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想了想,说:“好,那组队吧。”
林封先是不敢置信,抓住沈栖的手腕迫切和他确认:“真的?你真的还愿意和我一起?你是打算原谅我了吗?”
沈栖发觉他惊喜与兴奋,抽出手说:“我不是答应别的,我只是想赢,没有别的意思。”
“这就够了,只要你还愿意理我就够了,小栖,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很恨我,不想理我了,只要你……你愿意,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栖看着林封几乎收不住的喜悦,蹙眉说:“我没有怨恨过你,也谈不上原谅,这次合作也只是比赛。”
林封笑意一僵。
同学,就只是同学吗?
“你明知道我……”林封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强行咽回去,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轻易原谅我,是我伤害了你,我认。”
林封一向游刃有余,高票担任学生会干事,参加比赛接受采访,很少露出这种颓丧又不甘的表情。
沈栖看着林封,认认真真说:“林封,如果你一直纠结这件事,那我没办法和你合作。”
林封怕他真的反悔,把好不容易和缓一点的关系再度崩碎,连忙道歉:“好好,我不提,以后我们就专注比赛,可以吗?”
沈栖说:“嗯。”
“小梁总,实验室今年的研发进展还不错,就是这个器材上……”
梁喑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陈克己,知道他又要敲竹杠。
这年头搞学术的人比做生意的人心黑多了,今天要器材明天要设备。
做生意还得跟他写企划打报告,搞学术只需要两个嘴皮子动一动,就能从他口袋里抢钱。
陈克己是平大的现任校长,也是陈亦洲的父亲。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像,端着一副端正平和的样子,骨子里全是算计。
梁喑问他:“你这实验室是对标JKG的?”
“JKG能冷冻上万遗体,我这儿功能还没那么齐全,真要能对标,那也是我们平大的进步。”
梁喑笑意一顿,快得让人没等发现端倪就恢复正常:“齐全是小事,你这实验室放得下么?”
“放不下你可以再捐一个实验室,新区那块地,荒废了这么多年实在可惜,不如盖个地下实验室。”
梁喑简直要让他气笑了,“我捐个实验室还得搭块地,您可真敢提。”
陈克己一听就不高兴了,斥道:“你新区那块地拍下来有五年多了吧,几个亿丢在那儿荒也是荒,拿来盖地下实验室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真有成果了那不还是你梁氏的,我们学校能有什么?光给你出人出力,我还没问你要科研补贴呢。”
“还成我不是了?那我再给您搭点儿工资?”
陈克己理所当然道:“你们企业家有了钱就应该为国家做贡献,国强才能民强,否则要你们干什么用。”
梁喑:“那我不捐就等于我道德败坏思想堕落了?”
陈克己也不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笑了声:“徐令知下个月就来了,跟我们学校签了三年的外聘合同,改天你有空去看看选址?你看什么呢?”
顺着视线,陈克己看到两个学生,其中一个笑得很温和,眉眼间全是温柔。
“认识的?”
梁喑没接话,眼神晦涩地盯着那块儿看。
陈克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从政出身,虽然家风严谨但也没少和这些奢靡造作的企业家们打交道,知道他们向来爱玩这一套,荤素不忌,尤其喜欢干净的男大学生。
“你别祸害我的学生。”
梁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祸害你哪个学生了?”
“你这眼神一看就不干净。”
“我眼神还不干净了,那我的钱也不干净?”梁喑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嘲讽:“那我应该怎么做?把我那肮脏的金钱变成干净又伟大的科研经费,让它就此升华成光辉的燃料?”
陈克己深吸一口气,差点气昏过去。
“这两个学生都是我们学校的人才,尤其是林封,高中就拿过很多奖,还发过几个很有影响力的论文,第一名考进的平大。”
梁喑说:“没问他。”
陈克己顺着方向看过去,顿时警铃大作,“那是我们学校的大熊猫,是将来的国宝,你少打他歪心思。”
“他虽然高考砸了,塞进来的时候我还质疑过一阵,不过现在……”发觉他一直盯着沈栖,陈克己赶紧警告:“你配不上人家。”
梁喑:“?”
