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让江屿白被莫名其妙的人吞掉灵魂,占据身体,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可以的话,维达尔想一直待在江屿白身边看着他,不让他作恶,这也算是履行他圣子的职责。
江屿白不像维达尔从前见过的血族。
或者说,不像是人类与血族数百年里斗得你死我活那样,憎恨着人类的血族。
江屿白更像是中立派,局外者,这也更表明着他的身份——一个沉睡数百年的始祖。
维达尔数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久。他曾经与吃掉始祖心脏的莫里甘互为死敌,彼此明争暗斗数十年,死前最后一刻被莫里甘又阴了一回,他拉着莫里甘同归于尽,闭眼时仍有些惋惜。他与莫里甘的关系一直被外界猜测,众说纷纭,甚至有吟游诗人传诵过他们的故事,说他们是“相爱相杀”,说他捅莫里甘刀子是“因爱生恨”,说莫里甘对他“爱而不得”又狠不下心杀了他,所以一次次放跑他,事实上那都是维达尔同莫里甘的交锋。
因为这些说他们暗生情愫实在是无稽之谈,莫里甘一直只把他当身份特殊点的血仆,毕竟莫里甘有洁癖,每次都只让佣人抽他的血,每次取血都分外艰难,莫里甘手下的佣人都快恨死他了。在维达尔真正露出爪牙前,莫里甘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直到后来才把他当做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只偶尔觉得他分外难缠,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便后悔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除掉他。
就他们这么恶劣的关系也有人信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维达尔逃出去以后圣殿里的老家伙还经常拿这件事泼他脏水,污蔑他与莫里甘有染,要将他这个“受到血族污染”的人逐出圣殿。
后来圣殿被莫里甘攻打得节节败退,那群固步自封的老家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想重新拉拢维达尔,而这时的维达尔早已有了规模不小的实力自立一派,干脆利落地夺了权重新与莫里甘对上。可以说维达尔大半辈子都在与莫里甘对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莫里甘得了狗运做了最先吃了始祖心脏的血族。
直到重新睁眼,面前又是熟悉的地牢,他在地牢里呆了几天,果不其然地牢被莫里甘打开了,那一刻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莫里甘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身前却多了一个血族。
从佣人口中得知那是刚刚苏醒的始祖,维达尔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始祖明明只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血族,为什么突然活过来了?
他甚至以为莫里甘也重生了,并提前把始祖复活,又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莫里甘这种人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比他强、踩在他头上的,如果莫里甘也重生了,那他一定会赶在所有人之前将始祖身体藏起来,完全吸收以后再出来,光明正大地打压人族。
啊,莫里甘要是比他更早重生,那他一定不会有睁眼的机会。
如今莫里甘魔力还没到达巅峰,维达尔不用像之前那样提防他,相反他对江屿白更在意,他更想知道江屿白到底是怎么被唤醒的,又是怎么驱使莫里甘的。
可维达尔还没摸清江屿白的底细,就先触碰到那颗柔软的心。
他与莫里甘交锋多年,与圣殿的老头子斗智斗勇,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却屡屡在江屿白这儿跌跟头。
维达尔一眨不眨盯着睡梦中的江屿白,身边的伊维闲不住,自言自语制造动静:“嘶,疼死我了,这黑烟怎么还烫我手。”
维达尔瞥了他一眼,就见伊维之前被黑雾束缚住的地方浮起了红痕,似乎带着灼烧效果,伤口还起了泡。
维达尔从怀里递过去一罐子膏药:“擦擦。”
伊维结巴了下:“谢、谢谢。”
他涂完药,咦了一声:“这药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维达尔说:“这是始祖之前给我的,还没用完。”
伊维目光复杂:“哦。”
维达尔望向床上睡着的血族,忽然掀开被子,拉下他的衣服一看,果然,江屿白也被黑雾弄伤了。他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不自觉回忆起刚被江屿白带回房时那一晚。
维达尔以为江屿白是在试探他,没想到只是为他上药,是在单纯的心疼他而已。
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
伊维觑着他的表情,在一边说:“这伤看着就疼。”
维达尔拿过他手里的药罐,挖出些膏体涂在江屿白裸露的皮肤。
白花花的灯光属实晃眼,江屿白额前的碎发在眼前投下浅浅阴影,皮肤薄,脸皮也薄,睡着的时候安稳又乖巧,衬得那伤有些过了。
维达尔也不免想着,要是当时早点阻止,说不定能伤得轻一些。
他很少后悔,只觉得这股情绪分外陌生。
维达尔挖着膏药:“不严重。”
“不严重归不严重,看着总归心疼呗。”伊维摇头晃脑的,“他怎么还不醒?那巫师的魔力还没散去?”
