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几万块钱的沙发这是显现出了它的厉害，颜再宁一坐在上面，就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往下倒。
莫昂找来冰块的时候，颜再宁已经躺下了，同样是那具修长的身体，他在学校里规整地穿着校服，戴着袖章，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时，只让人联想到冰雪冷风中永不曲折的劲松，而此时，他双腿微屈，一手横在眼上，一手搭在腹上，整个人仿佛散发着柔若无骨的气质。
莫昂站定了两秒，下颌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他不过来，Daniel就来了，这只聪明的狗狗知道颜再宁状态不好，就扒在沙发边上，湿淋淋的大舌头舔他的脸颊，试图让他好一点儿。
莫昂将它整只抱开，惯用英语和它交流：“让我来吧，好狗狗，你趴在旁边就好，他清醒了大概会需要你，今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或许你能安慰他。”
Daniel乖乖地趴在旁边，天真温和的双眼看着他们。
莫昂用湿毛巾把颜再宁的脸擦干净，触摸到的皮肤烫得厉害，一个月内这是他第二次发烧了。
屋内地暖很足，颜再宁穿得厚厚实实反而躺得不舒服，莫昂拿来一床羊绒毯，帮他先把衣服脱了。
当莫昂把手伸向颜再宁的领口时，他突然察觉到不对。
颜再宁两颊酡红，嘴唇微启轻吐热气，而他要脱了颜再宁的衣服。
这气氛不能再诡异了！
“好啊，原来你要来我这儿，是藏着这手？”莫昂用恶狠狠的语气，以打消自己差点要怜香惜玉的念头，来开颜再宁衣服的力道都带上了粗鲁，“我才不上你的恶当，你再可怜我都不可怜你！”
他帮颜再宁摘围巾的时候力气太大，扯得颜再宁不舒服了，发出了嘤咛似的抱怨，甚至连小猫万分之一的凶狠都比不了。
莫昂好奇地凑近听他说什么，只听到那软得让人心痒的声音说着“等我起来……不弄死你，不姓颜”。
莫昂：……
原来只是没力气，不是失去意识。
被厚实的羊绒毯包裹着，颜再宁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他蜷缩着，只露出半张脸，看上去可真招人心疼。
莫昂坐在地上，像刚才Daniel那样挨着沙发边儿，支着脑袋观察颜再宁。
这可是千载难逢欺负颜再宁的好机会。
莫昂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蠢蠢欲动，他终于有些共情到在那荒诞的梦里，那个他对颜再宁做的种种的心情。
可他依然有着清醒的认知，他是莫昂，不是一个混蛋。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在颜再宁热乎乎的鼻梁上捏了一下。
颜再宁眉心蹙起，他就满足地笑了，歪着脑袋，不知疲倦地看着这个人很久很久。
颜再宁一觉睡到了下午，把昨晚没睡够的觉一口气补了回来。
他出了一身汗，身上湿黏黏的，腿上还压着沉甸甸的重量，看一眼，是Daniel趴在他腿上睡得正欢。
而莫昂则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桌上还散着课本和卷子。
颜再宁没忘了他在烧得最厉害的时候，是莫昂在照顾他，尽管他很不想被莫昂过度触碰、喂药，但生病时候虚弱的有心无力他根本无从抵抗。
不能有下次了。
他在心里暗暗说。
起身的动静让莫昂也醒了，他伸着懒腰，回头看了眼颜再宁，脑子还没睡醒似的，掀起自己的额发，就这么直直地贴上颜再宁的额头。
莫昂高挺的鼻尖和他压了一下，呼出的气息短暂交融。
颜再宁：“……”
莫昂咕哝：“不烧了。”
说罢若无其事转回去。
下一秒整个人被热乎乎的羊绒毯罩住，接着被疯狂拳打脚踢：“去死吧，变态！你再把国外那套用在我身上，我宰了你！”
从揍人的力道可以看出，颜再宁完全恢复了。他对Daniel还是十分亲切的，分别的时候还和它亲热了好一会儿。
莫昂真恨自己没趁机在颜再宁脸上画点儿什么。
之后颜再宁问莫昂要了救治小猫的账单和帮他垫付的打针钱，一共八千多，他直接微信转账过来了。
莫昂根本没打算要这些钱，但颜再宁说非亲非故一毛钱都不想欠他，他莫名火起，收下了。
