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第九十六章
散会后，夕阳已然沉没，天空只剩一层余晖，夜幕即将到来。学校里几乎没有学生了，颜再宁也以为莫昂先行回去，但回到学生会办公室，他竟然还坐在里面，无聊地从意见箱里翻出纸条来看。
见颜再宁回来了，他说：“怎么那么久，我都饿了。”
被等待的感觉就像一道细细的暖流，平缓地淌过颜再宁的四肢百骸，他的神色也不由带上了柔软的意味。
“期末要说的东西多。”颜再宁走过去，把工作记录本锁进抽屉里，这个学期的学生会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莫昂贴上他的后背，嘀嘀咕咕地解释：“我刚才没有撒娇，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才不会撒娇呢。我只是正常地和你商量事儿，你都不告诉我会有老师来，看我笑话。”
不会撒娇，那这是什么？
这会儿到处没人，颜再宁没有制止他过界地举动，反而转过身面对他，靠着桌沿，略带笑意：“撒娇不是我说的，你和吴老师解释去，看他理不理你。”
莫昂的手撑在颜再宁的两侧，眼珠乌黑透亮，气哼哼地盯着他，“我要怪你，你不马上答应我才让我变成那样。”
“我的原因？那对不起？”
“没有诚意。”
“怎么才算有诚意？”
说这句话时，他们的额头相贴，眼睛只看得到彼此的眼睛，视线似乎都在拉扯厮缠着。
“我想，我想……”
莫昂的嘴唇张合，话音贴着颜再宁的唇缝飘出来：“……吻你。”
这个吻轻而发烫。
颜再宁别开脸，他几乎靠在莫昂的怀里，就像被一团火笼罩着。
“在学校里，你犯规了。”他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闷软，像是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禁忌感。
“我忘了。”莫昂局促地退开，满脸通红，心跳震荡着他的每个器官。
他在学生会办公室吻了颜再宁。
他吻了颜会长。
……糟糕！心脏要过载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详细的商谈，当晚莫昂就被管家接回主宅了，这是莫昂和家里的约定，平时上学住在星湖街区这里，但长假必须要回家，莫恒承也结束了工作回国，一家三口要好好团聚。
但颜再宁每天都会受到莫昂的消息，一天至少要有三个语音通话。他们聊天的内容多是平淡且无聊的——吃了什么、在做什么、猫在干嘛、狗在干嘛，或者是交流一道难解的题。
颜再宁从不依赖手机，但莫昂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没离他太远过。
一开始他也觉得莫昂过分粘人了，虽不会给他时时被掌控的拘束感，但是那种无时不刻好像都在被围着打转的亲近，让他感到些许无奈。
但某天早上莫昂没有跟他发出语音邀请，他竟也会很不自在，吃早餐的时候手机放在一边，耳朵总忍不住在意它什么时候能响起来。
最终是他主动拨过去，等了半分钟才接通。
莫昂的声音迷迷瞪瞪黏黏糊糊：“Honey？”
颜再宁的喉咙仿佛被轻轻挠了一下，张嘴会飞出蝴蝶来。
“还，没睡醒吗？”他以拳压唇，让自己镇静。
“还在高速上。”莫昂打了个呵欠，“怎么啦，有事吗？”
颜再宁下意识想答“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惦念他，便换了个正经地说辞：“平常这个时间你会打过来，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莫昂闷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就是想我了吧？”
颜再宁抿起唇，不说话了，脸微微发热。
莫昂：“因为我没事也打给你的时候，就是想你了。”
颜再宁飞快地眨着眼睛，幸好莫昂看不到，否则又要得意洋洋了。
“你怎么会在高速上？”颜再宁问，“不是说去看你姥姥姥爷吗？”