“别想着去包养人家。”
梁喑:“……”
沈栖和林封并肩离去,梁喑视线沉了沉。
虽然隔得远,但依然能看出两人很熟稔,拉手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仿佛在人知道与不知道的时刻做过许多次。
没来由的,他想起陈亦洲的调侃——这股权他要,林裕安也要。
沈栖与林封是可以牵手、温柔轻笑的亲密。
在梁家老宅,他隐瞒与林裕安交谈许久的事实,宴上又装得不认识,是要准备做什么?
第21章 戒仗喑无(一)
这次比赛是由平城大学牵头,梁氏出资举办的一次生物竞赛,比赛不算特别大但奖金很多,金奖就足有80万。
小组规定最多三个人,分摊下来一个人也有二十多万。
沈栖从小就不太和家里要钱,后来拜了师学皮影,这门技艺和梁喑说的一样,不赚钱还得往里头倒贴。
他每次都把比赛奖金和奖学金一分为二,一半做生活费,一半给师父拿来维持工作室的正常运作。
这次拿奖,还能给老头儿买个按摩椅,免得他总喊腰疼又舍不得去做理疗。
下午上完课,沈栖先给司机林叔发了消息请他不用来接自己。
这次比赛是三人小组,另一位组员其实也是同学,但他还不认识。
开学这段时间他忙着结婚,除开必要的上课和自习时间基本没怎么交新朋友,对班里的同学都很陌生。
对方个头不算高,剃平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并没有多帅气但收拾的很干净,看起来是那种很传统意义上学术派男生形象。
“你好,我是宗明。”
沈栖抬手和他交握,微垂眼睫:“沈栖。”
“你找资料了吗?我已经找学长要了一部分,你要是还没有的话可以拷贝一份过去。”宗明一边说一边翻自己的电脑,似乎没有关注沈栖眼睛的意思。
沈栖放下自己的书包,“找了。”
宗明倒了杯水放在旁边,说:“我听说这次比赛特别难,周院士还有徐老负责命题审查,简直是对标DUO的水准,如果咱们在初赛拿不到高积分的话,后面肯定特别难。”
沈栖说:“会拿到的。”
宗明多看了沈栖两眼,听他这语气平静得活像是金奖胜券在握了,有一种完全不把其他比赛学员看在眼里的自信。
但他说话时又没有得意与傲慢,好像只是在阐述事实。
不过这人确实和传闻中一样,长得过分好看了。
一双异瞳直直看过来时像两颗流光溢彩的玻璃珠,人长得白,黑长睫毛微翘,肩颈单薄清瘦,要不是握手还有一点温度,他甚至觉得漂亮的不太像个真人。
沈栖站的那块地方正好是窗边,低下头找书时脖子微微低下来,夕阳从干净的玻璃照过来有轻微折射,落在他肩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可以开始了么?”
宗明反应过来,正好对上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异瞳,尴尬地咳了一声:“哦,哦开始,你有什么想法?我跟林封先挑过一些重点,你先看看我们再具体讨论定方向?”
沈栖点头接过来,他们重点重点挑得相对比较准,但还是有一些遗漏。
“草稿纸。”沈栖说完,觉得语气可能太过生硬,顿了顿抬起头朝宗明微微笑了下,“不好意思,能不能把你的草稿纸借给我?”
林封先递过来,“用这个吧,你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吗?”
沈栖接过来,握着笔仔仔细细写了几个条目,“这些是今年年初生物科学院文件里提过的比较重要的研讨方向,我看过梁氏的资料,他们对再生的投入有提高,我想应该会考。”
“你怎么对梁氏这么熟悉?”林封眼神紧锁看向沈栖,“你哪儿来的资料?梁……有人给你的?”
沈栖笔尖一顿,抬起头看他:“出资方也有可能是考试方向的一环,既然要赢就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梁氏的投入产出在公司官网和新闻上都有,你没看?”
