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姐，你听她说的什么话啊？”姗姗气得坐不住了。
“不是贵族，但过得是你想象不到的好。”姗姗的姐姐虽然语气平静，但傲慢不加掩饰，“你这儿充五百就能成为会员是吗？我充五千。”
“那真是多谢照顾了。”颜帆一点儿都没觉得被折辱，笑容在这一刻反而还多了几分真挚，她拿了两张表格来让她们填，“您看五千怎么分配？只开一个账户您二位一起用还是平分没人两千五啊？”
姗姗姐姐脸色顿时变得怪异，这女人是不是缺心眼？话说得一下显得她们跌份儿了。
“姗姗，你来填吧。”姗姗姐姐说。
姗姗那笔填表，颜帆注意到她在姓名那里顺手写了个“莫”，第二个字没写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把这张表废了重新写，名字变成了林珊。
莫……嘉？
填好表，转账，甚至连张会员卡都没有就算入会成功了。
颜帆热情道：“以后来做项目就直接会员价从卡里扣，要做什么项目记得提前说哈，我好给你排时间。”
“什么意思？”姗姗难以置信，“VIP还得排队？”
“我们这儿的顾客都是VIP。”颜帆说，“不好意思今天排满了，明天中午还有空位，方便可以过来哦。”
姗姗去哪里不都是享受专门的服务，竟然在这个小小的三流美容院里受委屈！
正要爆发一阵，忽听门口有道声音。
“妈，我回来了，校门口有人卖花，给你买了一把。”
颜帆的笑容才真正有了暖意。
姐妹俩寻声看去，走进来的是一位手握艳丽火焰玫瑰、修长如竹的少年，脸小而俊俏，细框眼镜增添文雅气质，只是视线落在她们脸上时，那文雅陡然冻成霜寒。

第九十一章
在看到这两张相似的面孔的一瞬间，那些掩埋在深处的噩梦翻涌而来——故意在指缝里夹针，然后用力握住年幼的颜再宁的手，笑颜如花：“你就是我爸爸的私生子吗？”暴雨天被两双手无情地推出屋外，尖锐地讥讽：“这是我家的房子，你滚出去！”被绑在树干上，石头瞄准着他的头砸过来，笑声如玲：“颜再宁，不许躲！否则你今天都别想回去！”
莫嘉江，莫嘉姗。
脑袋里尖锐的爆鸣震荡，颜再宁一双清冽的眼眸几乎化作刀锋，哪怕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姐妹俩皆感受到一种胆颤的惊惶。
但下一刻，这少年走到她们面前，就只剩冷静，仿佛刚才的敌对与恨意是个错觉。
颜再宁将花送给颜帆，视线再度转移到她们身上，那眼神直勾勾得让人觉得冒犯，但基于他出色俊秀的容颜，姐妹俩对这种唐突提高了阈值，只当他是没见识的高中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华贵美艳的双胞胎姐妹。
她们俩站在一起时，总能将美貌发挥出大于二的效果，这种惊艳她们不是第一次得到。
“你们第一次来？”颜再宁主动开口，发音沉稳，如流动的冷泉，一下就能和那些愣头青高中生区分开。
莫嘉江哪能在小男生面前露怯，仰着下巴高傲地回视，“是啊。你刚才管店长叫妈？难道你们是母子？”
“不可能吧？”莫嘉姗极为意外，颜帆的脸只着淡妆，看得出皮肤状态极佳，白皙通透，几乎没有皱纹，五官上倒是能看出两人的基因关系亲密，但任谁看都是姐弟关系。
“如假包换啊，没准我比你们妈年纪都大呢！”颜帆哈哈大笑，那明媚的容颜胜过玫瑰的艳色。
莫嘉江脸色有些难看了，她们的母亲每年在医美上投入上百万，但因为总是和父亲不愉快，郁结于心，再昂贵护肤品都延缓不住衰老，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三五岁，和颜帆这种逆生长童颜根本没法比。
但她绝不会开口承认，富太太不如三流美容院老板娘，简直丢人。
“阿宁，上楼吃饭午休去啊。”颜帆说。
“我看这两个姐姐眼熟，想跟她们聊聊。”颜再宁说。
“哎哟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和尚也主动搭讪女生啦？”颜帆调侃道。
颜再宁无奈地看向她。
颜帆笑嘻嘻地拿花去插了。
“你叫什么名字？”莫嘉江问。
“颜再宁。”颜再宁答道，反问，“你们呢？”
两姐妹异口同声：“不告诉你。”
“小鬼，可能你在学校里有很多女生追捧，但还入不了我们的眼。”莫嘉姗倨傲道。
