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不要乱说。”颜再宁笑道，“这边的学业压力是大了点儿，慢慢适应就好。”
“哦对了，我要赶紧写作业。”梁任祈从书包里翻出作业，光卷子就有五张，颜再宁听说这里的初中生每天作业都要写到半夜果然名不虚传。
梁任祈往地上一蹲就开始在茶几上奋笔疾书，颜再宁坐在旁边看了看，对他来说都是相当基础的题目，于是说：“这么简单，饭前就能搞定。”
“哥哥你帮帮我呗。”
“怎么帮？”颜再宁随手拿起他的卷册翻看。
梁任祈讪笑：“你帮我写点儿。”
“想得美。”颜再宁用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基础要自己夯实，前面你都没拿满分儿，说明夯实得不够。”
梁任祈嘟哝：“我又没你那么聪明。”
“你们现在学的东西和聪明没关系，只要用心就行。”颜再宁说，“下次考试拿满分儿给我看看。”
“我要是做到了，你答应我个要求呗！”梁任祈兴冲冲道。
颜再宁好笑：“你为我学的吗？”
“就这么说定了，你答应我吧哥哥，哥哥~”梁任祈展开撒娇攻势。
“小学生都不像你这样了，写作业……”
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娇小、身着蓝色西装裙的女士走进来，尖头高跟鞋在地面踏出清脆的声音。
颜再宁站了起来，“伯母。”
“什么时候到的？”任舫笑吟吟道，她看到变成书桌的茶几，“怎么把作业拿这儿写了？多难看，收起来回家再写。”
梁任祈苦着脸，嘴巴上抱怨了两句，还是乖乖收拾起来。
“到了一会儿。”颜再宁说。
她走到颜再宁面前，将他打量了一番，“头发是不是长了，眼睛都被盖住了。”
颜再宁：“还行。”
“但是现在的女孩儿就喜欢这样的对吧？”她开玩笑一般地说，“再宁啊，没交女朋友吧？”
颜再宁慢慢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等会儿有个美女也来，你记得嘴巴甜点儿。”
颜再宁有些困惑，今天不是四个人的“家庭聚餐”吗？
三人闲聊了十来分钟，任舫耳尖听到门外的动静，起身走去开门，发出亲和爽朗的笑声：“我看看是不是贵客来了，哎哟喂！还真是！”
她在门口和客人握手寒暄，颜再宁也听到了梁斯凯的声音，他起身，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除了梁斯凯，还有一位五十岁左右膀圆腰粗的中年男人，穿着Polo衫，衣摆收进西装裤里，十分典型的领导扮相，他身边还有两位女士，一个年纪与他相仿，一个大概二十出头，应该是他的家眷。
“我们两家有五年没见了吧，李局长？”任舫说，“赵老师怎么一点儿也没见老，还有霖霖，女大十八变，都这么漂亮了？”
赵老师也笑着说：“你啊，还是那么会夸人，你家小祈也是，怎么变得那么高那么帅气了？”
她对着的是颜再宁。
梁斯凯看到颜再宁，表情似乎错愕。
“哎哟，小祈在后头呀！他哪儿长得那么快？”任舫乐得直拍掌，把梁任祈拉过来打招呼。
梁任祈有些内向，叫了人之后就不吱声了。
任舫又自然地介绍了颜再宁：“这个帅哥叫做颜再宁，今年华市的高考状元考进的京首大学，是斯凯的侄子。”
侄子这个称谓被说出来，颜再宁怔愣了半秒，但开口时声音平和没有异常：“初次见面，你们好。”
梁斯凯不由出声纠正：“等等，他……”
任舫却给了他一个抑制的眼神，堵住了他想说出的话。
颜再宁的头衔引得这位梁斯凯的直属领导李副局的关注，夸奖了他好几句。
局长夫人也是笑盈盈地说：“头脑聪明，人也长得好，肯定不少女孩子追求吧？”
任舫接道：“他呀，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了。”
谈笑间众人都入了席，颜再宁被安排在了局长女儿李霖霖的身边。
任舫一边只会服务员上菜，一边对他们调侃：“年轻人之间有话聊。再宁，和霖霖聊聊，展现出你的绅士风度。”
颜再宁想要叹气，他大概明白今晚任舫为什么要叫他来了。
李霖霖坐在陌生且英俊的男生旁边，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手放在大腿上握成拳，只用余光观察颜再宁。