林封指尖蓦地一松,笑了下:“是我的疏忽,我会注意去看。”
沈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补全重点,又一起把初步的条目写完,忙完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宗明从一开始的怀疑这人是不是徒有其名到底几斤几两、是不是林封弄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迷惑评委的漂亮花瓶到这人确实有实力对考试思路清晰的一笔,仅用了三个小时。
“我觉得这次肯定稳了。”宗明一边收拾自己的书,一边邀请沈栖:“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不过是在食堂。”
林封也看向沈栖,眼里有隐约的期待,但没明说。
沈栖忍住伸懒腰和揉腰的冲动,笑了笑:“不了,我要回家吃饭,先走了。”
“对了,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咱们拉个群,有什么好随时联系。”宗明说着已经掏出手机,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沈栖挨个儿扫了,正好林叔的电话也来了。
“那我先走了。”
沈栖回到家时先探头看了一眼,梁喑的车在院子里。
他深吸了口气进门,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家居服下楼的梁喑,看起来表情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太难看。
沈栖吃不准他什么心情,乖乖打了招呼:“梁先生。”
“吃过饭了么?”
沈栖还没吃,但看他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是说:“我跟同学吃过了。”
梁喑差点儿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接过他手上的书包,不咸不淡地问:“吃的什么?好吃么?”
沈栖随口编了几个菜式说好吃,又说:“我想从明天开始自己回来,不麻烦林叔去接我了,可以吗?”
“理由呢?”
沈栖想,这个比赛是梁氏出资举办的,自己明着说恐怕会让他觉得是自己想攀关系。
“我要和同学一起准备比赛,估计每天都会弄到很晚,林叔来接我太麻烦了,我自己坐车也可以回来。”
梁喑语调淡然平静,“哪个同学?”
可以牵手逛校园的同学?
沈栖感觉梁喑确实有点在意林封,梁氏这两年开始对生物这方面很注重,红蕊也说他在筹办生物研究小组,林封确实很有实力,便猜测他是想收拢这个人才。
“嗯,他叫林封,天分很高的,我们高中就一起比赛拿过很多奖,而且他脾气很好人情商也高,我们专业比他优秀的人很少,如果您……”沈栖说着,下巴突然一紧,接着撞入一双深沉的眼。
“怎、怎么了?
沈栖眨了眨眼,一双异瞳无辜得像水洗过一样。
他乖乖仰着头任由捏住下颌,殷红的唇半张,隐约可见润滑柔嫩的唇,茫然、无序,如一朵含苞的花,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稚嫩的蕊心。
梁喑松开手,说:“既然吃过了,那过来坐着陪我吃饭。”
沈栖:“?”
何阿姨把饭菜端上桌,那锅鲜香浓白的火腿冬笋豆腐汤正好放在他跟前,一阵阵地往鼻尖飘,让他又馋又饿直咽口水。
梁喑吃饭不算快,慢条斯理简直像故意折磨他。
沈栖起先还能矜持地看他吃饭,到最后实在受不了,“梁先生,我能不能先去洗澡睡觉?”
“坐下。”
沈栖只好坐下,忍着饿小声问他:“梁先生,您刚下班吗?”
何阿姨笑着说:“他今天回来得早,六点多就在家了,等你吃饭一直等到现在,还让我做了你爱吃的火腿豆腐汤,谁知你吃过了,白让我煮这么多。”
“您特地等我吗?”沈栖一怔,又实在被馋得厉害,矜持道:“那……那我陪您吃一点?”
梁喑抬眼看他,“不是吃过了么?”
“是、是吃过了。”
沈栖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一边埋怨梁喑,最后埋怨何阿姨为什么要把汤煮得那么香。
哪有人吃饭还要人坐着相陪的,他又不是……
“张嘴。”
沈栖下意识抬头张口,一勺鲜香的汤便被送进了嘴里,他险些呛住,还好本能已经让喉咙滚动把汤咽下去了。
“好吃么?”
沈栖微张着唇,点头。
梁喑一勺一勺喂他,勺子尖挑了切得透光的火腿片和嫩笋尖抵在他唇上,又问他:“和你的晚饭比,哪个好吃?”