维达尔:“等等就行。”
那个匆匆离开的黑影并没有能力继续影响江屿白的梦境,江屿白还没醒来,只可能是他自己还沉浸在梦境里。
维达尔当然猜不透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始祖有什么执念。
不过看样子,江屿白也快醒了。
江屿白意识还未回笼,仍旧沉溺在梦境里,始祖记忆疯狂压榨他的精神,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在消耗他的力气。
没有魔力持续影响他多少清醒了些,梦境崩塌后发现自己杀光那些人族、保护了养父母不过是黑影编织的一场梦,真正的养父母早就死在数百年前的夜晚,梦里那间烧成灰的房子都已经遗失在岁月中,如今连处旧址都找不到。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始祖,江屿白仍旧被那些刻骨铭心的情绪影响到,好不容易压下那些翻涌的恨意,他慢慢睁眼,只觉眼前的光有些刺眼。
他眨了下眼,水雾散去,就见一张放大的侧脸离他很近。
江屿白登时一惊,下意识推了一把,将维达尔推得一歪,身后的伊维眼睛一亮,飞了过来。
“呜呜呜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有睁眼的机会了你吓死我了!”伊维趴在他脖子上大哭,“你都不知道那家伙多阴险,我差点英年早逝呜呜呜!”
江屿白差点没让他搂得又晕过去:“……你松手,我要被勒死了……”
伊维这才起来了些,仍旧心有余悸:“这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要小心一点,我就怕那黑影还想抓你走。”
江屿白将他拎起来,叹了口气:“我知道。”
这种亡灵法师的惯用伎俩对人类血族的影响更大一些,对灵体和精灵收效甚微,那只黑影甚至没有实体,才妄图吞掉江屿白的魂体来占据身体。
江屿白没什么应对经验,被阴过一次,下次就不会这么大意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低头一看才发现维达尔替他上了一半的药,剩下一半还拿在人家手里。
而江屿白刚刚醒过来好像推了他一把。
维达尔面色如常将药罐递过去:“您被那个亡灵法师偷袭,我开门进来的时候那家伙就慌乱逃窜掉了,大概是怕动静太大被几位公爵发现,跑得慌不择路,短时间应该不会出来了。”
他当着伊维的面胡说八道,伊维登时表情古怪,刚想开口,就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话,瞬间惊恐地盯着维达尔。
维达尔压根儿没看他,只望着江屿白:“您现在还需要休息。”
“啊。”江屿白按着脖子,心里泛着嘀咕,“你没受伤吧?”
原文里可没有这一茬,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角色来搅局?
维达尔怔了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走的很急,我没有受伤。倒是您身体消耗有些大,需要进食吗?”
江屿白下意识摇头:“不用。”
维达尔眼神有些受伤:“您不喜欢我的血吗?”
江屿白登时头大:“没有,我只是不想喝。”
虽然进食是血族本能,但江屿白总觉得很别扭,特别是他靠近维达尔以后能感受到维达尔身上血液对他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而且他真的觉得血族的进食方式好!暧!昧!啊!
江·母胎单身·屿·手都没拉过·白感慨道,怪不得这么多血仆会幻想自己爱上吸血鬼,这个距离总会产生一些幻想。
好在维达尔没坚持,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伊维看着毫无知觉的江屿白,心里更加绝望了,他说不了话,便想伸手去扯江屿白,这个念头刚出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眼珠子。
他瞪着维达尔,就见维达尔淡金色的眼里悄然浮现出金纹,牢牢地锁住他。
江屿白开始赶人:“我休息一会儿,你俩先出去。”
维达尔点头:“好。”
他将伊维拎着走到客厅,关门以后露出自己的爪牙:“不该说的别乱说,听到没?”
