又宁则被押送去了炼丹室。
炼丹室一应陈设一如既往,只明堂中央上下三层打通,摆放了一方约莫三四人高的巨鼎,巨鼎顶天立地,颇有侵天吞海之势。
安又宁便知这就是那乾坤鼎了。
白亦清在巨大的乾坤鼎前站定,回过身来,眯着眼睛看安又宁,忽笑道:“都说那碧落沧海珠是宝物,宝物识主,若真如传闻那般神,我看倒不见得还在一副破败的躯壳里……”
白亦清道:“你来了倒更合我意,省的我后面再费尽心机去寻你……你们本就一体,若丹王从尸身上炼不出,就拿了你下炉。”
双卢城城墙黑如焦炭,多日僵持不下的局势在谢昙赶来之后发生逆转,作为双卢城城主的双生子遁走,老魔君旧部长老骨忧子失踪,双卢城颓势顿现,谢昙魔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还未入夜便已把控了双卢城。
谢昙内伤一直未愈,经此一战愈发变为缠绵沉疴,他却浑不在意,倒似因有所挂念,并未在双卢城多做休整,就任命乾威留在双卢城,当夜启程四方城。
谢昙是在快到达四方城时,得了安又宁离开四方府的消息。
谢昙在起初的怔愣过后,当下就部署军兵照旧,他则带了防风一队暗卫加急赶路,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正道局势紧张,以往行事早在谢昙这里丢了风骨,安又宁如今身份又可大做文章,他此去正道,还不知会不会遭遇不测。
谢昙只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谢昙面沉如水,已然顾不上自身那副已到极限的机腑。谁知安又宁那边赶路也赶的急,谢昙拖着这副半吊子的破烂身躯一口气追去,竟一直未曾在路上追到。
安又宁去了无念宫,谢昙这边方到驻营附近。得到了消息,谢昙再次第一时间赶去。
谢昙在无念宫外墙碰到了鹤行允。
鹤行允同样急匆匆的,两方狭路相逢,谢昙皱眉看过去。
鹤行允不知谢昙身份,只惊于莲君追踪速度之快,但莲君出现在此地,而不是出现在驻营问责……鹤行允心念电转——莲君竟要为了小初涉险?
双方沉默对峙片刻,鹤行允忍不住问:“不知莲君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谢昙没有时间与之闲话:“与云敛君目的一致。”
鹤行允一怔,很快道:“合作?”
接着极快的从身上抽出一卷帛图,不等谢昙回答就毫不避讳的向谢昙展开:“来之前我们分析过,炼化需要乾坤鼎,乾坤鼎在炼丹室,安阁主此去目标必然是炼丹室。薛灵铁了心要得灵珠,从我们之前突围几次的经验来看,炼丹室向来守备森严,安阁主得手概率不足两成。”
谢昙随着鹤行允手指看向无念宫地图,鹤行允指向炼丹室道:“小初他们对无念宫地形熟悉,若阻拦安阁主失手必然也在此处……”
谢昙偏头望了一眼天色:“现下时辰,以他们的脚程若得手已然返回了。”
鹤行允认同道:“薛灵将宁宫主关押在地牢,若他们被捉,九成也会被关入地牢,一起?”
谢昙思索片刻后却道:“不了,兵分两路,我去炼丹室。”
鹤行允不知薛灵真实身份,谢昙却知晓以白亦清恶劣的个性,捉了又宁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鹤行允略一思索只觉莲君思虑周全,地牢与炼丹室距离甚远,两方想要即时通信,便交换了各自的心腹——鹤行允带着防风,谢昙带着雪音,分别前往地牢与炼丹室。
白亦清让人把安又宁拦腰吊在了梁上,他双手被锁链缚后,其下就是沼火炎炎无尽焚烧的乾坤鼎,鼎上热浪扭曲了空气,不过片刻安又宁已全身汗湿,汗珠沿着贴成绺儿的头发滴落,瞬间就蒸腾成难耐的热气,消失无踪。
丹王在炼丹室初见安又宁极为震惊,过后就是沉甸甸的担忧。
白亦清看在眼里,威胁丹王,若丹王不好好替他做事,就让吊在梁上的无念宫少主来做。
丹王此来本意还想着怎么糊弄白亦清,见此终是不敢再懈怠分毫。白亦清命人将尸身并丹王要求的一堆药草一一抬出来,坐在一旁太师椅上,以手支颐,盯着丹王做事,时不时还啜上一口香茶。
丹王很快沉浸在提炼中,安又宁在上方看的更清楚,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前身在乾坤鼎内化为白色的灰烬,药草加持下,却并未有灵珠析出。
安又宁心底发凉,先前灵珠随主的可怕猜测似乎成真。
丹王已然一脑门的汗,白亦清却突兀的笑了起来。
“你要是不妨碍我,本来还想饶你一命,”白亦清站了起来,仰头看向被吊的安又宁,笑的意味深长,“你很懂事……我还得谢谢你自投罗网。”
丹王不知内情,看白亦清目标倏尔转向安又宁,顿时悚然。
白亦清早就料到丹王不会乖乖配合,他气定神闲先发制人:“听说丹王还有个孙女?”