“你们误会了。”颜再宁平和地说。
“误会？弟弟，你看我们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不会没见过漂亮的人吧？”莫嘉江好笑道。
“我妈不漂亮吗？”颜再宁说，“我身边也有人长得漂亮，比你们更漂亮，姓莫……”
他语焉不详，微微一笑，不出所料在这对姐妹的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慌乱。
房间里，颜帆正给顾客做面部提拉。她的手法老练，力度恰到好处，手指缓缓沿着眼廓按摩，在穴位处稍稍重力，顾客的脸因血液循环而微微发红，在面霜的滋润下，此时的状态水嫩如少女，人不知不觉在这样的舒适中睡着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颜帆说。
进来的是颜再宁，他压低声音说：“妈，那两姐妹不正常，能不和她们接触吗？”
颜帆故作古怪地瞥他一眼，“小神棍又出山啦？我看她们只是被家里惯坏了，人傲了些，充钱很大方呢。”
“她们怎么找来的？”
“熟人介绍。”
熟人介绍？他看是用了什么手段调查到陶岸歌和颜帆交往密切，所以才会过来想要从中作梗，这家人的脑回路还真是一如既往。
“她们是莫昂的亲戚，和岸歌阿姨不对付。”颜再宁直说了，“既然都充钱了，之后再来你千万注意着点儿。”
“我说呢，怪不得看着有点眼熟，说话没脑子似的我还觉得能忍。”颜帆开朗道。
颜再宁无奈，自家老妈有点儿过于缺心眼了。
“你放心吧，和你岸歌阿姨有关的我肯定注意。”颜帆说，“两个丫头片子，下次过来肯定让她们把家底都说出来。”
颜再宁交代完毕，准备要走，顾客悠悠转醒，念叨着：“我好像听到你家再宁的声音了？”
“吵到你啦？”颜帆说，“阿宁来和你苗阿姨打招呼。”
颜再宁说：“苗阿姨中午好。”
“过来让阿姨捏捏脸蛋。”苗阿姨闭着眼睛把手抬起来。
这位是颜帆的店开起来至今的老客人了，也帮了他们家许多，一直喜欢逗颜再宁玩儿，把他当儿子对待。
颜再宁无奈地把脸挨过去，让她捏了一把，抗议道：“苗阿姨我都是大人了，这最后一次，以后都不能再捏了。”
苗阿姨笑个不停，说：“女朋友都没谈过，还大人。”
颜再宁感到微妙的不自然，有点想反驳但不能说。
“对了，你初二的教材还留有吗？你荣荣妹妹现在成绩不行了，想借你的书来参考。”苗阿姨说，荣荣是她的女儿，小学的时候经常和她一起来，上了初中就不太过来了。
“可以，今天有空我找给她。”
“谢谢啦，阿姨下次买巧克力来给你吃。”苗阿姨说道，还把颜再宁当小孩子。
夜晚，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姿势——夹角而坐，莫昂的双腿夹住颜再宁的小腿，而他的表情却是凝重的不悦。
“他们还不死心？就算现在扳倒了我妈妈，集团也轮不到他们家来掌舵。”
“还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明天她们再来的时候，我妈说能打听出来。”颜再宁也拧着眉头，一心二用地在试题上圈出关键点，不小心划出了范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下一秒，他的眉心被指尖点住，然后轻轻揉按。莫昂歪着头，颈项下弯出一个流畅的弧度，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颜再宁浅笑。
“好吓人的表情。”他故作评价，“不用担心，我们都知道现在不一样，他们不会有机会得逞，要相信颜阿姨的谨慎。”
“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们。”颜再宁闭了闭眼睛，眉头松开了，“心里不舒服。”
莫昂低低地问：“就像一开始见到我那样吗？”
“说实话，你给我的感觉更强烈。”颜再宁含笑道，不出所料看到莫昂眉目低落的耷拉下去，“但后来你让我改观了，她们就，还和记忆中一样。”
“改观的意思是，从讨厌到……”莫昂眼睛深处有光点闪烁。
颜再宁一本正经：“到不讨厌。”
没听到想听的，莫昂脸色很臭地“嘁”，手指改揉为弹，在颜再宁发毛之前立刻收回来。