说到这个莫昂语气就多了不满的精神劲儿，原本他们一家三口回陶岸歌的老家舜市看望老人，没呆几天莫恒承就兴冲冲地说想去老挝旅游，因为无意间看到那里某个原始村落风光奇异，激发了他的灵感。陶岸歌休了一个月长假，也愿意陪他闹。
可莫昂不愿意，他的计划是陪老人一个星期就回来，和颜再宁露营去，结果莫恒承先斩后奏买了机票，说想要一家人体验另一种生活风情。
于是莫昂趁夜偷溜，转了两趟航班，刚刚才落地。
“好久没坐红眼航班，困死了。”莫昂又打了个呵欠，害颜再宁也被他传染。
“那你等会儿回哪里？”
颜再宁沉默了片刻，他认为他是想说“随你”的，可最后出口的却是：“……酿酿好像有点想你了。”
两个小时后，莫昂家的专车奔驰停在了颜帆的门店外，而颜再宁就抱着猫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第一时间看到了莫昂从车上下来，又弯腰和司机道谢，一副礼貌有教养的作态。
这幅假象在与颜再宁接触后全然崩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倦容，进去就一言不发地往颜再宁身上靠，像没骨头的大布偶似的。
酿酿在他头发上嗅来嗅去，好奇地看着他。
“死沉。”颜再宁推了推肩上的脑袋，“不要在这里睡，回你家去。”
莫昂喉咙里咕哝着含糊的话语，颜再宁听不太明白，这人就是赖着不起，见到了颜再宁他就亮出了自己的肚皮，惬意的放松着，任自己被疲惫打败，他就想挨着颜再宁休息，想了一路，想了一晚上。
颜帆过来见到了莫昂，惊讶不已：“茫茫，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这怎么了？”
莫昂在颜帆面前还得保持风度，只好坐正了，睁着倦倦的眼睛，“刚回来，困的。”
他皮肤白，睡眠不足眼底的青色就特别显眼，想到他不眠不休辛辛苦苦一回来就往自己身上靠，颜再宁心里就有点酸涩，好像他就是为了这个一样。
于是颜再宁把酿酿放下，拉起莫昂揽着他的手臂，“他一晚上没睡，我带他上去歇会儿。”
颜帆点点头，“锅里蒸了玉米，他饿了你给他吃点。”
回到房间，颜再宁也不管莫昂身上干不干净，让他睡在床上。
这床上就是“颜再宁味儿”收集中心，那股撩拨了他无数个夜晚的小面包与白茶清香杂糅香气将他包裹着，令他发出了餍足的叹息。
颜再宁：“……”听上去有些情涩，这个变态。
莫昂昏昏欲睡，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东西，于是往里咕涌了一些，让出了位置，用“嗯嗯”的声音示意颜再宁。
“我不睡。”颜再宁坐了下来，用手盖住了他困顿得要命还在表达不满的眼睛，“睡吧。”
颜再宁的手在莫昂的额头上轻缓地抚摸，指尖划过他健康的发际线、浓密如剑的眉毛，被这样抚摸着，就有点儿毛绒绒了。
颜再宁不由笑了起来。
而莫昂感觉自己的胸腔不受控地发出了呼噜声，人也可以这样吗？Gosh他摸得我好舒服啊，多摸摸，多摸摸……这就是酿酿的感受吗？我要嫉妒它了……
莫昂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猫，挤开了占据颜再宁大腿的长毛白猫，被他的手揉耳朵、揉肚皮，舒服得要飘起来。
长毛白猫在旁边气得大哭。
莫昂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半，一团白色的毛球缩在枕边，睡得甜美。
这一觉睡得他精神充沛，坐起来后毛球也动了，伸展成一只柔软的猫猫条，去蹭莫昂的手。
莫昂想到那个梦，对酿酿抱有歉意，好好揉捏了它一番。
直到颜再宁进门，酿酿马上换了撒娇对象，朝颜再宁讨摸摸。
莫昂马上把它抱走，抬着下巴，不知道自己的姿态很像讨摸摸的酿酿，很矜持地样子，“谢谢你的床，我睡得很好。”
“嗯，床位费记得结一下，八千块。”颜再宁随口说。
莫昂一喜：“我给你八十万，就可以来这里睡一百天吗？”
颜再宁：“……”
莫昂：“包含你的睡前抚摸吗？”
颜再宁：“……”
莫昂淡定的大方：“再加二十万，增加起床抚摸服务。你可以过来摸了。”
颜再宁过去赠送他一个起床炒栗子，“还没醒吧你？”
莫昂日夜兼程的回来却还是无所事事，颜再宁随口提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去观星峡谷露营吗？”