但又把救治小猫一半的钱转了回去，这也是他的善举，和颜再宁可没什么关系。
说到那只小猫，生命力可真是旺盛，手术后第四天就可以上蹿下跳了，每顿都吃得倍儿多，短时间就胖了一圈，只是毛发因为治疗猫藓被剃了几块，看上去有些潦草。但从它的脸型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难看出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猫。
莫昂再去看它的时候，它已经不会哈人了，只是很想出来，两只爪子直立扒着笼门，委屈巴巴地朝他叫。
颜再宁真该来看看它。
莫昂给小猫拍了许多照片，又逗了它一会儿，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把手指伸进去也不会被挠，反而小猫还会把脑壳蹭上去，很喜欢他的样子。
莫昂把这一幕的视频发给颜再宁，想象到颜再宁失衡生闷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医生让他给这只小猫起个名字。
莫昂认为起名这种大事，颜再宁也必须参与进来才行，于是郑重其事地回答医生，下次会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一起来给它名字。
医生玩笑地说：“小猫啊，你运气好，有爸爸妈妈了。”
“我和他只是同学！我对男人没兴趣！”莫昂大声辩解，耳廓泛红。
周一早上的学生会晨会上，莫昂以会长秘书的身份进行发言，主要围绕各年级学生反馈上来的各种建议进行总结行汇报，高一学生在学校的时间最短，存在着人际关系矛盾的问题，需要纪检部多多注意；高二学生希望学校能完善老化的公共设施；高三的则要求更安静的学习环境。
莫昂还针对不同的需求提出了几点解决措施，这需要专题会议进行深入讨论。
颜再宁对他的发言还算满意，不得不承认莫昂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管让他做什么，他总能完成得像模像样。
最后颜再宁开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昂一抬眼，刚好和颜再宁的视线对上，这句话就好像是在对他发问似的，他脱口而出：“叫它Denzel怎么样？”
颜再宁：“……”
其他人：“？？？”
会议结束，莫昂单独留下。
前脚才刚离开会议室的干部们就听到会长破天荒的怒骂声：“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当这儿是你家里吗？！”
莫昂也不甘示弱的回击：“要不是你总是拖着没定下来，我能心里总装着这件事吗？！”
“哈？你还有理了？”
“它到底叫什么名儿，你给个准话！”
无数只八卦的小耳朵支棱了起来，大家心照不宣地猫到窗户下面偷听。
没动静了？
“咳。”
众人的脑袋上传来一道轻咳。
抬头，会长文雅清俊的脸庞挂着微笑，“怎么，也想进来挨骂？”
一串脑袋拨浪鼓似的摇起来，脚打屁股跑了。
颜再宁啪地一下将窗户闭紧，转过头，莫昂还在那儿一脸不服气。
“就知道让人看笑话。”颜再宁说。
“谁笑话我？要笑也得笑被小猫凶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去看连名字都不会帮人家起的某位颜姓同学吧？”莫昂嘲讽道。
“第一，我没时间去，第二，我没说不给它起。”颜再宁说，“第三，它是一只本土猫，不叫洋名字。”
莫昂给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翻开他的笔记本，“我也想了几个中文名字，你过来看看，都带个‘丹’，我希望可以和Daniel有点联系……”
“笃笃。”
敲门声传来，谈佰文推开会议室的门，笑着说：“还在开小会？那我再等等？”
颜再宁推开莫昂的笔记本，示意他进来。
谈佰文：“义卖节的方案做出来了，你看看有哪些需要改的？”
义卖节是学校的一年一次的传统活动，每个班可以支一个摊子，拿出自己用不上的旧物出来义卖，其中百分之十的成交额会捐助给山区儿童。
往年都是学校范围内的玩乐一样的活动，但去年颜再宁经手策划后举办得空前的成功，在全市范围内引起了议论，今年还有电视台打算过来转播，其他学校的领导也将前来参观，校方十分重视，原来只给半天的活动时间，今年则给足了一天。