“她们的生活环境没有改变，自然也无法变成更好的人，我十二岁回国过年的时候，她们还想喂Daniel巧克力，幸好Daniel很聪明。”莫昂说。
“又是巧乐力？”颜再宁感到心惊，命运只是小小的偏移，似乎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奔去，“他们家对你们那么仇恨吗？”
“我妈妈接手了集团后，恒守叔叔就是第一批被驱逐出集团管理中心的人。”莫昂耸了耸肩。
“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颜再宁问。
“在子公司任闲职，每年还有股东分红，过得也挺滋润。”莫昂说，“他到底是我爸爸的亲弟弟，没犯大错就这么养着呗，但现在看他的野心还没覆灭。”
“在他心里一直认为你妈妈夺取了莫家的一切。”颜再宁说。
“真是自欺欺人。”莫昂哼道，“责信集团确实是莫家祖上打下的江山，以前重点攻钻煤炭、石油和天然气之类的传统能源产业，早期的发展在国内独占鳌头，但随着对国家对环境问题的重视还有其他新能源的崛起，必然要大受打击。
“在我妈妈接手集团之前，那里几乎是日暮西山，我爸爸只爱他的艺术，对管理公司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背后都是我妈妈替他做决定。
“她在这段人心惶惶的时间里也吞并了许多散股，加上我爸那份，就成了集团第一股东。之后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多行业发展，内部大换血，五年的时间我妈妈就把集团救了回来，还登上了新的高峰。
“股东们又不是陪姓莫的人玩过家家，当然是跟着真正有能力的人走，自然就都站在我妈妈这边。否则还想靠分红舒舒服服过日子？早喝西北风去了。”
莫昂对自己的母亲非常自豪，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颜再宁也很钦佩，“岸歌阿姨的能力无可匹敌。”
莫恒守没本事正面和陶岸歌对峙争权，只会背后诽谤，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你以后也会像岸歌阿姨那样接管集团吗？”颜再宁问。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之后要干嘛。”莫昂摇头晃脑，没心没肺的样子，“妈妈说我做什么都支持，只要不违法。我可能会买一艘船去探险，或者把世界的山都登顶一遍，又或者经营一座小岛！”
天马行空的少爷梦想，颜再宁无法与之共情，敷衍地点头，拿过手机回复信息。
莫昂“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荣荣？谁？真名？绰号？这么亲密。
接着他看到颜再宁敲出字：好，那周六老地方见。晚安，早点睡。
那个荣荣回道：晚安，哥哥【月亮】
这！么！亲！密！
颜再宁放下手机，抬头，莫昂鼓着脸颊，仿佛一肚子气，又怨又怒地瞪着他。

“你也会说‘晚安’呐？”莫昂仿佛含着口东西似的怪里怪气地说。
“很难吗？”颜再宁好整以暇道。
“那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嗯’就是不回，区别对待！”莫昂说得又气又委屈，他现在是有些立场和颜再宁计较的，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正！
“下次回。”颜再宁应付着他，把标记关键点、给出提示的试题挪到莫昂面前，“你现在再做一遍，是不是比之前要清晰？”
莫昂用手一压，逼问他：“和谁聊天？”
“和现在有关吗？”颜再宁眼睫为沉，带上了点儿严师风范。
莫昂斩钉截铁：“和我有关！”
那急得要喷火的傻样，微妙的取悦了颜再宁，于是给出解释：“我妈店里常客阿姨的女儿，问我借初二的教科书参考，小时候就认识了。”
“……哦。”莫昂的手指在试卷上一挠一挠的。
他当然知道颜再宁没有其他暧昧关系，是自己小题大做乱吃醋，但谁让荷尔蒙就是不讲道理，现阶段他对颜再宁就是小题大做，在学校里看到颜再宁对别人笑一下心里就得酸一会儿。
