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程子驯一推眼镜，微一点头，颜再宁却仿佛能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微妙的谢意——感谢你把他让给我。
颜再宁的唇齿发出一声极轻的擦音，他把莫昂推开，“跟我嘚瑟没用，成绩出来有你们部要忙的。”
学习部要把所有人的成绩制成线形图，找出可造之才进行挽救。
莫昂高傲一哼，“谁无聊跟你嘚瑟？我只是在证明自己的能力。”
有什么区别？颜再宁冷笑，书包一甩，单肩背起走人。
莫昂嘴里不满又拧巴地嘀咕：“夸我一句会死啊？真是……”
等莫昂结束了学习部的工作会后，发现颜再宁居然还在教学楼里，和他一道走的是许校长，两人不知在交流什么，颜再宁最后上了校长的车。
莫昂目睹着车开出校门，驶向未知的方向，心里疑窦丛生，以前颜再宁可没和校长那么亲近，是不是又在商量什么折腾学生的守则了？
“你要是个女孩儿，我说什么也得让我家那小子追你。”
莫昂心念电闪，霍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表情缓缓变得惊愕，最后又转变为阴沉。
酿酿是只非常聪明的小猫，颜再宁和它磨合了一周，它已经学会使用猫砂、不乱上桌、和颜再宁同步作息，除了偶尔会神经质的跑酷，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近割了单，戴着伊丽莎白圈行动不便，举着腿舔蛋的时候只能把圈舔得刷刷响，显得有些抑郁。
颜再宁晚上回到家，它正窝在被褥上睡觉，听到动静立刻跳下来翘着尾巴在门口等着。
“酿~”门一开，酿酿就扒住颜再宁的小腿，蹭蹭几下就爬到他的怀里。
“哎哟，你这圈子全是口水味儿。”颜再宁被它顶得脸往后仰，笑着揉它的肚子，“好了，再过两天就摘了。”
颜帆在外头问：“炒饭你吃不吃？”
“今天吃过了。”颜再宁说。
“哎呀不用点外卖，外卖都是油！”颜帆笑吟吟地说，“阿姨热杯牛奶给你喝吧，冰箱里还冻着一些糖油小面包，我复烤一下。”
颜再宁一回头，客厅里那个肩宽长腿的身影，不是莫昂是谁？
“你怎么……”
颜再宁话没问出来，莫昂就已来到他面前，伸出手逗酿酿，“又胖了。”
“胡说。”颜再宁的手还在酿酿软绵绵的肚子上，“它还没长大。”
莫昂垂下眼，手也向下，贴在了酿酿的肚子上。
小猫的肚子就这么大点儿，两只手难免触碰到一起，颜再宁的手赫然一收，把酿酿勒出了细细的叫声。
莫昂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猝然逼近，高挺的鼻子险些擦着颜再宁的耳朵嗅了嗅。
气息就像震颤的羽毛掠过颜再宁的耳畔，他浑身寒毛竖起，抱着猫没法给莫昂一下，只得猛然后退，寒光凛冽地瞪着莫昂。
“酸菜鱼的味道。”莫昂说，“校长带你去吃的？”
“……”一时间颜再宁不知该嫌恶莫昂的冒犯还是为自己顶着一身酸菜鱼味上了一晚上自习而尴尬。
“狗鼻子。”骂莫昂就没错了。
莫昂：“你不打算说说校长为什么找你吃饭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颜再宁坐了下来，酿酿从他怀里跳下去，开始在他和莫昂之间来回蹭。
“因为我是你的秘书。”莫昂底气充足。
“你对秘书这个职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如果校长是和你商议学生会内部事宜，跟我有关，应该告诉我，如果是说校内要有什么新行动，也跟我有关，也得告诉我。”莫昂非常有理的样子，“但如果涉及你们之间的私事的话……是私事吗？”
语气中隐约带上了紧张，他紧紧盯着颜再宁的表情。
“校长说市三中想邀请我过去开个座谈会，讲一讲怎么建设校学生会，传授培育学生干部的经验。”颜再宁说，“上周那边的校领导也过来了，对我们的模式很感兴趣。市三中是我们学校的老对手，难得低头请教，校长觉得很长脸，就劝我答应。”