伊维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分外听话的狂点头。
他这才松开伊维,又不自觉回想起江屿白醒来时那一推。
第23章 :争风吃醋
不管是之前大大方方在伊维面前讨论他,还是醒来第一时间抱住伊维,江屿白的举动都表明了一个信任的态度,比起外界流传的谣言,维达尔倒觉得伊维才是江屿白最放心的人。
防备心重点也好,以江屿白的地位,防备心重点才能防住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
伊维偷瞄他:“你不睡会儿吗?”
维达尔支着胳膊:“不困,你睡。”
有一个压迫感这么强的家伙在一边待着,他怎么睡得着?
伊维心里吐槽,面上没表现出一点,他已经知道这人绝对是个棘手的家伙,掩藏实力蹲在他主人身边不知道整天在谋划什么,实在是心思深沉。
这么一对比江屿白真是个大好人,他有点怀恋在江屿白身边摸鱼的愉快时光了。
伊维郁闷地趴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玩着自己翅膀。
一轮弯月挂在枝头,又一轮晚宴与舞会开始了,白日里休息了一天的宾客慢慢出来,半空中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
江屿白坐在长桌上,随手捏了块白糯糕点喂给伊维,伊维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饭量还大,让投喂的人分外有成就感。
就他的身份,往那儿一坐压根没人敢坐在他旁边,本来有些想打好关系的血族经过白天一遭,怕得罪他落得跟凯恩一样的下场,躲得远远的,倒是让江屿白觉得清净。
他正投喂得愉快,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阿斯塔莱殿下,您为什么不去前厅的歌舞厅跳舞呢?”
江屿白停顿一下,维达尔立刻探手,接过桌边滚落的红樱桃。红樱桃粘上了白奶油,瞧着甜腻美味,伊维将樱桃塞到嘴里,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维达尔抬眼望着他,隐隐有些担忧:“大人。”
江屿白回头,见到一个栗色卷毛少年,少年两颊带着圆润可爱的婴儿肥,眼眸圆润,精神又可爱。他穿着裁剪合身的晚礼服,前胸的徽章是朵花纹繁复的蔷薇,一把利刃横在蔷薇前呈保护姿势。
这少年体态看着十分优雅,衣着华贵,想必是皇室一类的角色。
皇室的人,都这么口无遮拦?
江屿白看着他,对上一双仰慕的眼神:“你在叫我?”
少年笑眯眯地说:“是呀。”
末代始祖十分神秘,世人对他的了解很少,甚至连姓名都没有,流传最广接受度最高的只有一个称呼——阿斯塔莱。而在圣魔之战结束以后,“阿斯塔莱”已经成了一种诅咒,任何念出他名字的人都会被打上咒印,各种倒霉的事会找上那人,轻则残疾,重则丢掉性命。
直到始祖沉睡五十年以后这个名字被全大陆禁止,严禁以各种形式传播出去,这种诅咒才慢慢消失无踪,但各个种族的高层还是知道的。
当然,这些都是江屿白从口无遮拦的伊维口中套出来的。原著里根本就没说过始祖名字,毕竟始祖只是个工具人啊摔!
江屿白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能直呼始祖名字。
他一开始苏醒时,连莫里甘都没有直呼他的名字。
江屿白没想搭理他,就见面前多了一道身影,抬头,正是莫里甘。
一见莫里甘过来,伊维登时缩到维达尔身后。
莫里甘坐在他对面,这张空荡荡的长桌总算多了一个人。他望着少年斥责:“你真是没礼貌惯了,大人的名字也敢直呼,回去跟你父亲再学几年皇室礼仪吧。”
虽在斥责,可江屿白也能听出来他是在为少年开脱,这倒是罕见。
莫里甘这幅作态,就让江屿白想起了原著里与他狼狈为奸的厄多斯利王国,大王子与莫里甘臭味相投,同样不把人命当回事肆意践踏,被维达尔从中作梗最终颠覆掉。这少年年纪不大,大概是三王子。
少年登时如霜打的茄子:“我错了,不该对始祖殿下无礼。”他又望向江屿白,眨巴眨巴眼睛湳沨,“请您一定要记住我!我仰慕您很久了,我叫瓦尔斯特,厄多斯利王国三王子,您有空能来我们皇城坐坐吗?”