谈佰文给过来的方案在去年的基础上又填充了一些内容，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颜再宁觉得同质化严重，缺少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我也觉得不太行，今年给的压力太大了。”谈佰文苦着脸，“快发动你们聪明的大脑，怎么才能办得比去年更好？”
“你们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莫昂加入了策划，抱胸思索，“去年你们办得很放飞很自由，今年要有所不同，好做报导的话……”
“定主题。”颜再宁说。
“没错。”莫昂点头，“既然最后要捐助山区儿童，那么是否能让他们参与进来？”
谈佰文：“这不太现实，那个地方里我们这儿很远很远。”
莫昂：“但如果只是他们的想法呢？意识不受距离限制。”
“梦想……”颜再宁喃喃。
“有了！”莫昂打了个响指，“圆梦，这个主题如何？”
霎时间，无数灵感如同冲破阀门在颜再宁的大脑涌动，他难掩欣喜地看着莫昂，“我喜欢！”
“唔！”莫昂仓惶眨了几下眼睛，脸唰地红了。

第六十四章
“圆梦”主题的义卖节活动方案顺利的通过了校委会，校方大手一挥，拨了一笔可观的经费下来让他们好好地干，一定要让这次活动载入校史。
这个方案最亮眼的一点，就是让九荣中学的学生与山区孩子隔空交互——学生会将征集山区二十五个儿童们的梦想，再将此一一分配到高一、高二的每个班级，让各班发挥想象和创意在活动上为山区的孩子们实现心愿。
义卖活动定在段考结束后举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颜再宁的动作很快，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和资助山区儿童基金会取得联系、做好沟通、得到了二十五个山区留守儿童的梦想清单。
再和副会长及莫秘书完成了愿望分类、制成纸签，就可以叫各班代表过来进行抽签了。
孩子们的思维天马行空，有人想成为一只小鸟的，有人想乘坐一次飞机，有人想变成超人，思及根本，他们大都是想与父母团聚。
“我想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孩，穿系着蝴蝶结、有蕾丝的公主裙和小皮鞋，大家都会喜欢我。”莫昂念着字条上稚嫩的字，几个比划复杂的还用上了拼音，但字迹工整，能看出这出自于一个刻苦但有些自卑的孩子。
“这愿望真具体啊，希望是文科班抽到，女生多。”莫昂说。
“要是男生多的班级抽到呢？”谈佰文笑着问。
颜再宁：“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然而，抽签现场，高二七班代表程子驯将手伸进抽签箱直接一拿，看也不看就交给负责登记的莫昂。
他来学校只想专心学习然后高考，这些课余活动他半点兴趣也没有。
莫昂念出来：“第十八签，对应的愿望是，想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孩，穿……”他声音卡住。
颜再宁：“……”
程子驯：“……”
抽签结束后，颜再宁终于可以把臭脸挂出来，狠狠剜了莫昂一眼，收拾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儿迁怒的狠劲。
莫昂满头雾水，问谈佰文：“我招他惹他了？”
“这我不清楚，你在会长那儿是特殊情况，他高兴了对你也是这样。”谈佰文说。
颜再宁“啧”一声：“乌鸦嘴。”
莫昂问谈佰文：“他干嘛说你乌鸦嘴？”
谈佰文：“很显然他是冲着你。”
莫昂瞬间变生气脸，对颜再宁不满道：“干什么！”
“要不是做签的时候你多余提了一句，我们班怎么会抽到？”颜再宁拧着眉毛，学校格外强调这次活动要每一个学生都积极参与进来，而他们班抽到的愿望那么详细，岂不是……想至此，他又瞪了莫昂一眼。
“你讲不讲道理？”莫昂抓狂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会长就随便扣帽子，我早晚要推翻你的专制！”