这是决计不能告诉颜再宁的，这种过于敏感的情感会让颜再宁感到逼仄，他也知道不太健康。或许过段时间就会消停下去，在此之前，至少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颜再宁不分心想别人就行。
今天他没做到，也不能怪我乱发脾气。
莫昂内心给自己的任性找补。
颜再宁却以为他还有介怀，觉得他少爷病发作，把手机丢给他，“不相信自己看，看完赶紧做题，闲得。”
拿到颜再宁的手机，莫昂就一个感想——他很在乎我！
于是那点儿酸气一扫而空，但还是装模做样一副“我也不想看既然你都塞过来了就勉为其难看一下”，点看和荣荣的聊天页面，果然是十分平常的对话，在玩上就是很久之前的春节问候。
接着他又悄悄瞄了一眼颜再宁，飞快地退出，从联系人里找到自己——颜再宁连备注都没改，记下一笔！
点进去，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他发的那条“我没有生气，但有点难过了。”
最近没有在网上交流，是因为只要一敲窗户，颜再宁就会出现，哪怕一脸不耐烦，但每次都会回应，也就没必要隔着屏幕对话。
当时那酸涩的心境遥远得像上辈子，现在颜再宁就在他身边，他们腿贴着腿，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莫昂竟能和曾经的自己对比出万分的甜蜜出来，实在罪过。
网上翻，长长的全是他的自言自语，每一条语音都……嗯？
莫昂飞快翻到他发出的第一条不被回复的语音，后面并没有表示未读的小红点。
每一条，都被点开过。
手机被抽走，颜再宁看了眼屏幕，脸颊一热，将手机扣下做出严厉的样子，“我让你乱翻了吗？”
莫昂盯着他，“听了多少遍？”
“啧。”颜再宁暗暗咬牙，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脸颊还在越来越烫。
“多少遍？”莫昂攥住他的手腕，凑近他。
那不得到回答绝不罢休的压迫，沉沉钝钝地撞在颜再宁心上，令他动摇。
“没，几遍。”颜再宁镇定道。
“那就不止一遍。”莫昂点了点头。
突然，他站起来，将椅子调整成面向颜再宁的方向，接着再一个猛力连人带椅地把颜再宁拉拉出来，再行云流水地把颜再宁往怀里扯，一个落下，两人就同坐一张椅子上了。
准确来说，是莫昂坐在椅子上，颜再宁跨坐在莫昂的腿上，他几乎是才反应归来那样眨了眨眼，莫昂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后腰，这是一个霸道的暗示。
莫昂稍抬着头，颜再宁就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他的眼眸中，那是两汪温暖而酥麻的清泉。
“听了之后，是什么心情？”莫昂的声音很轻，只让颜再宁听到，“觉得我可怜，还是可笑？”
颜再宁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被置换成岩浆，淌过每一根血管所带来的灼痛是如此鲜明。
什么心情？可怜可笑的分明是他自己，那时候明知道不该看，不该听，可一拿到手机，就忍不住留心它的动静，看到是莫昂打来的电话，心口就忍不住沸腾一次；看到是莫昂发来的信息，心花就忍不住绽放一次。
于是沸腾了五十三次，绽放了七十五次。
短暂的雀跃后，是无尽的空虚与茫然。
他像自虐一般，把那些文字、那些声音，看了一次又一次，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过不去那道噩梦的坎，不能给莫昂回应，却又被这份炽热猛烈的感情冲撞得心潮澎湃，有几次要忍不住……
但必须要忍住。
一把锯子在他的心间拉扯，尽管到现在已变成一段往事，可他再也不愿去体会那种心情。
可莫昂现在还在逼问他，要他把自己的内心摊开，瞧瞧里面藏着多么纠结、复杂、浓烈的痕迹，太过分了。
“你怎么不说？”莫昂嘴巴张合的热气喷洒在颜再宁的下巴上，他感到腿上的人骨头都骤然一软，倾压在他的胸前，脸靠着他的颈侧。
“不要问了。”颜再宁咬住莫昂的领口，牙齿无意蹭过他的皮肤，忿懑地说，“不许问，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