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一秒(棠兜兜)

盯着那一点良久，最后程昙还是把房间里的窗帘拉紧，整个人缩成一团，任凭室内仅剩的一丝光线离他而去。
又一次，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抛下的总是他。
边想着，程昙把窗帘的一角牢牢攥紧，心里默默想着荀乐和那个叫Matteo的外国人的脸，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相信宋待霄吗？
楼下，送别了宋待霄之后，整栋建筑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Matteo本来想着上楼让程昙下来吃点儿东西，但是却被荀乐给拦了下来。
冲着Matteo摇了摇头，荀乐转身跟一旁的阿姨说道：“阿姨，今天就做点儿家常菜吧。晚点儿我去喊这孩子，要是不愿意下来的话，就给他送上去一份。”
等阿姨去了厨房，Matteo还是不放心，扯着荀乐的袖子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这孩子·······”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荀乐打横抱起，柔软的唇瓣在五官上游走，最后落在另一片柔软上重合，荀乐故意逗他：“怕什么？这孩子都快成年了，又不是还要吃奶的小娃娃。反正······咱们以后说不定也是要有孩子的。”
金属镜框触过脸颊，带来一丝冰凉，Matteo有些恼怒地把荀乐的脸推开，但又挣不出怀抱，只能把头埋进颈窝里，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要生自己生去，你这成天没正形的样子，别再把孩子教坏了。”
晚餐的时候，饭都端上了桌，楼上还是没什么动静。Matteo坐在桌边，也不动筷子，看两眼手机就往楼上看两眼，荀乐也是忍笑，说Matteo真是像个当妈的人，要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恐怕早就把孩子给宠坏了。
玩笑归玩笑，荀乐从宋待霄嘴里把这个孩子的身世了解了个大概，想要真的和这个孩子亲近，恐怕来日方长。
起身照着Matteo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荀乐走到客房门前，本以为程昙不会搭理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只敲了两下门，嘴都还没张开，门那边就小心翼翼地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程昙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也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这小子拿自己不干不净的爪子扒拉脸上的泪，结果太使劲把自己的脸都扒拉红了。
荀乐一向都没有什么做长辈的模样，看着程昙这副样子，光是憋笑就用去他大半力气。最后还是仅剩的那点儿道德感，让他强压下嘴角问道：“你是叫日云吧，晚饭已经做好了。如果饿了的话，要不要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程昙对这夫夫俩的第一印象都还，那个外国人的美是有攻击性的美，是逼得对方不敢直视自己的美，每一次跟他对视，程昙总有一种自己莫名其妙被看穿的感觉。
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倒像是个吊儿郎当，挂着一张艺术家皮相的流氓。
盯着这个人的表情，程昙没有看到这人有下一步的举动，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还以为是要等宋待霄走了之后就要给自己点儿颜色看看，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就是单纯让自己下去吃饭而已？
程昙歪了下脑袋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荀乐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才终于看到程昙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侧身从门后绕了出来，声音还带着些没褪尽的哭腔：“我现在就下去，谢谢您。”
趁程昙转过身，荀乐赶紧捏着自己的脸好好揉了揉，还以为这孩子有多别扭，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种特别难搞的。也许跟着孩子好好交流交流，说不定这段时间他们也能好好相处试试。
看到程昙走下楼梯，Matteo下意识瞥了一眼程昙身后正朝着自己做鬼脸的荀乐，眼神中似乎有一瞬的诧异，但趁着两人各怀心事，又赶紧站起来招呼道：“下来了？快来吃吧，菜再等一会儿就要凉了。”
程昙没有先坐下，而是等着荀乐也落座了，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在Matteo的对面。
“日云，算着这些天，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们说，我们让阿姨给你都准备好。”Matteo的声音好听极了。
程昙一边低头默默地嚼着米饭，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的Matteo，同样都是Omega，可人家是被阳光笼罩的白天鹅，自己却像是烂泥里爬出来的虫豸，可悲可怜。
只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瞬间，另一双眼睛也同样在他的身上游走，默默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第二天一早，程昙在床上醒来，下意识地朝着枕边mo了一下。往常自己每天起来，枕边都会有宋待霄给自己搭配好的衣裤，但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一伸手，反而摸了个空。
猛一个挺shen，坐起来，这才想起来就在昨天，他已经被宋待霄送到前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属于Sun rise了。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家”，或者说，他也许从来就没有“家”。
余光扫过床边，一双纤长的腿叠在一起，原本还一心在书籍上的美人被他的动静打断了思路，但像是丝毫不在意程昙的一脸戒备，Matteo把手中的书籍轻轻合上，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醒了？”