茶水转到了颜再宁面前，他帮李霖霖倒了一杯。
李霖霖：“啊，谢谢……”
“抱歉，我可能不太会和女生聊天。”颜再宁低声说。
李霖霖也压低声音：“我也是，我社恐。”
两人互看了一眼，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颜再宁问。
“中文，今年大三了，在首综大。”李霖霖说，“比京大差远了。”
“但我觉得在高中环境很容易影响人，但到了大学更重要的是人的自觉性。”颜再宁说，“像我的一个室友，六百八十分考进来的，现在成天逃课夜不归宿，就没上过几节课，再好的学校也带不动这样的人。”
李霖霖小小地惊呼：“那么厉害的大学也会有那样的人？”
饭桌的另一端，任舫对两人的相处感到满意，依凭颜再宁的身份背景，李霖霖是他高攀了。
“没想到你们家老梁能有这么优秀的侄子。”局长夫人说，“他们长得也像。”
“可不么。”任舫笑意变淡，“这孩子家庭背景简单，但为人上进，还是很有前途的。霖霖不是还没谈男朋友吗？你看不看得上？”
局长夫人哎呀哎呀地笑起来，嘴上说着霖霖哪儿配得上，但任舫瞧得出，她是看中了的。
她瞥了眼在和李副局交谈的梁斯凯，马上就要推选晋升干部了，梁斯凯符合年限，但在他们局里优势不大，已经被搁置了三年了，再等下去李副局就要调离，新领导更不会看重他。
所以他们需要更紧密的关系和李副局捆绑在一起。
饭局结束，两家人在其乐融融中道别，分别时局长夫人和任舫手挽着手，关系比一开始要亲近了不少。
在任舫的撺x下，颜再宁和李霖霖交换了微信。离开之际李霖霖还再次回头和颜再宁挥挥手，看到这里，任舫心里更稳妥了。
李副局一家走后，梁斯凯当即冲任舫说：“你刚才怎么那样说，再宁是我的侄子？你、你太离谱了！”
任舫：“那你想我怎么说？在你领导面前说你外头还有个儿子，你让领导怎么看待你？”
梁斯凯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可看着颜再宁沉静的神色，他又感到十分的不忿，“你不把再宁叫来不就行了吗？这种应酬的饭局他可以不用来！”
“老梁，我叫他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任舫被他质问，语气也重了起来，“你跟李局的交情不浅，今年的晋升只要他能在会上帮你说两句，你就能升上去了，给他送礼请他吃饭这些他哪儿会稀罕？但要是再宁能和霖霖成一对儿，他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梁斯凯哑口无言，妻子一直都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梁任祈吃到第一手瓜，悄悄对颜再宁说：“哥哥，我要有嫂子了吗？”
颜再宁无语凝噎。
任舫又对颜再宁说：“再宁，我看你和霖霖处得不错，就当是为了你爸爸，你和她打好关系。”
颜再宁：“伯母，你叫我来的目的就为了这个？”
任舫也是人精，当即就听出了颜再宁言语中的不悦，“再宁，你要知道你爸打算等你毕业就给你买套房，这事儿我同意了，而且和霖霖交往对你也有好处，至少你不用瞅以后的就业。所以在你爸的重要关头，你也得有所付出，明白吗？”
颜再宁却是笑了笑，“任伯母，您这话说得像是在做一场交易。我已经跟我爸说过了，我不要你们的房子，工作我有打算，这些我都能靠自己达成。”
任舫：“这里可是京首，你怎么靠自己？靠你妈妈那个美容院能帮你买房吗？”
颜再宁没了笑容，他看着任舫，语气并不激烈，甚至还带着得体的礼貌，但目光已是漠然，“任伯母，我不会和李霖霖交往的。如果您是抱着让我成为您的人情工具才和我打交道的话，那以后还是别办这些假惺惺的聚会了。”
任舫气恼：“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颜再宁略一点头：“我先走了。”
梁斯凯想要追上去：“再宁！”
“站住！梁斯凯，你想清楚哪儿是自己家！”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走出包厢大门，颜再宁无奈地捏了鼻梁，他还没到二十岁就被安排“相亲”了，这什么世道？