所以无论是一开始大胆的称呼还是现在撒泼卖萌的模样,都只是想让江屿白记住他而已?
江屿白无意为难一个小孩,点头:“可以。”
瓦尔斯特顿时兴奋地鞠了一躬。
莫里甘说:“回去吧,再打扰大人用餐,你可就要被讨厌了。”
瓦尔斯特小脸紧绷:“殿下一定不要讨厌我,我这就走!”
他似乎又舍不得江屿白,又怕江屿白真的烦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直到到了门口江屿白仍旧没有开口,他只能失望地离开了。
莫里甘见状喝了口酒说:“大人,您如果喜欢这孩子,您可以将他收下来。三王子的天赋很不错,血液也得到过不少贵族一致认可非常美味。”他顿了一下,瞥了眼维达尔,意味深长地说,“最重要的是,他听您的话,非常非常仰慕你。”
江屿白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只说:“我身边有血仆,不需要。”
莫里甘意有所指:“大人,他毕竟只是个人族,又是圣殿的人,心思恐怕不在您身上,我是怕您白费一番心血啊。”
被点到的维达尔没有任何表示,只抬头盯着莫里甘。
江屿白饶有兴致:“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里甘笑着说:“您之前收过艾尔格,这孩子虽然乖巧听话,但总有些懦弱败坏兴致,瓦尔特就不一样了,他听话而大胆,你想对他做什么都行。”他端着圆滚滚的酒壶替江屿白倒酒,“梅莱芙举办这场宴会不只是玩乐,各个地方的贵族听说您苏醒,都想方设法给您找舒心的血仆,如今都送过来了,只是怕您不满意,才找我代劳,说服一下您。”
江屿白撑着脑袋说:“可我觉得这些都不如维达尔。”
莫里甘无奈道:“您不希望有更多选择吗?”
江屿白说:“还好。”
在他过来的那一刹那江屿白就想起原著里莫里甘对维达尔偏执变态的占有欲,当即心里警惕。
要不干脆趁着现在的机会绝了莫里甘对维达尔的念头,免得莫里甘老是在他们面前晃。
他抬手松松捏住维达尔下巴,声音散漫:“我睡了这么久,醒来还是只看见他一个顺眼些的人,我可舍不得这么急匆匆地收人,惹他生气。”
莫里甘错愕:“您这是?”
江屿白眉眼带笑:“看不出来吗,我就喜欢他这样的,就算是圣殿的人又怎么样,他在我手里,只能选择做我的人。”
江屿白心里算盘打得很响,原著里也有这段,莫里甘将维达尔带出来当众言语羞辱,维达尔直接冷脸掀桌子就走人。
他当然不会羞辱维达尔,他只需要表明一个态度,让莫里甘知道他在意维达尔就行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江屿白与维达尔关系稍微缓和了些,维达尔就算心里抗拒他说的话,也不会当着莫里甘的面反驳,这就够了。
莫里甘面无表情瞥了一眼维达尔:“您这么想,他也这样想吗?”
江屿白说:“我想干什么还要他同意吗?就算我现在让他服侍我,他也不会拒绝。”
维达尔睫毛微微一颤:“你说什么?”
江屿白怜惜地抚摸他的脸颊:“我只不过太喜欢你了而已。”
又是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维达尔经历过,所以知道谣言不可信。外界的嘴用好了不过是位高权重者一把锋利的剑,剑光所指之处皆是算计。
他不信前世流传得那样离谱的谣言没有莫里甘的推波助澜,也不信今生江屿白完全无辜,他只是困惑。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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