Matteo的五官线条流畅，昨天第一眼见到时，程昙就觉得这样的相貌明明这世上都难找到第二个相像的，但却总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尤其是经过了一夜，再看到这张脸，Matteo给他带来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更甚。
“怎么了？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日云？”
程昙在Matteo的疑问下回过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回道：“没、没有······只是，有点儿不习惯。”
“是吗？”Matteo依然在笑，“我小时候，每次我母亲都是在身旁等着我醒来来着。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那也不至于吧，谁会在一个陌生人床边一直等着知道人家起床啊！
程昙在心里有些崩溃。
他只是睡了，又不是病了。要不是他反应够快，真的要被彻底吓死。
但是转念一想别人毕竟是好意，自己又得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就是瘆人自己也得忍了，只好干巴巴的笑着答道：“没、没有，是我认床，所以有点儿不习惯。”
Matteo被他的这副说辞逗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吓到你了。”说完就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程昙以为Matteo就要离开了，还没松口气，却又听见那人接着问道：“我刚刚看你在梦里摸索什么东西，是有什么找不到了吗？”
这下就是再装也装不了自己那张红透的脸，程昙巴不得把脑袋都埋进被子里：“不、不是，是宋老板·······他之前总是会把第二天准备好的衣服放我床头······”
Matteo似乎对他这个说法有些惊讶，顿了许久才突然笑道：“哈哈哈——我说呢，”Matteo笑起来，姣好相貌的攻击性又被提高了几度，透过阳光，甚至能看到整个眸子都亮晶晶的，“霄啊，还真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喜欢照顾小孩子。光是家里的那个还不够他照顾的，早知道这样啊，以后孩子都让他帮忙带了。”
是宋待霄的弟弟吗？还是其他的小孩子？
不过······想来也是，宋待霄，也没怎么跟他提过自己的过去。
拿回忆换回忆，也不是人人都行得通。
正想着，只听见门已经合上，屋里的人只剩下他一个。程昙这才反应过来，刚刚Matteo好像临走前跟他说了什么·······
但他却没有听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这年头做艺术家的，大约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清闲。
程昙刚收拾好下楼，就看见荀乐在把弄手中的一个素胚瓷瓶，正巧抬头和程昙的目光对上，眼神倒是像孩子一般：“日云！怎么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会儿。”
程昙讪讪地笑着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吐槽。
可不嘛？还得多亏了你媳妇儿，大清早就在别人床边守着，不困也要被吓醒了。
“Matteo今天有拍摄，我晚会儿也要去画廊看看。你是打算跟陈姨留家里，还是跟我一起？”程昙对Alpha有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如果是平时Matteo在旁边还好，但是现在要是真让自己和荀乐独处，还要去到公共场合里，他怕他万一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产生什么应激反应，到时候就是给所有人惹麻烦。
“谢谢您，”程昙朝着荀乐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桌上的米粥还冒着热气，“我······我不太懂那些的，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荀乐本以为昨天已经将这孩子的心窍打通了，却没想到自己一张口就被堵了回去，心里也有点儿失落。虽然不怎么接触这么大的孩子，但毕竟是宋待霄带过来的，指不定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他也是好奇得很。
于是，不甘心地又说道：“不懂也没关系啊，谁是一开始就懂的？”
程昙在人家混吃混喝也不好意思，正想着要是推脱不了就只能走这一趟，应承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荀乐发现了他那尴尬僵硬的表情，还好荀乐也不是什么喜欢强人所难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用勉强自己，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那这样吧，三楼最里面有间屋子是我原来的画室，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进去看看，虽然我现在不怎么在家里画画，但是画具什么的都还在，你要是想活动活动，也不用跟我打招呼，里面的东西你尽管用就是了。”
程昙松了口气笑着应下，对方究竟是客气还是真心，他还是能分清，也就没有在意。
荀乐一看就是个天生享乐的主，不过横竖也不是给别人打工，本就是他自己办的画廊，也有专门负责日常经营的人在旁边看着。除非碰上一些重要的沙龙活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常有的。
光是今天，程昙的早饭都已经吃完了，荀乐还是抱着那一排的画框东摸摸西看看就是不愿意出门，还是那边打了无数个电话才不情不愿地朝着自家车库走去，出门还不忘再叮嘱自己几句，让自己闲着没事儿就多去院子里、阳台上晒晒太阳什么的，这才终于走了。
荀乐一出门，程昙就窝在沙发深处把自己埋进臂弯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他虽然荀乐并没有恶意，但是那种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他根本没有呼吸的余地。每一丝Alpha信息素从气管游移到肺中，都让他恐惧。
虽然还不怎么熟悉，但不得不承认，Matteo的离开带走了自己在这栋房子里最后一点能够自由呼吸的新鲜空气，让他无所适从。
等过了一会儿，荀乐的信息素逐渐淡去，程昙才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室内的各类装饰映入眼帘。