丹王刚张开的嘴唇哆嗦片刻,终还是紧紧的闭上。
“放心,你配合我做事,我绝对不动你的宝贝孙女,”白亦清胸有成竹道,“接下来,你只需要原样把他炼化……”
丹王循着白亦清手指仰头看向安又宁,不可置信且不解的还是问了一句:“你要碧落沧海珠,这和宁少主有何关系?”
白亦清却只盯着丹王笑而不答。
丹王看他笑面虎一般,想起自己乖巧的孙女,咬了咬牙,还是站在了乾坤鼎前。
丹王仰头看一眼安又宁:“宁少主,对不住了。”接着就再次心无旁骛的开始了炼化前的药草准备。
安又宁自知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忍不住问白亦清:“实力、权力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他抿了抿被灼浪烤裂的唇,嗓音嘶哑道:“你我本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恨我?”
白亦清虽然从未说过,但安又宁性格细腻敏感,一直以来他都察觉白亦清似乎对他一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这种敌意最终转化为了他无法理解的恨。
白亦清明明并非心悦谢昙,那么在感情上,他与自己压根就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不会在乎谢昙,不会吃谢昙的醋,更不会藉此因爱生恨,他对自己这种奇怪的恨意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安又宁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今若受乾坤鼎炼化,真炼出碧落沧海珠,怕是他之前能够回归宁初霁身体的事绝对与他灵珠藏魂有关系,绝不会是偶然。
他顺利复生若真得益于灵珠,那么如今他失去灵珠护佑,怕再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是真正的身陨道消。
安又宁想做个明白鬼。
白亦清似乎也清楚安又宁的想法,他大发慈悲:“不过是看着你们爱来爱去的,教我恶心罢了。”
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脸色都有点狰狞起来:“明明你也经历过那么多伤害,为何还能蠢的像张白纸,欢欢喜喜毫无保留的爱人?凭什么你爱的人同样紧张你紧张的要死,为了护你周全甚至还要拉别人挡刀?又凭什么——你们都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白亦清是梅家弃如敝屣的私生子,是生母想飞上枝头却破碎的梦。
连他的生母都嫌弃他的出生,怪罪他的存在,他艰难的独自长大,一无所有,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就能轻易的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从未感受过爱的重量,却作为别人推出台前的靶,日夜提心吊胆的抵挡数不尽的恶意——虽然那本是他攀附护佑的交换条件。
白亦清不明白爱。
白亦清本不相信爱。
白亦清嫉恨真爱。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折磨煎熬,让他辗转反侧,让他寝食难安。
——把一切都毁灭就好了。
“佛不度厄,世无真情。”白亦清突然道。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些微失控,调整了下表情后,才又淡淡嫌弃道:“说到底,你们相爱不符合我的生存信条,太碍眼了。”
他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无所谓,十分吊儿郎当:“我看不惯,就毁咯。”
安又宁不可置信。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就能爆发出如此大的恶意和恨意。
安又宁沉默片刻,却突然道:“也许,你并非完全是帮我挡刀的工具,不然……你怎么能真的得到我的心?”
白亦清一愣,却并未露出安又宁想象中的困惑或者其他什么意外的情绪,反而是一顿之后突然就带上了一种莫名其妙隐秘嘲笑的了然。
简直恶意满满。
他挑了挑眉,眯眼嘴角勾的很大:“谢昙人都死八百年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安又宁警惕道:“我要明白什么?”
“哈哈太可笑了,”白亦清笑道,“你恐怕从未想过,谢昙是个懦夫!”
……懦夫?
——那个向来运筹帷幄阴鸷铁血手段狠辣的人,是个懦夫?
谢昙是个懦夫。
他相信就是个傻子。
安又宁不明所以,气到冷笑:“死都要死了,你还胡说八道的骗我有什么意思?”
“啧啧啧,”白亦清却摇着手指,不认同道:“你以为,谢昙最害怕什么?”