这事莫昂放假前就在念叨，但放假后事情还不少，眼看半个月都要过去了。他们下学期升高三，暑假生生被砍掉一半用作补课。
莫昂一听就来劲了，围着颜再宁又快乐又得意地嚷嚷：“你也想去是吧？我就知道你心里很想和我出去玩儿的！明天，我们明天就去吧！”
有其父必有其子，莫昂说他爸想一出是一出，自己不也这样？
去露营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颜再宁倒是有一套露营装备，以前在天台烧烤做活动的时候用的，比较简陋，被莫昂挑了一身毛病。
莫昂一个电话吩咐下去，两个小时后，全能的管家将他的全套露营装备带了过来，全部装包完毕，四十六升容量的充实得像个大龟壳，另外还有一个正常大小的包，那是给颜再宁准备的。
“明天早上9点出发，订票和车子就麻烦你了。”莫昂说，“还有Daniel，告诉它我过两天就回去看它。”
管家风度翩翩地一躬身，“好的。”
待他离去，颜再宁掂量着最大的那个包，说：“这也是管家先生帮你准备的？做你的管家也太不容易了，要随时待命，还要帮你打杂。”

第九十七章
“可我们家一个月给他开六位数工资。”莫昂辩解着，“除了逢年过节需要他操劳一些，平时家里没人，他每天还能喝下午茶。而且这些都是我收拾的！我早就收拾好了，就为了能立刻出发。”
颜再宁：“好重。”
“这个我背。”莫昂给他正常大小的背包，“这才是你的。”
四十六升的背包里装的是主要装备，帐篷、睡袋、锅碗、手电……，几乎把一个家装进去，而另一个则是水和食物，还有一些便取的零碎小物，足以应对野外的各种状况，莫昂考虑得很全面。
“我也能背重的。”颜再宁不甘被莫昂小看。
莫昂笑道：“你瞧瞧你的小薄肩，瞧瞧你的小细腰，得了吧。”
颜再宁那个火，噌就从头顶窜起来，他将莫昂放倒在沙发上，膝盖压在他的胯上，将他一只手折在背上，另一只手擒住往后拽，挑衅道：“你起来一个试试？”
“我能起来，但是不想伤到你。”莫昂哼哼。
颜再宁俯下来，在他耳边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被轻视。”
“我不是轻视你！”莫昂只能侧着脸斜视他，气恼他的不解风情，“我就想让着你对你好，你到底懂不懂啊？！”
颜再宁：“……”
“你还压我。”莫昂咬牙，整个人呜呜的。
颜再宁放了他，把他拽起来。
莫昂翘着一头乱发不理人了。
颜再宁盯着他的后脑勺一会儿，忽然觉得好笑，他们都挺好笑的。
然后伸出手，揉那一头手感很好的头发。
莫昂马上又被哄好了，看不见的后背下战栗发痒，不许颜再宁停手。
“阿宁宁吃夜宵去啊！”郑家欢欢快地声音突然插进来，他从门口探出头，惊喜地说，“亲哥，你回来啦！阿宁，你别欺负我亲哥！”
显然他习惯地以为颜再宁在对莫昂的脑袋施以脑浆搅拌术，他经常挨过。
颜再宁的手离开了莫昂的脑袋，说：“不吃。”
郑家欢看见那两个包，立刻就知道他们要玩儿去了，又是双人活动不带他，就地控诉：“你们要干嘛去啊？做什么好玩儿的不带我？还是不是朋友了？好啊你们，又把我排除在外是不是？我就知道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要受伤害……”
接着一边抽噎一边过来好奇翻看，“露营装备？打算去哪儿？”
“观星峡谷。”莫昂说，“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又热，还有虫……”
“我也想去！”郑家欢两眼放光，“也带我去吧！我早就想露营了，酷！”
莫昂：“……”一点也不想有第三者！
没办法，郑家欢撒泼卖惨的功夫无人能及，颜再宁点头了，莫昂也只得点头。
于是郑家欢把这事告诉了程子驯，程子驯刚好又跟林景玉家吃饭，翌日早晨，在星湖街区集合的人扩大呈六个人。
“好久不见，我的好弟弟们！”林景玉热情开朗地说，她一身休闲，包全让身边的男友拎着，去拍拍莫昂和颜再宁的胳膊，“好像都长高了，又变帅了，怎么回事啊你们男高？”
“你就带了一个包吗？我帮你背嘛。”郑家欢凑到程子驯跟前说小声话。