走廊前端的一间包厢门被用力推开，走出来的人冲着里头大喊：“莫恒守你真让人恶心！我回去一定叫妈妈和你离婚！”
对方怒气冲冲地走了，颜再宁吃惊了片刻，很快拔腿追上去。
她走得很快，每一步都仿佛能踩出火星来，旁人都自觉避开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诧异和好奇。而身后追赶着她的颜再宁，又让人不禁联想——
小情侣闹分手了。
“嘉江姐！嘉江姐！”颜再宁喊道。
那怒而离去的人正是莫嘉江，她就像被怒火激发出潜能似的，脚程快得颜再宁都追不上，在后面叫她也没有反应。
颜再宁站定提气沈丹，迸发出以前在会上训人的魄力：“莫嘉江！”
声域极广，莫嘉江终于接收到了，回过头来。
颜再宁跑到她面前，才发现她哭成了泪人，全无大小姐的风范。
“你怎么在这儿？！”莫嘉江语气还受情绪影响，带着质问的意味。
“我今天也在那家酒店吃饭。”颜再宁说，他拿出纸巾递给莫嘉江，“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小酒馆的前台，莫嘉江把一杯精酿一饮而尽，空杯砰地砸在桌上，她喘着气，眼里没了泪水，只剩怒火。
“他借着出差的名头，带着小情儿出来旅游！你是没看到他们在酒店里的样子，蜜里调油得让人恶心！”莫嘉江大爆发，“他明明知道我在这儿上学，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人渣！他真是人渣！”
嗓门之大，在这有驻唱的小酒馆里都引起了不少关注，颜再宁只得安抚她让她冷静点儿。
莫嘉江又要了杯酒，依然是豪迈的一饮而尽，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她支着额头，嘴里低声地咒骂。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不如去死好了……我还念在一家人份上……把那些交出去……死老头你不配……”
她扭头看向颜再宁，声音带上两分醉意：“你知道吗，听说他小情儿肚子里是个儿子，他终于拼出儿子了，可是有用吗？他那种人渣基因有什么传承的必要？如果真是个男孩，那我们家怎么办？就要被他抛弃吗？”
颜再宁认真告诉她：“你跳出女儿的身份来看，你们家真的需要那个男人吗？你和嘉珊姐都可以独立，就算离婚你们也能分到一笔可观的财产，何必为了所谓的完整而继续委屈下去？”
“可是我妈总下不了决心。”莫嘉江苦恼地皱着眉，“我想不明白我妈，也想不明白我爸，我们的生活就算不去争也能过得很好，就算没有儿子，未来我和妹妹也会照顾他们，为什么他什么都想要？连谋害亲人这种事他也敢……”
莫嘉江的大脑已经被酒精搅糊了，她似哭似笑。
颜再宁捕捉到了关键，他抓住莫嘉江的肩膀追问：“他害谁了？莫昂的飞机坠海是他做的吗？”
当初他和陶岸歌提起莫恒守在那次事件中的可疑之处，但事后经过调查，并未找到莫恒守参与进来的直接证据，便只能不了了之。
“他把交易记录清除了，但在那之前，我看到过，嗝……”莫嘉江眼底一片迷蒙，竖起手指摇晃，“他花了五十万……”
说没说完，她摇摇晃晃地靠向颜再宁。
颜再宁将她推回去，让她依靠着吧台。
莫嘉江嚷嚷：“靠一下都不行？莫昂又不在。”
颜再宁：“……”
莫嘉江又开始第三杯酒，颜再宁想把事情问清楚，但这位醉鬼已经无法正常沟通，他只好把几十公里外的莫嘉珊叫来把她接走。
莫嘉江是被渴醒的，她每次喝完酒都会缺水，再加上昨天还大哭了一场，人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眼睛没睁开就嚷着要喝水。
很快水就喂到了她嘴边，她半清醒状态下喝了一整杯才缓过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家中——这是她和姗姗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
“还要吗？”莫嘉姗问。