“嗐——”莫昂骤然松了，把酿酿捞进怀里，一屁股坐在颜再宁身边，“我就知道，约会怎么可能去吃酸菜鱼，太没格调。”
“约会？”颜再宁眼睛一眯，顿时明白莫昂心底的答案，勃然大怒，随便抄起什么东西狂揍莫昂，“约你个大头！你脑子真是肮脏！校长都快退休的年纪！莫昂！！！”
酿酿滋溜往床下钻，被卡住，毛茸茸的屁股使劲扭动，终于挤进去。
莫昂被枕头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脑浆都要出来了，攥住颜再宁的手腕自救，“我说的不是校长，我以为是他儿子……对不起，对不起了！”
颜再宁把枕头狠狠捂在他脸上，要不是颜帆及时赶到，今晚就要警笛长鸣了……
获救的莫昂整理衣冠，体贴关切道：“我只是觉得校长儿子和你年龄差有点大，你比较适合……”
颜再宁还剩半杯奶的玻璃杯准备砸过去，莫昂及时改口：“你枕头还挺香的。”
在被颜再宁赶出门之前，莫昂赶紧谈回正事：“校长想让你去，为什么还要劝？”
“让我去我就去？讲话稿不用花时间写？数据事例不用花时间整理？”颜再宁语气非常不好，剩下半杯奶一饮而尽的气势像干了杯烈酒，他突然直勾勾地锁定莫昂。
莫昂却看着他嘴角留下的一点奶渍，咽了咽口水。
“哦，确实不用花时间。”颜再宁冷笑一下，“因为我有一个好，秘，书，他一定会巨细无遗地帮我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是不是？”
莫昂：“……”
于是莫昂只得切身践行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埋，他把近五年来学生会的存档资料都翻出来，发现颜再宁上任这两年不到的时间留下的资料要比之前的三年还要厚，他用三个晚上才看完，对颜再宁的了解似乎更深了几分。
颜再宁还没加入的学生会就和其他千百个校学生会一样，属于丰富学生校园经历的组织，部门数量比现在多，人数更是翻了三倍不止，留存下来的都是举办活动的资料，但各部门日常的值班、巡察、调度，还有周会记录、学期总结等等具有参考性的内容则少了许多。
颜再宁入学后便加入了学生会，隶属纪检部，一个月后被校方破格任命学生会会长，高一上学期学生会进行了一次轰轰烈烈地整改，砍掉半数部门，只留下纪检、学习、宣传、文艺、卫生五个部门，人数更是锐减，要质不要量。从此学生会把普通校园活动策划下放到社团里，严抓纪律，短短半个学期的时间校风大变，学生会不再是老师眼里的草台班子、学生眼里的闲得没事干才加入的组织，红袖章一出没，立刻得夹紧尾巴做人。
这当然也离不开校方的全力支持，颜再宁的能力俨然超过了一个学生的水准，校领导放心地把权力交给他，他也交上了一份满分答卷。
工作资料里的颜再宁简直就是个完美得不真实的人，过人的头脑，果断的抉择，高明的手段，超脱年纪的成熟……可莫昂却偏偏想起他吃蜂蜜小面包时嘴唇油亮的样子，被激怒对他又打又骂气愤生动的样子，被免疫蛋白逼得生理泪水直流，靠在他肩上脆弱的样子……
霎时间，他的血液像注入了莫名的酸楚，流过四肢百骸，令他浑身关节酸软起来，胸膛之下简直像被灼烧似的。
颜再宁这三个字好像成了某种催化剂，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沸腾。
……这是什么情况？
莫昂逃一样地离开那些关于颜再宁的文字，瘫倒在床上，把床上的金毛玩偶捞过来贴着心脏紧紧抱着。
我是不是要得心梗了？他茫然地想，是不是颜再宁在那些资料里面下的咒？
恶毒的颜再宁。

第六十九章
莫昂又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赶在下周一颜再宁的报告会之前，把他用得上的典型材料整理出来，还真的写了精准控制时长的讲话稿。
把所有东西交给颜再宁时，颜再宁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莫昂名义上是会长秘书，但这个职位更多只是口头上的虚职，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就算他不去做这些，颜再宁也不会以此来做文章。