莫昂嘴角抽搐了一下，说：“我们的车过去接你们就行，哪还用辛苦来一趟。”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都打乱你的行程了。”林景玉拉过身边的男人，“这是我男朋友，张将择。”
是个有些腼腆的人，冲他们友好的微笑：“你们好。”
“你好，我是莫昂。”莫昂也像林景玉那样拉过颜再宁，“他是颜再宁。”
颜再宁的注意力明显在别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说：“你好。”
车很快来了，因为人数激增，管家安排了一辆十四座的奔驰凌特。
落座后，莫昂很快就忘了二人世界被搅散的不满，和林景玉说起今天的安排，他提前对观星峡谷做了攻略，知道哪里漂亮适合拍照。
而颜再宁一言不发，只看着后视镜，那儿恰好照到了最后一排，郑家欢和程子驯坐在一块儿，脑袋挨着脑袋小声交流着。
“……吃烤鸡。”莫昂碰了碰颜再宁的胳膊，转头看他，“问你晚上吃烤鸡怎么样？”
颜再宁“嗯嗯”地点头。
莫昂见他这个样子，眉头打结，直接伸手捏住他两边脸颊，让他转过来，“说话不看人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颜再宁垂下眼，“你这样就礼貌了？”遂推开他的手。
莫昂的手顺势搭在他的大腿上，好奇地到处看：“你在看什么？又不懂的问我啊。”
“别找打。”颜再宁拍开他的手，他又放，再拍开，再放，算了随他吧……
“阿欢不太对劲。”颜再宁说，“你看他在干嘛。”
莫昂只有凑到颜再宁的脑袋边儿，视角才能从后视镜看到后面，只看到郑家欢和程子驯肩膀挨着肩膀，状态和他们俩现在差不多。
“哪儿不对劲了？”莫昂不明白。
颜再宁：“他这么嘚的性格，程子驯来了以后你没发现他一句话都没和我们说过吗？”
莫昂似懂非懂地点头，心说他安分点儿才好呢，有时候郑家欢可烦人，他们氛围正好都被他打断过几次了。
颜再宁：“他什么时候和程子驯这么熟了？”
“他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莫昂回忆了一下，他的印象里这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甚至还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颜再宁却摇头，“高一的时候他们没有交集，上了高二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一起，是不是和你有关？”
话语中略带谴责的质疑，令莫昂无辜又气恼。
“和我没关系。你在怪我吗？我又没把他带坏！”莫昂越想越不是滋味，颜再宁和郑家欢从小就认识，以前还管郑家欢叫“阿欢哥哥”，郑家欢这么讨人喜欢，颜再宁是不是也很喜欢啊？最开始他怀疑过他们俩的关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林景玉坐在前排，听到莫昂的动静，回头问：“怎么啦，又吵架了？”
“没有。”莫昂心情挂脸地回答，手收回去了。
“阿欢上回说有喜欢的人了，我担心……”颜再宁叹口气，“算了，我再观察观察。”
“你比他家长还管着他。”莫昂怪里怪气。
颜再宁瞥了他一眼，“我是他家长，你是他亲哥，你是不是也得被我管着？”
莫昂：“不。”
颜再宁伸出手，手掌向上，“手。”
莫昂微怒：“又来，我不是Daniel！”
颜再宁眼带笑意，仍说：“手。”
莫昂狠狠瞪了他一会儿，用力把手拍进他的手心里。
颜再宁将他的手搁在大腿上，自己的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指尖在他的指节、手背慢慢摩挲。
不带旖旎意味，只是单纯的抚摸。
莫昂又没出息的因为颜再宁的触碰而后背发麻，虽然不如摸额头眉毛感受那样强烈，但也是很舒服的，随着车子的轻微起伏，他很快就有了睡意，靠着颜再宁的肩膀，所有脾气都化成一滩春水。
真是完蛋了。
颜再宁仍通过后视镜窥探郑家欢，这家伙也像莫昂这样，靠着程子驯的肩膀打盹儿，程子驯只是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