荀家的装潢和他以往对有钱人“豪宅”的基本印象有些出入，本以为这些有钱人都是为了钱整日忙得晕头转向，无暇顾及家里，但是荀家好像并非如此，两人工作虽忙，但家里却温馨。
这种割裂感，把他的存在衬得更突兀。
就像是误入天堂的孤魂野鬼，怎么配把别人的温柔乡当作自己的避难所？
趁着无聊，吃过早饭之后，程昙就在这栋房子里逛了起来。荀乐虽然说是说了让他随便看随便摸，但他就是没什么鉴赏艺术的能力，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
那些挂着摆着的，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说不定就是全世界只有这一件的孤品也未尝没有可能，若是真的被他碰坏了，别说他自己，恐怕宋待霄也得一块儿遭殃。
宋待霄·······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左腹部靠上的位置有些微微的抽痛，程昙不由得缩起身子，在一尊雕刻精美的圣母像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小少爷？是不是着凉伤到胃了，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盛碗热汤暖暖？”
听见声音，程昙抬了头，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
程昙缓缓站起身子，摇了摇头，陈姨是荀家的保姆，但是年纪看上去也不算小了，自己怎么说也只是个寄宿在这里的人，总也不好麻烦人家。
再说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想宋待霄想到腹痛吧·······
“没事的，不用麻烦您了。我转一会儿就回房间了。”
外面还是寒冬，前港近海，纬度也低，冬天比后城要温暖不少，但也不是完全不冷。
之前在Sun rise的时候，店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宋待霄常说他自己家的店就是为了给路人消弭一份寒冷，因此店里的空调的温度总是打的很高，就是穿着一身夏装有时候也觉察不到丝毫寒冷。
但这里毕竟不是咖啡店，虽然有特殊的恒温调节器，但不知为什么有时候还是会让他觉得身体总也暖不了，总觉得现在这个温度还缺了点儿什么。
原本想着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陈姨应该就已经走了，自己本也是外人，用不着这么一直伺候着。却没想到自己回过神，陈姨还是停在原地，刚想张口，就已经被扯着胳膊一路给扯走了·······
荀家的人，真是跟荀乐都是一样的急性子热心肠。
“小少爷，你也别怪我这个年纪大了粗手粗脚的，你这身子骨弱又是Omega，该是好好照顾着的。”陈姨说起话来大大咧咧，听起来却是让他觉得心底暖暖的。
陈姨做事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得多，没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的蛋花汤就摆到了自己的面前：“陈姨，你还是叫我日云吧。我······也不是什么少爷······”程昙手里举着勺子，水汽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边说着边低头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哎呦！你是宋家少爷带来的，自然也是少爷啊，别说那是不是的，主人家本来就要这么叫的。”
看到陈姨居然认得宋待霄，程昙多少有些讶异：“陈姨你······之前见过宋待······老板吗？”
说实话，程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喊宋待霄喊成宋家少爷的。
脑海里又浮现起宋待霄的模样，成天窝在那个小店里，觉也睡不好，饭也总是吃不上。兜里的钱虽说不少，但怎么也跟他印象里那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联系不上。
“哎呀，对！你看看我怎么就忘了，那孩子也不小了，算着从新加坡回来也这么多年了。乐少爷往前还跟我说，那孩子现在自己已经做上生意了，应该身体啊、生意啊什么的都挺不错吧？”
“宋少爷是个让人省心的，又优秀又帅气，人善心眼也好，算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好苗子了。”
陈姨是个健谈的人，回忆起过往就像是恰好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就他们宋家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跟那边断了也好，可怜这孩子年纪也不大，自己一个Omega跑到后城那种地方打拼。这么多年了，就是养条狗，也是有感情了吧，怎么自己亲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要就不要，说不管就不管了？”
“要我说，他们宋家就是小心眼儿呢！干什么继承人就非得是Alpha？生不出来Alpha，就把气都撒在有出息的Omega儿子头上，怎么？难不成生成什么样人家孩子自己能选啊？瞧瞧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儿了，生不出来还能怪到孩子身上了？怎么又这么拎不清的父母呢？”
“不过宋家这孩子啊，他们宋家不喜欢，我们荀家倒是觉得能碰上这孩子是荀家修来的福分。我是从小跟着乐少爷身边的，当初在国外啊，你是不知道乐少爷成天玩儿的根本就管不住，要不是宋少爷成天管着，哪儿能现在找来夫人这么好的人呢！”
“看看他们宋家现在那一滩拦泥的样子，这就是现世报！一群吸血的老不s，生不出Alpha就想着卖自己亲生的Omega儿子，好好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物件呢？敢情在他们眼里，就Alpha是人？”陈姨一提到宋家就义愤填膺，不过说了几句，手就已经牢牢攥成了拳。
程昙对这些前港的大家族不了解，稍微有些了解也就只有尚家这一个，这陈姨一口一个宋家、荀家的，把他绕的有些懵。
“陈姨，”程昙本来不想打断陈姨的话，但是他实在被这乱七八糟的关系绕的晕头转向，“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卖儿子？我、我·······”
“啊你······那孩子没跟你说过吗？”陈姨一副震惊的样子，眼睛都瞪得溜圆，“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跟宋家少爷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陈姨匆忙站起身，脚底像抹了油一般溜得飞快，临走时程昙隐约听见陈姨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