“咳咳。”谈佰文制止了他把话题往更危险的方向引导，低声对颜再宁说，“会长，虽然我也很想看你穿女装，但是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暗箱操作一下的。”
颜再宁隐忍地看他，“别学那个人说不该说的话。我们抽签的全过程都公开公正，算了，到时候我应该没空参与进去。”
莫昂阴恻恻地想，好啊你个颜再宁，想跑？没门儿！
颜再宁把事情和谈佰文交接好后，莫昂背上他的包，像道影子似的跟在颜再宁身后。
“？”颜再宁目光疑惑。
“今天是你打第三针的日子，你忘记了？”莫昂说。
“……”还真忘了。
“我已经帮你跟老师请了最后一节课的假，现在就可以去医院了。”莫昂说，“小猫没有携带狂犬病毒，打完这针后面就不需要打了，等会儿我们可以顺道去看看它，一只小猫而已，你别那么害怕。”
他安排得那么妥当，颜再宁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节奏，走出教学楼才反应过来，“我去打针，你为什么也走？”
“谁让我还是你的秘书？”莫昂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没人陪你去你又疼哭了谁给你掐手？谁给你递纸？”
“哭你大爷。”颜再宁愠怒地给了他一掌，那天晚上是他最懊悔的一晚，莫昂果然会拿出来反复提！
到了注射室，莫昂好心握住颜再宁的手，颜再宁表情冰冷：“说了不需要，我数三声，一……唔！”
打针果然还是很疼的。
事后莫昂看着自己留着四个深深掐痕的手背摇了摇头，“爪子比猫都厉害。”
再到宠物医院看那只小猫，颜再宁都要认不出它了，才半个月的时间，它胖了一圈，毛也变干净了，团在笼子里睡觉，听到人的脚步声就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流浪所养成的警惕。
“嗨，小家伙，你还记得我吗？”莫昂蹲在它面前，手指伸进去勾它。小猫的鼻子嗅了嗅，认出了他的气味，扭着脑袋用力蹭了蹭他。
“瞧！”莫昂对颜再宁说，“你也来试试。”
颜再宁心有余悸，但也蹲了下来，轻轻伸了伸手指。
小猫也闻了闻他，张开嘴。
“！”颜再宁迅速收手。
“喵~”小猫细细地叫了声，很娇软的声音，和那晚上的敌意全然不同。
“没事的，它不会伤害你。”莫昂鼓励道。
于是颜再宁又伸出手指，小猫用脸颊重重地蹭，牙齿轻咬他，然后讨好地舔他的手指。
“它很喜欢你呢。”医生笑着说，“看来它还记得是谁救了他。”
颜再宁用指尖勾它的下巴，把它勾得直呼噜。莫昂看着他的侧脸，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令他看起来格外温柔。
“它的绝育手术安排在这周六，术后没什么异常反应，就可以接回家了。”医生说，“对了，虐猫的那个人，我听说前段时间他的债主半夜找上门，把他家抢空了不说，还打进了医院，不过他付不起医药费，一身伤在家里门都不敢出。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颜再宁不由得看了莫昂一眼。
莫昂耸了耸肩，仿佛早有所知，不以为然道：“恶有恶报。”
“你们想好给它什么名字吗？”医生又问，“还是打算领养出去，让领养人来起？”
“领养？不不，我们不打算找领养……”莫昂又不太确定地看颜再宁，“对吧？”
颜再宁抿唇沉默，他确实是想找领养的，颜帆大大咧咧，还要忙店里，而他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去照顾一只小猫，但这样的想法就在刚才被小猫蹭的时候瓦解了……
“……叫它酿酿吧。”颜再宁说，小猫刚才就是“酿～酿～”地叫着。
“酿酿？丹酿，酿，酿……”莫昂把这个名字念来念去，接着露出了震惊地神色，用力揽了揽颜再宁的肩膀，“这可真是个天才的名字！”
颜再宁一脸莫名地把他推开，“远点。”
颜帆对于颜再宁接了只小猫回来倒是没有反对，但也和他说清楚了自己没工夫照看它，要是它不小心跑丢了也不能赖着她。
莫昂还想让酿酿和Daniel认识一下，只是Daniel块头太大又太热情了，当场把航空箱里的酿酿吓得浑身炸毛疯狂哈气，Daniel把鼻子凑上笼子，就挨了一爪子，也陷入了委屈情绪。
于是两人一人哄一只，还是决定循序渐进。
酿酿胆子很小，颜再宁把它放进自己的房间里，它缩在航空箱里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