理由无他，太繁琐了，更遑论莫昂才刚进学生会才多久？他对这些东西全然陌生，整理起来更是头大。
莫昂却做了，还做得认认真真。
“收起你感动的泪水。”莫昂熬了两个大夜，耷拉着眼皮，表情因困顿而显得漠然，颓靡的俊美，“拿着离我远点，你身上有病毒……”
“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不抽你。”颜再宁对他克制一弯嘴角。
莫昂浑身一激灵，瞪他一眼回座位补觉去了。
放学后，莫昂打着呵欠，下课铃响了他才发现自己后半节课睡着了，不过英语课他睡半节也没关系。
今天学生会也没他什么事情，他必须争分夺秒回家睡一个高质量的觉。
“咳。”一个鲜少主动来他座位的人站在他边上，“有空吗？”
莫昂戒备地后仰，把重量压在还没离开座位的程子驯身上，“干嘛？”
颜再宁的视线缓缓在他的姿势上一顿，表情没有变化，但气场似乎降温了，平静地说：“本来想请你出去吃点东西，你好像不饿的样子，再见。”
就走了。
莫昂刚睡醒的脑子没反应过来，“我耳朵没坏吧？”
程子驯以肩膀顶开他，“他走了。”
莫昂鲤鱼打挺跳起来，三两步追上了颜再宁，“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你吃错药了？你要请我吃什么？”
“吃西北风。”颜再宁目视前方。
“猜到了，这就是你的风格，小肚鸡肠。”莫昂用力伸了个懒腰，身量一下就抻起来了，人高马大地揽过颜再宁的肩，“哦，我明白了，你是在答谢我帮你整理下礼拜用的材料，才一餐饭想打发我？你看看我的脸，以前有这么憔悴过吗？”
颜再宁推开那张睡痕未消的俊脸，“找死是不是？”
“先声明，我不吃路边摊，每次和你们去吃回来都要拉肚子。”
“大少爷的肠胃真金贵。”
“你也少吃点，天天吃重口味和糖油混合物，过了发育期就胖得不像样你信不信？”手下的肩头称得上瘦削，隔着两层衣服支棱着硌他的手心，吃这么多不健康的东西也不见肉，这不科学，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迟早要反弹上来。
到时候颜再宁变胖了，就对他就更没吸引力了，他是绝对不会去喜欢一个胖男人的……不过脸颊肉一点，屁股饱满一点，手脚莹润一点也不是不……
“你他娘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颜再宁一个拐子把莫昂杵出去半米。
莫昂仓促捂住嘴巴，面红耳赤地控诉：“颜再宁你说脏话，扣分！”
颜再宁没带莫昂去吃路边摊，而是来到一条旧巷子里的一家烤肉店，家庭作坊，环境布置得简单温馨，店内面积很小，只摆得下三张桌子，桌子也不大，两个高个儿男生一坐下，膝盖碰着膝盖。
“收回去点。”颜再宁命令，随后熟练地拿起菜单勾画。
莫昂看着他低头的样子，这角度刚好能从眼镜之间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投印的阴影，气氛陡然不一样了。
这……这不是在约会吧？
好你个颜再宁，总算给你找到机会和我独处了吧？诡计真多！要知道是这样我才不跟你来。
莫昂的内心活动丰富，但依然老实坐着，半点没有顺应内心的打算。
点好菜的十分钟后。
“不够不够！再加三盘肉，这个豆粉打糕也再要一盘，阿宁一个人能干完根本轮不到我们吃。”郑家欢撸着袖子兴冲冲地加单，本就不大的桌子这下显得更加局促了。
莫昂：“……”
“怎么了莫哥，脸那么臭，阿宁又惹你生气了？”郑家欢说。
颜再宁横他一眼，冷冷道：“这顿我请。”
郑家欢当即改口：“是不是做错事被阿宁教训了？懂点事！”
“嘁……”莫昂掀了掀嘴角，为自己的自足多情生了五分钟闷气。
肉很快就上来了，看样子颜再宁和郑家欢来这里吃过很多次，驾轻就熟地把口蘑先放在烤盘边上，薄片猪颈肉一贴烤盘就滋啦一声油脂沸腾，满盘的肉由颜再宁一人掌控，在肉片微微卷边时反面，绝佳的美拉德反应呈现出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达到来了最佳赏味期。