安又宁愣住了。
他与谢昙相处那么久,谢昙陷入人生泥潭时也从未说过害怕,谢昙向来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安又宁从来不觉的谢昙会有恐惧。
白亦清笑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奈何他把我当靶子,天长日久,我才知晓他的忧怖。”
“谢昙怕你离开他怕的要命。”
“你的言行、你的处境、你的安危都让他畏手畏脚、紧张兮兮,他害怕你有一天不爱他了,更怕你会厌倦他,最害怕的却还是你离开他,你能让他失控,他又怕到怕自己失控,他怕的整个人快要疯掉……”白亦清道,“怎么样,看不出来罢?”
“可我清楚,”白亦清笑的恶劣,“因为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亲手剜了你的心。”
“我同他说,如果让你没有能力离开他,只能依赖他过活,那还怕什么呢?”
谢昙心动了。
谢昙亲手剜心,想让安又宁成为一株只能依附于他的菟丝花。
谢昙失败了。
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圆满,菟丝花枯萎才是他想看到的。
白亦清笑道:“只是我当时真没想到,谢昙会乖乖照做。”
说至这里,他忍不住再次强调般指了指自己心口:“你的心,我用着甚好。”
安又宁呆住了。
过了半晌,他的思维才极缓滞的开始转动起来。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他,如飞箭离弦,击中他胸膛。
他突然想起来,每次飞云阁的家人看他,抑或他偷偷回去看家人,再回四方府见谢昙,谢昙都会莫名其妙的问他一句“你不走吗?”“你没离开?”“你不回飞云阁吗?”“你还在这里”……
他曾一度不明白谢昙为什么总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每次也只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嗯”上一声,便算作是回答。
原来谢昙曾一直如此不安吗?
安又宁心口鼓胀,眼睛酸涩,似乎有一股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的重量哽在喉头。
阴差阳错,伤害铸成。
他如今却又在临死关头,再次确认了谢昙的心意。
还恨吗?
在亲手了结谢昙时,他的恨意或许就已消弭。
还爱吗?
他心头涌动难言,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
纵使心乱如麻,纵使如今知晓一切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也幸好如此,黄泉之下他或许会偶尔缅怀,也不算作遗憾。
“心碎了?”白亦清嘲讽道,“所谓的爱,真是教人脆弱。”
白亦清还想嘲弄安又宁两句,炼丹室外却突然一阵喊杀冲天,他面色一凛,就有守卫跑进来附耳禀报。
白亦清听后神色严肃了几分,将守卫派出去后,却忽然转身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被吊着的安又宁,眼神不善中隐含着半分遮掩不住的莫名好奇。
“你倒是好手段,”白亦清奚落安又宁道,“从前是谢昙、鹤行允,如今那魔域莲君竟也被你迷的七荤八素,不顾正魔两道立场,还要前来救你……”
“怪教人恶心的。”
安又宁还没消化他说的话,炼丹室大门就被人轰开了,动静剧烈,炼丹室一到三层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谢昙掩唇咳着从容走进来,却在看到中堂乾坤鼎上吊着的安又宁后,瞳孔骤然缩小了。
白亦清站在巨大的乾坤鼎前,彬彬有礼道:“莲君,别来无恙。”
谢昙收回眼神,神情阴鸷,分毫不与他废话:“放了他。”
白亦清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但他也知晓莲君如今在魔域的地位,这个新人短短时间内就能一统魔域成为魔尊,定然不简单,他便也不想与他立刻就起冲突,白亦清企图利诱:“得了灵珠,灵力我七你三如何?”
巨大的诱惑却未动摇眼前人分毫,莲君动作极快,以指化剑,一个抬手,所指之处就被劈出半米深的纵痕,若非白亦清躲的快,如今一分为二的就是他本人了。
白亦清脸色冷下来。
“别给你脸不要脸,”白亦清突然转头命令道,“下链!”
安又宁身子就突然失重再一扽,翻起的灼热气浪扑的他发梢都要烧起来。
谢昙眼睁睁看着安又宁离乾坤鼎更近一步,登时浑身僵硬,看向对面白亦清,一时之间不敢再妄动。
白亦清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我改主意了,想让我放了他?可以。你自废双目,自断手脚,自散修为,我便放了宁少主,如何?”
莲君听闻垂目,竟没有一丝犹豫,真的在思考起来。
白亦清眼瞧着脸色就变了几变,为情为爱为人——这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灼浪几乎将安又宁炙烤失声,他拼尽全力才能出声提醒谢昙:“不要相信他!丹王炼化前的药草准备还没完成,他不可能提前把我投入乾坤鼎,那样会功亏一篑!”
白亦清陡然仰头看过去,眼神像是要吃了安又宁,却没出声否认。
谢昙不负所望,下一瞬再次发动攻击。
白亦清却不知为何丝毫不慌,直到一个干瘦的老头突然出现挡在前面——是那个修为甚高出关的薛氏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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