“还要半杯。”莫嘉江哑着嗓子坐起来，“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姐，你不记得了？再宁帮我接你回来的。”莫嘉姗无语，“酒量那么差，下次在离家近的酒吧喝，OK？”
“啊……”莫嘉江懊恼地皱起脸。
“头疼了？吃药不？”
“不是……我昨天什么都跟他说了。”莫嘉江把脸埋进手掌里。
“说什么？”莫嘉姗拿过她的手机，“他给你发了好多信息。”
莫嘉江接来一看——
颜再宁：你除了看过莫恒守的买凶记录，还把证据保留下来了吗？
颜再宁：酒醒没？快回我一下。
颜再宁：那些证据很重要。
颜再宁：不要想着糊弄我。
莫嘉江还没来得及想好回复的措辞，颜再宁的语音电话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打过来了。
“哎哎哎哎哎！”莫嘉江一个手抖，手机被抛接了好几下，她向妹妹求助，“怎么办？接吗？”
“不接，他会杀过来吧？”莫嘉姗也怕怕，“他知道地址的。”
莫嘉江只好接起来。
颜再宁第一句说的却是：“宿醉喝一碗蛋花汤会舒服很多，我帮你们点了早餐外卖。”
莫嘉江：“……”
莫嘉姗：“你变得好有人性啊。”
颜再宁温文尔雅地说：“如果你们告诉我莫昂坠海的详细前情，我会更有人性。”
“好吧好吧好吧。”莫嘉江叹气，“就是在你来工业园找我的那天，我去偷翻了我爸办公室的电脑，不过里面已经干干净净。然后等他出差回来，我又偷看了他的私人电脑，就看到了他在一个黑市网站上的交易记录，还有和对方的沟通记录，他花了五十万美金，买通了一个退役直升机飞行员，在莫昂的直升飞机上做手脚……”
这些事情，早在颜再宁的推测之中，他并未表现出惊讶，继续问：“既然是从他的名下转出的钱，为什么之前查不出？”
“他利用我们公司一个老旧项目的漏洞，走维护资金的公账把钱转移给别人，通过那个人付的款。”
“是他的情妇吗？”
“你知道？”莫嘉江微讶。
“说到那个人，你的语气加重，潜意识带上了敌意。”
莫嘉江难以置信地冲妹妹说：“他上大学真能学到东西。”
颜再宁：“而且，你不仅仅知情，手上还有实质性的证据对吗？”
莫嘉江一下就坐直了，和莫嘉姗面面相觑，两姐妹的手不自觉握在了一起，这是她们依赖对方的本能动作。
颜再宁：“时隔了那么久，你说起那些事情依然确信且有条理，说明你保留了下来还时常重看，昨晚你也说过‘交出去’，有东西，才能交出去。”
莫嘉江不由自主看向了衣柜。
莫嘉姗感受到了姐姐内心的纠结，冲着手机喊道：“你不要用审犯人的语气和我姐说话！”
“我希望你们能交出来。”颜再宁的咬字有轻重的对比，灌注了恳请与希冀，听起来格外诚恳。
莫嘉江低声说：“你说着那么轻松，我交出来然后呢？让我爸被抓走，我们家怎么办？”
“嘉江姐，你还没有认清那个人吗？如果他还在意你们的家，会在外面搞出那么多小孩来，现在他真的如愿得到了儿子，未来你们家还会好过吗？”
莫嘉江呼吸急促了起来，妹妹拥抱了她，来自血亲的温暖让她平静下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她出生下来，父亲就是家中的主心骨、绝对的掌权者，她难以想象如果失去了这个人，她们该怎么办。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不用我再告诉你们吧？如果现在还要继续泡在这锅温水里，等到那个小孩出生，就是水开的时候。”颜再宁言辞带着严厉的告诫，“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莫昂的直升机下手吗？因为那架直升机原本是要载着他们一家三口起飞的，莫恒守真正的目的是要害死他们一家！里面也包括了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
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振聋发聩，莫嘉江震惊地看着莫嘉姗，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