沈栖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个好吃。”
在梁喑看来,他犯了错就撒娇,这个毛病不能惯着。
一顿饭吃下来,梁喑胃口一般,沈栖倒是让他一口一口喂饱了。
洗澡时,沈栖耳朵还有点热,总觉得梁喑好像故意折磨他,一勺勺喂得极慢。
有一瞬间,沈栖觉得他根本就是看穿自己没吃饭,但又觉得他不会那么闲,大晚上专门欺负他。
昨晚已经把给梁喑的谢礼画完了,他看时间还早,趴在矮桌上一点一点雕刻。
他第一次雕这种类型,下刀的时候非常小心,脑海里一遍遍回忆梁喑的样子,努力雕刻得和他再像一点儿。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沈栖最近比赛很忙,一点时间都得硬抽,雕刻时不时就要趴在桌上睡着,醒了揉揉脸强撑着眼皮继续雕,总算在三天之内完成了。
沈栖丢下刻刀,打了个呵欠强撑睡意,在第一张后面用刻刀很小心地写了句话——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全部雕刻完成,沈栖先跑去洗了把脸,出来才又找出颜料一点一点上色。
一夜过后,皮影干透。
沈栖早上爬起来先去窗边检查,比他以往雕刻的都要好看,颜色也上的很均匀漂亮。
晨光熹微,沈栖拉开窗帘,光影从薄薄的皮影上投过来。
掌心大的皮影,男人西装革履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拎着鲜肉另一只手撑着额头,唇边笑意浅淡,姿态闲散自然。
沈栖举起来对着阳光,笑了笑:“梁先生,你要喜欢啊。”
话虽这样说,但沈栖对送礼这件事实在没有信心。
梁喑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皮影虽然有心意但到底不值钱,而且别人送的未必没有这些心意重。
他的礼物并不出彩。
这样送过去,梁喑万一喜欢还好,不喜欢就会很尴尬,还不如等他自己发现。
沈栖思来想去,下楼之前先偷溜进书房把盒子放进他办公桌一旁的文件夹旁,等他办公的时候就会发现。
梁喑书房很大,书和文件多得像座山。
沈栖想起那晚他出差回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还要加班,又想到在这儿被他拥抱,而这东西又是那个拥抱的谢礼,让他有种拿东西换抱抱的感觉。
耳朵根慢慢红透,升起温度。
他匆匆把盒子往抽屉一塞,做贼似的下了楼。
梁喑居然还没走,穿着和他雕刻的皮影一模一样的西装,沈栖心跳没来由乱了一拍,有些心虚地叫他:“梁先生早,您还没走啊?”
梁喑眉梢一挑,撵他上瘾了?
沈栖手上有点儿痒,猜测是皮肤饥渴症又要发作了。
他强行从梁喑扣腕表的手指上收回视线,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时刻觊觎梁喑的痴汉,明明知道这个人危险、不好招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他像一个瘾君子,明知道那样东西的威慑,却还是要去期盼、去渴求。
“我今晚有个应酬,九点钟左右会结束,在平大附近。”
沈栖有点茫然,不太明白梁喑为什么和他讲自己的行程,想到昨晚被喂了小半个小时的那顿饭,斟酌道:“那……梁先生晚上能不能顺便接我,我尽量九点之前结束。”
梁喑压下唇角的弧度,淡淡扫他一眼:“接你做什么?孩子长大了喜欢在外头吃饭,吃不惯家里的饭也很正常,我总不能要求你不交朋友。”
“您明知道我没有吃。”
梁喑:“以后也不许跟那个姓林的一起吃饭。”
“我本来就不会和他一起吃饭。”沈栖说完,看他衬衫袖口有一截卡在腕表边缘,迟疑了一会,说:“梁先生,您手伸出来。”
梁喑把手递给他,“怎么?”
沈栖深吸了口气,双手握住梁喑的手,忍住了满足的喘息让装得自己像个为丈夫服务的正人君子,努力把语气放得很平静,“您的袖扣卡在表边上了,我帮您弄开。”
梁喑垂眸看了眼,一甩手就能扫开的扣子,这小孩儿垂着眼弄得认认真真,漆黑的睫毛敛下来,玉润白皙的脖颈,嫩豆腐似的惹人去尝。