郑家欢迫不及待卷进生菜里吃掉，清爽的蔬菜与迸发着香醇油脂滋味的烤肉完美交融，这一口真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比起他腮帮子满得要炸开的狂野吃相，莫昂就显得优雅矜持，蔬菜卷得整整齐齐，咬下一口，慢条斯理地咀嚼，不发出一点声音。
颜再宁也吃得很斯文，两人这端到天上的举止更像是坐在米其林法餐厅里。
“你们干嘛？”郑家欢电光火石吃完了烤盘上剩下的肉，好奇地问，“是在相亲吗？显得我像个野人。”
“吃那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吗？”颜再宁说。
“我这条件都是别人上赶着来的。”莫昂轻哼一声，抬眼很快看了颜再宁一下。
把肉吃到爽了之后，郑家欢捻起一块软趴趴的打糕放进嘴里，“话说今天有什么喜事，突然请我吃饭？”
“是不是为了庆祝我考进班级前十才请我吃饭？嗨呀，我们好兄弟，还这么客气干嘛？期末我争取考进前九，到时候全市最贵的海鲜自助麻烦也安排……”
“你说什么啊？他是为了答谢我，你是顺带的。”莫昂古怪道，“对吧？”
那凝肃的表情，仿佛颜再宁否定他就要当场掀桌。
“你少挑战我在阿宁心中的地位，我是他唯一的宝。”郑家欢骄傲地说，“对吧？”
那自信的表情，仿佛颜再宁否定他就要当场撒泼。
“……”颜再宁真是不想搭理他们，这顿饭吃完就算还了人情，互不相欠，可那双眼睛非这样暗含期许地看着他，真叫人心烦，“阿欢难得进步，能保持到期末就让你吃顿好的。莫昂……这几天辛苦了，你整理的那些东西很有用，省了我很多功夫，谢了。到时候我会在PPT里标明你的名字，如果这次的报告让校方满意，会酌情给你加分。”
莫昂肩膀放松，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随意道：“嘁，我随便弄的而已。”
郑家欢从颜再宁的话语轻重里得知自己确实是顺带的，潸然泪下：“哦，真和我没啥关系啊，那叫我来干嘛，我也是play中的一环吗？什么报告这那的？我听不懂啊，你们是不是除了一起养猫，外头是不是还有个私生子？我不是你们唯一的宝了？”
颜再宁抓起一把打糕一拳给他肚子令他嘴巴张大，在电光火石地把打糕全堵进他嘴里，让他噎得白眼直翻说不出话。
莫昂感同身受地连连摇头，心想回去也给郑家欢一张医院vvip卡吧，他和颜再宁认识那么久，指不定患有什么陈年老疾。
“去市三中？嗝，反颜再宁联盟可都聚那儿了。”郑家欢抚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说。
“哦？怎么说？”莫昂来了兴致。
“你别看咱们学校一个个都对他肝脑涂地的，就他那管人的手段，怎么可能不招人恨呢？”郑家欢悠悠道，“他五年级之后每天晚上、周末、假期都泡在道馆里头练各种武术，就是为了上初中以后不被……”
小时候被人欺负是颜再宁的黑历史，桌上还剩一把生菜，郑家欢担心它变成谋害自己的凶器，斟酌着用词。
“招惹，嗯。结果就是坐上会长的宝座，报复，咳，制裁了一堆破坏分子，不是中途转校，就是不敢和阿宁一所高中，去得最多的就是市三中。”
莫昂对颜再宁的初中好奇度达到了顶峰，决定今晚就回去找门路要到他初中时候的资料。
郑家欢煞有其事：“所以说市三中就是龙潭虎穴，阿宁去了能完整回来还真不好说。”
莫昂也跟着眉头紧蹙，心里思量着什么。
“你真该去说故事，这学期的演讲大赛我帮你报名了。”颜再宁说。
郑家欢连连哀求。
吃饱后，颜再宁去结单，莫昂看了他们点的菜，这家虽是平价餐厅，但三个大男生也吃了不少，至少也有小三百。三百对莫昂来说就是半顶帽子的小钱，但他和家境寻常的同学们相处了半年，也直到这不是高中生能轻松拿出来的，治疗酿酿的钱颜再宁也是说转就转不带含糊，他哪来那么多钱？
郑家欢悄咪咪为他答疑解惑:“奖学金啊，他哪年不拿？帆姨给零花钱也超级大方的，还有省级竞赛国家竞赛他也参加过，都有奖金呢，对你来说都是小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